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崗 袁俏玲
(湖南財政經濟學院,長沙410205)
“思維是智力的核心”(林崇德 2006:35),語言思維模式是存在于主體內部世界的一種程式化的認知方式(劉崗2005)。該模式包括語言思維的邏輯結構、價值取向、理念系統;包括想象活動中的意向指規、情趣結構、意象系統;包括整個語言思維活動中比較穩定的情感基礎、知識結構、操作能力和表達方式。這些元素構成一個有機的復雜系統,對該系統我們既可以從語言思維、想象及其相互關聯的方式進行分析,又可以從語言思想意識自身的有機構成方面進行分析。若以前者論,語言思維模式可以分為價值層面(內含價值取向、意向指規)、結構層面(內含邏輯結構、意趣結構)、知識層面(內含理念系統、意象系統)、表述層面(內含語言系統、形象系統)。其中,價值層面從理性與情感意志方面推動并引導主體朝著一定方向思考語言,集中體現人生觀、價值觀的驅動作用和導向作用。結構層面則是主體經過語言實踐的啟迪、語言經驗的規范與語言思維的訓練,在思想、情緒、志趣方面產生的某種語言思維梳理與整合,進而形成某種內在的語言秩序、語言準則和心理語言結構,它們使語言思維活動按照一定方式、方法展開,成為調動和運用語言知識,吸納、加工、反饋語言信息的意識“模塊”與精神“工藝”。知識層面是主體在實際語言生活中接納、形成、聚積起來的各種感性與理性知識(Anderson 1985:37)。若從語言思維視角考察,它們分為理念系統(各種常識、原則、公理、定律、原理、觀念以及由理性操作與實際操作構成的理性意識內容)、意象系統(關于各種語言客體、實際語言活動、感性語言經驗、理性語言運作以及主體自己語言要求等方面的意象反映、意象經營和意象創造)和知識系統。語言思想模式既是孕育價值層面的主觀條件、意識前提,又是形成語言思維的結構層面及表述層面的基礎;反之,知識層面的發展、運動及其功用會受到價值層面的諸多影響。語言思維模式中的表述層面則是語言思維的語義系統和符號系統,它們是思維意識活動借以運作、溝通、外顯于社會的基本載體和工具。其中,語言系統與思維邏輯保持一致,語義本身直接與語言思維結構層面的經緯或邏輯的“格”統一;形象系統與意象系統則直接關聯,是意象的具體化(Aitchison 2000:136-137)。語言與形象之間有機關聯,語言是有聲的形象、舍象的形象;形象是無聲的語言、取象的語言,語言可以轉換成形象,形象可以翻譯成語言,它們的交互運用使思維和心理語言成為可能。語言與形象系統作為語言思維模式的表達層面,也具有“模式”意義。不同的語義、語音系統、形象系統不僅表征語言思維的不同邏輯結構、意義系統,而且深刻地影響語言思維的結構與意義,使它們具有由語言、形象系統本身帶來的語義特色。
若從語言思維的意識狀態分析,語言思維模式可以分為隱形結構與顯形結構。隱形結構是語言思想模式中根植于無意識內層的因素,它們常常以一種不為主體覺知、不經意的方式活動著,無意識或者自動地發生某種作用。在特定意義上講,它們是“非思想”的,常常在意識關照不周的情況下溢于言表,走到意識活動的舞臺前沿,不經意編排出語言舞臺角色的另類——心理語言錯誤。顯形結構則是語言思維活動意識層面的內容,是主體所覺知、所自覺關注、自覺控制的因素,是可以經常掛在嘴上、寫在紙上的東西,是精神自我的角色化表演。這些意識層面、主體所錯覺所疏于關注和控制、不合規律的內容常常表現為書面或口頭語言錯誤。語言思想模式的隱形結構與顯形結構之間具有某種內在聯系(Carroll 2000:49)。隱形結構作為一種被主體高度內化的價值取向、語言思維、想象以及語言知識體系,它是語言思維方式的底里,滲透到語言思維模式的顯形結構中,無形地影響顯形結構,成為顯在的語言思維意識活動的心理基底與心力儲備,成為調劑意識活動、并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意識盲區、減輕意識負擔的輔助力量。因此,不管主體如何善于偽裝,人們的言行舉止總會透露出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而語言思維方式的顯形結構作為主體在自覺意識狀態下進行語言思維與想象的法則、程式,多是在有意識學習和訓練中形成,在與外界進行認同式的交流中啟動,是主體順應環境的語言表現與語言結果,自然也是同化環境的力量,其明顯的特征是受到意識的自覺控制。而這種控制的手段、法則或出自社會文化的公則和秩序,或出自主體自身的自覺目的與自覺創造,或源于主體的實踐啟迪與經驗領悟。它們多具有一種由外契入的形態,其內化的程度稍低。語言思想模式的顯形結構一方面經過長期訓練和運用,可以內化為隱在因素,加入或轉換為語言思維的隱形結構;另一方面,它們又成為激活并在一定程度上調節語言思維隱形結構的精神因素,對于克服隱形結構的習慣性、陳舊性、自在性有積極意義,是隱形結構得到活力、實現自我變構的意識根據。我們平時講自覺改造世界觀,就是說在自覺意識的強烈作用下,靈魂深處的世界觀因素,包括語言思維模式的隱形結構因素,才能得到有效優化(Wenden 2002:32-55)。
卡爾說過,“一個人的思維方式和他的行為特點,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要看過去如何組織經驗而定”(費洛姆1986:86)。這告訴我們,語言思維模式既是經驗組織的結晶,又是組織經驗的意識圖式。對主體的語言思維模式我們無論從哪個層面或何種結構分析,首先它都是既往經驗的產物,是既往經驗自我的集中體現。其中,價值層面的內容是主體的社會利益格局所決定的群體與個體多種需要在內部世界的反映與概括,是實際生活及其需要語言客體在精神層面的主體化、內化。結構層面是主體在親身體驗中對社會中由千百萬人的語言實踐經驗所形成的理智、情感方面的“邏輯的格”的領悟、再認與個性化掌握,是方法論主體化的生動體現。其中,除專門的教學式語言思維訓練以外,主體主要在總結正反語言經驗教訓,比較成敗得失的語言實際體認中形成具有自我特征的語言思維結構層。它除了吸收、認同語言思維的時代性、民族性、群體性的一般特質外,其鮮明的個性則是主體的語言天賦素質、心理語言個性、個人語言經歷、自我語言角色、語言經驗體認、自我語言訓練的有機集合(Skehan 1994:217)。因而,同樣的文化教育乃至同樣的群體成員,其語言思維方法仍然充滿個性色彩。至于語言思維模式中的知識層,其理性的成分與受教育有關,更與個人的語言思維發展經歷有關;而其語言經驗的成分、意象情境的成分則基本上是個人既往語言實踐、語言生活史的感性體認和自我總結,其語言經驗自我的成分更為顯著。語言思維的表述層作為該模式的外層或者“初級本文”,顯然不僅不能脫離價值層、結構層、知識層的制約,還要反作用于它們。索緒爾認為,個人用于表情達意的言語活動是思維的表層結構,是可直接感知的對象的外部關系,是多變的,體現個人自由的個性化因素(索緒爾1980:186)。這就是說,它也鮮明地展示語言經驗自我的個性。它除受到語言思維模式其他層面中既往語言經驗自我因素的制約外,本身還有一個特殊的語言經驗集成——語言思維訓練、語言-言語訓練、寫作訓練以及藝術形象表達、身勢表達訓練等語言經驗集成。有了這些方面的既往語言經驗自我的生成、發展和相對成熟,才能有堪稱語言思維模式之表述層的形成。并且,“一個人的語言思維形成,是受他所沒意識到的語言形式的那些不可抗拒的規律的支配的”(馬克思1960:457)。可見,語言-言語方面的表述經驗及其能力、個性也構成語言思維模式個體語言經驗基礎的重要內容。語言思維模式是一切既往語言經驗自我中最為核心的成分,是個體內部語言世界的精華。
當既往語言經驗自我晶化為語言思維模式以后,便會成為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思想力量,對后繼的語言經驗自我、當下的語言經驗自我乃至未來的語言經驗自我形成多方面巨大的育化作用、建構作用、指導作用、糾錯作用。這些作用,我們認為用涵化一詞可以概而言之。語言思維模式,作為既往語言經驗自我的圖式,對后繼語言經驗的涵化,亦即語言經驗自我的動態整合和思維糾錯,主要通過以下方式實現。
第一,語言思維模式對后繼語言經驗的過濾與感應。認知心理學告訴我們,一種新型語言經驗的產生和保留不可能發生在空白的主體內部世界中。語言思維主體總是憑借已有語言經驗、語言思維模式、文化背景去體認語言事物,形成語言經驗。同時,對于各類新的感性語言經驗,它是一個經過思維模式的識別、理解、認同而發生語言信息過濾的過程。主體對語言經驗的自我凝集和自我吸納受到原有思維模式的關注方向、興奮中心、知識擴張軌跡、語言信息接納能力等因素的限制。語言思維模式作為既往語言經驗的晶化,它是一種高度內化的語言思維習慣。關于它對語言思維意識、語言理智活動的限制作用,美國人杜威的話對我們頗有啟示。他說,“習慣限制理智的范圍,并確定理智的界限。習慣是把心靈的眼睛限制在前面道路上的眼罩。習慣阻止思想脫離它的迫切事務而走進一個更多樣化而如畫一般的、但同實際無關的境界”(馬克思1979:95)。語言思維模式、慣常語言思維對于語言意識、理智活動及新語言經驗的形成所產生的限制與規定作用表現出一種同性相吸、異性相斥的傾向。大凡與語言思維模式的價值、結構、知識、表述層面具有同構性、一致性的語言經驗因素,都能比較迅速順利地引起主體的關注、認同和積極接納,它們的語言信息會得到某種強化。
語言思維模式對后繼自我的選擇、過濾,還表現為它對主體心理語言活動在某些方面的抑制作用,使某些與興奮點不一致的語言經驗信息沉寂在語言意識深處,甚至進入無意識心理語言領域,弱化為非知覺狀態。它們不能成為語言意識層面的語言經驗自我,而且難以被有效地激活,無法成為受語言意識調動、在精神自我中發揮能動作用的因素。與此相應,語言思維模式能讓心理語言活動的某些方面經常處于興奮狀態,如專業好尚、文化偏愛,造成那些與這種興奮中心同調的語言經驗因素經常被清晰地記憶,經常被激活、被強化,成為語言經驗自我中的能動因素。凡此種種都體現出語言思維模式對后繼語言經驗的過濾與感應作用(Waldron 1985:79)。
第二,語言思維模式對后繼語言經驗的加工整理。語言經驗的形成,本身就需要經過主體對外界的刺激、語言信息給予一定的選擇、加工方能實現(劉崗2004)。大腦語言思維機能受到抑制或語言思維機能不健全的人,雖然外界刺激能引起機體的自動反射,但它無法構成主體的某種語言經驗。而主體在當下實際語言生活中形成的某種感性語言體驗要進入人的精神自我,同樣無法逃避語言思維模式的加工整理。因為某種感性語言體驗要作為精神自我的因素與由既往語言經驗、歷史的語言經驗自我有機結合起來,就必須接受前天、昨天之經驗自我的審視與再認,必須被當作客體受到意識自我的深度反思。這一過程,除了上面已經說過的信息過濾、信息認同之外,還需一個由淺入深、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由實而虛、由具體到抽象、由個別到一般的語言思維加工與邏輯、理性提升的過程。表面上看,這些方面的語言經驗加工好像是把感性認識提升為理性認識的過程,實際上并不盡然。自然,其間大量地發生過這種活動,但不止于這種活動。語言思維模式對于語言新經驗的整理,既有理性觀念的層面,也有感性的、意象的層面。在理性、觀念層面,語言思維模式會通過其理念系統,對感性材料進行邏輯的分解、梳理、解讀、提升乃至再造,形成某些與理念系統相融的新語言觀點、新語言知識、新語言思想、新語言思維,加深、拓展或整合原來的某些理性認識,強化這方面的語言思維體系,從而把語言經驗的感性材料轉換成為在原有語言思維模式統攝下語言思維理念的有機構成。在感性、意象的層面,語言思維模式則會通過其情緒、情境、意念、表象、形象等因素構成想象系統。一方面,把由初級感性材料整合而成的表象材料綜合成為具有內在關聯的完整意義的表象系統;另一方面,主體會依據語言思維模式的觀念指引和意向推動,對感性材料進行發散式意念驅遣的意象營構,使這得以突破感官局限,突破當下活動與情境、事件的局限,生成具有更深遠、更廣泛意義的語言思維原形。此外,主體在語言思維模式與語言經驗材料的碰撞中,往往會遵循語言思維模式的定勢,以理想化、幻化的途徑,超越兩者的對立,把語言經驗材料創造性地加工成為思想模式認同的思想元素。它以新事實、新材料、新概念、新結論和新意境的形式,使后繼語言經驗的感性材料成為新思想的生長點。正像文藝創作者把新場景、新情節、新體驗納入自己的創作理念,從而生成新的審美意識與藝術情結那樣,或者像科學研究者把新材料、新數據、新觀察、新概念納入自己的理性創造,從而形成新原理、新理念那樣,語言思維模式對當下語言經驗、感性材料的整理、加工,往往會衍生出新的語言思維來(Mills 2003:133)。
第三,語言思維模式對后繼語言經驗的編碼作用。語言思維模式對主體當下語言經驗的涵化,決不是僅僅將新的語言經驗材料作一番去留取舍、加工制作,更不是兼收并蓄,作一種機械的語言思維拼接或簡單的意識延伸,它需要也必然出現對后繼語言經驗資料在加工改造基礎上的編碼和涵攝。所謂編碼,就是主體按照其固有的語言思維模式或意識程度,把經過過濾、加工但缺少有機秩序的零散語言經驗材料、語言思維元素組織起來,并將它們轉換成為一定的語言思維符號、意識符號,使其成為語言思維自我的有機構成。其中,有語言思維模式對語言經驗實行分類,又有對語言認識經驗和語言實踐經驗的分類,還有對不同情境下的同類語言經驗的分類處理。如對文藝作品的欣賞,在強調美學價值或強調倫理學價值的不同氛圍里,主體的語言思維模式會在外界環境的引導下強化某種特殊的語言信息吸納傾向,而將語言經驗材料在不同氛圍下歸入不同的知識系統或意識領域,賦予這些語言經驗以不同的社會意識形式。此為其一。其二,有語言思維模式對語言經驗材料的文化定位。面對眾多的語言感性信息、語言經驗信息,主體對特定的語言思維或語言意識進行解讀、加工后,這些語言信息便具有主體所賦予的個體語言化意韻,成為“我”的語言經驗的一部分。相應地,主體會對它們進行語言思維方式的定位,偶然的語言經驗可能被定位為語言思維現象的特例,普遍的語言經驗則可能被當作必然性的現象加以認定;局部的淺近語言經驗可能被定位在技能、手段、工藝等語言實踐方法的范圍內,全局的深遠語言經驗則可能被定位在語言發展和語言研究的戰略目的、重大策略、基本方針的范圍內;理性的參悟可能被定位在邏輯層面,情感的體驗可能被定位在信仰或審美層面,等等。其三,還有語言思維模式對語言經驗材料所實行的有機整合,包括語言思維與語言想象在相互置換中產生的整合;語言認識意識與語言實踐意識之間的整合以及個體語言經驗與社會語言意識的某些整合,等等。其四,語言思維模式的編碼還有將各類語言經驗符號化、語義化的內容。語言感性經驗是具體的、形象的、異常生動的。為了便于語言思維活動對它們的操作,主體還要將其進行一定的抽象,并依據其生成與交流的具體情境、意境、語境以及分類之后的文化意識排列,將它們典型化,分別以語言、文字、形象等不同的符號或這些符號的不同語義給予鮮明的意識標識,使其特殊的意義獲得較穩定的語言思維表述。今天我們對每一新型語言經驗的記錄和表達,既使用語言文字,也使用聲象及數字代碼手段。這些都是語言思維文化主體依據特定的語言思維、語言行為模式和語言經驗生成、分類、交流的情境、意境,尤其是語境的特征,而進行的種種內在和外在的語言信息編碼。特別是語言思維主體所進行的內在編碼,即廣義上的語言、意象編碼,它既是讓語言經驗進入語言意識自我的重要語言信息方式,又是語言思維模式涵化、涵攝新鮮語言經驗、實現語言經驗自我中歷史與現實對接、融合的重要途徑。可以說,語言思維模式對主體當下語言經驗的編碼,是完成既往語言經驗自我對后繼語言經驗自我意識統攝的最后環節,它是一種生動、深刻而又十分復雜的語言意識自我的自組織活動(Chomsky 2006:146)。
在實際的語言思維認識過程中,語言思維模式與主體新的語言實踐和語言經驗存在一種相互反饋的關系,它們相互交織、相互作用。一方面,語言思維模式并不是脫離一切語言知識而孤立存在。它自身與人的整個語言經驗自我結合在一起,并不斷地內化到新的語言經驗自我中去,指導主體形成和體認新的語言經驗、語言知識。另一方面,正是由于它跨越新舊語言經驗的溝界溶入兩者之間,因而它不僅會在新的語言經驗的碰撞中顯現自身的缺陷,引起自我完善的運動,而且更多地會被在它自身指導下的主體語言實踐所引出的語言新經驗、新結論強行修正或逐漸完善,不斷剔除不被新語言實踐和新語言經驗所認同的因素。這里的“缺陷”、“所不認同的因素”,即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紛至沓來、定性莫衷一是的認知過程中、內化過程中、輸出過程中、自然語言里、社會語言里、心理語言里的多層面、多維度、多領域、多群體、多階層的不符合語言事實和語言現象的客觀規律的語言事件——語言錯誤(Tarone,Swirzbin 2009:228)。因此,在語言思維模式受到現實語言經驗的反規定方面,我們認為有4點值得充分注意。
第一,語言思維模式作為一種認知圖式或基本的語言思維框架,不能離開主體活生生的當下語言實踐、當下語言認識活動、當下語言經驗而存在。它雖然能和主體過去的語言經驗自我聯系在一起,但如果不接受新的語言經驗的支持,不與新的語言思維認識相結合,那它立即會變成僵化的、枯槁的、喪失活力的、背道而馳的隱性或顯性的語言或語言結構——語言錯誤,而不能成為現實的語言思維模式正向發展產物。語言思維模式要靠不斷進行的語言思維認識活動供氧供血,它只能活躍在主體連續不斷的語言經驗推移中。
第二,語言思維模式是當下語言思維認識的模式。主體的當下語言實踐、當下語言認識與語言經驗,依靠其現實的真實和客觀的力量,能夠對此前的語言思維模式這一歷史性的語言經驗自我,進行追溯性的反思、再認與現實改造。它們會以新的語言事實、新的語言經驗、新的語言結論對語言思維模式進行不斷的、或大或小的再建構。這是自語言產生以來的發展規律,也是語言學研究與語言教學研究的糾錯思維法的宏愿所在。
第三,任何一個語言思維主體,不論其多么頑固、守舊,總是活在現實中,而不能完全活在歷史中。馬克思說,思想離開物質利益就要出丑。語言思維模式的變革及后繼語言經驗自我對語言思維觀念的反叛都與社會物質文化生活相關聯。現實生活的變革、社會關系和利益格局的調整帶來語言實踐條件、手段、方式的進步,進而給社會及社會語言以巨大的推動。這會使每一個具有健全語言思維的主體都自覺或不自覺地接受這樣一個基本事實:如果不一定程度地放棄歷史的語言經驗自我,放棄既往語言思維模式的某些權利,就不能順利地生存下去。在此窘境下,人們大都會作出痛苦的選擇,面對變遷,順應環境,調整自我,迎合現實語言生活的進步潮流,承認和接納新的語言現實與語言經驗,實行語言思維方式的改造。這是一種來自文化、社會方面的生存壓力,迫使主體在語言思維方式層面實行自我進化,進行糾錯思維。
第四,現實語言經驗自我對語言思維模式的變革作用還有源于語言意識自我內部機理的因素,語言意識自我其實是一個心理語言內部貫通的自覺的精神現象。語言經驗自我的歷史內容與現實成分并不能分立無涉。一旦當語言現實經驗的成分上升到語言意識自我的領域,它必然要經過語言意識之自我意識的多次觀照、多方審察、多重語言思維反思才能得以實現。主體在歷史語言與現實語言中的易位思考、態度遷移帶來的自然不只是語言思維模式對語言現實經驗的涵化,而且還有新生語言經驗對已有語言思維模式的沖擊與改造。主體從新的語言經驗視角,會發現原有語言思維模式及其語言知識體系的某些不足,會產生某些自我懷疑,會讓語言思維模式去重新接受語言實踐和理性的檢驗,從而導致新語言經驗對舊語言思維模式的修訂、補充和完善。主體也正是在這歷史與現實的交互作用中才能實現自我的一貫性與延伸,才有昨日之我向今日、明日之我的推移,并在推移中蛻變,進行語言發展過程中語言錯誤的糾錯思維,以全新的面孔面世,才有自我的語言文化、語言思維和社會語言的發展進步(James 2001:77)。
本文對語言思維模式的討論,筆者將其作為語言學研究與語言教學研究思維取向的前提、作為語言學研究與語言教學研究廓清思維的臨摹參照物以及作為一種新的思維方法——語言學研究與語言教學研究的糾錯思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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