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南
《中國當代攝影十年大展》,可否視之為“總結展”?作為此次大展學術主持人,請談談你的想法?
鮑昆:也可以這樣認為。這個展覽基本上呈現了作為藝術的攝影在中國的發展歷程。展覽其實并未拘泥在純粹影像藝術中,盡量呈現攝影文化的多元性。
在國內眾多攝影節中,連州攝影年展的定位是怎樣的?這十年間是否有過變化?
鮑昆:連州攝影年展一直以學術性作為自己的定位。這也是它能夠在眾多攝影節中一枝獨秀的關鍵所在。十年前它從“從連州出發”這個主題開始,之后一直每屆都設立方向明確的主題,而且每個主題都有具體的指涉,策展注意切近和圍繞主題的表現。連州每年都聘請學術界和藝術界有聲望和經驗的專家來擔當策展人和學術主持,是保證自己學術性定位很重要的策略。
你說過“連州攝影年展的組織方一定要有強大的學術背景,支撐你實現對中國攝影的期望”, 為什么會強調學術背景?
鮑昆:學術性是國際文化活動的普遍標準和趨勢。作為媒介,攝影的簡單性和在傳播上的便捷性,都讓自己變得復雜。國內大部分攝影節主要呈現攝影較為唯美的一面,但是把其看作是復雜的思想呈現的還不多。這和我們長期以來對藝術的理解過于傳統和狹窄有關。如何提高大型攝影活動的學術性,追上代表先進精神文明的前端文化,是中國攝影文化活動必須正視的問題。連州攝影年展的藝術總監段煜婷是一位不斷追求進步的組織者,豐富的見識保證了她的視野,知道優質的攝影節應該是什么樣的。這些都讓我和她之間的交流有很高的效率。
十年來,你覺得中國當代攝影師的關注點以及表達方式有變化嗎?變化在哪?
鮑昆:從我個人角度來看,中國攝影師主要經歷了追求唯美的過程,也就是稱之為“沙龍糖水片”的階段。這個階段現在也沒有完結。但是在這個層面不必糾結,因為很多人的攝影愛好屬于娛樂,這是他人不可侵犯的權利。所幸,以唯美攝影作為高端藝術評判標準的時期現在已經過去。在“沙龍糖水片”階段的中后期,紀實攝影開始興起,也取得過一定成績。但是因為中國攝影界對“到底什么是紀實攝影”和國際上稱為“社會紀實攝影”的概念一直不清楚,所以沒能形成規模更大的文化運動。隨著十多年前藝術市場興起,目前年輕一代熱衷于 “純藝術(Fine Art)”,以為這樣的藝術很前衛,不知道這只是藝術史上很多年前的“前衛現象”,現在不過是藝術品市場上的一般產品,和前衛一點關系也沒有。許多年輕藝術家因為對藝術史沒有了解,但又希望出位,所以才造成這種情況。
現在,老一代攝影師不拍“風光糖水”了,改拍有些語義模糊的從城市到農村的“街拍”,年輕攝影師拍自以為先鋒前衛的藝術攝影。這二者本質上還是“沙龍糖水”,只是換了模樣。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它們都和現實生活以及從生活而來的情感內心關聯性不大。
十年來,很多年輕攝影師在連州攝影年展中嶄露頭角,連州攝影年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希望它能擔當起什么角色?
鮑昆:我希望這個帶有窗口性的平臺更好地在中國發揮作用,只是要注意不同語境作品和攝影觀念的介紹和解讀,不要囫圇吞棗地引進。因為,攝影內容的復雜性是不同文化系統的具體表現。一些中國年輕攝影師特別想“先鋒”和融入國際市場,并不知道一些國家的作品之所以成功,有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文化語境,結果只看作“招數”,而看不到思想。這種不明就里的學習模仿,不但有時會貽笑大方,而且耽誤真正的進步提升。攝影只是一個參與世界運行的方式和提高自己思考的工具。
為什么連州攝影年展有能力辦上十年,而國內有些攝影節幾屆之后就銷聲匿跡了?
鮑昆:在中國完全靠民間資本來舉辦攝影節,成功的案例幾乎沒有。有過一些民間資本想通過這種方式進行投資營利,但是犯了急功近利的毛病,以為一次性投入就可看到希望,但是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凡是這樣帶有投機色彩的攝影節,往往是辦完一屆就銷聲匿跡了。還有一種情況,個別官員希望創造政績,但一旦他離開當時的位置,也就無法后續了。所以,攝影節能夠堅持數年以上都是地方政府大力支持的結果。連州國際攝影年展能夠堅持十年,是和連州市政府上上下下形成共識分不開。當然,只靠政府支持,沒有專業人士的操盤肯定也不行。許多事情成功,需要天時地利,連州是幸運的。
在國外資源上,連州攝影年展的獨特優勢在哪?
鮑昆:連州從一開始就堅持學術性和國際性,所以對于國際資源的引進和使用也相當有經驗。這些年,段煜婷一直兢兢業業地拓展國際資源,將連州的影響延伸到幾大洲。而且她具有甄別優質國際策展人的眼光,可以迅速構建一個具有方向特色的策展團隊。也因此,來連州的國際攝影界人士相對質量很高,這對攝影節國際性經營是一個潛在但卻必須的標準。另外,連州國際攝影年展一直和國際性的傳播機構合作,能夠保證相關信息在國際上迅速發散。這些就是它的優勢。
十年走來,連州收獲哪些評價?就你個人而言,對年展最想改變的地方在哪?
鮑昆:對連州攝影年展最主要的積極評價就是學術性和國際性。就我個人而言,只是希望在堅持優秀傳統的同時,注意堅持反哺本土,并在國際環境中堅持本土文化立場。
對于今年的主題,你個人如何闡釋?
鮑昆:今年的主題是“再造奇遇”。這個主題就是對未來十年的期盼。前一個十年輝煌坎坷,但卻圓滿,可稱“奇遇”,值得回味。對后來的十年,盼望繼續一路前行,再造輝煌。
你如何評價戴翔的《新清明上河圖》 ?最終將大獎授予這幅作品的原因是什么?
鮑昆:戴翔的《新清明上河圖》利用符號置換手法,聰明地挪用這十多年來中國社會變革中出現的各種事件的新聞符號,將一個近一千年前的古畫轉換成今天的語境。其中寓意不言自明,就是我們這個農業文明社會,在城市化過程中出現的種種陣痛,是必須銘記和反思的。歷史與現實的糾結,構成了今天中國社會悖論般的現實,我們必須走出困境,尋找和諧之道。
這件作品也堅持了藝術的本質性問題。清初畫家石濤有句名言“筆墨當隨時代”,其實,優秀的藝術都應如此,但很多人卻忘卻了。而且,在這件作品中,戴翔投入了艱巨的勞動,許多細節構思精巧,這些都是令人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