張延陶

戰勝“西方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學家凱恩斯,主導建立“布雷頓森林體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奠基人……被如此之多光環圍繞著的本應是經濟學史上留名的“巨匠”,然而他的名字卻被歷史沉淀,變得模糊。
哈里·德克斯特·懷特——這個為美國經濟乃至世界秩序奉獻豐碩的“無名之輩”終因對待蘇聯的曖昧,沒有笑著走完這一生。
猶太人懷特
哈里·懷特出生于1892年10月29日,他是一個猶太裔立陶宛家庭中的第七子。顛沛流離加之家里人口多,哈里的父親、一家之主雅各布的日子可想而知,而彼時這位年輕的雅各布也只有25歲。
與很多同胞背井離鄉的情況不無兩樣,哈里出生4個月后。為逃脫俄國沙皇的大屠殺,哈里一家人來到了美國波士頓,蝸居在喧鬧的出租區,開了一間自己的小店,勉強維持生計。
與多數明星經濟學家的“天才”軌跡不同,哈里的成長并未伴隨著驕人的成績,也沒有老師為其冠以不凡的標簽。性格內向的哈里似乎只在那些小混混眼中有著存在的意義。小學到高中的日子里,父母相繼離世。在進入大學后,平庸的校園生活又令哈里決定提前結束學業。
隨后,一戰爆發,哈里報名參軍,其軍旅生涯也是乏善可陳。已過而立之年的哈里并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庸庸碌碌不得志。此時,他決定重歸知識的懷抱,也正是因為這個決定,“老男孩”逆襲的故事才有了可能。
哈里先后在哥倫比亞大學以及斯坦福大學攻讀政府學、經濟學,最終在1925年獲得碩士學位。隨后他進入哈佛大學開始了攻讀博士學位的日子,并且對國際貨幣體系的運行與實體經濟的表現這兩者之間的關系所涉政策性問題產生了濃厚興趣。
西方英雄
開竅了的哈里終于得遇貴人,雖然在教學治學上,哈里并未有特別“高光”之處。然而,其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強于常人的公民意識卻引領他不斷靠近“羅斯福新政”。
1934年,雅各布·維納向他拋出了橄欖枝,這位弗里德曼的老師是時任財政部長亨利·摩根索的顧問。哈里隨即奔赴華盛頓,履新前他甚至不知道薪水是多少。然而正是這一決定,使哈里踏上了成為“西方英雄”的坦途。
來到財政部后,哈里平步青云。他對經濟政策的見解滿足了羅斯福時期對內對外經濟訴求,即最終避免主要經濟大國之間再度出現競爭性貨幣貶值局面。
哈里的邏輯是將內外政策進行捆綁,即國內政策的方法“有賴于”國際政策的方法,且兩者“相互影響。整個計劃必須被視為一體,而非兩個單獨的計劃”。哈里強調“國內貨幣問題和國際貨幣問題,國內商業活動和對外貿易”是不可分割的。
“美國經濟能否走出大蕭條,將依賴于國際貨幣能否恢復穩定。”哈里曾這樣說。由外而內實現路徑的方法就是確立美元在國際結算中的核心地位。從而強化戰后美國在世界經濟舞臺中的地位。

戰爭為美國帶來了實現這一目標的可能。珍珠港事件,羅斯福慷慨激昂的演講讓美國強勢加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并且大發戰爭財,在戰后擁有了全球黃金儲備的75%。
時間來到了1944年,布雷頓森林體系在美英的角力中誕生,哈里代表戰爭得勢的美國陣營,他極盡所能,戰勝了時任英國經濟顧問凱恩斯。
毫無疑問,哈里主導設計的戰后金融體系能加速自由資本主義在全球范圍內擴散。由于布雷頓森林會議的創舉,哈里被視為資本主義世界和美國的“英雄”。他的美元“中心論”受到羅斯福的極力吹捧。
1945年12月,《布雷頓森林協定》生效,它結束了長期混亂的國際金融舊秩序,建立了美元與黃金掛鉤、成員國貨幣和美元掛鉤的匯率制度。更為重要的是,新的金融體系為西方資本國家主導20世紀并贏得冷戰鋪平了道路。
“間諜”迷案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這位主導布雷頓森林體系、IMF的西方英雄卻陷入了“間諜”懸案中。
對蘇聯保持的曖昧態度貫穿了哈里人生的始終。布雷頓森林會議期間,哈里與蘇聯官員會面,又將戰后處置德國的“摩根索計劃”提供給蘇聯。這一系列的行為,讓哈里被扣上蘇聯“間諜”的帽子顯得合乎情理。
實際情況是,時至今日仍有很多人對其“變節”的行為莫衷一是。因為哈里在政治經濟上的公開論點主流、進步,堅定奉行凱恩斯主義。這與親蘇的作為顯然大相徑庭。
有觀點認為,哈里“親蘇”只是出自對蘇聯模式的認可以及對美蘇聯手的憧憬。
《布雷頓森林貨幣戰——美元如何統治世界》一書的作者本·斯泰爾在普林斯頓發現了哈里的手寫筆記。
他在筆記中勾勒了一個理想中的戰后世界:在這個世界中,蘇聯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模式將取代美國自由資本主義的模式。哈里堅持認為西方妖魔化蘇聯,他渴望美國同其共產主義對手組成一個強大的聯盟,從而創建一個新的世界秩序。
追根溯源,一份1939年3月的備忘錄就顯示哈里很早就形成美國需要與“世界上另一個最強大的國家”,也就是蘇聯開展緊密合作的想法。
哈里預言,“改變將朝著增強對工業控制、增強限制競爭和自由企業活動的方向邁進。”最終他得出了如此結論:“俄國是社會主義經濟運轉的首個例子,它行得通。”
不少哈里的擁躉認為,哈里是一個國際主義的信奉者,他只是想讓美蘇進行合作,使蘇聯融入到他所設計的全球經濟體系中。
雖然哈里一生致力于鞏固西方資本主義,但他相信,“廣泛地監控資本的流動,無論是流進還是流出,應該成為戰后體系的未來發展方向。”
二戰行將結束之時,哈里曾對超級大國之間的緊張局勢可能帶來的“災難性結果”哀嘆不已。他認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之間充滿敵意的對立狀態構成了一個危險的導致分裂的因素。資本主義國家與社會主義國家之間真正的經濟與政治差異被夸大了。”
如果放在以上的語境之中,哈里的種種“變節”行為便不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