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創傷性凝血病發病機制的研究進展

黃劍吟，封啟明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第六人民醫院急診醫學科，上海 200233)

急性創傷性凝血病發病機制的研究進展

黃劍吟，封啟明

(上海交通大學附屬第六人民醫院急診醫學科，上海 200233)

急性創傷性凝血病是嚴重創傷患者常見的合并癥，是一個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預后較差，其主要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明確。既往對于其發病機制的認識主要是凝血因子的消耗或稀釋、低體溫或酸中毒，雖然至今這種“致命三聯癥”仍是急性創傷性凝血病病理生理的重要因素，但是更深入地研究發現了更為復雜和多元化的機制。目前發現的機制主要有內皮功能障礙、活化蛋白C、纖溶亢進、血小板功能障礙、氧化修飾作用等。我們仍需更深入地研究急性創傷性凝血病發病機制，以進一步地改進復蘇策略、提高創傷患者的生存率及改善創傷患者預后。

創傷；凝血??；發病機制；活化蛋白C；活性氧

急性創傷性凝血病(Acute traumatic coagulopathy，ATC)是指在創傷后由于組織損傷和低灌注導致凝血途徑調節異常，在早期出現的急性凝血功能紊亂。ATC是嚴重創傷患者常見的合并癥，發生率為10%～25%[1]。與非ATC患者相比，ATC患者在創傷后24 h內的死亡風險高達5倍，器官衰竭發生率更高，輸血需求更高，入住重癥監護室(Intensive care unit， ICU)時間和總住院時間更長，死亡率更高[2-4]。早期診斷和治療ATC，可以糾正凝血功能障礙，控制出血，減少血液制品使用，改善預后[4]。與ATC相對的還有一種醫源性凝血病(Iatrogenic coagulopathy，IC)是使用抗凝劑或輸入大量非血性復蘇液體所致，可導致低體溫、酸中毒和血液稀釋。這種凝血功能紊亂與低體溫、酸中毒可形成致命“三聯癥”，致使創傷患者預后極差。近年來，對老年人進行日益流行的抗血小板和抗凝治療也會造成IC，這使得ATC的診治更加復雜化。然而，目前ATC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明確，這將限制臨床對ATC的診治，無法進一步改善ATC患者預后。既往對于ATC的發病機制的認識主要是凝血因子的消耗或稀釋、低體溫或酸中毒[5]，雖然至今這種“致命三聯癥”仍是ATC病理生理的重要因素，但是更深入地研究ATC，發現了比之前更為復雜和多元化的發病機制。下面對ATC最新的發病機制進行綜述，希望為臨床工作提供參考。

1 內皮功能障礙

血管內皮細胞通過合成與釋放多種血管活性因子參與調節機體的凝血功能。抗凝本質上是使內皮細胞分泌多種生物活性因子(包括血栓調節蛋白、內皮細胞蛋白C受體、糖萼、軟骨素和肝素)來抑制凝血酶生成，從而達到抗凝的目的。這其中糖萼起到的作用最突出。內皮功能障礙(Endothelial dysfunction，ED)是以血管舒張功能降低，促炎癥和促血栓形成為特征的內皮異常表現。ED是由內皮收縮因子與舒張因子之間、抗凝血與促凝血因子之間和炎癥相關因子之間的平衡失調所致。最新研究發現，內皮功能障礙在ATC的發生、發展中起重要作用。

Sillesen等[6]近期研究表明創傷后蛋白多糖-1、糖萼蛋白多糖成分是明顯增加的。進入血液循環的脫落的糖萼可能具有抗凝作用，比如誘導血栓調節蛋白中的硫酸軟骨素糖胺聚糖切割凝血因子Ⅴa和凝血因子VⅢa的不同連接位點，導致凝血因子失活，或肝素增強抗凝血酶Ⅲ的作用來抑制凝血酶活性[7-8]。Ostrowski等[9]研究發現5%創傷患者會發生內源性肝素化，這些患者的特點為嚴重創傷、內皮損傷、凝血時間延長并有更大的輸血需求。內源性肝素化的程度與血漿粘結合蛋白多糖-1水平有關，這表明內皮糖萼的降解可導致全身肝素化。糖萼屏障的缺失也會增加血管通透性，導致炎癥和水腫的發生。Torres等[10]建立失血性休克大鼠模型，研究表明通過輸注新鮮冰凍血漿(Fresh frozen plasma，FFP)的方式可以彌補損失的糖萼。Pati等[11]也同意此觀點，并指出輸注FFP對血管內皮細胞有益，可以封堵內皮損傷。此外，Sillesen等[6]研究發現輸注FFP可以改善血小板功能、纖維蛋白原水平和內皮細胞活性。在多發傷和失血性休克的豬模型中，對損失40%總血量的豬模型輸注FFP或生理鹽水。與鹽水組相比，FFP組血小板聚集功能更強，血漿纖維蛋白原也會增加，有趣的是，內皮細胞活化標志物和血管細胞粘附分子的表達卻減少了。FFP組除了可導致血液稀釋和纖維蛋白原的消耗，還能減少內皮細胞活性，減弱創傷性血小板功能障礙的不利作用。這可能與系統活性降低并且粘附的血小板破壞了內皮，導致更多的血小板參與循環止血有關。這更進一步支持FFP是創傷后控制出血和恢復凝血系統平衡的最佳復蘇液體。

2 活化蛋白C

蛋白C途徑是機體抗凝系統的重要組成成分。活化蛋白C(APC)既能抑制凝血酶的產生及其他凝血因子的活性，又能促進纖溶酶的形成，這種雙重作用在ATC發病機制中有著重大意義。APC通過活化蛋白酶受體來刺激抗炎和抗細胞凋亡途徑，同時降低內皮細胞的通透性。APC也通過滅活FVa和FVⅢa有效地抑制凝血酶的產生，可消耗纖溶酶原激活劑抑制物1(Plasminogen activator inhibitor-1，PAI-1)，抑制組織型纖維蛋白溶酶原(Tissue plasminogen activator，tPA)途徑和尿激酶型纖維蛋白酶原激活物(Urokinase-typeplasminogen activator，uPA)途徑，從而促進纖維蛋白酶的生成。

Cohen等[12]設置了創傷和失血性休克的小鼠模型，研究發現抑制APC的抗凝功能可預防ATC，并發現創傷患者APC水平和ATC的發生率、輸血需求及死亡率呈正相關。Chesebro等[13]設置了創傷出血的小鼠模型，用單克隆抗體阻斷APC的抗凝功能或從基因水平抑制蛋白C途徑，結果發現ATC發生率明顯減少，這也側面驗證了APC的重要性。然而，研究發現創傷休克后再抑制APC的抗凝和細胞保護信號功能可能是致命的。Ishikura等[14]研究發現創傷早期休克所致的低灌注能上調內皮細胞內血栓調節蛋白(Thrombomodulin，TM)的表達量，接著TM與凝血酶結合成TM-凝血酶復合物，其在缺乏鈣離子的情況下可放大蛋白C的激活效應，而APC又抑制PAI-1的活性，導致纖溶亢進，從而進一步形成凝血障礙。但創傷患者晚期炎癥反應會消耗蛋白C，機體反而達到高凝狀態，使組織遭受二次缺血性損害。這些研究都證明了APC在調節ATC方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及它在調節低灌注和休克后細胞毒性作用的重要性。

Jansen等[15]研究表明，ATC的發生與凝血因子FII、FVII、FIX、FX活性整體降低有關，活性降低的程度取決于休克的嚴重程度。雖然FV活性明顯降低，但其與低灌注的程度關系不大，而FVIII活性的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休克所致凝血酶失活沒受到APC滅活影響，而APC相關的兩種凝血酶(FV和FVIII)也沒受到休克的影響，這表明雖然APC的抗凝作用在ATC發病過程中是極其重要的，但它并不是抗凝的唯一途徑。

3 纖溶亢進

大多數創傷患者都有纖溶蛋白溶解現象，少數創傷患者還會發生嚴重纖溶亢進，這與嚴重創傷、休克和高死亡率有關[16]。Cotton等[17]研究發現，由血栓彈力圖診斷的纖溶亢進患者的死亡率為76%，應該給予藥物干預來改善預后；相比之下，沒有發生纖溶亢進患者的死亡率僅為9%。Davenport等[18]通過血栓彈力圖證明補充纖維蛋白原能夠糾正凝血功能障礙。Ives等[19]研究結果顯示，纖溶亢進是影響創傷患者預后的獨立影響因素(P=0.004)，且纖溶亢進組的輸血率和死亡率均顯著高于未發生纖溶亢進組。Shakur等[20]研究表明氨甲環酸(TXA)具有抗纖溶作用，使用TXA的創傷性凝血病患者的術中出血量和死亡率都能明顯減少，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Kutcher等[21]研究表明創傷性凝血病患者早期應用TXA可以抑制纖維蛋白溶解，有利于血凝塊形成，減少輸血需求。其中創傷休克組患者使用TXA后治療效果最好，可能是創傷休克能明顯增加纖溶活性所致。

Raza等[22]描述了纖溶亢進的流行病學特點和作用，他表示絕大多數患者表現出某種程度的纖維蛋白溶解，其中5%的患者出現嚴重纖溶亢進，這與發生ATC有關，而與低體溫或醫源性并發癥關系不大。纖維蛋白溶解的本質是纖溶酶原被激活為纖溶酶，這一過程由tPA途徑和uPA途徑來調控。纖溶酶對纖維蛋白實施降解，破壞其交聯，而PAI-1可導致tPA和uPA的失活從而抑制這一途徑[23-25]。Cardenas等[26]研究證明了tPA的重要性，研究結果顯示纖溶酶誘發嚴重纖維蛋白溶解，tPA過度增加，并且不伴PAI-1增加。這也與之前文獻的觀點一致，Brohi等[2]研究發現在創傷休克患者中，組織纖維蛋白溶酶原激活物抑制劑(PAI-1)會減少，而纖溶酶原活性卻增加了，活化蛋白C系統中APC具有抑制創傷性纖溶亢進相關PAI-1的作用。近期Dirkmann等[27]發現酸中毒和低體溫對纖溶亢進的影響，在發生創傷、休克、低灌注后纖維蛋白溶解呈現兩種生理狀態。他們發現，發生酸中毒時體外tPA誘導纖維蛋白溶解的作用增強，但發生低體溫時該作用會減弱。研究表明酸中毒可通過充足復蘇得到迅速逆轉。它還表明治療低體溫具有重要臨床意義，但使患者體溫迅速恢復正常可能會加劇纖維蛋白溶解。

近期還有研究凝血酶激活纖溶抑制物(TAFI)對纖溶亢進的作用。凝血酶可激活TAFI，并通過除去纖維蛋白上羧基末端的賴氨酸殘基(纖溶酶原和tPA的基本結合位點)來抑制纖維蛋白溶解。Lustenberger等[28]研究發現，與非創傷性凝血病患者相比，ATC患者的TAFI活性在入院時和入院8 d后顯著降低，然而在TAFI抗原水平方面沒有明顯差異。TAFI活性與24 h內輸注紅細胞和血漿呈負相關。鑒于纖溶亢進的致命性及其在ATC中的作用，我們還應該更深入地研究其機制，這樣才能提高ATC診斷的敏感性并進行藥物干預。

4 血小板功能障礙

既往觀點認為創傷后血小板計數減少和血小板功能障礙都與創傷性凝血病的發生及預后有關。血小板計數是創傷患者輸血需求及預后的關鍵決定因素，而大量輸注懸浮紅細胞、新鮮冰凍血漿及晶體膠體液都可能導致稀釋性血小板減少癥。有研究發現創傷患者血小板計數減少者比血小板計數正常者更容易發生顱內出血，死亡風險也顯著升高。但是Brown等[29]發現大多數出血時間延長的創傷大出血患者的血小板計數是正常的，血小板功能卻出現異常。這也得到了其他研究者的證實，Kutcher等[21]通過研究證明創傷患者出現了嚴重且持久的血小板功能障礙，并與死亡率相關，而其血小板計數正常。此外，這些研究結果顯示血小板功能障礙與二磷酸腺苷(ADP)、花生四烯酸、膠原蛋白和凝血酶受體激活肽有關，這表明血小板功能障礙與創傷相關，而不是由院前使用抗血小板藥物所致。Sillesen等[6]發現出血后ADP刺激導致血小板選擇性功能減退，這可能使紅細胞大量丟失。還有研究表明，紅細胞可通過釋放ADP和血栓素B2促進血小板聚集。創傷早期血小板激活后會釋放大量具有生物活性的循環微粒體(Circulating microparticles，MPs)，而MPs含有促凝因子的受體并表達具有促凝介質，所以血小板功能障礙會使得促凝反應減弱，導致凝血障礙。此外，Wolberg等[30]發現低體溫及出血性休克可減弱血小板功能。他認為低體溫性血小板功能障礙是由血小板粘附所致，而不是止血不足所致。此外,輸庫存血后體內血小板的止血活性會降低，據估計30%～60%的血小板功能可能會丟失。目前有許多研究者正在探索冷藏條件或補充存儲介質，來增加捐獻的血小板對治療大出血的有效性[31]。

Sillesen等[6]通過研究腦外傷出血的豬模型，顯示創傷后15min即出現明顯的血小板功能障礙，并持續2 h。但研究者們發現血小板聚集減少僅與ADP有關，而與膠原蛋白或花生四烯酸關系不大，這與Kutcher等[21]的研究結果有差別。而Mohr等[32]有關創傷豬模型的研究表明低體溫對血小板功能沒影響，這也與Wolberg等的研究結果相悖。盡管豬模型提供了一個與人類結構上類似的模型，對我們理解創傷出血性休克很重要，但畢竟人和豬的血小板活化功能有差異，豬模型可能不是創傷后血小板功能研究最具代表的模型。但是Schochl等[33]研究發現ATC患者通過ROTEM來指導輸注纖維蛋白原等就有明顯療效，可能并不需要輸注血小板。而Windelov等[34]研究表明血小板聚集和創傷的嚴重程度之間沒有明顯關系，創傷大出血患者血小板聚集減少很可能是由于血小板計數降低，而不是血小板功能障礙所致。

因此，血小板對控制出血的重要性、創傷后血小板功能障礙及其機制仍存在爭議，有待進一步研究。

5 氧化修飾作用

Burney等[35]提出了一個ATC的新機制：氧化修飾作用。研究表明，纖維蛋白原αC區在纖維蛋白的橫向聚合中至關重要，該結構域的改變可導致纖維蛋白網的破壞和凝血塊強度改變。這種改變是由于蛋氨酸殘留在該區域的氧化修飾作用。這種氧化損傷可能發生在氧化應激普遍存在的疾病中，如創傷性失血性休克。而凝血因子的失活與內源性抗凝劑的抑制作用是獨立相關的。炎癥反應、創傷和組織低灌注后都可導致白細胞，血小板和內皮細胞釋放活性氧[36-37]。循環內活性氧突然大幅增加可能對止血有重要影響。重要的是，據報道其他凝血蛋白如PAI-1、蛋白C、血栓調節蛋白易受氧化調控[38-41]。休克后，活性氧引發纖維蛋白某結構域改變，破壞纖維蛋白網，降低凝血塊的牢固性，從而導致ATC的發生。雖然這種相互作用的結果目前還處于假設階段，但是這些研究表明休克后凝血酶的氧化修飾可能會導致ATC的發生。

6 結 語

急性創傷性凝血病在嚴重創傷患者中發病率較高，與多發傷患者的死亡率增加和不良預后相關。近年來，隨著對ATC的研究不斷深入，對于其發病機制也有了更充分的認識，創傷患者的內皮功能障礙、纖維蛋白原代謝、血小板功能障礙以及氧化修飾的作用機理仍需要進一步研究，但新機制的出現為ATC的治療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ATC診治的關鍵是找準早期凝血功能紊亂的時點，以防止ATC進一步惡化，縮短ATC的持續時間以及減少隨后出現的過度出血。目前我們仍需更深入地研究ATC發病機制，以進一步地改進復蘇策略、提高創傷患者的生存率及改善創傷患者的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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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progress on the pathogenesis of acute traumatic coagulopathy.

HUANG Jian-yin,FENG Qi-ming. Department of Emergency,the Sixth People's Hospital,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3,CHINA

Acute traumatic coagulopathy is a common complication in patients with severe trauma.It is the result of an interaction of multiple factors,with poor prognosis.The main pathogenesis is not yet fully clear.Previous understanding of its pathogenesis is mainly focus on the consumption or dilution of coagulation factors,hypothermia or metabolic acidosis.Although so far this"deadly triad"is still the important factor of the pathophysiology of acute traumatic coagulopathy,recent studies revealed more complex and diverse mechanisms,including endothelial dysfunction,activated protein C,fibrinolysis,platelet dysfunction,and oxidative modification.More in-depth studies focusing on the pathogenesis of acute traumatic coagulopathy are still needed in order to further improve the recovery strategies,the survival rate of patients with trauma,and the prognosis.

Trauma;Coagulopathy;Pathogenesis;Activated protein C;Reactive oxygen

R554

A

1003—6350（2015）21—3190—05

2015-04-01)

10.3969/j.issn.1003-6350.2015.21.1159

封啟明。E-mail：fengqiming04@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