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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袁洪權
(西南科技大學 文學與藝術學院,四川綿陽 621010)
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第6屆年會(1945年)決定:每年5月4日為“文藝節”。1945年5月4日,第1屆文藝節在陪都重慶轟轟烈烈地展開活動,邵力子、郭沫若、茅盾、老舍、孫伏園等著名人士應邀出席,各分會按照《紀念文藝公啟》的規定也展開文藝節紀念活動,慶祝中國的文藝節日。這樣,建國前大型的“文藝節”被確認下來,每年5月4日都有紀念活動。文人對這一活動留下了自己的文字。茅盾和沈從文,雖沒有直接參與到1919年五四新文化運動中,但作為受影響的一代文藝家,他們在接受五四新文化傳統的基礎上,對中國新文學辛勤耕耘,使他們在20世紀40年代文壇上成為具有重要影響的文藝家。
伴隨革命浪潮的沖擊,茅盾先后擔任過商務印書館編譯、編輯工作人員,20年代曾參加早期共產黨的政治活動,大革命失敗后陷入苦悶,并用筆寫作時代精神,30年代成為左翼代表作家,抗戰中成為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機關刊物——《文藝陣地》主編,40年代奔波于國統區和延安邊區。1945年6月24日,進步文化界為茅盾舉行了具有象征意義的祝壽會,慶祝他為中國新文學耕耘了25年和50歲壽辰。祝壽會奠定了1940年代以后的茅盾文學史書寫。1948年,茅盾進入人生的52歲。
沈從文1923年孤獨一人到北平新文化中心,努力耕耘,想成為作家,1929年后開始依傍學院,先后在中國公學、青島大學、武漢大學、北京大學、西南聯大斷斷續續教書,抗戰中他終于在西南聯大奠定了他堅實的大學教席,按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對現代中國文學進程作理想化構想并身體力行。經歷戰爭的洗禮,沈從文顯得成熟與穩重,“我自己倒平凡之至,只是忠于事,從各方面去試用這支筆而已”,“興趣也即在此”,“這才是能夠使我永遠寫下去的原因”。[1]443-444他寫作的熱情高漲。1946年,他隨西南聯大復員回到北平,繼續在北京大學從事大學教育,并實質上主持著北方文壇大型刊物《大公報·文藝副刊》《益世報·文學周刊》《平明日報·文學副刊》《經世報·文學副刊》等的編輯活動,成為自由主義作家群的代表人物之一。1948年,沈從文進入人生的46歲。
52歲的茅盾和46歲的沈從文,作為著名的文化人或者作家,1948年5月4日到來之際,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寫文章評價“五四”文藝節,這一評價顯然表達了他們的“五四”想象。本文就立足他們對五四文藝節的感想文章出發,探討1948年的茅盾和沈從文的思想文化發展差異。
茅盾在五四文藝節中寫了兩篇文章:《文藝工作者目前的任務》(原載香港《華商報》,1948年5月4日)、《反帝,反封建,大眾化——為“五四”文藝節作》(原載香港《時代日報》,1948年5月4日,同時刊載《文藝生活》外海版新四卷第三、四期合刊,1948年5月15日)。前一篇文章是應中華全國文協香港分會舉辦的“五四”文藝節晚會所作的演講,后一文顯然是為慶?!拔逅摹蔽乃嚬澏?。二文集中表達了茅盾1948年自己的“五四”想象。沈從文在五四文藝節中也寫了兩篇文章:《紀念五四》(天津《益世報·文學周刊》第90期,1948年5月4日)、《五四和五四人》(《抗戰文藝·文協成立七周年并慶祝第一屆文藝界紀念特刊》,1945年5月4日)。前一文顯然是為慶祝五四文藝節而作,后一文則是為五四史料展覽特刊而作。二文也表達了沈從文1948年的“五四”想象。
其實,茅盾在寫這兩文之前的1945年五四文藝節,曾寫了《五十年代是“人民的世紀”——紀念文協七周年暨第一屆“五四”文藝節》(原載《抗戰文藝·文協成立七周年并慶祝第一屆文藝界紀念特刊》,1945年5月4日)、《文藝節的感想》(原載重慶《大公報》,1945年5月4日)。這兩篇文章是茅盾1948年之前關于五四文藝節感想的僅存文章,1946年和1947年他對五四文藝節沒有文字留下。盡管在這兩篇文章中,他從文藝運動的反思上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和抗戰文學進行總結,但他的出發點仍然是對未來文藝的展望。茅盾試圖糾正人們對五四文藝節的一般期待:“如果狹義的只把‘五四’看作一個文藝運動,或者甚至于當作一個‘白話文學’運動來看,那就是縮小了‘五四’的意義,同時也就會模糊了新文藝運動的精神和使命。”那么,五四文藝節到底具有什么樣的意義呢?
要把茅盾關于五四文藝節的論說分析清楚,我們必須把茅盾關于五四運動和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論述歷史變遷進行總結分析。茅盾對“五四”的關注,時間比較早,《“五四”運動的檢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會報告》和《關于“創作”》是最早體現茅盾的五四研究,前文從政治理論和文學理論的高度對“五四”的政治意義和文學史意義作總結,后文是從文學創作的得失對“五四”新文學運動作分析。他認為研究近代中國史的人們對于“五四”是不應該忽略的,“這并不是因為‘五四’是像一般人所說的‘新文化運動’,而是因為‘五四’是中國資產階級爭取政權時對于封建勢力的一種意識形態的斗爭”,“這個斗爭的發展,在現在看來,是有很顯明的階段的:最初由白話文學運動作了前哨戰,其次戰線擴展而攻擊到封建思想的本身(反對舊禮教等等),又其次擴展到實際政治斗爭——‘五四’北京學生運動;然而這以后,無產階級運動崛起,時代走上了新的機運,五四埋葬在歷史的墳墓里了”。從茅盾的論述中,我們發現他關注的“五四”包含著從文學革命到思想革命,最后上升到政治革命的清晰線索。也就是說,文學革命與思想革命是政治革命的必然前提和準備。顯然,茅盾依據的是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觀和歷史觀,運用階級分析法對“五四”前后的社會作分析,其文藝分析中的觀點有瞿秋白關于“五四”的論述影子。茅盾寫作此文的時間是1931年,此時左翼文藝界與新月派等的論爭背景直接影響了此文的伸展,茅盾在文章的結論中認為“‘五四’在現今卻只能發生了反革命的作用”,“‘五四’早已送進墳墓”[2]。關于五四新文學創作,茅盾認為“‘五四’期的新興資產階級的‘新’文學則因為階級本身沒有發育得健全,且在發育時期即日益加劇地發展內部的矛盾而因以促成潰滅的速度,所以‘新文學’始終沒有健全地發育”[3]。這樣的結論與《“五四”運動的檢討》一樣,對“五四”運動的歷史作用,切合了歷史的基本事實,但沒有作充分的論述。
1934年,茅盾選編《近代中國文學史》一書,這里所謂的“近代”,其實是英文Modern一詞,書名的英文翻譯應該是:LiteraryHistoryofModernChina。在中國語境中它是“現代”的意思,跟西方時間觀念是有差別的。他認為“近代中國文學史”的選編,還得從“五四”說起,“因為不要把西洋文學作品當作‘閑書’來消遣而當作文學來研究學習,是始于‘五四’的!”[4]“五四”運動開啟了中國文學觀念的現代轉型,具有重要的思想史意義,它是近代中國文學思想的真正分水嶺。1935年,茅盾參與《中國新文學大系》的編撰工作,負責小說一集的選編。序言中他這樣說到:“民國六七年的時候,……從全體上看來,《新青年》到底是一個文化批判的刊物,而青年社的主要人物也大多數是文化批判者,或以文化批判者的立場發表他們對于文學的議論。他們的文學理論的出發點是‘新舊思想的沖突’,他們是站在反封建的自覺上去攻擊封建制度的形象的產物——舊文藝。”[5]從文化批判的角度對五四新文學運動作評價,這也是客觀的事實。1939年,中國新文化運動20周年之際,茅盾對中國新文學運動作總結,認為中國新文學運動要完成兩個任務:“文學的反帝反封建的任務”和“大眾化”的任務,“這個任務從‘五四’至今二十年來是沒有改變過的,并且還需要我們繼續努力去完成它”。[6]這是順應抗戰形勢的一種文學應變。1939年,茅盾寫了《“五四”運動之檢討》一文,這是他在未讀《新民主主義論》前關于“五四”論述的文章,有著重要的意義。此文中,茅盾認為:“‘五四’運動所以被稱為‘新文化運動’,因為它在思想上,對向來的傳統的思想制度,完全立于反對的地位,它是反封建的,在中國歷史上,它是空前的——所以是‘新’的思想運動,‘五四’運動的兩面大旗是:擁護‘德先生’和‘賽先生’。二者是資本主義文化的主要內容。因此,‘五四’新文化運動也可以說是資本主義文化運動?!薄耙痪哦吣甑臍v史的教訓,也指出了‘五四’新文化運動已經走完了它的歷史的歷程。”[7]總體來看,沒進入延安前、沒對《新民主主義論》閱讀前,茅盾對“五四”及“五四”運動的論述基本上是按30年代魯迅和瞿秋白的定論作論述的。一九四零年進入延安作短暫停留后,茅盾關于“五四”的觀點發生了戲劇性的“突變”。
我們還得對毛澤東的五四及五四運動論述作關照:“二十年前的五四運動,表現中國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階段。五四運動的成為文化革新運動,不過是中國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一種表現形式。”[8]558“五四運動是反帝國主義的運動,又是反封建的運動。五四運動的杰出的歷史意義,在于它帶著為辛亥革命還不曾有的姿態,這就是徹底地不妥協地反帝國主義和徹底地不妥協地反封建主義?!逅倪\動所進行的文化革命則是徹底地反封建文化的運動,自有中國歷史以來,還沒有過這樣偉大而徹底的文化革命。當時以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為文化革命的兩大旗幟,立下了偉大的功勞。這個文化運動,當時還沒有可能普及到工農群眾中去?!保?]699-700這些思想是1939、1940年之際形成的,毛澤東高屋建瓴,對五四新文化運動作出積極政治評價時,不忘“大眾化”的問題,因為大眾化是抗戰以后中國文學思考的中心,特別是關于民族形式與文藝大眾化的結合,曾引發國內文學界的廣泛論爭。隨著1942年共產黨內整風和延安文藝整風,毛的論述成為黨內整風和文藝整風的必讀內容。
1940年5月茅盾進入延安時,延安還沒有展開轟轟烈烈的整風運動,但他主動拜望了毛澤東。毛澤東也拜望了茅盾,“并送給我一本剛出版的《新民主主義論》”,“交談甚久,一起用了便飯”。從茅盾的記憶中我們看出,毛澤東對茅盾的延安行非常關注,盡管茅盾在延安僅僅4個月,毛與茅盾有4次的公開會面,甚至“大約在七月間,我已搬到魯藝,毛澤東同志又把我接到楊家嶺長談了一次。那次他和我談的是30年代上海文壇的斗爭以及抗戰以來文藝運動的發展”[10]。《新民主主義論》發表時名為《新民主主義的政治與新民主主義的文化》,刊載于《中國文化》第1卷第5期。它和《抗戰以來中華民族的新文化運動與今后任務》,對抗戰時期“民族形式”大討論、新中國的文化運動方向等有獨到的見解。茅盾作了仔細閱讀,認為這兩篇文章“給了精辟的透視與指針”,“是中國新文化史上一件大事”。[11]這是他第一次公開對《新民主主義論》“表示好感”。毛把此書送給他的時間是6月初,茅盾的演講卻是7月初。僅1個月,茅盾對毛的著作表示了強烈的青睞,并作了“準確”的判斷。1943年10月19日,《解放日報》正式發表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并于1944年4月派何其芳、劉白羽等到重慶國統區后方宣揚《講話》精神,茅盾參與了這一活動,“發表文章或談話,暢敘體會,表示共鳴”。[12]268之后,茅盾對毛澤東思想開始運用和實踐。1944年,陪都重慶關于“論主觀”的討論,其實就是“毛文體”在國統區的推廣引發的“爭論”。茅盾幾年后關于國統區文藝運動的總結中,作了這樣的表述:“關于文藝上的‘主觀’問題的討論,繼續展開下去,就不得不歸結到毛澤東的‘文藝講話’中所提出的關于作家的立場觀點態度等問題。”[13]641945年,茅盾認為中國文藝運動“正站在十字路口”:“時勢的要求,一天比一天急迫了,文藝必須配合整個的民主潮流,‘深入社會,面向人民’,表現人民的喜怒愛憎,說出人民心坎里的話語?!保?4]“十字路口”是一種形象的表達,但1945年確實是中國命運面臨兩種選擇的時候。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經歷7年的風風雨雨,終于在第7年年會上確認5月4日為文藝節。茅盾為此寫了《五十年代是“人民的世紀”》:“新文藝今天已進入了成年時期?!那俺淌菬o限的,只要能夠堅持一貫的奮斗不屈的精神,發揚光輝的傳統。五十年代是‘人民的世紀’!”[15]此文中,“毛文體”得到了體現,其中有這樣的論述語言:“面向民眾,為民眾,做民眾的先生,同時又做民眾的學生,認識民眾的力量,表現民眾的要求,——這便是現實主義文藝的民主精神?!标P于先生和學生的“關系”,毛澤東是這樣論述的:
一切革命的文學家藝術家只有聯系群眾,表現群眾,把自己當作群眾的忠實的代言人,他們的工作才有意義。只有代表群眾才能教育群眾,只有做群眾的學生才能做群眾的先生。如果把自己看作群眾的主人,看作高踞于“下等人”頭上的貴族,那末,不管他們有多大的才能,也是群眾所不需要的,他們的工作是沒有前途的。[16]864
從這可以看出,在毛文體的運用中茅盾逐漸形成這樣獨特的風格。他關于“先生”和“學生”關系的話,其實就是毛話語的一種具體體現而已。這說明,茅盾對毛文體的運用是相當嫻熟的。從1940年開始接觸毛澤東的著作,茅盾逐漸適應了這種文體并把毛文體加以運用,體現在自己的行文中。
文藝評論中,茅盾把毛澤東喜歡對作家的稱呼——文藝工作者,運用到之后的論述中。《談歌頌光明》說到“文藝工作者的起碼任務是反映現實”;《和平·民主·建設階段的文藝工作》中,把貫徹文章下鄉提到工作的重心上,而要做到“文章下鄉”,“首先要求作家們改造自己,——生活和寫作方式”[17]:
生活上要拋棄“洋氣”,首先得下決心犧牲都市生活的舒服,然后能與老百姓接近,老百姓這才肯親近你,肯對你說真話,這才不會懷疑你是與保長有關系的;然后你能真正生活在老百姓中間,然后能熟悉他們的生活,了解他們的思想情感,并進而把自己和他們打成一片;然后,便可以有把握地說:你不會按照自己的愛憎來寫老百姓,不會按照自己的想象來寫老百姓對世間大小各事的看法了。但還有一半功夫尚待我們學習。這一半就是改造我們的表現方式。我們要把寫作上的一些知識分子氣、洋氣、紳士氣、賣弄半生墨水的學究氣,以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才子氣,都統統收起來,我們要從老百姓口里攝取生動活潑的字匯,要從他們的生活中學取樸質而剛勁的風格。
我們再看看毛澤東關于文藝工作者與工農兵結合的一段話:
我們的文藝工作者需要做自己的文藝工作,但是這個了解人熟悉人的工作卻是第一位的工作。……什么是不懂?語言不懂,就是說,對于人民群眾的豐富的生動的語言,缺乏充分的知識。許多文藝工作者由于自己脫離群眾、生活空虛,當然也就不熟悉人民的語言,因此他們的作品不但顯得語言無味,而且里面常常夾著一些生造出來的和人民的語言相對立的不三不四的詞句。許多同志愛說“大眾化”,但是什么叫做大眾化呢?就是我們的文藝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農兵大眾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而要打成一片,就應當認真學習群眾的語言。如果連群眾的語言都有許多不懂,還講什么文藝創造呢?英雄無用武之地,就是說,你的一套大道理,群眾不賞識。在群眾面前把你的資格擺得越老,越像個“英雄”,越要出賣這一套,群眾就越不買你的賬。你要群眾了解你,你要和群眾打成一片,就得下決心,經過長期的甚至是痛苦的磨練。[16]850-851
兩段話的前后對比閱讀,我們發現:其語調有一種是“似曾相識”的感覺。毛為了讓文藝工作者與工農兵打成一片,要求文藝工作者首先在思想感情上與工農兵“打成一片”,這就是“大眾化”,“打成一片”的具體表現形式就是“認真學習群眾的語言”。茅盾遵照毛的這種思路,認為要實現“文章下鄉”(也就是毛澤東所指的“文藝大眾化”),必須改造作家的生活和寫作方式:生活上就是要真正生活在老百姓中間(也就是毛澤東所說的“與群眾打成一片”),寫作方式就是要從老百姓口里攝取生動活潑的字匯(也就是毛澤東所說的“認真學習群眾的語言”)??梢?,到1940年代中后期,茅盾嚴格按照毛話語塑造自己的文學話語,進而實現與毛話語一致。而毛說知識分子出身的文藝工作者“要使自己的作品為群眾所歡迎,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來一個變化,來一番改造”,所謂的這些“思想感情”,正是茅盾所說的“寫作上的一些知識分子氣、洋氣、紳士氣、賣弄半生墨水的學究氣,以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才子氣”,茅盾的想法與毛澤東是相通的。
1944年4月何其芳、劉白羽到國統區宣講《講話》,標志著國統區作家思想改造問題被提上日程。茅盾成為中國共產黨需要爭取的對象,他的延安之行給他增添了光彩。茅盾與毛的私人關系更加深了這一政治含義。當延安宣傳思想改造的“使者”到重慶宣講的時候,茅盾成為座上賓。茅盾很快心神領會延安的意思,極力宣揚作家思想改造,“作家大部分是小資產階級出身,即使有一二工農出身者,小資產階級意識卻很濃厚”[18],“故作家的思想改造首先要克服小資產階級意識,如偏狹,個人主義,但求痛快而缺乏韌性等”,“清濾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意識情緒,而求與大眾共呼吸,同喜憎哀樂”[19]。關于文藝批評的標準,毛澤東認為,“我們的要求則是政治和藝術的統一,內容和形式的統一,革命的政治內容和盡可能完美的藝術形式的統一”,同時強調,“但是任何階級社會中的任何階級,總是以政治標準放在第一位,以藝術標準放在第二位的”。茅盾接著毛澤東的《講話》,作了這樣的論述:
又如注重政治性而胡適藝術性,或注重藝術性而胡適政治性,同樣都有錯誤,但在目前,后者尤為嚴重。作品能夠政治方面正確,而藝術又完整,這是求之不得,可惜現在很少,因為新文藝還年青,歷史不長久。如或不然,則政治性強更為需要。但在今日特別見得嚴重的是強調藝術性。[18]
順著此思路,我們才發現茅盾1948年5月4日文藝節這天寫作《文藝工作者目前的任務》和《反帝,反封建,大眾化——為“五四”文藝節作》的時代意義。他完成了自己的角色轉變,成為毛澤東文藝思想的宣傳者,并以自己國統區的政治身份,對國統區文藝家起著榜樣作用。他關于“五四”及五四新文學運動的看法,必然不會脫離毛《五四運動》《新民主主義論》的基本框架。五四文藝節這樣的公眾場合中,茅盾演講“文藝工作者”目前的任務:第一是貫徹大眾化;第二是自我改造;第三是擴大文藝界的統一戰線。[20]關于五四運動的定論,茅盾認為,“‘五四’運動正確的解釋應當是:反帝反封建的政治的社會的思想的運動”,“而‘五四’以來的新文藝(從文藝革命到革命文藝)就是反帝反封建的思想斗爭的一翼”。[21]這與毛澤東對五四運動的分析“五四運動是反帝國主義的運動,又是反封建的運動”(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五四運動的成為文化革新運動,不過是中國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一種表現形式”(毛澤東:《五四運動》)毫無二致。1949年5月4日,茅盾為紀念五四30周年,寫《還須準備長期而堅決的斗爭》(《人民日報》,1949年5月4日)一文,從題目看,這與毛澤東在西柏坡村會議所說的“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中國的革命是偉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22]1438的基本含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盡管沈從文在1945年第一屆文藝節慶?;顒又袥]有留下珍貴的文字,但他對“五四”的感情似乎很強烈。沈從文對“五四”這一事件有著清醒的看法,他認為“從民八起始,近二十年中國變化太大了”,追問原因,“我們必承認五四實在是中國大轉變一個樞紐,有學術自由,知識分子中的理性方能抬頭,理性抬了頭,方能對社會一切不良現象懷疑與否定,以及改進或修正愿望”[23]?!拔逅摹钡乃枷雴⒚梢饬x遠遠大于它的革命意義?;蛟S,沈從文這種看法與他北平交際圈子有很大關系。胡適對沈從文人生的影響非常突出,沈從文有關胡適的論述或許可以說明他的這種“五四”情結。胡適與沈從文的交往,是通過徐志摩介紹;與胡適交往直接導致沈從文進入現代學院體制,他成為中國公學的年青教師?,F代大學教育與文學,從胡適的人格魅力上極大地影響著沈從文,引發了他深深的思考。這種思考,隨著歲月的流逝反而增強。談到“五四”運動的時候,沈從文常常會想到胡適,認為“五四運動”是“工具的改造運動”,也就是“文學改良運動”,“這個改良主張當時最引起社會注意的是胡適之先生那篇《文學改良芻議》”[24]。他的這一看法與毛澤東關于“五四”的看法形成強烈反差。這是兩種不同文化觀的人各自堅守的不同差異引起的?!丁拔逅摹倍荒辍分?,沈從文認為,“五四運動是中國知識分子領導的‘思想解放’與‘社會改造’運動”[25]。但工具的價值取向,會有不同的認同,不同的人會選擇各自的價值取向作為參照點。
文運前行,導致文學運動發生了“變質”,沈從文一直堅守此觀點。他認為文運的“變質”與兩件事有關系:“第一是民國十五年后,這個運動同上海商業結了緣,作品成為大老板商品之一種。第二是民國十八年后,這個運動又與國內政治不可分,成為在朝在野政策工具之一部?!蔽膶W在商業和政治的運作下,必然對“五四”精神進行改寫:“作家的‘天真’和‘勇氣’完全消失了,代替它的是油滑與狡詐習氣。信仰真理愛護真理的五四精神,一變而為發財升官的功利思想;與商人合作或合股,用一個‘聽候調遣’的態度來活動,則可以發財。為某種政策幫忙湊趣,用一個阿諛逢迎態度活動,則可以做官。”[26]在他看來,“五四”文學精神的特點是“天真”和“勇敢”,“即大無畏的高談革命之外,還用天真和勇敢的熱情去嘗試”[27]。觀念的重新建構,意味著對文學充當“工具”觀念的重新思考。沈從文從總結歷史的角度出發,認為“北伐成功后國內因思想分歧引起的內戰,壯丁大規模的死亡,優秀青年大規模的死亡,以及國富力強無可計量破壞耗損,就無一不與工具濫用、誤用有關”[25]。如果真要恢復“五四”精神,發揚“五四”精神,文運重建的話題必須提上議事日程:“我們必需努力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建設一個觀念,一種態度,使作者從‘商場’與‘官場’拘束中走出,依然由學校培養,學校奠基,學校著手”[27]。能夠堅守住“五四”精神必然依托一種現代大學體制,胡適能夠在“五四”時期的北大立住腳跟,“實得力于主持北京大學的蔡孑民老先生,在學校中標榜‘學術自由’”[25]?!拔逅摹倍钟兄羁滔笳饕饬x,它象征著“一種年青人求國家重造的熱烈愿望,和這愿望的坦白行為”[28],這是紀念“五四”的深刻意義之所在。
1944年9月的戰爭環境中,盡管局勢很亂,“過的日子是挖土種菜,磨刀生火”的瑣碎生活,沈從文給遠在美國的新文學運動驍將胡適寫了一封信。他有一些感想想同胡適交流。這年是五四新文化運動后的第25周年,西南聯大5月4日在昆明校園內舉行文學會作紀念,“有兩千人到場”。戰亂環境中能有二千人到場,這是戰爭中難得的盛大聚會。文學紀念會“談及白話文問題時,大家都覺得當前文學運動與政治上官僚合流的趨勢,以及凡事八股趨勢時,已到文學運動末路,更加感到當年三五書呆子勇敢天真的企圖,可敬可貴。算算時間,廿年中死的死去,變的變質,能守住本來立場的,老將中只剩下先生一人,還近于半放逐流落國外,真不免使人感慨!”[29]431從書信中我們能夠體會到沈從文寫作此信的沉重心情。有時候,歷史是無法假設的。二十多年的時間過去,世事顯得如此滄桑!“真不免使人感慨”這寥寥七個字,其中包含了沈從文多么復雜的感情和難以言說的內心痛苦!
1946年9月,沈從文隨著北京大學復員,回到闊別數年的北平。進入北平的他,“保留著二十歲青年初入百萬市民大城的孤獨心情在記憶中”、“保留前一日南方的夏天光景在感覺中”。街頭散步中的“沉思”,沈從文被“新的文學運動”所吸引:“文學運動將從一更新的觀念起始,來著手,來展開”[30]。只有以此為前提,北平的明日才能真正對人民教育。自1940年以來,他堅信一種觀念:文學運動“對未來社會變動,無疑的還是一種巨大力量”[24]。他的“五四”想象顯得有點強烈。五四運動的第28個年頭,沈從文面對國家政局的變動,對“五四”寄托了另外一種深深的感情,那就是關于“國家重造”的問題。國家的“紛亂”或“解體”,是內戰帶來的直接后果,沈從文為了避免這樣的后果,想從戰爭以外想辦法,“用愛與合作來代替仇恨,才會有個轉機”。他把這種辦法當作一種“戰爭”,這個辦法顯然是“對戰爭的完全否定”,“一種充滿宗教虔敬的信仰”。[28]這樣的信仰需要“健康堅實的青年作家”掀起的文學詩歌運動中來證實。所以,沈從文所希望的“國家重造”實質上是新的“文學運動”的重造。
1948年關于“文學運動”的重造,沈從文還是堅信1940年《文運的重建》所堅守的觀點:一是“從新建設一個觀念,一種態度,使作者從商場與官場拘束中走出,依然由學校培養,學校奠基,學校著手”;一是“應當把文運同‘教育’‘學術’聯系在一處,不能分開,爭取應有的真正的自由與合理的民主,希望它明日對國家有個更大的貢獻”。[23]他對過去二十多年文運進行檢討中,始終堅持“文運的重造”與現代大學教育的關系是密切的:“文運支持者一離開了學校,便漸漸離開真誠,離開了熱情,變成為世故,為阿諛”;“學校一與文運分離,也不免顯得保守、退化、無生氣,無朝氣”?;蛟S,沈從文看到了問題的實質。作為身處北京大學校園的知名教授的沈從文,在北大校園里的任何地方,都能體會到歷史的沉重性,他把自己的人生已經熔鑄在北大的歷史中。他心目中的“五四人”,“始終守住本來信念,本來崗位,屹立不動,威武不屈,永不妥協”[31]。
沈從文對“五四”的想象,無法脫離胡適的影子,無法擺脫蔡元培先生的北大精神,無法擺脫北大校園那塊培育精神的土壤,更無法忘懷那群曾經用“天真”和“勇敢”的精神為歷史留下的一份動人的歷史畫卷。胡適在沈從文的心目中確實成為一個無法替代的對象,或許更象是一種精神領袖的力量。即使在困難的戰爭年代,以及在文運的重建時期,胡適對他而言仍是一種精神的動力和力量的源泉。作為鄉下人的沈從文的視角,可能沒有被時代寵愛,但歷史的沉重卻是由他的這種視角書寫著。
行文至此,我們可以作一簡短結論。
茅盾和沈從文1948年對“五四”的想象,由于各自參照的標準不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茅盾1940年前后關于“五四”想象的差異,明確表現出茅盾思想發展歷程中的一次“突變”,1940年前的茅盾參照的是瞿秋白和魯迅的“五四”思考,1940年后的茅盾卻轉向毛澤東的“五四”論述,建構自己的“五四”想象,形成兩種不同的“五四”想象格局。沈從文從關注“五四”開始,就把五四的北大精神、北大傳統、胡適的個人魅力熔鑄在其中,成為他思考“五四”的基本出發點。作為身在大學校園的教授型知識分子,沈從文更明白文學運動的重造與現代大學教育的關系,這是他對大學的一種寄托,他復員后本來有更好的出路,但他仍以大學校園作為自己思考的空間。具體關照過程中,茅盾側重文藝工作者的任務和“五四”的政治意義,顯示出“毛文體”“毛話語”對他的潛在影響;沈從文側重“五四”精神與文運的重建、五四學人與新北大人的思想探索,顯示出作為思想者的他獨特的思考。兩種不同的“五四”想象,導致他們思想的“分野”。1948年,是他們的這種“五四”想象的最后展現。隨著時代的“沖擊”,他們的思考必然與政治前途有著密切的相關。到1949年,茅盾的“五四”思考著意于中共關于文藝界的組織與體制建設,沈從文卻因為文學理想的破滅陷入空前的心態絕境,導致他在1949年產生精神失常。伴隨著茅盾的“五四”理想的勝利,沈從文的“五四”理想最終以破滅告終。他們的人生命運,在這種文學理想的現實環境中最終發生偏移:茅盾成為文藝的“臺面人物”,沈從文則成為茅盾主導的共和國文壇的“統戰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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