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總里見八犬傳》對《水滸傳》《三國演義》章回目錄的借鑒

⊙吳蓉斌［浙江財經大學東方學院， 浙江 海寧 314408］

作 者：吳蓉斌，博士在讀，浙江財經大學東方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化。

一、序言

日本江戶時期的杰作《南總里見八犬傳》（以下簡稱《八犬傳》）是深受中國明清白話小說影響的一部小說，小說合計九十八卷、一百零六冊，章節共計一百八。作為中國《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翻案小說的代表作，篇幅和情節之長都超出了一般小說的范疇，在日本文學史上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作為日本文學史上的一部章回式演義小說，《八犬傳》在創作過程中大量借鑒、參考了《水滸傳》和《三國演義》中的諸多人物、內容、結構和情節，這在其目錄結構中也有或明或暗的體現。本文將對《八犬傳》與《水滸傳》《三國演義》對應的章回目錄做出整理，并以此作為索引目錄為將來的《八犬傳》和《水滸傳》《三國演義》的對比研究提供較為快捷的檢索參考。

二、《八犬傳》對《水滸傳》章回目錄的參考

《八犬傳》對《水滸傳》的模仿主要集中在作品的前半部，在結構、內容上對應的章回特別多，筆者曾撰寫的論文即總結出其具有明顯參考《水滸傳》傾向的章回就有二十二處之多。

其中，有兩處在結構布局上參考了《水滸傳》的章回，起到統領全文結構的作用。一處是《八犬傳》第十二回“富山洞畜生發菩提心 溯流水神童說未來果”和《水滸傳》第一回“張天師祈禳瘟疫 洪太尉誤走妖魔”相對應，另一處是《八犬傳》第一百三十回“里見侯白濱葬旅櫬 大法師穗北盡客情”和《八犬傳》第一百三十一回“八行寶珠光增良主 九歲神童出使華營”一同對應《水滸傳》第七十一回“忠義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排座次”。這兩處的對應比較明顯，兩部作品都以有因緣的珠子四散至天下各處引出小說的故事，最終以具有宿因關系的主人公的團聚而讓故事達到了一個小高潮。

其余二十處則在內容上具有極其相似的故事情節和人物形象對應關系。

其中有八處章回標題和內容都具有明顯的相似點，如《八犬傳》第四十三回“射群小豪杰鬧法場 度義士俠輔投河水”對應《水滸傳》第四十回“梁山泊好漢劫法場，白龍廟英雄小聚義”。對應點為劫法場的故事。

《八犬傳》第四十四回“雷電神社前四雋會語 白井郊外孤忠窺仇”和《水滸傳》第四十回“梁山泊好漢劫法場 白龍廟英雄小聚義”對應，兩章都是劫法場后相遇的故事，其中雷電神社對應白龍廟。

《八犬傳》第五十七回“對牛樓毛野鏖仇 墨田河文吾逐舟”和《水滸傳》第三十一回“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相對應。犬坂毛野在對牛樓殺死馬加大記常武一伙的故事和武松在鴛鴦樓殺死張都監的情節大體一致。

《八犬傳》第九十八回“竊主財盜賊被盜戮 宿賊巢強人免賊難”則是和《水滸傳》第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相互對應。強盜頭子源金太素藤和宋江相對應，他們在被強人捉住后又都被指認后釋放。

《八犬傳》第一百三十三回“賺船客淹死鬼沽酒 沉浪底海龍王刺仁”和《水滸傳》第三十八回“及時雨會神行太保 黑旋風斗浪里白條”相對應，其中海龍王和犬江親兵衛仁的打斗基本就是黑旋風斗浪里白條的翻版。

《八犬傳》第一百三十九回“五條邊代四郎解宿憂 比賽場親兵衛顯武功”則是和《水滸傳》第十三回“急先鋒東郭爭功 青面獸北京斗武”相似，親兵衛和青面獸楊志都在武斗場中用白粉做勝負顯示了他們馬上功夫高人一等。

《水滸傳》中另有十二處，章回標題雖然不同，但內容和情節上基本被《八犬傳》吸收借鑒，這些地方對《水滸傳》的借鑒有的比較隱蔽，有的則是兩個章回的故事合成了一處。

《八犬傳》第四回“小湊義實聚義 笆內孝吉逐仇”對應《水滸傳》第十七回“花和尚單打二龍山 青面獸雙奪寶珠寺”。《八犬傳》笆內孝吉逐仇的情節及其中的計謀和《水滸傳》青面獸雙奪寶珠寺相似。《八犬傳》中金碗八郎孝吉被假裝綁著進獻給東條城，騙取了敵人的信任后進入城池，隨后掙開繩索，和貞行等人合力殺入城內，守城士兵伏手求饒。《水滸傳》中楊志和曹正假裝著押解魯智深獻給二龍山頭領鄧龍，進入山寨后，魯智深綁著的活頭被莊家拽開，眾人殺死鄧龍和一些小嘍后，山寨投降。

《八犬傳》第十六回“白刃下鸞鳳結良緣 天女廟夫妻祈一子”對應《水滸傳》第三十一回“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與三十二回“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兩處地方。《水滸傳》武松途徑蜈蚣嶺，看到林中墳庵內有一道人正摟著一個婦人。武松闖入墳庵和王道人打斗并將其殺死。女子拜謝武松后下山而去，武松則放大火連夜走人。《八犬傳》犬冢番作借宿拈華院，夜間看到破戒惡僧墳牛，手舉菜刀對一女子（手束）威脅哄騙、污言穢語、種種調戲后，跳出來和惡僧打斗并將其殺死。放火焚燒廟宇后與手束一起連夜離開山上。兩部作品中主人公闖入寺廟，械斗作惡的出家人，解救寺院中的女子，最后都是放火燒廟。

《八犬傳》第三十二回“除桫欏少年得號 試角修驗解爭”對應《水滸傳》第十二回“梁山泊林沖落草 汴京城楊志賣刀”。主人公都為地方除去了一霸，或受到人們的憐憫，或受到人們的喜愛。而惡霸其人，生前都是連官府都治理不得的潑皮無賴，因為沒有家人或者同伙，因此在被殺死后，《水滸傳》的楊志被從輕發落，而《八犬傳》的犬田小文吾則壓根就沒被治罪。

《八犬傳》第五十六回“朝開野歌舞暗遺釵兒 小文吾諷諫高論舟水”對應《水滸傳》第三十回“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云浦”。在孟州牢城營服役的武松幫助施恩重奪快活林后，被張都監調到府中，做了他的隨從。張都監在鴛鴦樓安排宴席，慶賞中秋，并請武松同席而坐。宴席上，張都監讓美女玉蘭歌舞助興。《八犬傳》中，馬加大記常武為了拉攏被軟禁在石濱城的犬田小文吾，某日在對牛樓設宴款待他，并請鐮倉名妓朝開野歌舞助興。兩部作品敘述方式非常接近。

《八犬傳》第七十四回“悌順攔牛辭謝恩錢 磯九卸擔墜殘雪窖”和第七十五回“趕醉客小文吾遇次團太 懷短刀假瞽女按摩犬田”一起對應《水滸傳》第四十三回“假李逵剪徑劫單人 黑旋風沂嶺殺四虎”。兩文章中的主人公李逵和犬田小文吾都是力大無窮的英雄，他們都擊斃或逼退了猛獸，而后又都在人群中被其丈夫被他們所殺的女子認出來了，女子都試圖制服自己的仇人。

《八犬傳》第一百三十三回“賺船客淹死鬼沽酒 沉浪底海龍王刺仁”對應《水滸傳》第十六回“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其中《八犬傳》的賺船客淹死鬼沽酒就是模仿了《水滸傳》智取生辰綱的寫法，前者發生的場所在水上，后者則在陸地。

《八犬傳》第一百四十回“犬江仁名揚京師 左京兆恩厚東臣”對應《水滸傳》第三十五回“石將軍村店寄書 小李廣梁山射雁”。其中犬江親兵衛在京城比武中射雁的情節是對小李廣花榮梁山射雁的模仿。

《八犬傳》第一百五十四回“百中賣卜誘二將 風外風術招巽二”對應《水滸傳》第六十一回“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殺渡”。百中的占卜和吳用智賺玉麒麟盧俊義的占卜雖然并不一定有著直接的聯系，但也頗為相似，可以說《八犬傳》中的卦象和《水滸傳》中相同的“巽”也不是偶然的，這很可能是對《水滸傳》的又一借鑒之處。

《八犬傳》第一百六十一回“重時刀鋪逢二生 義任草人先三勇”對應《水滸傳》第一百一十四回“寧海軍宋江吊孝 涌金門張順歸神”。其中滿呂重時在水中被炮轟而死的場景是《水滸傳》張順被亂箭射死的翻版，主人公都是擅長水性的高手，都是為了破解敵人的城池或封鎖而潛入水中，而且都在水中遇到了水下防御工事，前者是“水簾”、后者為“鐵索”。

三、《八犬傳》對《三國演義》章回目錄的參考

《八犬傳》對《三國演義》的章回參考除了《八犬傳》第二回對應《三國演義》第六十三回外，其他主要集中在后半部分，雖然整體篇幅相比較《水滸傳》而言數量不是很多，但明顯的對應章回也達到十六回之多，且這些章回內容相對集中，章節題目和內容匹配清晰明了。

《八犬傳》第二回“飛一箭俠者誤白馬 奪兩郡賊臣倚朱門”和《三國演義》第六十三回“諸葛亮痛哭龐統 張翼德義釋嚴顏”有對應的故事情節。神余光弘就是龐統在《八犬傳》的一個翻版，《八犬傳》主人公落難的地名“落羽崗”和《三國演義》中龐統戰死處“落鳳坡”也極其相似。

《八犬傳》第一百四十回“犬江仁名揚京師 左京兆恩厚東臣”和第一百四十四回“犬江前諾請關符 澄月一謀殲五虎”共同對應《三國演義》第二十五回“屯土山關公約三事 救白馬曹操解重圍”。

《八犬傳》第一百四十六回“白川山代四郎救公主 談講谷親兵衛射大蟲”對應《三國演義》第二十六回“袁本初敗兵折將 關云長掛印封金”。

《八犬傳》第一百四十七回“紀二六月下逢犬江 親兵衛湖上破三關”和第一百四十八回“頓生機智從者立功 深悔奸詐執政送還”共同對應《三國演義》第二十七回“美髯公千里走單騎 漢壽侯五關斬六將”。

其中《八犬傳》第一百四十回、第一百四十四回是對關羽“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模仿，《八犬傳》一百四十六回是對“關云長掛印封金”的借鑒，《八犬傳》一百四十七回、第一百四十八回是對關羽“過五關斬六將”等著名情節的模仿。而主人公犬江親兵衛在這些章節中可以說就是以關羽為參照書寫的。

《八犬傳》第一百五十二回“憲重、憲儀出使聚兵 行包、在村忠奸異諫”對應《三國演義》第四十三回“諸葛亮舌戰群儒”、第四十四回“孫權決計破曹操”的故事。

《八犬傳》第一百五十四回對應《三國演義》“闞澤密獻詐降書”的故事。其中《八犬傳》中的音音、曳手和友勝充當了獻詐降書的闞澤的角色。《八犬傳》中的仁田山晉六和大石憲儀在這里共同充當了三國中性格多疑的曹操的角色。《八犬傳》中的細作天巖餅九郎就是《三國演義》中的蔡中、蔡和的縮影。

《八犬傳》第一百五十五回、第一百五十六回是對《三國演義》“獻密計黃蓋受刑”的直接模仿，甚至《八犬傳》中的千代丸豐俊作為苦肉計的實施者充當了三國故事中黃蓋的角色，軍師毛野則體現出了周瑜、諸葛亮的神采。

《八犬傳》第一百六十一回“重時刀鋪逢二生 義任草人先三勇”對應《三國演義》第四十六回“用奇謀孔明借箭 獻密計黃蓋受刑”。《八犬傳》第一百六十一回中犬川莊助和犬田小文吾的計謀模仿了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

《八犬傳》第一百六十五回“挾一俘現八斷橋梁 放火豬信乃燒戰車”對應《三國演義》第四十二回“張翼德大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漢津口”。《八犬傳》中的犬飼現八就是《三國演義》中張飛的翻版。甚至兩部作品中兩座橋的名字：長阪橋和長坂橋都幾乎是一樣的。在兩部作品中，主人公都是單槍匹馬立于橋頭嚇退了追擊的大軍，都用大嗓門向追兵喊話叫陣，都把敵方的一名武將或是大夫嚇得跌下馬來。在計退敵軍后又都連忙命令士兵斷橋用以拖延追兵。

《八犬傳》第一百七十二回“定正水路發大軍 音音江中燒一船”和第一百七十三回“借數船大角阻義武 舉降旗豐俊愚定正”共同對應《三國演義》第四十九回“七星壇諸葛祭風 三江口周瑜縱火”。洲崎海戰是對赤壁之戰的借鑒，豐俊假投敵就是《三國演義》中黃蓋詐降曹操故事的翻版。

《八犬傳》第一百七十五回“南彌六顯靈佑子 禮儀失時卻有為”對應《三國演義》第七十七回“玉泉山關公顯圣 洛陽城曹操感神”。南彌六顯靈和關公顯圣在內容情節上基本是對應的。

《八犬傳》第一百七十七回“一顆智珠途懲一騎驕將”是《三國演義》“關云長義釋曹操”的翻版。作品中的統領扇谷定正和《三國演義》中的曹操一樣在大戰中潰逃，都被軍師事先埋伏好的將領截住了去路，最終又都被放走，才得以活命。

四、總結

總體來看，《八犬傳》對《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的章回目錄參考很多，其中有的在章回目錄和小說內容上都很類似；有的則是目錄不同，但具體內容相似。對《水滸傳》章回的借鑒參考主要集中在文章的前部和中部，對應章回和篇幅也較多，內容上呈現相對分散的特色，特別是統領全文行文結構的兩個章回都是源自《水滸傳》，其他故事情節和人物描寫的對應章回數量也很多。而《八犬傳》對《三國演義》的章回參考主要集中在小說的后半部分，篇幅數量不及《水滸傳》，但卻呈現出內容相對集中、章回對應也更加明顯的特征，有時甚至不需要仔細閱讀內容就可以判明這些典故的出處。而其中有關關羽人物的描寫和赤壁之戰的故事情節被模仿得最多，集中體現在犬江親兵衛和洲崎海戰的描寫上。

由此可見，日本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八犬傳》對中國明清小說的受容是明確而具體的，其前后兩部分別融入了《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的素材，可以說很多情節是兩部中國名著的翻版，再加上作者的獨特創作，作品達到了一百八十章之多，一舉成為了江戶時期文學的代表之作。因此說，《八犬傳》是一部帶有濃厚中國色彩的小說，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結晶；其對中國小說內容的移植體現了江戶時期日本作家對中國小說精髓的吸收引進并化為己有的學習精神，體現了兩百年前漢學在東瀛發展的影響和成果。中國的《水滸傳》《三國演義》在日本江戶時期曾產生過的巨大影響，是早期中國文化走出去的一個很好的例證。

[2] 施耐庵.水滸傳[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7.

[3] 羅貫中.三國演義[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4] 曲亭馬琴.南總里見八犬傳[M].李樹果譯.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2.

[5] 吳蓉斌.從《八犬傳》看《水滸傳》武松的身影[J].名作欣賞，2013（5）．

[6] 吳蓉斌，盛文淵.從《八犬傳》窺探《水滸傳》宋江的身影[J].名作欣賞，2013（9）.

[7] 吳蓉斌.論《八犬傳》對《水滸傳》楊志的借鑒[J].前沿，2013（18）．

[8] 吳蓉斌.論《南總里見八犬傳》對《水滸傳》人物形象的接受——以李逵、張順等水滸英雄為例[J].名作欣賞，2014（11）.

[9] 吳蓉斌.論《南總里見八犬傳》對《水滸傳》開篇及結局的模仿[J].名作欣賞，2014（11）.

[10]吳蓉斌.論《八犬傳》對《三國演義》的借鑒和模仿——以犬江親兵衛和關羽的對比為中心 [J]名作欣賞，2013（11）.

[11] 吳蓉斌.論《南總里見八犬傳》對《三國演義》戰爭場景描寫的模仿[J].名作欣賞，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