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雅蕾
蔡雅蕾/南京農業大學在讀碩士(江蘇南京210095)。
作為中國翻譯史上的第三次翻譯高潮,清末民初的西學翻譯從不同層面傳播了西方文化,對中國近代文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中國翻譯簡史(五四)以前部分》一書中,馬祖毅先生認為:林則徐以后的翻譯活動,可以拿甲午戰爭作分界線。[1]雖然都是西學翻譯,都是在清末民初外受西方列強侵略、內受封建壓迫的大背景下進行的。但是以甲午中日戰爭為界,把西學翻譯分為甲午戰爭前的西學翻譯和甲午戰爭后的西學翻譯是有一定的依據的。因為甲午戰爭前的西學翻譯和甲午戰爭后的西學翻譯在很多方面存在不同,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微觀社會背景,西學傳播主要渠道,翻譯主體,翻譯客體和翻譯標準。下文將就這五個方面的不同作一一闡述。
甲午戰爭前,中國雖尚未完全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但整個清王朝的統治已經處于風雨飄搖的狀態,危機四伏。經濟上,土地兼并嚴重,農民少地或無地,破產現象嚴重;政治上,吏治腐敗,賣官鬻爵,賄賂成風;文化上,萬馬齊喑,死氣沉沉;社會上,土地兼并現象使廣大農民破產,導致階級矛盾尖銳,大小起義不斷,比如白蓮教起義以及后來聲勢浩大的太平天國運動。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使中國人民從此開始深受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的雙重壓迫與剝削。為救亡圖存,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分別在農民階層和地主階層出現了救亡圖存運動。農民階層的救亡運動,即為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運動。洪秀全和馮云山等人組織拜上帝教,以基督教的某些教義作為反封建的基礎,發動了勢如破竹的太平天國運動。太平天國領導者定都天京后,進一步宣傳西方基督教義,組織學者系統翻譯了基督教的《舊約全書》和《新約全書》,在翻譯過程中對其進行大膽修改,使之成為更符合太平天國統治利益的《舊遺詔圣書》和《新遺詔圣書》。
地主階級的救亡運動即洋務運動。清政府的一部分官僚,在太平天國和捻軍等農民起義的打擊下,又經過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慘敗,感到封建王朝岌岌可危,不得不采取對策進行救亡圖存。洋務運動的主要人物有清朝貴族奕?、文祥以及官僚軍閥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以及后起的張之洞等人。洋務運動期間的翻譯活動主要是西方的自然科學論述和少數社會科學方面的書籍。
甲午中日戰爭后,中國完全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西方列強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中國內憂外患的形勢更加危急,在這一形勢下,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登上了歷史舞臺。他們主張變法自強,企圖通過他們的變法來實現自己的政治綱領,于是就開始了戊戌變法。因此,戊戌變法期間的西學翻譯主要是政治方面的,帶有一定的政治色彩。
甲午戰爭前后西學翻譯的主要渠道是不同的。甲午戰爭前的西學傳播主要渠道是正式的官方的機構,主要有兩種:一是官方的洋務機構,二是傳教士在華的教會機構。官方的洋務機構主要是奕?等人奏請創辦的同文館,其主要課程與活動就是學習翻譯。同文館的師生譯作有兩百多本,內容涉及政治、法律、醫學、天文學等,如丁韙良譯有《萬國公法》,介紹了國家擁有的權利以及外交權,交戰條規等;畢利于譯有《法國律例》,首次將《拿破侖法典》譯為中文,他還譯有《化學指南》,并與承霖、王鐘祥合譯了《化學闡原》,這兩本書是中國最早的化學教科書;汪鳳藻譯有《新加坡律例》;德貞譯有《全體通考》,詳細介紹了生理方面的知識。繼同文館建立之后,隨后又在上海和廣州成立了廣方言館。廣方言館挑選一些文童入館學習。學生在校學習翻譯課程并與外文教習一起合作譯書。廣方言館成立后培養出一批精通西文和西學的中國學生,并派遣學習優異的學生出國留學,如中國近代鐵路工程師詹天佑,開辟了官派留學生的先河。此外,在譯入西學方面,江南制造總局的翻譯館也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但是制造局翻譯館翻譯的書籍多以軍工和造船方面為主。造船方面的譯著有《汽機新制》《兵船汽機》《制機新法》等。軍工方面有涉及火炮、炮彈方面的譯著《克虜伯炮說》《爆藥紀要》《制火藥法》等。而西方教會則為宣揚教義,增加教徒,翻譯的大多數是宗教作品。馬禮遜編譯的《圣經》和《華英字典》在翻譯史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馬禮遜的《圣經》是在中國的第一本全譯本,《華英字典》是中國的第一部英文字典。米憐主編了《察世俗每月統計傳》,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份中文近代報刊。裨治文撰寫了《美理哥國志略》,郭實臘翻譯了《三次中國沿海航行記》《中國史略》和《開放的中國》等。
甲午中日戰爭的失敗也宣告了救亡圖存、自強求富的洋務運動的失敗。甲午戰爭后西學翻譯渠道比較單一,主要是通過報館翻譯西方或日本作品,比如上海的《時務報》,譯印西書,印行了《倫敦鐵路公司章程》《法國印花稅章程》《重譯富國策》;北京的《中外紀聞》是康有為、梁啟超用來宣傳西學、鼓吹變法的。長沙有《湘報》和《湘學新報》,成都有《蜀學報》等等。
李建中和雷冠群認為“在清末民初的西學翻譯中,只有早期林則徐組織的翻譯班子與后來洋務派創辦的兩館(京師同文館與江南制造總局的翻譯館)中是采用西人與華人合譯的方式。在甲午戰爭后,了解西學的中國人越來越多,留學生成為翻譯事業的中堅力量。”[2]具體說來,在甲午戰爭前,翻譯主體主要有林則徐領導的翻譯以及洋務機構組織的翻譯。林則徐帶領的主要有四個人,分別是袁德輝、亞孟、林阿適和梁進德。主要譯作是《四洲志》一書。這本書是近代中國第一部系統介紹西方各國地理知識的譯著,后來林則徐的好朋友魏源將它及其他譯文匯編為《海國圖志》。而洋務派創立的京師同文館和江南制造總局的翻譯館的學員同樣進行了大量的翻譯活動。
在甲午戰爭后,隨著了解西學的中國人的增多,留學生成為翻譯事業的中流砥柱。大多數維新派代表人物都是這一時期翻譯界的主要人物。這一時期的翻譯家主要有梁啟超、嚴復和林紓等。并且這一時期的譯者主體的鮮明特點就是秉承理念不同,其譯作類型也大相徑庭。如梁啟超宣揚政治改良與民族自強,重視小說的教化作用,于是他選擇日本與西方的政治小說進行翻譯。啟蒙思想家嚴復認為,只有引入西方先進的社會科學理念才能達到解放思想開啟民智的目的。因此嚴復傾畢生精力翻譯了現代西方的八大名著。翻譯家林紓認為,文學是挽救民生之良方,因此他專注于西洋小說翻譯,試圖用這種方式來開拓人們的眼界。
兩次鴉片戰爭后,中國的慘敗使得一些有識之士首先看到的是西方先進的軍事技術,于是這一時期的譯著內容主要涉及西方各國軍事、地理、歷史等概況。19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清政府的地主階級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為指導思想,發動了以求強求富為目的的“洋務運動”。洋務派創辦的兩館共翻譯西書400多本,內容主要集中在自然科學和應用科學上。
甲午戰爭之后,維新變法開始了,在這一思潮的推動下,西書的翻譯數量空前。“從1900到1911年,中國通過日文、英文、法文共譯各種西書至少有1599種,超過此前90年中國譯書總數的兩倍”。[3]此時先進的中國人已認識到西方富強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科學和民主,于是此時的翻譯方向開始轉向西方的政治方面。維新派的西學翻譯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理論,特別是天賦人權論和所謂“民權平等之說”;二是資本主義上升時期的自由主義與功利主義的學說;三是自然科學及其方法論。
在翻譯標準的問題上,甲午戰爭前的集大成者是由馬建忠。他提出翻譯的標準是“善譯”。在《擬設翻譯書院議》一書中馬建忠從西方比較語言學的角度提出了新的翻譯標準:“夫譯之為事難矣!譯之將奈何?其平日冥心鉤考,必先將所譯者與所以譯者兩國之文字深嗜篤好,字櫛句比以考彼此文字滋生之源、同異之故。所有相當之實義,委曲推究,務審其音聲之高下,析其字句之繁簡,盡其文體之變態,及其義理精深奧折之所由然。夫如是,則一書到手,經營反復,確知其意旨之所在,而又摹寫其神情,仿佛其語氣,然后心悟神解,振筆而書,譯成之文,適如其所譯而止,而曾無毫發出入于其間。夫而后能使閱者所得之益與觀原文無異,是則為善譯也。”即譯者必須精通原文和譯文,比較二者之異同并且掌握兩種語言的規律,然后再做翻譯。在翻譯時必須忠實地表達出原文的意思,且譯文能夠模仿原文的語氣。但是馬建忠“善譯”標準提出的前提是清末翻譯以西方科技翻譯為主體,因此“善譯”標準并不全面。雖有局限性,馬建忠的“善譯”標準影響重大,可視作近代翻譯標準的開端。
甲午戰爭后,在翻譯標準問題上,嚴復的影響最大。嚴復是我國翻譯史上明確提出翻譯標準的人。在《天演論》序言中,嚴復闡述了“信,達,雅”是三條翻譯標準:“譯事三難:信、達、雅。求其信已大難矣,顧信矣不達,雖譯猶不譯矣,則達尚焉”。“故信、達而外,求其爾雅”。信,就是忠實,達即通順,雅就是譯文力求典雅。與馬建忠的善譯相比,嚴復的這三條翻譯標準較為全面,可以作為翻譯實踐總的指導原則,對后世的翻譯實踐起到了很大的指導作用。但是這三字標準缺乏具體的標準,并且對文體和文風的翻譯也未作具體要求,尤其是“雅”字標準備受非議。筆者認為,嚴復的“雅”并非古代的爾雅,而是指譯作的風格應與原作的風格保持一致。
清末民初的西學翻譯是中國翻譯史上的第三次高潮,在翻譯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以甲午中日戰爭為界,清末民初的西學翻譯又可劃分為甲午戰爭前的西學翻譯和甲午戰爭后的西學翻譯。二者在微觀社會背景、西學傳播主要渠道、翻譯主體、翻譯客體以及翻譯標準方面均存在差別。了解這些差別,認識到甲午中日戰爭不僅僅是對舊中國的沉重打擊,也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沖擊,使得有識之士睜眼看世界,向國外借鑒并積極探索救國救民、民主富強之路,把學習的目光從自然科學轉向學習政治制度、民主科學。因此本文以甲午中日戰爭為界,對比戰爭前后的西學翻譯并指出異同,以期對西學翻譯進行進一步研究。
[1] 馬祖毅.中國翻譯簡史——“五四”以前部分[M].增訂版.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8:336,353.
[2] 李建中,雷冠群.明末清初科技翻譯與清末民初西學翻譯的對比研究 [J].長春理工大學學報:2011(6):84.
[3] 熊月之.晚清社會對西學的認知程度[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