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在小說《喜福會》中的體現

⊙郭 靜［山西大學商務學院， 太原 030031］

作 者：郭靜，碩士，山西大學商務學院講師。

文化維度理論是荷蘭社會心理學家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提出的衡量文化差異的一個標尺。作為IBM曾經的雇員，霍夫斯泰德最初是一名管理培訓人員，后來創立了人事研究部并擔任主管。在此期間(1960s—1970s)，他積極開展各種研究，對IBM公司在全球七十多個子公司近十萬名員工的行為以及他們之間的合作模式進行研究并開展問卷調查，從而收集起大量數據。通過數據分析得出結論：位于不同國家的子公司文化差異顯著，且這些差異是各國文化差異的表象特征。由此，霍夫斯泰德總結出了著名的文化維度理論來解釋這一現象。該文化維度理論描述了社會文化對其成員價值觀的影響，以及這些價值觀對行為的影響。

最初，該理論展現了四個維度，分別是：個人導向性，權力距離，不確定性規避以及男性化/女性化。后來，加籍華裔學者彭邁克（Michael H.Bond）在霍夫斯泰德原有的基礎上補充了一個新的文化維度：長期導向/短期導向。霍夫斯泰德的貢獻在于文化維度理論被廣泛應用到國際貿易和交流領域，并且激發了價值觀的跨文化研究以及文化領域的其他研究，而且不同的文化維度均可量化，如圖所示：霍夫斯泰德在1993年《管理理論的文化約束》一書中針對以下國家和地區給出最初五個維度的相應指數。

國家 個人導向性 權力距離 長期導向/短期導向 男性化/女性化 不確定性規避美國 91 40 29 62 46荷蘭 80 38 44 14 53法國 71 68 30 43 86德國 67 25 31 66 65俄羅斯 50 95 10 40 90日本 46 54 80 95 92中國 20 80 118 50 60西非 20 77 16 46 54印尼 14 78 25 46 48

《喜福會》是美籍華裔作家譚恩美的代表作之一，于1989年出版，并獲得巨大成功。它不但引起了主流文化讀者對華裔文學的興趣和關注，贏得了美國文學評論家們的一致好評，而且還獲得了“全美圖書獎”和“海灣地區小說評論獎”等多個獎項。《喜福會》以旅美的四對華裔母女為中心，分別描述她們幾個家庭近百年來的遭遇，從而對比出中國女性從受盡辛酸屈辱的祖母輩逐漸成長為具有獨立人格和經濟地位的新一代女性。文中包括四部分，每一部分含有四個獨立的小故事，重點探討一個主題：母女關系從沖突到融合的演變。遺憾的是，大多數前人關于《喜福會》的研究重點都放在分析由母女關系所反映出的不同文化之間的異同。筆者嘗試從一個全新角度對這部小說進行探析，即從文化維度角度去挖掘母女沖突背后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接下來，筆者就這五個文化維度在《喜福會》中的體現進行闡述。

一、個人導向性

在個人主義社會中，組織或集團內部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比較松散，每個人都關注個人行為和個人權益。該社會中所開展的實踐活動中更強調個人參與、進取與首創精神、個人成就得到認可；個人信息不會輕易透露，討論和情感表達得到鼓勵；個人可以決定自己的喜好。相反，在集體主義社會中，個人從出生起就融入到一個緊密聯結在一起的集團或組織當中，用對組織的忠誠來換取組織對其保護，并由組織來決定個人喜好；個人在該社會中的實踐活動是基于忠誠和責任感，并且對年齡和智慧表現出尊重，為了和諧共處，壓抑自身情感，尊重傳統。這一維度往往用個人主義指數（Individualism Index）來衡量一個國家或社會是個人主義還是集體主義傾向。數值越大，說明社會越傾向個人主義；數值越低，說明該社會的集體主義傾向越明顯。發達國家和西方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和東方國家在該指數上的差距明顯。北美洲和歐洲國家指數較高；相反，亞洲國家則有很明顯的集體主義價值觀。如上圖所示，位于該維度指數兩級的分別是：印尼14，美國91。中國的個人主義指數也僅為20。

小說《喜福會》中，在個人主義社會成長起來的瓊沒有決定自己喜好的權利，被受集體主義影響極深的母親強迫學習鋼琴，長此以往，沖突終于爆發。女兒在高壓下怒吼：“我不是你的奴隸，這里不是中國。”母親則反駁道：“這個家只允許聽話的女兒存在，不聽話就離開這個家。”在母親看來，家庭就是一個組織，組織可以決定個人愛好，年幼者在組織中應表現出對年長者的尊重，應當壓抑自身的喜好、興趣，尊重組織意愿。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的沖突還體現在另外兩對母女身上：琳達和薇莉以及安梅和羅絲。薇莉自小天資聰明，像極了自己的母親，擅長下棋，在很多象棋比賽中拔得頭籌。身為母親的琳達自然很是歡喜，她認為女兒的成功是全家的榮耀，因此拉著女兒到處炫耀；女兒薇莉則為母親的行為感到羞恥，認為她個人取得的成就不應該被母親拿來博人眼球，母親的行為實際上侵犯了她個人的榮譽和權益。琳達在念叨女兒時，女兒總會反駁道：“別再對我管頭管腳了，我是我自己的。”母親就會默念：“你怎么可能只是你自己的？我何時放棄過你？”與此同時，安梅翻看女兒羅絲的日記這種在美國看來嚴重侵犯個人隱私的事情，在安梅看來極為正常，天經地義。既然女兒是她的，那么女兒的一切她都有權利干涉。

二、權力距離

權利距離是指一個組織或機構中權力較小的成員對權力分配不均所能接受和期望的程度。權力距離小的社會實行分權管理，監控者少，且強調團隊合作，會讓更多的人參與到決策中，更多地表現為一種扁平化結構。而權力距離大的社會實行集權管理，監控者多，更多地表現為一種金字塔式結構。權力距離大小可以用權力距離指數（Power Distance Index）來衡量，如上圖所示，亞洲以及非洲地區的指數極高，中國高達80，而歐洲和北美國家的權力指數較低，美國僅為40，中美兩國在該維度上的差距明顯。在《喜福會》中，權力距離體現在家庭層面上則是家庭成員之間是否有嚴格的等級劃分、孩子是否應聽從父母的訓導、女性是否以男性為尊等。薇莉的男友理查參加琳達的生日派對時洋相百出，不但對琳達的廚藝毫不避諱地指出缺陷，而且直呼其名。這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人并不了解權力距離大的中國文化強調對長輩的尊敬，忌諱直呼名諱，更不能對長輩指手畫腳，這讓在場的薇莉大為尷尬。安梅的母親在丈夫離世后未遵照傳統為夫守寡，而是被迫做了別人的姨太太，遭到家人極力反對和唾罵，認為她給家族蒙羞。在父權當道的封建舊中國，長兄為父，有權代表家長將其趕出家門。家長們在處理與子女的關系上更為專斷和強勢，他們慣以長者身份要求子女去完成他們所期待的事情，不得違抗。

三、長期導向/短期導向

由彭邁克對中國價值觀調查分析得出的這個維度也可以稱為儒家精神動力。它代表儒家思想的教育與影響，按其特殊含義，這是指一個人在生活中長遠觀念抑或短期觀念長期導向社會受儒家文化影響更側重未來，它鼓勵以回報為導向的實用價值觀，包括堅持、節儉，為了實現目標以堅強的毅力拼搏到底。短期導向與長期導向不同，提倡的價值觀往往與現在相關，著重眼前的利益。這種長期或短期導向的區分可用長期導向指數（Long-Term Orientation Index）來衡量。亞洲國家的長期導向指數偏高，中國高達118。歐洲及北美國家指數偏低，美國僅為29，中美兩國差距顯著。正如《喜福會》中，琳達教導自己的女兒薇莉在下棋時要學會忍耐和不露聲色，每走一步都要三思，目光要遠，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是下棋的訣竅，也是中國傳統的為人處世之準則。瓊的母親素云在國內失去了一切，但她并沒有因此絕望，從不用悲痛的目光去回顧，因為她相信在美國，任何夢想都能實現。她將一切未遂的心愿、希望，都寄托在未來和下一代身上。然而這種長期導向思維也有其消極的一面。作為第二代移民的女兒們血液中流淌著中國式的謙虛、溫順，盡管在美國長大，但習慣忍受他人的侮蔑、吞忍一切苦楚，這使她們對自己的美國丈夫、純美國式的家庭生活方式束手無措，從而導致婚姻出現危機。羅絲在婚姻中的卑微和犧牲最終以丈夫提出離婚收場，然而在母親的調教下，贏回屬于自己的尊嚴，也挽救了婚姻。

四、男性化/女性化

該維度是指社會中不同性別角色分布情況。男性化社會中，性別角色界定清晰，更少女性承擔重要工作，其社會定位往往為家庭婦女；而女性化社會中性別角色差異最小化，更多女性承擔重要工作，職業女性群體龐大。這種男性化/女性化傾向可用男性化指數（Masculinity Index）來表示，指數越高，社會性別角色界定越清晰；指數越低，社會性別角色界定越模糊。在該維度上，現代中國和美國社會兩性社會地位基本平等，資源和性別配置方面基本平衡。然而舊中國時期，女性地位較為低下，其社會責任多以傳宗接代為主，因此女性成家后以相夫教子最為常見。《喜福會》中琳達年幼時曾被黃家買去做童養媳——一個沒有尊嚴和地位的繁殖工具，而在琳達母親眼中，這才是女兒最好的歸宿。

五、不確定性規避

不確定性規避是指一個社會對不確定或模糊情景的容忍程度，同時也反映了社會成員在面臨未知情景時心理焦慮的程度。其強弱可以用不確定性規避指數（Uncertainty Avoidance Index）來衡量。在不確定性規避指數高的文化中，有更多的明文規定，人們承擔風險的意愿較弱，儀式性行為較多。相反，在不確定性規避指數低的文化中，人們對不同于他們以往所熟悉的觀點持一種容忍態度，有更少的明文規定，人們承擔風險的意愿較強，容易接受多變的環境，儀式性行為較少，這種文化中的人們更務實。在這個維度層面上，中美雙方指數差距不明顯，因此在《喜福會》中作者未著過多筆墨。

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維度理論在全球各個領域均引起巨大反響，尤其在跨文化交際和管理領域，其研究方法和結論被廣泛借鑒，為人們更好地理解不同國家的文化差異掃除文化障礙提供便利。與此同時，該理論也有助于解讀華裔作品，幫助讀者透徹了解作品中的文化差異和內涵，達到文化和平對話的目的。

[1][荷]霍夫斯泰德.管理理論的文化約束[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3.

[2] 姜曉琳.關于《喜福會》中沉默和打破沉默的思考[J].語文學刊，2006（1）.

[3] 司馬云杰.文化社會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

[4]王維蓉.《喜福會》的母女沖突與融合——以霍夫斯泰德文化維度理論為視角[J].西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