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輝煌

楊玲?舒躍育

摘 要 李自成的人生經(jīng)歷充滿傳奇色彩。出身低微的他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推翻了統(tǒng)治我國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走上人生的巔峰。但令人困惑的是，他的命運卻在此時急轉(zhuǎn)直下，迅速走向敗亡并退出歷史舞臺。如果從李自成自身的角度看，致使他走向失敗的關鍵因素是什么？本研究擬從心理傳記學視角，通過分析導致他失敗的人格特征來闡釋其令人費解的生命謎團。

關鍵詞 人格特征；心理傳記；李自成

分類號 K82

1 前言

明朝末年，地主階級封建統(tǒng)治極度殘忍，人民生活極端貧困，社會矛盾空前復雜與激烈，這使各地人民紛紛起義。當時的陜西是全國最黑暗最貧窮的地區(qū)，李自成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中走上了起義之路。李自成，陜西米脂人，初名鴻基（胡允恭，1986），幼年時家境十分貧寒，曾被舍入寺廟，后來又到地主家放羊，十二歲時母親病故，十七歲時父親病故（計六奇，1958），二十一歲應募銀川驛馬夫（顧城，2012）。崇禎三年李自成以失公文被裁，奮臂一呼投入義軍王左掛部（李登弟，1986），后來又率軍投奔高迎祥，被稱“闖將”“闖王”（賀國建，1993），歷經(jīng)十幾年的拼打最終擁兵近百萬，于1644年3月18日攻陷北京，推翻了統(tǒng)治中國長達二百七十六年的明王朝政權(quán)。自1644年4月21日的山海關戰(zhàn)役之后，李自成農(nóng)民軍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撤出北京，一路向南潰逃，1645年5月13日，李自成犧牲于湖北通山縣境九宮山下。

回顧李自成的一生，二十五歲時舉起反明的旗幟，走上起義之路，只用了14年的時間就帶領貧困農(nóng)民階級推翻了擁有兩百多年歷史的明王朝統(tǒng)治，建立了大順政權(quán)，但最后卻在一年的時間內(nèi)丟了江山，倉皇而逃并喪命。他的人生引人思考：為何在得到天下后僅輝煌了四十一天就迅速跌入低谷并逐漸走向滅亡呢？心理傳記學試圖通過個人的人格特征解釋其人生變化軌跡，本研究擬從李自成自身因素出發(fā)，尋找長久以來令人困惑的問題的答案。前人對李自成的研究始于20世紀50年代，這些研究主要集中于史學領域，以恢復歷史事實，研究農(nóng)民戰(zhàn)爭為核心，出版了大量的歷史著作，如《明末農(nóng)民起義史料》《李闖王起義》等。20世紀六七十年代至今，對李自成的研究更加深入，有更多的著作及論文，如《李自成紀年附考》《李自成》等。但是，前人主要從歷史及文學的角度出發(fā)集中探討具體問題，目前還沒有對李自成進行心態(tài)史學方面的研究。從人格心理學方面理解個體是心態(tài)史學的出發(fā)點，因此，本研究擬從個體心態(tài)史學即心理傳記學角度探究李自成失敗背后的心理原因。

在對個案進行心理傳記研究時我們采用舒爾茨（2011）的模式：“首先，應該呈現(xiàn)一個扣人心懸的懸念性問題，以此來引發(fā)讀者對懸疑性問題的探究。接下來回到傳主的資料中，運用資料給出合理的解釋，將傳主一生的心理﹑行為完美結(jié)合起來。最后，揭示謎底并將傳主的心理傳記故事以完美的方式組織起來。”

2 歷史謎團

縱觀李自成從起義走向成功又轉(zhuǎn)向失敗的人生歷程，起初，李自成所處的條件非常艱苦，沒有一兵一卒，但經(jīng)過十幾年的浴血奮戰(zhàn)終于率軍百萬并達到了人生的輝煌。李自成二十五歲孤身參加起義軍，先后依附于王左掛﹑張存孟﹑高迎祥，在正式自立為一軍時，屬三十六營之一，編為八隊，率馬步七百（賀國建，1993）。次年，隨高迎祥率農(nóng)民軍圍攻蒲州﹑破大寧﹑壽陽﹑澤州等城，震動了全晉。1633年，紫金梁受傷身亡，其所部2萬盡歸李自成，李自成至此已擁兵約3萬，遂立為主將。此后經(jīng)歷了車廂峽戰(zhàn)役，滎陽大會，于1635年率軍7萬，時關中地區(qū)李自成所率農(nóng)民軍為最強（吳偉業(yè)，1992）。1636年7月，迎祥于周至，獻俘闕下，于是，賊黨乃推自成為闖王矣（吳偉業(yè)，1992）。但是，在1638年遭到明軍四正六隅、十面張網(wǎng)的埋伏計劃，戰(zhàn)斗失利，農(nóng)民軍潰散，李自成率田見秀﹑李過等十八騎沖出重圍，進入陜南山區(qū)休整并擴充兵力，以備再起入主中原（賀國建，1993）。于次年5月，張﹑羅再起的消息傳至陜南，“自成喜，出招其徒，復大業(yè)”（張廷玉，1974）。六月引兵東向，攻竹溪﹑竹山﹑入湖廣，十二月在降明問題上與羅發(fā)生分歧，乃獨率千人走巴東。1640年，李自成率部移魚腹山區(qū)，在湖廣四川等地與明作戰(zhàn)，力量逐步壯大。豫西的廣大青壯年農(nóng)民積極投奔李自成軍，從而使其部隊迅速增至十數(shù)萬之多（李登弟，1986）。1641年，陷河南洛陽﹑圍開封，歷經(jīng)項城和襄城戰(zhàn)役及朱仙鎮(zhèn)之戰(zhàn)后，在三圍開封時，李自成農(nóng)民軍已“數(shù)倍于前，號稱百萬”（賀國建，1993）。后又有郟縣戰(zhàn)役與汝寧戰(zhàn)役，此時“自成軍一歲間，略定河南﹑南陽﹑汝寧四十余縣，兵不留行，海內(nèi)震威。自成已是易得城﹑易得餉﹑易得人的一支人民起義軍統(tǒng)率（賀國建，1993）。”1643年在襄陽建立了大順政權(quán)并殲滅孫傳庭，此時，大順政權(quán)所轄的地方，南跨長江，北臨黃河，東至歸德，西接潼關的廣大地區(qū)（賀國建，1993）。1644年，正式宣布大順軍的建制，步兵四十萬，騎兵六十萬（張廷玉，1974）。三月十八日攻入北京，使統(tǒng)治中國兩百七十六年的朱明王朝滅亡。李自成攻下北京之時，占有相當?shù)膬?yōu)勢，但是自山海關戰(zhàn)役敗于清軍后便一路走向失敗。四月六日，李自成接到吳三桂叛變的消息，決定親征，四月二十二日自成兵二十萬圍攻山海關，但清軍突然出現(xiàn)，李自成命潰敗的農(nóng)民軍撤出戰(zhàn)斗，于四月二十五日返回北京，三十日撤離北京，在向關中行進中繼續(xù)與吳三桂及清軍作戰(zhàn)。1645年2月，潼關破，自成棄西安，武昌虛無人，自成屯五十余日，賊眾尚五十余萬，尋為我兵所迫，部眾多降，或逃散（張廷玉，1974）。秋九月，李自成在湖北通山九宮山率二十騎登山觀察地形之時遭當?shù)氐刂魑溲b偷襲，突圍時以身殉難。回首李自成十幾年如一日的戰(zhàn)爭生涯，懸疑隨之出現(xiàn)：李自成為何在最輝煌之時守不住榮耀而迅速走向失敗呢？

3 心理傳記學分析

“心理傳記學的目的是以心理學中的理論和研究成果為武裝，直接針對某個人的細節(jié)去探索心靈，試圖理解那些最復雜的﹑最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甚至有時自相矛盾的個體生命”（舒爾茨，2011）。一般而言，心理傳記學家多采用人格理論去系統(tǒng)解釋個體的生命歷程，許多人格心理學家認為人格特征決定一個人的行為模式和傾向及生活方式甚至命運，是人生成敗的最關鍵的根源之一。因為，個體行為具有跨越情景的一致性，可以從對一個人的行為觀察中推斷出某種人格特質(zhì)（貝姆﹒P﹒艾倫，2011）。因此，各種人格特質(zhì)理論是心理傳記學家獨顯特色必不可少的裝備，他們經(jīng)常運用其對人物進行心理傳記分析。所以，心理傳記學家依據(jù)人格理論認為我們每個人的成功與輝煌或失敗與落寞都與自身的個性﹑品質(zhì)相關，尤其是在達到成就與走向衰落的過程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品格強項及特征。李自成就是這一方面最具特色的典范，李自成從孤身起義開始至率兵百萬的顛峰之時僅僅用了十四年的時間，而從擁兵百萬到慘死亂刀之下僅用了短暫的一年時間。那么，他為何在人生的巔峰之際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使打拼十幾年的成果毀于一旦呢？我們認為，在他走向失敗的生命歷程中，是他自身主要的人格特征起了核心作用。那么，導致李自成功敗垂成的人格特征主要有哪些呢？通過分析李自成的生命史，發(fā)現(xiàn)導致他從人生的巔峰急轉(zhuǎn)而下的性格特征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3.1 心胸狹小且多疑嫉妒

自古以來，凡成大事者必心胸寬廣、知人善用、用人不疑。歷代王朝的興衰更替無不與人才息息相關，充分合理地選拔人才與應用人才是統(tǒng)治者維護與鞏固統(tǒng)治的有效策略。而作為領導者的李自成，恰恰不具備這些特征，他心胸狹小、缺少度量。大軍滯留鳳陽期間，發(fā)生了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自成從獻忠求皇陵小閹善鼓吹者，獻忠不與，自成怒，偕迎祥西趨歸德，與曹操過天星合，復入陜西，獻忠獨東下廬州”（張廷玉，1974）。那時的農(nóng)民軍內(nèi)部尚未統(tǒng)一，各部之間互相獨立，時而聯(lián)合作戰(zhàn)，時而獨自行動，但在關鍵性的戰(zhàn)役中還是要各部合作。而造成二人決裂的起因很小，僅僅為了幾個吹拉彈唱的藝人，李自成與張獻忠竟鬧到?jīng)Q裂的程度，足以反映出李自成心胸狹小﹑目光短淺，缺乏領導者應具有的胸懷與見識。在當時的情況下，農(nóng)民軍各部之間還需團結(jié)合作共同抵御明軍，而張獻忠的隊伍在當時農(nóng)民軍各部之中是非常關鍵且強大的勢力，但李自成卻僅僅因為一件小事而不顧及全局，僅僅因為張獻忠沒有滿足他的要求而大怒并與之決裂，這對李自成自身及農(nóng)民軍的長遠發(fā)展具有負面影響。“自成善攻，汝才善戰(zhàn)，兩人相須左右手，自成下阿宛﹑葉，克梁﹑宋，兵強士附，有專制心，顧獨忌汝才，乃召汝才所善賀一龍宴，縛之，晨以二十騎斬汝才于帳中，悉兼其眾”（張廷玉，1974）。當時的羅汝才手下已有數(shù)萬人，而且身邊也有自己的謀士，對李自成名為依附，實則自成體系。李自成非常鄙視羅汝才的生活及作風，同時也摻雜著嫉妒，依據(jù)李自成當時的聲望及力量，他再也容不下羅汝才的逐漸壯大，于是殺掉羅汝才﹑賀一龍等人，兼并了馬守應。“于是十三家七十二營諸大賊，降死殆盡，唯自成﹑獻忠存，而自成獨勁，遂自成稱日新順王”（張廷玉，1974）。此時的李自成農(nóng)民軍雖空前壯大，但內(nèi)有明朝，外有滿族虎視眈眈，可以說是處于內(nèi)憂外患中，而李自成不明形勢，目光短淺，首先排除異己，大搞內(nèi)部斗爭，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斬掉自己依靠的“右手”，足以看出李自成心胸狹窄﹑妒忌賢能﹑不能容人。在對待李巖時，也充分顯示出他的多疑與猜忌的性格。李巖在河南有良好的聲望和名節(jié)，投奔李自成后，對李自成的一生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李巖首先勸李自成少殺人，以收取人心，其次勸告李自成用掠奪來的財物及糧食賑濟饑民，此外，李巖還非常重視宣傳，他編寫了“迎闖王，不納糧”（張廷玉，1974）的歌讓兒童四處傳唱。經(jīng)過這三件事后，“從自成者日眾”（賀國建，1993）。李巖的這些措施為李自成贏得了一定的群眾基礎，同時也彰顯出李巖的政治謀略與才能。在攻陷北京之時，李巖保護懿安皇后并令其自盡，“又獨與士大夫無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敗，河南州縣多反正，自成召諸將議，巖請率兵往。金星陰告自成曰：‘巖雄武有大略，非能久下人者。河南，巖故鄉(xiāng)，假以大兵，必不可制。十八子之說，得非巖乎？因譖其欲反。自成令金星與巖飲，殺之，賊眾懼解體”（張廷玉，1974）。由于李巖自身的出色而受到牛金星的妒忌和排擠，在撤出北京節(jié)節(jié)敗退之際，乘李巖請命穩(wěn)固河南之時，牛金星利用李自成易猜忌的性格借機向他進讒言。由于李自成易猜忌，一代謀士李巖從此在歷史的舞臺上銷聲匿跡了。明史上亦有記載：“自成性猜忍”（張廷玉，1974）。如果不是李自成的猜疑，李巖就不會死，如果李巖不死，李自成再授權(quán)于他，讓他收復河南，以李巖在河南的群眾基礎，或許可以實現(xiàn)收復之計，那么李自成最后也許不會陷于絕境，不會成為悲劇的主人。

3.2 生性殘忍

史料中記載：“自成為人高顴深，聲如豹，日殺人剖心為戲。所過，民皆保塢不下”（張廷玉，1974）。巖因說曰：“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從之，屠戮為減”（張廷玉，1974）。可見李自成在遇到李巖之前不顧民生﹑大肆殺虐﹑背離民心。在殺害福王朱常洵后將其血釀酒并讓士兵品嘗“名福祿酒”（張廷玉，1974）。這足以反映出李自成生性殘忍。在一圍開封時，由于久攻不下，于是“自成攻七晝夜，解去，屠密城”（張廷玉，1974）。在項城戰(zhàn)役中：“喬年與副將李萬慶皆死，自成諸生百九十人”（張廷玉，1974）。為再圍開封作準備，李自成軍隊攻陷周邊州縣，但所攻之地，悉數(shù)被毀，如史料所載：“歸德﹑雎州﹑寧陵﹑太康數(shù)十郡縣，悉殘毀”（張廷玉，1974）。在汝寧戰(zhàn)役中：“自成屠南陽，燒獻陵木城，穿毀宮殿”（張廷玉，1974）。在攻破潼關殺死孫傳庭后：“自成大掠三日，下令禁止”（張廷玉，1974）。“自成兵所至風靡一，乃詣米脂祭墓，鳳翔不下，屠之。始，自成入陜西，自謂故鄉(xiāng)，毋有侵暴，末一月抄掠如故，又以士大夫必不附己，悉索諸薦紳，搒掠征其金。接著攻榆林﹑取寧夏﹑屠慶陽﹑掠大名﹑焚昌平。自成在中州，所掠城輒焚毀之”（張廷玉，1974）。山海關戰(zhàn)役之后，撤出北京之時，李自成“焚宮殿及九門城樓”（張廷玉，1974）。這些事件反映出李自成軍隊對民眾的生活和居所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他本是打著革命的旗號來推翻敗落殘暴的明王朝，可是自身卻殘忍至極，屠城﹑燒城﹑毀城，與草寇強盜并無區(qū)別。最能體現(xiàn)出李自成殘忍的是：“剖人腹為馬槽以飼馬，馬見人，輒鋸牙思噬若虎豹。攻城，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殺十之七，三日屠之。凡殺人，束尸為燎，謂之打亮。城將陷。獻忠雖至殘忍，不逮也”（張廷玉，1974）。像李自成這樣殘忍的人物，在歷史上是極其少見的。一個生性殘忍之人，怎能體恤百姓貧困與人間疾苦呢？所以，他無法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無法成為一代英王，最終會失去民心﹑失去自己浴血奮戰(zhàn)打來的江山。

3.3 缺乏自信

李自成缺乏自信體現(xiàn)在他迷信與聽天命。在滎陽大會上，李自成提出的作戰(zhàn)方案是：“一夫猶奮，況十萬眾乎，官兵無能為也。宜分兵定所向，利鈍聽之天”（張廷玉，1974）。其實，依據(jù)當時的情況來看，李自成的計策不是很高明，當時的農(nóng)民軍各自為戰(zhàn)，互不統(tǒng)屬，十三家農(nóng)民軍從四面出擊雖能打亂明軍的軍事計劃，但兵分則弱，農(nóng)民軍這樣做的勝算并不大，李自成并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李自成說“利鈍聽之天”，也就是各安天命。李自成被明軍圍困于巴西魚復諸山中，“自成大困，欲自盡，養(yǎng)子雙喜勸而止，賊將多出降，劉宗敏者，藍田鍛工也，最驍勇，亦欲降。自成與步入?yún)察簦櫠鴩@日：‘人言我當為天子，卜之，不吉，斷我頭以降。宗敏諾，三卜三吉。宗敏還，殺其兩妻，謂自成日：‘吾死從君矣。軍中壯士聞之，亦多殺妻子愿從者”（張廷玉，1974）。李自成的這種舉措很危險，如果占卜之時運氣不好，三次中有一次不是吉卦，那后果會是什么樣呢？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李自成在拿自己的命運進行賭博，他對自己的目標缺乏自信，在遇到重大挫折時，以天意來決定自己的生死。更可笑的是在遇到困難時，他作為領導者竟要自殺。從史料中足以看出李自成缺乏領導者應有的自信與成穩(wěn)。李自成在初見卜者宋獻策時，當他聽宋獻策曰：“十八子，主神器”（張廷玉，1974）之時非常高興，他覺得他就是十八子。其實這是宋獻策為博其青睞用了古人用過的招數(shù)。李自成如此信賴天命，將自己的生死與發(fā)展依賴于天意，怎么可能成為受民愛戴的帝王呢？

3.4 缺乏政治謀略與遠見

成功的政治領導者必須具備超群卓絕的政治謀略和政治遠見。政治謀略是高效行使領導者職責的先決條件，在中國古代史上，攀上政治頂峰的開國帝王普遍使用了政治謀略；缺乏政治遠見則會導致災難性的后果。李自成沒有表現(xiàn)出這些特質(zhì)，由于缺乏政治謀略與遠見，他最終嘗到了自釀的苦果并成為悲劇的主體。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李自成似乎不懂得這些道理。據(jù)史料記載，李自成自起義以來，對所到之處都燒﹑殺﹑搶﹑劫，對民眾的生活造成了巨大了的損害，直至李巖提出：“取天下以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從之，屠戮為減（吳偉業(yè)，1992）。可見李自成缺乏取天下的計劃與遠見。他對待已故崇禎和明朝降官的事例中也能體現(xiàn)出他缺乏政治謀略與遠見：“已，乃知帝后崩，自成命以宮扉載出，盛柳棺，置東華門外，百姓過者皆掩泣。成國公硃純臣﹑大學士魏藻德率文武百官入賀，皆素服坐殿前。自成不出，群賊爭戲侮，為椎背，脫帽，或舉足加頸，相笑樂，百官懾伏不敢動。太監(jiān)王德化叱諸臣日：‘國亡君喪，若曹不思殯先帝，乃在此耶！因哭，內(nèi)侍數(shù)十人皆哭，藻德亦哭。顧君恩以告自成，改殱帝后，大學士陳演進勸進，不許。封太子為宋王。放刑部﹑錦衣衛(wèi)系囚。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紹陽，楊觀光等無不污偽命，三品以上獨用故侍郎候恂”（張廷玉，1974）。雖然崇禎在百姓眼中不是好皇帝，但崇禎死了，人都同情弱者，百姓皆掩泣，在東華門停放的三天反而讓他得到了原本得不到的哀悼。其實，對于這件事情，李自成最明智的解決辦法就是用帝王的禮儀風風光光地安葬崇禎，這樣既顯得他光明正大和仁慈，又可以得到人民及百官的信任和感激，但是，李自成由于缺乏領導者應具備的政治謀略而做了不利于自身政治道路長遠發(fā)展的決策。多爾袞的做法與李自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多爾袞的身上充分體現(xiàn)了作為領導者需要具備的謀略與遠見。滿洲軍隊入駐北京后，重新安葬了崇禎和周皇后，結(jié)果大大減輕了漢人的敵意。李自成在對待降官問題上，更顯得極不明智，使得百官沒有尊嚴，任人欺辱。李自成要想成就帝業(yè)，要想坐天下，本應依靠這群明朝官員，但李自成瞧不起讀書人，不但不重用反而拷打索財。劉邦也瞧不起讀書人，接見酈食其時竟坐在床上讓兩位女子給他洗腳，酈食其說：“你要想誅滅暴秦，就不應該這樣接見一位長者。”劉邦馬上站起整理衣服并請其上坐（梅朝榮，2007）。在劉邦的身邊有各色各樣不同階級和地位的人才：貴族張良﹑游士陳平﹑縣吏蕭何﹑強盜彭越等人物，而李自成身邊圍繞的大都是與之出生一樣，借著起義之機謀生存之人。李自成極力排斥明朝高官，重武輕文，與同為領導者的劉邦相比，他的政治技巧顯然遜色很多。群臣不但沒有得到官爵，反而備受欺辱及酷刑，自然人人心懷各異，期盼大順政權(quán)滅亡。李自成極力打擊官僚地主階級的極端行為，為他的失敗埋下了伏筆。馬基雅維利（2012）認為：“成功的君王應具有獅子般的兇猛和狐貍般的狡詐。”而在李自成身上只具備了前者，后者的缺乏使他沒有卓越的政治才能和遠見，最終失去了天下。

3.5 流寇氣息

史料中多次出現(xiàn)描述李自成軍隊掠﹑焚﹑屠等字樣。在對待明朝降官時，更體現(xiàn)出李自成山大王的氣質(zhì)：“其余勛戚﹑文武諸臣奎﹑純臣﹑演﹑藻德等共八百余人，送宗敏等營中，拷掠責賕賂，至灼肉折脛，備諸慘毒”（張廷玉，1974）。史書記載，在北京的四十二天中，大順軍共掠銀七千萬兩。史家評述其事曰：“幽囚士大夫，用夾棍逼取金錢，此古今未經(jīng)見之事，亦古今所未有之慘；古來亡國之俘，誅竄者有之，至于形拷迫資，予未之聞也”（彭孫貽，1984）。李自成農(nóng)民軍初入北京時，將士們安于享樂、沉迷女色，士兵們目無法紀、肆意妄為 。而此時的李自成也沉迷墮落：“自成于劉﹑李諸賊分宮嬪各三十人”（彭孫貽，1984）。此時，明朝的殘余勢力并沒有清除，滿洲軍隊也對中原虎視眈眈，而李自成等卻急于享受。在山海關戰(zhàn)役中，清兵的出現(xiàn)是李自成始料未及的，當清兵突然出現(xiàn)之時，李自成軍隊難以抵抗，再加上農(nóng)民軍習慣于流動作戰(zhàn)，打不贏就跑是他們的正常反應，于是他率軍逃走，迅速回京。山海關戰(zhàn)役關乎大順政權(quán)的存亡，而李自成的決策竟是打不過就逃跑，與流寇十分相似。李自成回京后，“悉镕所拷索金及宮中帑藏﹑器皿，鑄成餅，每餅千金，約數(shù)萬餅，騾車載歸西安”（智成夫，1975）。李自成此時的做法就像山大王的做法一樣，帶著勝利物品回陜西，他的夢是陜西皇帝夢，不是中國皇帝夢。

4 小結(jié)

心理學歸因理論認為，個體成功與失敗的原因多種多樣，但可以劃分為兩大類，即內(nèi)因和外因。內(nèi)因是指行動者自身的因素，諸如能力﹑人格﹑努力等，外因是指行動者周圍環(huán)境中的因素，諸如壓力﹑任務﹑情境等。決定個體成功或失敗的因素中內(nèi)因和外因共同起作用，但內(nèi)因起主導作用。所以，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李自成的失敗不僅僅是他自身的特征與因素促成的，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與時代背景也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但是，他自身的品質(zhì)特征在他的失敗歷程中起了主導作用。從李自成本身出發(fā)，以上幾點是他走向失敗的主要個人特質(zhì)，這幾種特征相互交織，影響了李自成的人生道路。事實上，作為明王朝的掘墓人，李自成也不乏諸多積極的人格品質(zhì)，如：勇敢﹑簡樸﹑堅持等。在積極人格特征的兩個維度中，李自成在自我方面處理得非常出色，他能積極接受自我，有自己的生活及人生目標，能夠把握環(huán)境和面對各種環(huán)境中的挑戰(zhàn)。然而，李自成在積極人格特征中的另一個維度上表現(xiàn)得很不好，他沒有處理好自己與別人的關系，由于性格上的缺陷太突出，負面人格特征致使他在需要時不能獲得他人的支持與幫助，尤其是在處理與民眾﹑官僚地主﹑知識分子及自身周邊人物的關系時，結(jié)果很糟糕。負面人格特質(zhì)是他身上最典型﹑最重要的特質(zhì)，貫穿于他的一生，影響了他的行為和生活。相反，積極特質(zhì)卻處在次要地位，這些特質(zhì)在他走向輝煌的過程中曾經(jīng)起過重要作用，但在決定他的行為表現(xiàn)和人格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相對較小。李自成推翻了明王朝，推動了歷史前進的步伐，他的功績是不可否認的，但是，在負面人格特質(zhì)的指引下，他所作出的行為是不受百姓愛戴與擁護的，給民眾及社會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性格決定命運，李自成的性格決定了他短暫的輝煌和最終失敗的命運。所以，從心理傳記學視角看李自成，他短暫的輝煌與迅速的失敗是其負面人格特質(zhì)的必然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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