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圖案“豐饒之角”的文化含義探究

□耿廣可

圖案是人類歷史上最早出現的藝術形式之一，裝飾是人的本能。原始人畫在洞穴巖壁上的繪畫是早期的符號性語言，有記錄和交流信息、傳達情感的作用，對于這種藝術形式的起源，目前有游戲說、巫術說與勞動說這幾種主要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原始巖畫的表現形式與內容，都與人類當時的生活與生產活動密不可分。千百年來流行于歐洲大陸的經典圖案“豐饒之角”就是典型的例子。

“豐饒之角”的樣式是一支盛滿美食的山羊角，雖然在不同的時代和地域幾經變化，但一直保留其基本的形態，它的造型和特點有很高的辨識度，被廣泛運用于歐洲各地的裝飾領域。

一、“豐饒之角”的文化內涵

“豐饒之角”圖案的起源與希臘神話故事有關，由于希臘神話是通過口口相傳的方式記錄和傳播，故事就出現了不同的版本。其中一個版本是這樣的:主神宙斯的父母是克洛諾斯和瑞亞，有預言說其父的統治會被其中一子推翻，克洛諾斯很害怕，把自己的子女都吞進肚里，宙斯出生時，母親瑞亞為了避免他重蹈哥哥姐姐的覆轍，用一塊石頭代替宙斯裹在襁褓中讓克洛諾斯一口吞下，將宙斯藏在山洞里，托付給仙女阿瑪爾忒亞撫養，阿瑪爾忒亞是一只母山羊，她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宙斯。有一次，阿瑪爾忒亞與幼年的宙斯玩耍時，宙斯不小心弄斷了她的一只羊角，仙女梅麗莎趕緊為阿瑪爾忒亞治傷。宙斯撿回那只斷了的羊角，為了補償和感激阿瑪爾忒亞，宙斯賦予它神奇的魔力，羊角能源源不斷為給主人提供各種美食。這支羊角從此被稱為“Horn of Amalthea”或“Cornucopia”，象征著永久的富饒，英文中的“horn of plenty”意為豐富、充溢的象征。

希臘神話中有幾位神祇與這支羊角相關，分別是豐饒女神德墨忒爾、命運女神堤喀、長生之神克瑞斯、河神阿刻羅俄斯、冥王哈迪斯、酒神狄俄倪索斯和他的隨從半人羊薩堤。

(一)豐饒女神德墨忒爾。豐饒女神德墨忒爾是宙斯的姐妹，在古希臘的氏族社會時期，德墨忒爾并不受重視，在《荷馬史詩》中很少被提及，隨著農耕文明的到來，人們對她的崇拜逐漸加深，公元前5～6世紀，德墨忒耳在奧林匹斯的神系中所占的地位已經非常重要。德墨忒爾司管谷物和大地的豐饒，因為農業是人們定居生活和社會繁榮昌盛的基礎，德墨忒爾被認為用法律和習俗馴服了人類最初的荒蠻，還被尊奉為立法女神，她還是婚姻與家庭的保護神。古希臘人為德墨忒爾塑造的形象與神后赫拉非常相似，通常被描繪為一個高貴的女性，相貌安詳和善、身材高挑、姿態莊重而威嚴，滿頭象征著成熟麥穗的金發，通常一手持點石成金的法杖，一手持豐饒之角，有時只用雙手懷抱豐饒之角。德墨忒爾手持豐饒之角的形象不僅出現在眾多古希臘雕塑中，后世的藝術家們在壁畫和油畫創作中，多次描繪了這個象征豐饒富足的形象。

(二)命運女神堤喀。命運女神堤喀是宙斯的女兒，她將好運和厄運隨機的分配給人，她的形象是一位頭戴王冠、青春美貌的少女，懷抱盛滿錢幣的豐饒之角，蒙著雙眼隨意的拋灑。

(三)長生之神克瑞斯。長生之神克瑞斯與德墨忒爾的羅馬名字相同，因此常常被混為一談，然而以訛傳訛，克瑞斯的形象漸漸與德墨忒爾重合，豐饒之角成了他的象征。

(四)河神阿刻羅俄斯。河神阿刻羅俄斯是希臘最大河流的守護神，為了搶奪伊阿尼拉，與勇士赫拉克勒斯作戰，被赫拉克勒斯打敗，還打斷了他的一支角，德墨忒爾把自己的一支角送給他，從此與豐饒之角結下不解之緣。

(五)冥王哈迪斯。豐饒之角和三頭犬又是冥王哈迪斯的象征，或許與他劫掠了德墨忒爾的女兒有關。

(六)酒神狄俄倪索斯。酒神狄俄倪索斯也擁有豐饒之角，里面盛著葡萄、鮮花和水果，而酒神也常常與豐饒女神同時出現，為人們帶來富足和美滿的生活。

出現在古希臘文明中的豐饒之角形態，是希臘的地理氣候與生活在那里的人們生產活動的體現，也是歷史發展與文化藝術創造的共同產物。農業是古希臘的經濟支柱，由于氣候和地形的局限，那里的畜牧業沒有得到大的發展，橄欖、谷物和葡萄是當地的三大主要作物。希臘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四月至九月干熱少雨，十月至第二年三月則是西風季，陰雨綿綿，貧瘠的土地和不適合植物生長的氣候不能給希臘半島提供足夠的糧食，人們渴望豐收和食物的充足，希臘人在公元前530～510 的鑄造的stater 錢幣圖案為大麥穗，也體現了糧食匱乏的情況下人們的焦慮和渴望。由于糧食供應不能滿足人口的需求，古希臘人開始著眼于大海和鄰邦，崇尚拓展疆域、爭奪資源的征戰，頌揚勇猛的戰士，擁有開放不凡的眼界、勇于開拓的進取心、充滿浪漫的幻想和深入靈魂的沉思，造就了眾多思想家和哲學家，生成了許多人與神交織的英雄故事，流傳而成偉大的希臘神話，也形成了卓越的希臘精神和希臘文明，成為整個西方文明的根基。

二、“豐饒之角”的象征意義

古希臘人創造的豐饒之角這一經典形象，作為富足的象征，不僅撫慰著人們對匱乏的焦慮，引導人們追求豐衣足食的生活，更傳達了農耕文明的基本心理需求，成為帶有深刻文化印記的符號象征，并在漫長的歷史變遷中不斷出現，延續著它的內在含義。豐饒之角的圖案常常出現在一些徽標上。奧斯曼帝國國旗上繁多的圖案中就有豐饒之角的位置，保加利亞、哥倫比亞、圣馬力諾、安巴國、貝寧等國的國會上也都繪有豐饒之角。除此之外，歐洲古代鑄造的很多硬幣，也選用豐饒女神和豐饒之角作為圖案，巴黎造幣廠更是將豐饒之角作為其標志，鑄在每一枚出廠的硬幣上。豐饒之角甚至跨越了歐亞大陸來到中國，1959年考古人員在新疆自治區民豐縣尼雅夫妻合葬墓發現的一塊東漢時期的棉布上，竟印有手持裝滿食物的羊角狀器皿的女性形象，學術界普遍認為這是德墨忒爾和豐饒之角。從遠古的希臘流傳至今，豐饒之角成為經典的文化符號，被運用于當今的各種視覺設計領域，保持著永久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