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事跡編類》征引文獻(xiàn)價值探究

郭繼紅

（安徽大學(xué)歷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六朝事跡編類》征引文獻(xiàn)價值探究

郭繼紅

（安徽大學(xué)歷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六朝事跡編類》是南宋張敦頤編纂的一部私家史地著作，全書分十四門。其書取《吳志》、《晉書》及宋、齊而下史傳并與當(dāng)時之碑刻記載相參訂而成，征引六朝以來80余種文獻(xiàn)典籍、百余首詩文以及不少金石文獻(xiàn)和里俗軼聞，校考了“《圖經(jīng)》、《實錄》”的脫訛，在史料保存、史料輯佚、史實考證方法方面有很大價值，也體現(xiàn)出作者的一些文獻(xiàn)學(xué)思想。

六朝事跡編類；文獻(xiàn)價值；文獻(xiàn)學(xué)思想

《六朝事跡編類》，南宋張敦頤撰，是專門記載六朝故都建康周圍史跡興廢沿革的一部私家史地著作，全書分 《總敘門》、《形勢門》、《城闕門》、《樓臺門》、《江河門》、《山岡門》、《宅舍門》、《讖記門》、《靈異門》、《神仙門》、《寺院門》、《廟宇門》、《墳陵門》、《碑刻門》十四門。其書以六朝以來80余種文獻(xiàn)典籍（包括詩作）與所存碑記相參訂而成，分門別類地記述了公元三世紀(jì)初至六世紀(jì)末南北對峙期間，南京地區(qū)（包括蘇南，浙、皖、贛、鄂部分地區(qū)）政治沿革、地理環(huán)境、社會景觀、名勝古跡、逸聞軼事以及人物風(fēng)范等，資料詳實，在存史、輯史、證史方面具有重要價值。四庫館臣評論該書，“凡十四門，引據(jù)頗為詳核。而《碑刻》一門，尤有資于考據(jù)”［1］。在《六朝事跡編類》中，也隱含了作者的一些文獻(xiàn)學(xué)思想。

1 在保存史料方面的價值

《六朝事跡編類》專記六朝史事以及建康地區(qū)古跡興廢始末，征引大量典籍，保存了大量古跡資料。建康為東吳、東晉、宋、齊、梁、陳等六朝國都所在，史料較為豐富，然由于時代變遷，大量資料特別是地方史料散佚。該書分門別類征引資料，為我們研究提供了有價值的資料。卷一《總敘門》分“六朝興廢”、“六朝建都”、“六朝宮殿”、“六朝郊社”、“六朝郡國”、“六朝保守”等條目，評論六朝帝王以及六朝建國過程和主要事件，為全書總綱，其余各卷分別敘述地理形勢、歷史遺跡名勝沿革等內(nèi)容。在考證史跡地理沿革時，作者引“志”據(jù)“傳”，詳述其地理方位、興廢本末、名稱由來以及逸聞軼事，并作有考證，如在卷三《城闕門》“丹陽門條”，著者先后引述《前漢志》、《九域志》、《地理志》、《建康實錄》等地志、史傳對其興廢沿革做了介紹。同樣的方法也應(yīng)用在 《樓臺門》、《江河門》、《山岡門》、《宅舍門》等的記述中。根據(jù)粗略統(tǒng)計，書中共征引地志、史傳共約50余種。大量地志、史傳文獻(xiàn)的征引，保存了很多珍貴資料，為后人的研究考證提供了方便。

《六朝事跡編類》在引述典籍文獻(xiàn)的同時，也征引的大量民謠及軼聞。如在卷四《樓臺門》“芳樂苑”條中，對齊東昏侯與宮人宦官在苑中開店時的民謠：“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2］”以及“三閣”條中陳后主對張、孔二妃寵信從而導(dǎo)致亡國的事實都直錄無遺。又如卷七《宅舍門》“諸葛恪宅”條：“《圖經(jīng)》云：在縣東二里古玄風(fēng)觀前，南接青溪。里俗傳云，在今縣東南百余步，面對青溪，其東即江令宅也。［2］”“里俗傳云”即民間傳聞；卷十二《廟宇門》“青溪夫人廟”條：“按 《輿地志》：青溪岸側(cè)有神祠，世謂青溪姑，……說者云，隋平陳，斬張麗華、孔貴嬪于青溪柵下。今祠像有三婦人，乃青溪姑與二妃也。［2］”“說著云”亦為民間傳聞。民間軼聞傳說雖然可靠性尚需論證，但為我們研究建康地區(qū)民風(fēng)民俗、生活環(huán)境，提供珍貴資料。

著者在書中也引用了不少碑刻文獻(xiàn)，如卷十一《寺院門》“棲霞禪寺”條，在介紹棲霞禪寺來歷時，引《棲霞寺江總碑》云：“齊居士平原明僧紹，宋泰始中游此山，乃刊木結(jié)茅二十許年。有法度禪師與僧紹甚善，遂舍宅成此寺，蓋齊永明七年正月三日也。［2］”卷十三《墳陵門》“宋謝濤墓”條：“按土山凈名寺新得古碑云：宋散騎常侍謝濤，元嘉十七年，葬于揚(yáng)州丹陽郡建康縣東鄉(xiāng)土山里”［2］，在這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著者專門對碑刻文獻(xiàn)輯錄一卷謂“碑刻門”，收錄有62塊碑刻銘文資料，每塊碑刻都祥記撰者和所在，并對《圖經(jīng)》所載之碑刻錯訛作了校考。這些碑刻文獻(xiàn)的保存，為后世學(xué)者研究提供第一手資料。

2 在史料輯佚方面的價值

《六朝事跡編類》取《吳志》、《晉書》及南朝宋、齊而下史傳、地志、詩文、碑刻以及里俗軼聞，分門編類而成。對《六朝事跡編類》所引文獻(xiàn)的輯佚價值張忱石先生在其書的點校說明里作了很高評價，認(rèn)為《六朝事跡編類》在地理典籍的輯佚和全宋詩的輯佚方面當(dāng)是漁獵淵藪之一。［2］

2.1 對《輿地志》的輯佚

《輿地志》的輯佚工作早已有之，如王謨《漢唐地理書鈔》輯錄《輿地志》335條，張勛燎《古文獻(xiàn)論叢》輯錄《輿地志》121條，除此之外，王仁俊《玉函山房輯佚書補(bǔ)編》也對《輿地志》有輯佚。其中張勛燎《古文獻(xiàn)論叢》中輯錄的121條《輿地志》佚文中，有29條來源于《六朝事跡編類》。《六朝事跡編類》共征引《輿地志》史料42條，除張勛燎輯錄出的29條外，張可輝在《〈六朝事跡編類＞與〈輿地志＞輯佚》一文中對13條未有輯錄的佚文做了輯佚。［3］

2.2 對詩文的輯佚

《六朝事跡編類》在詳記每一古跡之后，都會引前人詩文。據(jù)統(tǒng)計，全書征錄六朝至宋二十余家106首詩，其中不少為亡佚之作，而其中引用最多的是北宋楊修之的詩文，達(dá)50余首，其次為王安石和李白的詩文。楊修之，名備，北宋著名西昆體詩人楊儀之弟，《六朝事跡編類》多稱之“楊修”，清代文人厲鄂在《宋詩紀(jì)事》曾考證其為筆誤，王進(jìn)珊先生認(rèn)為不是筆誤，認(rèn)為是“古人的厚道，不直呼其名，而稱其字，以示尊重先賢。［4］”兩人說法姑且不論，但可以確信《六朝事跡編類》中的楊修即北宋詩人楊修之。對楊修之的詩文，厲鄂《宋詩紀(jì)事》曾做過輯錄，得15首，而在《六朝事跡編類》中楊修之的詩文多達(dá)50余首，且不算其詩注保存的。由此可見，《六朝事跡編類》中所引詩文對楊修之的詩文乃至《全宋詩》的輯佚將起很大作用。

2.3 對其它史籍的輯佚

《六朝事跡編類》征引文獻(xiàn)典籍和詩作共達(dá)80余種，如正史類有 《晉書》、《三國志》、《南史》、《唐書》等，地理類有《寰宇記》、《輿地志》、《九域志》等，野史雜記類有《江南野史》、《丹陽記》、《南徐州記》、《晉記》等，文學(xué)集和詩作有《文選》、陳軒《金陵詩集》等等，有些引用史料的出處經(jīng)幾百年的迭變，已不可考，甚至已亡佚。因而利用《六朝事跡編類》中所引文獻(xiàn)對一些正史、雜記、文學(xué)作品展開輯佚工作，具有很大價值。如卷四《樓臺門》“樂游苑”條：“宋孝武帝大明中，造正陽、林光殿于（樂游苑）內(nèi)。［2］”該材料，在《宋書》、《南史》等正史均無記載。《六朝事跡編類》除征引文獻(xiàn)典籍外，還引用不少碑刻文獻(xiàn)、寺廟碑記和民間軼聞，因而對金石文獻(xiàn)和民間軼聞的輯佚都有很大價值。

3 在史實考證方面的價值

張敦頤在《六朝事跡編類》中征引六朝以來50多種文獻(xiàn)典籍、碑刻銘文以及民間軼聞來校證“《圖經(jīng)》、《實錄》”記載之脫訛，他在考證過程中別具匠心，采用金石證史和詩文證史的方法，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金石學(xué)興起與兩宋，金石資料考經(jīng)證史的價值，在南宋時已為大多數(shù)學(xué)者所認(rèn)識。張敦頤也不例外，他在書中也引用不少金石資料來校證史跡之所在和史籍記載之錯訛，如卷十三《墳陵門》“宋武帝陵”條：“《建康實錄》宋高祖永初三年葬初寧陵，隸丹陽建康縣蔣山。《圖經(jīng)》云：在縣東北二十里。政和間，有人于蔣廟側(cè)得一石柱，題云‘初寧陵西北隅’，以此考之，其墳當(dāng)去蔣廟不遠(yuǎn)。［2］”在這里，作者通過對政和年間得到的一石柱所刻字跡的的校考，得出 “其墳（宋武帝陵）當(dāng)去蔣廟不遠(yuǎn)”的結(jié)論；卷十三《墳陵門》“宋謝濤墓”條：“按土山凈名寺新得古碑云：宋散騎常侍謝濤，元嘉十七年，葬于揚(yáng)州丹陽郡建康縣東鄉(xiāng)土山里。［2］”此條記載，著者通過對古碑字跡的考證，考證了謝濤墓的位置。卷十四《碑刻門》“《南唐蔣莊武帝廟碑》”條：“《圖經(jīng)》云：已亡，今碑石在蔣廟門外，此《圖經(jīng)》之誤也。［2］”此條通過對蔣廟門外的碑石考證，認(rèn)為《圖經(jīng)》記載有誤。此外，《六朝事跡編類》在詳述每一古跡興廢沿革后，都附有一首或多首詩文，粗略統(tǒng)計，全書約征引二十余位詩人的近百首詩文，其中北宋詩人楊修之的詩文占了多半。著者通過對歷朝詩人詩文的征引來校考每一史跡的興廢沿革和史籍記載的錯訛。如卷七《宅舍門》“江令宅”條：“劉禹錫詩云：‘南朝詞臣北朝客，歸來惟見秦淮碧。池臺竹樹三畝余，至今人道江家宅。’今城東段大夫約之宅正臨青溪，即其地也。故王荊公詩云：‘昔時江令宅，今日段侯家。’此可驗也。［2］”此條通過王安石的詩句進(jìn)一步證明昔日的江令宅即今日段侯家；卷八《讖記門》“三斷石”條：“按《建康實錄》云：縣南三十里，西接牛頭山，丹陽云巖東路有大碣石，長二丈，折為三斷，此紀(jì)功之碑也。……楊修之有詩云：‘孫吳紀(jì)徳舊刊碑，埋沒蟠螭與伏龜。惆悵石岡三斷在，至今猶似鼎分時。’［2］”此條記載，以楊修之詩文來證明《建康實錄》記載無誤。

4 在文獻(xiàn)學(xué)思想方面的價值

文獻(xiàn)典籍的編撰，總會烙上編者的印痕，《六朝事跡編類》在編纂過程中隱含了張敦頤的一些文獻(xiàn)學(xué)思想，概括起來有有以下幾個方面。

4.1 秉筆直書，以求史事記載之真

如在卷一《總敘門》中，多記六朝帝王父子兄弟之間的勾心斗角和相互殘殺的事實。卷一《總敘門》“六朝興廢·（吳）會稽王條”：“權(quán)少子，諱亮，……永安三年，孫休鴆殺之。［2］”卷一《總敘門》“六朝興廢·（宋）前廢帝”條：“孝武帝長子，諱子業(yè)，字法師。……十一月，帝左右壽寂之等謀廢帝，懷刀入宮，弒之，乃崩于華光殿。［2］”又如，在卷四《樓臺門》“芳樂苑”條中，對齊東昏侯與宮人宦官在苑中開店時的民謠：“閱武堂，種楊柳。至尊屠肉，潘妃酤酒。［2］”以及卷四《樓臺門》“三閣”條中陳后主對張、孔二妃寵信從而導(dǎo)致亡國的事實都直錄無遺。

4.2 考鏡源流，以求史跡的沿革之實

史跡在流傳過程中，或因地理變革，或因政治需求，或因流傳口誤，史跡的淵藪會逐漸發(fā)生變異，從而誤導(dǎo)后人。因而在其書中，著者考鏡源流以考史跡的淵藪流變。如卷五《江河門》“潮溝”條：“《建康實錄》云：其北又開一瀆，北至后湖，以引湖水，今俗呼為運(yùn)瀆。……按《實錄》所載皆唐事，距今數(shù)百年，其溝日益湮塞，未詳所在。今府城東門外，西抵城濠有溝，東出曲折，當(dāng)報寧寺前，里俗亦名潮溝，比近世所開，非古潮溝也。”作者根據(jù)實地考察認(rèn)為《建康實錄》所載的“運(yùn)瀆”，距今已數(shù)百年，早已湮沒，今府城東門外人們所說的潮溝乃“近世所開，非古潮溝也。［2］”再如，卷十一《寺院門》“長干寺（今名天禧寺）”條：“長干是秣陵東里巷名，江東謂山隴之間曰干，建康南五里有山岡，其間平地，庶民雜居，有大長干、小長干、東長干，并是地名。小長干在瓦棺寺南，巷西頭出大江。梁初起長干寺。按《塔記》：在秣陵縣東，今天禧寺，乃大長干也。［2］”在這里作者通過考證推理得出今天的天禧寺是“大長干”的結(jié)論。

4.3 實地考證，以求史跡處所之真

張敦頤在考證史跡的沿革由來時，非常注重典籍記載與實地考察的互證。卷三 《城闕門》“檀城”條，作者先據(jù)《輿地志》、《圖經(jīng)》以及《建康實錄》所載對其做了考證，再經(jīng)過實地考察，認(rèn)為“今清風(fēng)鄉(xiāng)有城子墅”［2］即其地。再如，卷十三《墳陵門》“晉竺使君墓”條：“隸金陵鄉(xiāng)張陣湖，墓前有二碑，以《晉書》參考之，乃寧朔將軍竺瑤，常為桓溫部將，太和五年破袁瑾于武丘。［2］”實地考證墓碑所載與《晉書》相參校，證其為“晉竺使君墓”。

4.4 典籍文獻(xiàn)、金石文獻(xiàn)、民間軼聞相互參證，平等對待

著者在其書中雖然很重視典籍文獻(xiàn)的征引，但也沒有忽視金石文獻(xiàn)和“里俗相傳”的史料，各種文獻(xiàn)互相參照，平等對待。如卷四《樓臺門》“落星樓”條，作者在引用《圖經(jīng)》、《左都賦》等典籍文獻(xiàn)的同時也對里俗相傳的史料做了引用，兩者互參，得出落星墩即為里俗相傳的“當(dāng)時建樓處”的結(jié)論。又如卷十三 《墳陵門》“梁始興王墓”條：“《南史》：梁始興王蕭憺，謚曰忠武。墓在清風(fēng)鄉(xiāng)黃城村，有石麒麟四及神道碑，云‘梁故侍中、司徒、驃騎將軍始興忠武王之碑’。今去城三十七里。［2］”這里作者通過典籍文獻(xiàn)與金石文獻(xiàn)的互證來考證“梁始興王墓”之所在。

［1］（清）紀(jì)昀等.四庫全書（第二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518.

［2］（宋）張敦頤.六朝事跡編類［M］.張忱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2：71、112、161、140、174、10、69、172、174、185、115、120、1、11、71、78、142、51、172、177.

［3］張可輝.《六朝事跡編類》與《輿地志》輯佚［J］.南京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0，（5）：32-33.

［4］（宋）張敦頤.六朝事跡編類［M］.王進(jìn)珊，點校.南京：南京出版社，1989：140.

ON THE VALUE OF LIERATURE QUOTED BY LIU CHAO SHIJI BIAN LEI

GUO Ji-hong
（Department of History，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39）

Liu Chao Shi Ji Bian Lei is historical works written by Zhang Dunyi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and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teen Mens.This book is compiled through collecting the historical biography from Wu Zhi，Jin Shu，the Song Dynasty and the Qi Dynasty and some materials rrecorded on tablets.Liu Chao Shi Ji Bian Lei quoted eighty kinds of documents and classics，more than one hundred poems，many documents engraved on stones and folk anecdotes and corrected errors of Tu Jing and Shi Lu.Hence it has great value on the preservation of historical data，the collection of historical data and the methods of verifying historical data.

Liu Chao Shi Ji Bian Lei；literature value；philology thoughts

楊松水

K204.5；K245

A

1672-2868（2015）01-0123-04

2014-09-23

郭繼紅（1987-），男，甘肅靜寧人。安徽大學(xué)歷史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