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莓之夜》王家衛對孤獨者的溫柔

文/李靜

《藍莓之夜》王家衛對孤獨者的溫柔

文/李靜

人是生而孤獨的。千百年來，文人，尤其是詩人，擅長于將對孤獨靈魂的深刻體會訴諸筆端。讀之，便常常能夠觸碰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撫慰脆弱的心靈。

王家衛就是一位這樣的詩人，而電影就是他的表達載體。你能發現，他作品中的角色經常徘徊于內心爭斗，堅持與放棄、自由與克制、理性與放松……這些角色用不同的生存方式面對這個疏離而冷漠的世界，但結局總是片刻溫暖后換來的人與人之間更遙遠的距離。如《重慶森林》里的金城武與王菲、《墮落天使》里的黎明和李嘉欣、《東邪西毒》里的張曼玉和張國榮等，這些邊緣化的人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但都在掙扎著拒絕孤獨。這樣一種矛盾的狀態，貫穿于王家衛的電影之中，形成他的一種“孤獨”的風格。

王家衛詮釋的孤獨是一種絕望，一種傷心至極的絕望。我們甚至能透過電影感受到他的落寞，想出世又掙脫不了紅塵，像個悲天憫人的流浪歌手。感性敏感的人似乎常在他的電影里找到自己或者某一個時期的自己，在他的電影里流著自己的淚，療著他人的傷。

他的電影到結局總是一切重歸平靜，回到最初的樣子。電影隱晦地揭露了一個殘忍的現實：孤獨是永恒的，而你必須忍受。能忍受孤獨的人，才配吃上像樣的飯菜。

然而，像忽然夢醒似的，王家衛拍了他的第一部結局美好的電影——《藍莓之夜》。這部電影以一種特有的含蓄、隱忍、曖昧、朦朧的味道，低調地抒發著，用一種憂傷又平緩的基調講述兩個在愛情中受傷的男女最后走到一起的故事。

“從街的這邊到那邊，我選擇了世界上最遠的走法。”因為男朋友的不告而別，悲傷的女主人公伊麗莎白不經意間來到兩人經常光顧的餐廳。這個餐廳見證了她和男友的甜蜜往事，見證了男友的背叛，見證了她的失態……

當她得知男友的背叛后，氣憤地留下男友的家門鑰匙，企圖給他一個下馬威，不曾想這只是一場獨角戲，男友早已退場。伊麗莎白悲痛欲絕，不愿取回鑰匙。餐廳老板杰瑞米把它放進一個大玻璃罐里。這個玻璃罐里裝著各種各樣的鑰匙，每一串鑰匙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故事，主人們出于各種原因將它們留下，卻不一定將它們尋回。

就在絕望、迷失的時候，伊麗莎白遇到了杰瑞米，一個愿意等待愛情的男子。可是她選擇離開，選擇用世界上最遠的走法過街。她在一段橫越美國的旅程中，試圖尋找生命與愛情的真諦，遇到許多不同的人，并在不知不覺中和裘德·洛扮演的雜貨店老板陷入了愛河。

“有了鑰匙，也未必能打得開門；即使打開了，門里的人也不一

定在了。”卡雅喜歡收集鑰匙喜歡看夕陽，跟杰瑞米甜蜜快樂地在小餐廳里譜寫著戀曲，直到有天她消失在夕陽里。卡雅曾說，如果有天她走丟了，就站在原地等著，她會回來找杰瑞米。杰瑞米相信，卡雅只是愛夕陽超過愛鑰匙串才會離開，他愿意在餐廳里等她回來。有一天，卡雅真的回來了，兩人在將要打烊的餐廳門口抽著煙。沒有交代任何彼此感情的細節，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對一段未完成的戀情的結束。卡雅又走了，最后只是禮貌性的親吻。杰瑞米釋懷了，畢竟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其實要過那條馬路并不難，就看誰在對面等你。”細膩善良有一手好廚藝的英國紳士杰瑞米，在等卡雅回來的餐廳里，看到被男友背叛后悲痛欲絕的伊麗莎白，心生憐憫，溫柔體貼地開導照顧她。后來，伊麗莎白總會到餐廳吃藍莓派，聽杰瑞米講每一串鑰匙的故事。

某天，伊麗莎白和杰瑞米都受了傷，她把郁結于心的悲傷宣泄了出來。杰瑞米看著熟睡的伊麗莎白，情不自禁地吻去她的奶油，睡夢中的伊麗莎白露出了甜美的笑。然而為了忘掉過去，伊麗莎白選擇了逃避，第二天她就離開了紐約。在孟菲斯，她認識了深愛彼此又互相傷害的阿尼和蘇；在內華達州她認識了不愿意相信任何人、錯過了與父親最后一次見面的萊斯利……

“如果把鑰匙扔掉，門就再也打不開了。”警察阿尼在執勤中攔下一輛車，第一次見到了醉駕的十七歲的蘇，兩人并未想到后來他們會結婚。阿尼愛蘇愛得太深，讓蘇覺得喘不過氣，為了逃避阿尼對她的愛，她選擇了出軌，毫不避諱。阿尼傷透了心，終日與酒為伴，郁郁寡歡。他們彼此深愛又肆意傷害，仿佛都在考驗對方的底線。終于有一天，阿尼在酒吧里借酒將蘇的新歡打至重傷，引發兩人爭吵，簡潔細膩，憂傷滿懷。阿尼舉起手中的槍喊道：“如果你走出這扇門，我就殺了你。”但直到蘇走出酒吧的門，阿尼也沒開槍。

當晚阿尼在車禍中死掉，留下了一堆未付賬單。蘇喝了四年來的第一杯酒，在和阿尼最初相遇的街角，一邊痛哭，一邊向伊麗莎白講述了他們之間的故事。可是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就算打開了門，你要找的人也有可能已經不在了。”萊斯利漂亮聰明，從不相信別人，即便是她的父親。她能猜透牌桌對面的人的想法，卻總是成為籌碼遠離的一方。一次輸完所有本錢，她以車為抵押說服伊麗莎白拿出積蓄參與自己的賭博，最后兩人開車駛向拉斯維加斯。

旅途中，萊斯利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她父親病危，想見她一面。萊斯利不相信，說那只是父親的小把戲。可當伊麗莎白從病房帶來萊斯利父親死訊的時候，萊斯利崩潰了，說伊麗莎白在聯合父親欺騙她。曾經她希望父親死掉，認為那是唯一可以讓她清醒的方法，但父親真的死了，卻比世上任何事情都讓她心痛。

最后，萊斯利沒有遵守諾言把車給伊麗莎白，她說這是她父親給她的，她要把車一直開下去，直到開成破爛。

在旅途中，伊麗莎白的情傷慢慢愈合，她給杰瑞米寄明信片。杰瑞米打遍了孟菲斯市餐館的電話，卻沒能如愿聯系上伊麗莎白……300多天的旅行，所見所聞，讓伊麗莎白明白了一個詞——珍惜。她回到紐約，看到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卻依然堅持守候的杰瑞米，看到了屬于自己的愛情。兩人像根本沒分開這么長時間一樣，自在地聊天、吃藍莓派。最后，這段邂逅以一個令人屏氣凝神的吻告一段落，影片也戛然而止。與王家衛之前的作品相比，《藍莓之夜》的主人公們并不是一味浸淫于失意后的呢喃夢語、頹廢和空虛，更多了一份在自省的過程中重新審視自我的勇氣。

愛情是很多人的精神支柱，以至于過分堅持。若支柱倒塌，重回孤獨，很少有人能全身而退。孤獨有時會讓人變得迷失自己，也許不是迷失，是找不到方向。

我們都是游蕩在鋼筋叢林中的孤寂心靈，將自己偽裝和隱藏，只偶爾在電影中找同類，在他們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淚，療自己的傷。

王家衛以往的電影總是真實的殘忍，《藍莓之夜》是王家衛電影里第一個結局美好的愛情故事，是他在49歲的年紀對孤獨者的一次溫柔的憐憫。對他的影迷來講，這無疑是在大海中快溺水而亡的時候飄來的一塊浮木，即使不能救命，也帶來了生的希望。（責任編輯/羅曉慶 設計/王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