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自然權利思想的歷史演變

□黃子湄

在羅馬的法律傳統中，法律被認為是由國家宣示的全體人民的意志。但另一方面，由于希臘化時期斯多葛學派的哲學理論對羅馬統治者階層和知識分子的普遍影響，法律應該遵從自然，同時這種自然的規律又能夠為人的理性所把握的觀念，不僅深刻影響了如西塞羅這樣的羅馬政治家和學者，還得到了他們進一步的闡發和論述。由此產生的一個重要的結果，就是使自然法觀念進入羅馬的政治傳統，而且成為羅馬為后世留下的最重要的思想遺產。

一、古希臘羅馬時期和中世紀的自然法思想

在古希臘思想家眼中，自然就是事物本身的目的，是獨立于人之外的一種客觀存在。在亞里士多德看來自然是一種完美的狀態，因為每個事物都有自身的目的。斯多葛派則主張禁欲主義，認為清心寡欲、靜坐沉思才是符合自然的狀態。

在古羅馬思想家中，對自然法理論的發展貢獻最大的是西塞羅。他的思想主要來自古希臘的斯多葛學派，他認為人的理性能夠把握自然的規律，這種自然規律構成了“真正的法律”的基礎。在他看來，自然法是永恒的，適用于所有人的，自然法由神創造，是判斷正義與非正義的標準，是衡量人的行為的準繩。人類的一切法律，包括習慣法和成文法都必須以自然法為基礎。

中世紀的代表人物是阿奎那，基督教神學理論中對政治和法律的研究已經有了相當的積累，在這樣的條件下他成為了基督教神學理論的集大成者。在阿奎那看來，永恒法是其他所有法的基礎，自然法源于永恒法和神法。他認為法的本質是“受理性節制”的意志，其目的是促進整個社會的福利，以其強制性為特征。自然法適用于全體人類。

二、17 世紀歐洲大陸的自然權利思想

近代第一位具有重要影響的自然法理論家是荷蘭政治學和法學家格老秀斯。他提出，自然法是以人的本性為基礎的，人人都有理性的天賦，自然法是一種客觀的存在，高于神法。這改變了中世紀神法高于自然法的理解，降低了神法的地位。他初步提出了自然權利觀，認為權利包括自由權、財產權、要求賠償債務權;將生命、軀體、自由看作不可侵犯的權利。這樣，格老秀斯就把自然法，演化自然權利的原則，主張保護私有財產。他創立了近代自然法理論，并為近代人權理論奠定了理論基礎。

另一位重要的自然法理論家是荷蘭的斯賓諾莎。他主張哲學與神學分離，強調人是自然的有機組成部分。人的生存權是最高自然權利。人性是永遠、到處同一的，人的自我保持理論構成了其倫理學基礎。一個人的幸福在于其能保持自己的存在，為了自我保存，必須求助于人的理性。人和動物的本質區別在于人的自然欲望來自于人的理性。理性的本質在于每個人都盡最大努力保持自己的存在。人只有在理性的指導下才能實現自我保存。

三、17 世紀英國的自然權利思想

霍布斯作為西方政治學說理論的系統闡發者，17、18 世紀自然法和契約論的創始人之一，自由主義的奠基人之一，提出自然狀態是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爭狀態。他主張人人平等，對同一事物有同等的權利，可以保全自己的生命。當人們同時想占有某種物體卻又不能共同擁有時，他們則會成為仇敵。他將引起人們斗爭的原因歸為三類:利益上的競爭、對他人可能傷害自己的猜忌、對名譽的追求。在霍布斯看來，自然律是基于人的理性的，但是，由于在自然狀態下沒有獨立的裁判者，人們在發生糾紛時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法官，這就使得客觀公正的判斷毫無可能，在自然狀態下，和平與安全缺乏真正的保障。因此他主張必須有一個大于一切人的個人權利的公共權力作為自然法的后盾，這個公共權力即為國家。國家和主權者的建立就是為了保障個人的權利，這也是他主張建立全能的“利維坦式”的國家的原因。從霍布斯開始，自然權利正式從自然法中脫離出來，奠定了近代西方國家學說的基本模式。

洛克認為，自然狀態是一種完美無缺的自由狀態，每個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法來決定自己的行為，人人平等。自然法引導著全人類，其核心是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他人的生命權、自由權和財產權。在洛克的理論中，財產權是自然權利中最基本的權利，其他權利以財產權為基礎;生命權是保障個人財產不受侵犯的權利;自由權是個人自由處置自己財產的權利。洛克較早提出了財產的“勞動起源論”，為資產階級提供了理論依據。

就政府的起源、性質和目的而言，洛克認為，政府起源于克服自然狀態的缺失。在自然狀態里，自然法由每一個人行使，有著諸多不便。有人因為利害關系而存在偏私，或對自然法缺乏認識而不遵守自然法。而且缺乏明文規定來解決糾紛，也沒有公正的裁決以及一種保證裁決進行的公共權力。因此，人們訂立契約，自愿放棄自己懲罰他人的權力，將懲罰權集中賦予被指定的一個或者一群人，從而產生了政府。而政府的權力的性質不是專斷而是保護人民。國家的權力在于保護人們的最基本權利。政府的根本目的在于保護人民的財產權，盡管政府享有最高權力，但未經本人同意不能拿走任何人的任何財產，即使征收國家運行所必需的賦稅也必須征得人民的同意。洛克認為人們有足夠的理性在政府的有限干預下實現個人的自由和權利。至此，自然權利觀正式確立。

盡管洛克是西方近代自由主義的最早代表之一，但他始終未得出“人民主權”的原則，人民不能直接行使立法權。他較早主張“議會主權論”，政治思想較為溫和，第一次用民主形式建立國家，為資產階級政權提出理論依據。其分權學說為啟蒙運動和美國的獨立運動打下了基礎。

盧梭也論述了關于自然狀態和自然法的理論。他認為自然法的觀念就是關于人的本性的觀念。他提出人生而平等，而不平等起源于私有制，主張自然道德、自然教育和自然宗教等，對文明加以譴責。他的思想建立在批判主義思想上。而他的社會契約理論就是在這些自然權利思想上建設起來的。為了保存這些自然權利，人民通過締結契約，建立國家和政府來保護人民的自然權利。在建立社會契約的過程中，自然權利從一種道德權利轉變為了人民的基本權利，這成為近代憲政理論的基礎。

從這些自然權利的理論中不難看出，自然權利的初期功能主要是防御性的，旨在劃定國王或者政府權力或者議會權力的界限。因此，自然權利大多與財產權、人生自由的權利等有關。美國的《獨立宣言》正式宣布人權原則，杰斐遜在洛克的基礎上，把自然權利總結為: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他主張追求幸福的權利從原有的財產權擴充為包括財產權、選舉權、受教育權、反抗暴政的權利等的人民主權思想。憲法中的基本權利來自于自然權利，并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了發展和擴充，從而保證了人民的更多權利不受侵害。

自然權利是憲法中基本權利的前身和基礎，其演變過程是一條曲折而上升的道路。自然權利起源于人類的本性，在這種理論指導下人類社會步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而自然權利并不會消亡，而是會繼續作為基本權利擴充的基礎，為各國憲政的發展提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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