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管窺尚德義花腔藝術歌曲的價值

李亞希

（宿州學院音樂學院，安徽宿州234000）

1 引言

藝術歌曲于18世紀末其至19世紀初源起于歐洲，其歌詞與旋律的完美結合體現了藝術家對高尚藝術理想的追求和向往，許多知名作曲家都醉心于該體裁的創作，因而長久以來藝術歌曲體裁在音樂舞臺上顯現了生生不息的活力，演唱的形式也不斷豐富，并且涵蓋了多種聲部類型。

中國的藝術歌曲創作自20世紀20年代興起之后，在多年的實踐中摸索出了一條兼收并蓄的中國之路。至當代，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更是精彩紛呈，藝術家在借鑒西方技法的同時，突出了民族色彩，融匯了傳統文化元素，繼而形成了鮮明的中國特色[1]。

尚德義先生是我國當代著名作曲家，他以開闊的藝術創作視角、多樣化的題材選擇、多元化的音樂風格以及貫通中西的精湛作曲技法，創作了大量優秀的藝術歌曲作品。文章以尚德義創作的藝術歌曲《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為研究對象，通過對作品結構、創作手法、創作特征的剖析，管窺尚德義對花腔女高音聲部歌曲創作的貢獻，以及尚德義花腔藝術歌曲的審美價值。

2 尚德義藝術歌曲《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創作特征分析

2.1 《千年的鐵樹開了花》音樂分析

“縱觀尚德義先生的藝術歌曲創作，《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巴黎圣母院的敲鐘人》、《大漠之夜》恰似三個里程碑，標示了他藝術歌曲創作的三個高峰”[2]。《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則當之無愧的是其歌曲創作中的第一個里程碑[3]。作品創作于1971年，題材以聾啞人接受中國傳統針灸療法后開口說話而重獲新生的醫學奇跡為背景，通過“千年的鐵樹開了花，萬年的枯藤發了芽”描寫了其內心的喜悅和對黨對人民無限的感激。是繼尚德義在六十年代初期進行花腔歌曲創作嘗試之后第一首公開發表的花腔歌曲作品（《飛翔吧，祖國的雄鷹》是其花腔歌曲創作的處女作但創作中途夭折）。

《千年的鐵樹開了花》是一首花腔女高音獨唱作品，對演唱者的技術要求相對較高。作品的音域寬廣，最高音為d3，旋律音域達兩個八度以上，全曲中接近三分之一內容是花腔的華彩段落，其中散板處大段的華彩樂段以四音模進的手法進行創作，演唱難度尤為之高。

作品使用了傳統的五聲音階，ABCDA的結構。主題呈示的A部由引子引出，用了“啊”做襯詞表達激動的情緒，引出事情的梗概。到“聾啞人說呀說了話”處，“話”字上用了下屬功能向主功能的變格終止，節奏由四分音符轉八分音符再轉十六分音符，靈巧地把花腔部分順勢推出，從而更加映襯了聾啞人可以發聲之后內心難以確信又喜不自禁的愉悅心情。

B部在情緒上與A部的主題呈示和歡悅心情構成了對比，由“醫學史上幾千載……”開始轉入對過去的回憶，音樂的情緒也轉入低沉、壓抑和痛苦的回憶之中。這種痛苦的追憶和低落的情緒直至“今天我長在紅旗下……”開始轉變，通過過往與現實之間的對比，將自B段始即低沉壓抑的情感再次轉向激動。值得一提的是，這種處理方式與作品的寫作背景有著密切的聯系。文革時期藝術歌曲創作屢屢受阻，尚德義先生在此時雖胸懷壯志卻也無可奈何，但他并未停止對藝術的熱愛和追求，迅速在文革中后期成功創作了該作品，與當時廣泛流傳的語錄歌曲等相比，新穎的題材和獨特的藝術創作手法為中國藝術歌曲創作開辟了一條復興之路。

C段承接B段結尾處的激昂情緒，再次與A段主題的歡悅情緒相呼應，速度也順勢增快，結合“東風送暖”的歌詞引出對希望無限的遐想，層層遞進的明朗色調配合歡悅的情感漸次形成對樂曲高潮的期待。尚德義歌曲創作的高潮部分安排通常會經由兩個部分的共同作用實現，例如歌曲《祥林嫂》即是由第二部分推進第三部分完成，《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也是使用了類似的手法。C段中“無聲世界春雷炸”與緊接其后“啊”的無聲歌詞演唱的花腔唱段成功地將歌曲引向了高潮，當以高昂的情緒高唱出“東方紅”的時候，為下一樂段高潮的出現埋下了伏筆。

在D段中音樂的速度進一步加快，在“啊”的無詞華彩段落推進之下達到了全曲的最高潮，深情地歌頌了聾啞兒童對黨對人民無限的感激之情。在升騰的情緒渲染中，音樂回到了再現的A部主題，實現了首尾呼應。

2.2 《千年的鐵樹開了花》藝術特征分析

《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王倬作詞）在著名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孫家馨在京首演之后迅速傳遍全國。從聲部的選擇和題材的選擇上看，尚德義先生之所以選擇花腔聲部，不僅反映了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尚德義先生有心進行花腔作品寫作的嘗試，也反映了尚先生長期關注生活素材和關注生活中體驗的結果。尚先生曾經說過：“沒有好的題材我輕易不創作。好題材可以激發創作沖動和靈感，好題材可以喚起激情和好旋律”[4]尚先生尤其鐘愛選擇現實生活題材進行創作，《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的題材恰恰是在生活中切實存在，且當一切轉為現實時會賦予生活無限的驚喜，從聾啞兒童無聲的世界轉向有聲世界的欣喜以及治療賦予孩子新的生命的意義是歌曲強調和表達的情緒之一，生活中這種戲劇性的轉變需要強大的藝術張力與之相符，因而尚先生選擇了花腔女高音聲部獨特的藝術氣質和表現力，來彰顯情節的戲劇性。

美聲唱法中強調連貫（legato），聲線不能因為音域、咬字等方面的切換而遭到破壞。花腔女高音聲部除了要求聲音上的連貫以外，還要求聲樂的彈性和快速跑動性，因此尚德義先生在《千年的鐵樹開了花》的創作過程中既關注美聲唱法對聲樂連貫性的要求，又強調了花腔女高音聲部靈活性的聲部特點所追求的不連貫性要求。主要以兩種創作手法來表現，一是在連貫手法的使用上唱詞“無聲世界春雷炸”之后，使用了尚先生藝術歌曲創作中重要的“無詞”旋律的手法，用虛詞“啊”的連續推進助推音樂情緒的不斷累積。“無詞”通常指的是在音樂作品中以沒有明確語義性質歌詞的出現來代替常規意義上具有文學意義的歌詞形式，此類創作方式在音樂里被賦予了多重意味，其作用甚至超越了明確意味的歌詞本身。尚先生為數不少的藝術歌曲中，都出現了以“啊”、“嗚”等襯詞形式代替歌詞，對渲染情緒和深化了作品的內涵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同時也產生了強烈的藝術效果。

二是在不連貫手法的運用上體現在全曲的高潮部分為了突出花腔聲部特點而使用了不連貫樂句。此部分的音區較高，聲音要求輕巧且具有彈性，在演唱時要求以良好的閉合能力和氣息控制能力去加強聲音在起音和斷音時的瞬間閉合，以達到靈巧自然的效果，跳躍的斷音要在保持聲音位置統一的基礎上與迅速的偷氣換氣相結合，從而使華彩段落的演唱華麗而又自然。在《千年的鐵樹開了花》這首作品中，同時運用了強調美聲唱法的連貫和突出花腔女高音聲部特點的不連貫兩種花腔演唱樂句形式是作品的一大特色，它對訓練和提升花腔女高音的演唱技巧有極大的幫助。

3 尚德義對花腔女高音歌曲創作的貢獻

3.1 “中國花腔女高音第一人”

花腔女高音以旋律精巧、聲音靈活、音樂高亢著稱，通常采用華彩樂段、急速的旋律等形式展現高難度的華麗聲樂技巧，表現復雜、激越的戲劇性情感。傳統的花腔女高音聲部的曲目多是歐洲作曲家的作品，直至建國以后我國作曲家方才陸續涉足該領域。

尚德義先生的藝術歌曲創作數量頗豐，其中花腔女高音作品尤為突出，其對花腔女高音聲部深入的洞察與分析，使其花腔歌曲創作大放異彩，作品質量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千年的鐵樹開了花》，打破了文革時期樂壇多年的壓抑和沉寂。“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座城垛的話，《千年的鐵樹開了花》應該是我為我的人生城垛置放的第一塊磚石”[5]繼《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之后，尚德義的花腔歌曲創作漸入佳境，如《小鳥飛來了》、《牧笛》、《七月的草原》等等相繼問世。可以說“尚德義是我國花腔女高音歌曲的開拓者之一，他在這塊藝術園地上進行了長期辛勤的耕耘，取得豐碩的成果。其藝術成就也很高，他是我國花腔歌曲的作曲家”[6]。也是我國近現代音樂發展史上的“花腔歌曲創作第一人”。

3.2 尚德義花腔歌曲的創作特點

在尚德義的花腔歌曲中彌漫著多樣化的民族風格。自《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之后，尚德義先后創作了多首花腔藝術歌曲，如《小鳥飛來了》是蒙古族音樂風格；《牧笛》是哈薩克族風格；《七月的草原》是新疆維吾爾族風格……，由此可見尚德義花腔歌曲的靈感來源與民族民間音樂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尚德義童年生活在蘭州東隅雁灘，這里多民族雜處，豐富的民族文化資源的滋養，使尚德義以繼承和發揚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傳統為己任，在借鑒和吸收西方作曲技法的基礎上不忘民族使命，自覺地將花腔歌曲創作的技法與民間音調相融，使其花腔歌曲創作的民族風格躍然呈現。對民族民間音樂深厚情感，加速了尚德義自覺地汲取民間的音樂元素進行藝術創作。西方歌曲寫作的基本方法、調性布局、結構安排與民間的顫音、跳音、斷音等元素相結合，豐富了傳統作曲技法的表現力，也為我國傳統音樂文化的創新發展提供了新的經驗。

鮮明的時代精神在尚德義的花腔歌曲中也是一大亮點。《千年的鐵樹開了花》是尚德義在文革時期壓抑的時代背景下的一部風格迥異的力作。歌曲創作在文革的時代環境之下逐漸演化成被政治利用的工具，內涵與藝術性逐漸背離了藝術發展的規律。尚德義的藝術使命感和敏銳的洞察力，選擇了在那個“冰冷”的年代讓人們重識人性的“溫暖”的歌曲題材，對人性的關懷寄寓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望，新的時代號角即將吹響，新的時代使命正在呼喚，《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以通俗易懂的音樂語言、動聽的旋律、新穎的體裁和技法等內容訴說了時代的召喚和心聲。

3.3 尚德義對花腔女高音歌曲創作的貢獻

“尚德義的花腔歌曲，藝術性相當高，是花腔藝術歌曲”[6]。尚德義先生創作的花腔藝術歌曲對演唱者的技巧要求較高，既要求演唱者具有較高的音樂素養，對音準、旋律、速度、力度都有精準地把握，還要求演唱者突出聲部的靈活性，對美聲唱法連貫性演唱的要求和花腔女高音聲部跳躍性的要求以及旋律細膩的情感性都有較強的駕馭能力。

聲樂教學強調個體的差異性，由于教學對象在嗓音條件等方面的差異，需要針對性地選用不同的作品進行訓練。傳統花腔女高音的訓練通常選用西方音樂作品，例如使用俄羅斯作曲家阿里亞比耶夫的《夜鶯》、莫扎特創作的夜后詠嘆調《復仇的火焰心中燃燒》等等。我國的花腔藝術歌曲創作從周淑安《安眠歌》（1930年4月1日發表在《樂藝》上）算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較為沉寂。自《千年的鐵樹開了花》之后尚德義經過不懈的努力與探索，逐步開拓了花腔歌曲的新天地，1998年出版的《尚德義獨唱歌曲選集》中就包含了14首花腔歌曲，這樣說明了我國花腔藝術歌曲創作在短短的幾十年里取得重要成就。尚德義先生在借鑒西方花腔作品創作技法的基礎上，吸收了中國民族音樂的元素，創作出一批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花腔藝術歌曲，開辟了一條成功地探索中國民族風格與西方花腔女高音美聲唱法相融相合的道路，促進了我國聲樂藝術在曲目創作上的新探索。

“在我國近現代音樂發展史上，還沒有哪一位作曲家能夠像尚德義教授那樣，對于花腔女高音這一聲種及其作品的特點進行過這樣多這樣深的剖析和研究，創作了這么多這么好的花腔女高音作品”[7]。尚德義先生的花腔歌曲的創作以鮮明的特色和精湛的創作技法，不僅豐富了中國藝術歌曲創作的曲庫，更重要的是為女高音聲部的訓練和培養注入了新鮮的血液，為我國聲樂教學曲庫提供了高水平的藝術精品曲目。

4 結語

尚德義先生堅定地追求自己獨特的藝術理想，幾十年來勤耕不輟，在其花腔藝術歌曲中深刻的歌曲意蘊、華麗的旋律音調、濃郁的民族色彩、精湛的技巧表現為花腔女高音聲部特點的發揮提供了廣闊的實踐空間。他在借鑒西洋技法的基礎上，結合中國人的審美，創作出的兼具時代精神的藝術作品，實現了中國花腔藝術歌曲創作的創新。這種創新不僅為花腔女高音聲樂教學提供了高質量的音樂作品，而且為中國藝術歌曲的創作注入生命的活力。

[1]王大燕.雅俗共賞：新時期中國藝術歌曲創作主潮一瞥[J].中國音樂學,2002(4):61-67.

[2]彭根發.論尚德義的聲樂作品創作[J].人民音樂,2003(3):26-26.

[3]黃騰鵬.關于藝術歌曲及其在中國傳播的美學思考[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5):150-155.

[4]尚德義.我創作上的藝術追求[J].音樂生活,1999(3):78-79.

[5]尚德義.夯筑生命的城垛[J].藝圃,1996(3):80-81.

[6]周暢.中國現當代音樂家與作品[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

[7]丁鳴.尚德義獨唱歌曲選集[M].北京：華樂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