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對斯大林嚴重違反法治教訓的反思與應對

郝鐵川

1956年2月赫魯曉夫在蘇聯共產黨第二十次代表大會上作了《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的秘密報告〔1〕赫魯曉夫：《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共識網”2013年11月8日發布，來源：http://www.21ccom.net/articles/lsjd/jwxd/article_2013110894998.html，2015年6月23日訪問。。毛澤東認為這是一個“具有世界意義的重大政治事件”。〔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138頁。赫魯曉夫的報告主要是揭露斯大林如何破壞蘇聯民主法治的問題，這就引起了毛澤東對中國如何避免斯大林教訓、加強中國民主法治的思考。然而，檢索當下法學界論文目錄，我卻發現對毛澤東如何思考總結斯大林違反民主法治教訓、如何由此及彼地加強中國民主法治這樣一個重要課題，幾乎無人系統研究。而不彌補這一空白，將會使當代中國法制史出現斷裂，同時改革開放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法治道路、理論和制度的源流也會模糊不清。過去這方面的資料比較散亂，而最近六卷本的《毛澤東年譜（1949-1976）》的出版，也為我們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條件。因此，本文不揣淺陋，略作勾勒，以就教于方家。

一、毛澤東對赫魯曉夫揭露斯大林破壞民主法治一事的態度

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所作《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報告（以下簡稱“報告”）從以下幾個方面揭露了斯大林破壞民主法治的問題。

第一，斯大林在蘇聯已經不存在剝削階級的情況下，卻對社會形勢作出嚴重誤判，認為階級斗爭越來越尖銳。斯大林在蘇聯剝削階級已被整體消滅的情況下，還錯誤地認為蘇聯存在一個極其龐大的敵對勢力。報告講到：“斯大林在1937年中央2-3月全會上《論黨的工作的缺點和消滅托洛茨基兩面派及其他兩面派的辦法》的報告中，企圖給大規模恐怖政策予以理論根據，所用的借口是，隨著我們的社會主義的進展，階級斗爭應當愈來愈尖銳。”

第二，斯大林違反黨內思想斗爭原則和方法，大搞“思想偵查”、“思想犯罪”，踐踏了法律只調整人的行為、而不鎮壓人的思想的現代法治原則。報告指出：“斯大林首創‘人民敵人’這個概念。這一名詞可以使犯了思想錯誤或只卷入爭論的人毋須證明自己所犯錯誤的性質，它可以自動給這些人加上這個罪名，可以破壞革命法制的一切準則，對他們實施最殘酷的迫害，以對付在某一點上不同意斯大林的人，對付那些只是被懷疑有敵意的人，對付那些受到誣陷的人。‘人民敵人’這個概念，實質上已經排除了任何思想斗爭和就某些問題哪怕是實際問題表達自己意見的可能性。”不難看出，“人民敵人”完全是從思想上界定的，違背了馬克思主義關于階級是生產關系產物的原理，違背了法律只調整人的行為，而不偵查、懲罰人的思想這一現代法治基本原則。

第三，斯大林粗暴地以權代法，假借黨的名義制定違反法治的文件，作為鎮壓所謂“人民敵人”的依據。報告指出：“1934年12月1日傍晚，根據斯大林的倡議（沒有政治局的決議——這僅在兩天之后才提出）由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團書記葉奴啟澤簽署了下列決定：‘1、偵訊機關——加速審理策劃或進行恐怖行為的案件。2、司法機關——不要因該類罪犯提出赦免的申請而推遲執行死刑的判決，因為蘇聯執行委員會主席團認為不可能受理這類申請。3、內務人民委員會的機關——在法庭作出死刑判決后對上述類別的罪犯立即執行。’這一決議被作為大規模破壞社會主義法制的根據。”

斯大林公然允許刑訊逼供。報告指出：“斯大林在1939年1月10日向州委、邊區委、共和國中央、內務人民委員會、內務人民委員會各局局長發出了一份密電，內容如下：‘聯共（布）中央說明，內務人民委員部使用體罰是從1937年起經聯共（布）中央允許的。大家知道，所有資產階級的偵查機構都對社會主義無產階級代表使用體罰，而且其方式無奇不有。試問，為什么社會主義偵查機構對資產階級的頑固特務，對工人階級和集體農莊的兇惡敵人應該更人道一些呢？聯共（布）中央認為，體罰方式今后還必須使用，是對那些顯然是人民敵人的而又不肯繳械投降的人作為例外情況而使用的。這是完全正確的和適宜的方式。’因此，最最粗暴的破壞蘇維埃法制，對一些無辜的人實行嚴刑拷打，逼迫他們交代自己和揭發別人的事，是由斯大林以聯共（布）中央的名義批準的。”

由于“人民敵人”是從思想而不是行為上界定的，因此定罪的依據就是通過刑訊逼供獲取被告的所謂口供。《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說：“定罪的主要依據，實質上唯一的證據就是被告本人的‘自供’，然而這種‘自供’后來經查明，乃是對被告施行肉刑逼出來的，這種做法與現代法學的一切標準是完全違背的。”

第四，冤假錯案極其嚴重。報告列舉了兩個數據：（1）第十七次黨代表大會選出的139名正式和候補委員中被逮捕和遭槍決（主要是在1937-1938年）的有98人，即70%；（2）第十七次黨代表大會有表決權和發言權的1966名代表中，因被控犯有反革命罪行而被捕的占一半以上——1108人。由第十七次代表大會選出并在1937-1938年受逮捕的大多數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都被開除了黨籍，這樣做是違反違犯黨章的，因為關于開除他們的問題從未在中央全會討論過。報告指出：“十七次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章是根據第十二次黨代會闡述的各項列寧主義原則而制訂的。這個黨章規定，凡需對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黨的監察委員會委員采取開除出黨的極端措施，必須召開中央全會，并邀請所有候補委員、監察委員會全體委員列席，只有在這種黨員負責人會議上有三分之二的票數認為必需這樣做，才能將中央委員或候補委員開除出黨。”

第五，斯大林嚴重違反黨章，踐踏黨的集體領導原則。報告指出：“這在斯大林生前最后十五年表現得尤為明顯。在第十八次和第十九次黨代表大會之間經過了十三年，在這一時期內我們黨和國家經歷了不少重大事件。這些事件堅決要求黨對在衛國戰爭時的國防問題以及戰后年代和平建設問題作出決議。此外，甚至在戰爭結束后七年多也未召開代表大會。難道可以認為這是正常的嗎？”

第六、斯大林大搞個人崇拜。報告以《斯大林傳略》和《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這兩本書為例指出，在很多書籍和大量文藝作品中，斯大林被神化了，成了一個“永不犯錯誤的賢哲，最‘偉大的領袖’和‘各族人民的不可超越的統帥’”；“是我們光榮的共產黨歷史中十月革命后的整個時期只成了‘斯大林天才’事業的陪襯”。

第七，斯大林個人的不良品質是他大搞個人崇拜的重要原因 。《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把斯大林的個人品質歸納為：任性、專橫、粗暴、傲慢、濫用職權、病態的猜疑、自我吹噓和缺乏最基本的謙虛精神。這些不良品質在列寧在世時還只處于萌芽狀態。由于列寧的批評，斯大林在列寧逝世后的初期還較為檢點，以后就發展得越來越嚴重，到其晚年已經達到令人無法容忍的地步。

對上述赫魯曉夫的《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報告，毛澤東總的態度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11頁。亦曰“揭了蓋子，捅了婁子”。〔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2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45頁。“喜”的是：揭了蓋子，打破了多年來對斯大林模式的盲目崇拜，各個社會主義國家可以解放思想，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與各國的實際情況相結合，走有自己特點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憂”的是：捅了婁子，赫魯曉夫的這個報告不僅在內容和方法上有嚴重錯誤，而且當人們看到斯大林是那樣地踐踏社會主義民主法治，造成了那么大規模的、長時期的冤假錯案運動之后，很可能使一些人對社會主義前途發生動搖，滑向資本主義的道路。在中國，大體在1957年反主觀主義、反官僚主義、反宗派主義的整風運動開始之前，毛澤東主要是受“喜”的心態制約，對斯大林嚴重違反社會主義民主法治的慘痛教訓進行深入思考，提出一些加強民主法治的對策，這主要體現在他的《論十大關系》和由他修改審定的黨的“八大”有關文獻、《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再論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以及他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的矛盾》；在1956年下半年波蘭、匈牙利局勢發生動蕩和1957年中國整風運動開始之后，毛澤東主要是受“憂”的心態制約，著力思考社會主義如何防止帝國主義的和平演變和資本主義的復辟。

二、毛澤東對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原因的分析

對斯大林的專斷粗暴、不講民主法治的行徑，毛澤東不像有的人那樣深感震驚。因為在中國革命的長期實踐中，毛澤東早就對斯大林不顧中國實際情況而瞎指揮的錯誤行徑深惡痛絕。1956年黨的八大期間，毛澤東在接見前來參加中共八大的一些國際共產黨、工人黨代表團的談話中，直言不諱地指出斯大林及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犯過如下四次錯誤。

第一次是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毛澤東說，王明路線就是斯大林路線。它把當時根據地的力量搞垮了90%，把白區搞垮了100%。過去我們為什么不公開說明王明路線就是斯大林路線是想和蘇聯搞好關系。

第二次是抗戰時期王明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王明過去搞“左”傾，抗戰時聽從斯大林的話，反對建立根據地，不要自己有軍隊，一切經過統一戰線，一切服從統一戰線，認為有了蔣介石，天下就太平了。我們展開整風運動，批判王明路線，實際上是批斯大林的錯誤。

第三次是日本投降以后，從物質和道義上斯大林都沒有支持共產黨，而是支持蔣介石。決定是在雅爾塔會議上作出的。當我們1945年準備推翻蔣介石奪取政權的時候，斯大林用他們中央委員會的名義，打了一個電報給我們，指示我們不要反對蔣介石，不要打內戰。

第四次是說我毛澤東是“半個鐵托”或“準鐵托”，懷疑中國是否真正搞社會主義革命。

毛澤東說，上述斯大林的四條錯誤，中國人民并不知道，就整個黨來說也是不知道的。我們黨內知道前兩個錯誤（兩次王明路線），但人民并不知道這是來自斯大林的錯誤。至于“不讓中國革命”和“半個鐵托”的錯誤只有中央知道。〔5〕石仲泉等主編：《中共八大史》，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81-283頁。由于毛澤東對斯大林的專斷獨行早有“領教”，所以他對斯大林嚴重破壞社會主義民主法治的教訓，作出了一些不同于蘇聯人的獨特的分析判斷。

首先，斯大林晚年的嚴重錯誤不僅僅是個人品質造成的，還在于蘇聯濃厚的封建主義殘余作祟。

與赫魯曉夫的報告僅僅把斯大林搞個人崇拜、違反民主法治等歸結為斯大林粗暴、狐疑、孤獨的個人品質不同，毛澤東認為，斯大林晚年的錯誤之所以能夠發展為全國性、長時期的嚴重錯誤，除其個人品質以外，還與千百年來小生產者習慣勢力落后觀念和封建主義遺毒的影響密切相關。毛澤東審定的《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對此說道：“個人崇拜是過去人類長時期歷史所留下的一種腐朽的遺產。個人崇拜不只在剝削階級中間有它的基礎，也在小生產者中間有它的基礎。大家知道，家長制就是小生產經濟的產物。在無產階級專政建立之后，即使剝削階級消滅了，小生產經濟已經由集體經濟所代替了，社會主義社會建成了，但是舊社會的腐朽的、帶有毒素的某些思想殘余，還會在人們的頭腦中，在一個很長的時期內保存下來。‘千百萬人的習慣勢力是最可怕的勢力’（列寧）。個人崇拜也就是千百萬人的一種習慣勢力。這種習慣勢力既然在社會中還存在著，也就有可能給予許多國家工作人員以影響，甚至像斯大林這樣的領導人物也受了這種影響。個人崇拜是社會現象在人們頭腦中的反映，而像斯大林這樣的黨和國家的領導人物也接受這種落后思想的影響的時候，就會反轉過來再影響給社會，造成事業的損失，有害于人民群眾的主動性和創造性。”〔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 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230-231頁。

其次，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的錯誤，與其對形勢的誤判，即對社會基本矛盾和主要矛盾的嚴重誤判密切相關。

赫魯曉夫報告指出了斯大林把黨內思想斗爭當成敵我斗爭處理、認為社會主義制度建立以后階級敵人卻愈來愈多的錯誤，但對斯大林為何犯下這些錯誤卻沒有深入分析。毛澤東指出，斯大林犯下這些錯誤的根本原因是他沒有搞清楚什么是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沒有正確區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用處理敵我矛盾的專政辦法代替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說服教育辦法，因而造成濫殺無辜的嚴重后果。1957年3月22日，毛澤東在會見捷克斯洛伐克總理西羅基時說，斯大林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不肯承認社會主義社會有矛盾，把人民的某些不滿、人民對政府的批評這些人民內部的矛盾看成是階級矛盾，當做敵人處理，結果打錯了很多人。〔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24頁。毛澤東從分清社會主義社會主要矛盾和分清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的角度，思考斯大林違反民主法治的教訓，這是蘇聯人當時沒有考慮到的。

最后，斯大林嚴重違法民主法治的錯誤，與蘇聯黨和國家的領導制度的不完善密切相關。

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僅僅對斯大林違反民主集中制等作了揭露，但對斯大林何以能夠這樣輕而易舉地違反制度沒有反思，也即沒有看到蘇聯當時的法治缺陷。而毛澤東聯系西方的法治，指出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與蘇聯國家制度的不完善密切相關。

1956年11月30日毛澤東在會見蘇聯駐華大使尤金時說：蘇聯的制度是好的，但其中一部分是不好的，那就是內務部。〔8〕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9頁。據鄧小平《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憶述：“斯大林嚴重破壞社會主義法制，毛澤東同志就說過，這樣的事件在英、法、美這樣的西方國家不可能發生。”毛澤東還說，蘇聯把其他黨派搞得光光的，只剩下共產黨，很少能聽到不同意見。〔9〕石仲泉等主編：《中共八大史》，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00頁。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只是說斯大林違反了蘇聯的政治體制規定，但對蘇聯的這一體制本身是否存在缺陷，卻沒有論及。而毛澤東對蘇聯的政治體制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制度做了比較，指出了蘇聯政治體制本身存在值得關注的問題。

三、毛澤東針對斯大林教訓提出一系列加強民主法治的舉措

其一，不要迷信蘇聯模式，也不照搬西方模式，建設有中國特點的政治制度。新中國成立后，由于種種原因，我國采取了向蘇聯“一邊倒”的政策。起初“一邊倒”是指外交上的“一邊倒”，但很快在其他方面上也出現了照搬蘇聯做法的傾向。毛澤東內心里是不贊成這樣做的，但為了維護中蘇友好關系，不便公開說出來，特別是在斯大林還活著的時候。蘇共二十大主動揭露斯大林違反民主法治的錯誤，這為打破對斯大林、對蘇聯的迷信提供了難得的機遇。由此開始，毛澤東不斷地在公開場所號召同志們要解放思想，不要迷信蘇聯。

1956年12月29日由毛澤東審定發表的《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指出，我們要學習一切國家、一切民族的長處，但都不能簡單照搬，蘇聯也不例外；但與此同時，也不要因為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就對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產生動搖，去照搬西方資本主義的政治模式。〔10〕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579-580、584-585頁。

毛澤東指出中國社會主義必然是有自己特點的社會主義。1956年8月中旬、下旬期間，在審閱八大政治報告修改稿關于論述社會主義制度在各國的具體發展過程和表現形式不可能有一個千篇一律的格式時，毛澤東改寫了一段話：“所謂特殊的規律，就是各國的差別點，就是說，各國無產階級取得執政地位的具體道路，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形式，一黨制或者是在工人階級革命政黨領導下的多黨制，改造舊生產關系的方法，進行社會主義建設的速度，過渡時期所需要的時間，等等，因為各國不同的政治條件和經濟條件，都會有所差別。而這樣的差別，在任何一個民族中都是存在的，而在有一些民族中就可能有更多的存在。如果以為有了差別性，就可以否認共同性，是錯誤的；如果以為有了共同性，就可以否認差別性，也是錯誤的。不可能設想，社會主義制度在各國的具體發展過程和表現形式，只能有一個千篇一律的格式。我國是一個東方國家，又是一個大國。因此，我們不但在民主革命過程中帶有自己的許多特點，在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也帶有自己的許多特點，而且在將來建成社會主義以后還會繼續存在自己的許多特點。”〔1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143頁。毛澤東在這里雖然是從整體上探討中國特點的社會主義制度和道路，但民主和法治明確地包含其中，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其二，社會主義制度建立之后的社會主要矛盾是先進的生產關系和落后的生產力之間的矛盾，中心任務是發展生產力。要圍繞發展生產力加強社會主義民主法制。

斯大林嚴重破壞民主法治的前提，是他嚴重誤判形勢，把階級斗爭作為主要矛盾、鎮壓敵人作為主要任務，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央領導集體準確地抓住了這一點，在黨的八大決議中提出社會主義基本矛盾是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經濟文化需求與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要把發展生產力作為主要任務，并圍繞發展生產力而加強民主法治。毛澤東認為，在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剝削階級整體被消滅之后，應該加強民主法治建設，但斯大林卻反其道而行之。〔1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582頁。

鑒于斯大林的教訓，《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關于政治報告的決議》明確宣布，第一，在我國進入以發展社會生產力為中心任務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以后，要進一步地擴大國家的民主生活，開展反對官僚主義的斗爭，有迫切的、重要的意義。第二，由于社會主義革命已經基本上完成，國家的主要任務已經由解放生產力變為保護和發展生產力，我們必須進一步加強人民民主的法制，鞏固社會主義建設的秩序。國家必須根據需要，逐步地系統地制定完備的法律。一切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必須嚴格遵守國家的法律，使人民的民主權利充分地受到國家的保護。第三，加強黨內民主。要善于傾聽人民群眾的批評和建議，善于聽取同級的和下級的不同意見，善于在黨的會議上和黨的報刊上組織關于政策問題的自由、切實的討論，在紀律許可的范圍內允許少數人保留自己的意見，允許下級向上級提出異議。〔1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341、349、350、354頁。

加強民主和法治，就必須強調黨必須帶領人民嚴格遵守法律。1957年1月27日，毛澤東在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的講話中說道，一定要守法，不要破壞革命的法制。我們要求所有的人都要遵守革命法制，并不是只要民主人士守法。〔1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71頁。

上述毛澤東的觀點，對改革開放之后的鄧小平產生了積極的影響。他提出恢復“八大”對社會主要矛盾的判斷，果斷結束“階級斗爭為綱”，確立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與此相應的是，政治上要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一手抓建設，一手抓法制，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他提議公開審判林彪、“四人幫”兩個反革命集團，主張“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執法必嚴”，前面兩句是毛澤東審閱同意的董必武在“八大”所作的發言里的話，后面兩句是鄧小平加上去的。

其三，民主要擴大，專政要繼續、但要減少。法律是處理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的底線，解決思想認識問題只能用民主的辦法。在社會主義制度建立之后，毛澤東認為人民內部矛盾上升為社會的主要矛盾，因而發展民主是主要任務，對敵專政雖然要繼續，但因其已不是主要矛盾，因而變為次要任務。由毛澤東審定的《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關于政治報告的決議》說到：“在我國進入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以后，進一步地擴大國家的民主生活，開展反對官僚主義的斗爭，有迫切的、重要的意義。與此同時，過去幾年進行的鎮壓反革命的群眾運動，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今后對于反革命殘余勢力還必須繼續進行堅決的斗爭。但是因為反革命力量已經日益縮小和分化，對于反革命分子應當進一步實行寬大政策。除極少數罪大惡極、引起人民公憤的罪犯不能不處死刑以外，其余罪犯應當一律免處死刑，并且給以人道的待遇，盡可能把他們教育成為善良的勞動者。需要處死刑的案件，應當一律歸最高人民法院判決或者核準。”〔1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9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351頁。

針對斯大林用專政辦法解決人們的思想認識的問題，1957年2月27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第11次擴大會議上所作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的報告中指出，凡屬于思想性質的問題，凡屬于人民內部的爭論問題，只能用民主的方法去解決，只能用討論的方法、批評的方法、說服教育的方法去解決，而不能用強制的、壓服的方法去解決。在人民民主專政下面，解決敵我之間的和人民內部的這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采用專政和民主這樣兩種不同的方法。〔1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321、322、324頁。毛澤東這一觀點和法律只調整人們行為、而不強制人們思想的方法和現代法治精神是吻合的。

毛澤東還指出，不管是敵我矛盾，還是人民內部矛盾，如果觸犯了法律，那就應該依法處置。1957年3月20日毛澤東在江蘇、安徽兩省及南京軍區黨員干部會議上的講話中說道，要分清兩類矛盾。對于敵我矛盾，現在存在的兩種觀點都不妥當。一種是右的觀點，認為世界上太平無事了，對于一切應該依法處理的反動分子和壞分子不依法處理。另一種是夸大的觀點，“左”的觀點，說現在還有很多反革命；對于人民內部矛盾，要采取完全新的方法。對犯了法的人，應該按照法律程序處理。〔1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20頁。1957年3月8日毛澤東在對《中共中央關于處理罷工、罷課問題的指示》（修正稿）的批語和修改中有這樣一段話，對于鬧事群眾中的領導分子，如果行動合理合法，當然不應該加以歧視；即使有嚴重錯誤，一般也不應該采取開除辦法，而應該將他們留下，在工作和學習中教育他們。對于抱著惡意煽動群眾反對人民政府的壞分子，應該加以揭露，使群眾徹底認識他們的面目。對這些分子中犯了嚴重錯誤的人應該給以適當的處罰，但是不應該開除他們，而應該不怕麻煩地教育他們，幫助他們改正錯誤。至于確實查明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和嚴重違犯刑法的兇犯，則應該分別情況，依法處理。〔18〕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371頁。

毛澤東提出人民內部矛盾通常要采用民主、說服教育的辦法來解決，要防止斯大林階級斗爭擴大化教訓的發生，這顯然對鄧小平改革開放之后多次強調要反對右、但主要是防止“左”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國家的“專政”職能不能取消是對的，但要依法專政，毛澤東這一思想的提出對改革開放之后鄧小平提出要依法開展“嚴打”斗爭也有割不斷的影響。

其四，要借鑒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法律制度。隨著蘇聯對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錯誤的揭露，毛澤東開始公開提倡借鑒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法制。1956年4月10日他在同丹麥首任駐華大使格瑞杰交談中說，“我們很愿意向你們學習，我們愿意向世界上所有國家學習，如果美國人愿意的話，我們也愿意向他們學習。每個國家都有值得我們學習的長處。”〔19〕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559頁。毛澤東還說，“美國這個國家很發達，它只用一百多年就發展起來了，這個問題很值得注意。我們恨美國那個帝國主義，但它搞成這么發展的國家總有一些原因。它的政治制度是可以研究的。”〔20〕程波：《中共“八大”決策內幕》，中國檔案出版社1999年版，第264頁。

其五，毛澤東提出要建立一定的制度保證群眾路線和集體領導的貫徹實施，防止斯大林式的違反民主法治的事情發生。第一，鑒于斯大林晚年黨代會不能正常召開的教訓，中共決定黨代會實行常任制的全國代表大會。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黨章規定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每屆任期5年，黨的省、自治區、直轄市代表大會每屆任期3年，黨的縣、自治縣、市代表大會每屆任期2年。改革開放之后，黨代會常任制試點工作開始進行。1988年12月，經中央組織部同意，浙江省臺州市椒江區（縣級）、紹興市（地級）先后開始黨代會常任制試點工作。此后，試點單位陸續擴大。

第二，鑒于蘇聯黨和國家領導職務終身制的教訓，中共嘗試實行黨的主席和國家主席限任制。1956年9月13日，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七中全會第三次會議上說，“對于我們這樣的大黨、這樣的大國，為了國家的安全、黨的安全，恐怕還是多設幾個副主席好。這樣就不會像蘇聯那樣，斯大林一死就不得下地了。我是準備了的，就是到適當的時候就不當主席了，請求同志們委我一個名譽主席”。根據毛澤東的提議，黨的八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章程》第37條第5款規定：“中央委員會認為有必要的時候，可以設立中央委員會名譽主席1人。”當時的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主要領導人都是任職終身制，毛澤東的這種想法是難得的。改革開放之后，鄧小平同志設立過渡的中央顧問委員會，廢除了領導干部職務終身制，特別是他堅持要在他各方面都正常的條件下退休，為領導干部退休制度的建立健全作出了杰出貢獻。

在1956年北戴河的一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了他在二屆人大準備提出他不再擔任國家主席的提議，并且談到黨的主席一職在適當時候他也將不再擔任。當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政協全國委員會副主席陳叔通、黃炎培聯名寫信表示不同意見時，毛澤東批注表示他意已決，并將該信件與批注印發中央及地方人大和政協委員。〔2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457-460頁。毛澤東的上述做法顯然受到了美國總統連任不得超過兩屆制度的影響。改革開放后，我國1982年憲法明確規定了國家主席、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副委員長，國務院總理、副總理、國務委員，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等連續任職不得超過兩屆。

第三，鑒于蘇聯中央權力過度集中的教訓，中共在發展民主集中制方面做了一些新的規定。在國家機關中的中央和地方關系問題上，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中提出要擴大地方的權力，“八大”根據他的這一觀點，作出了相應的決策。劉少奇在政治報告中指出：“適當地調整中央和地方的行政管理職權”，“把一部分行政管理權分給地方，這樣，既能夠發揮中央機關的積極性，也能夠發揮地方的積極性，使中央和地方都有必要的機動，又便于實行互相的監督。”改革開放后，我國1982年憲法吸納了這一思想，其第3條第4款規定：“中央和地方的國家機構職權的劃分，遵循在中央的統一領導下，充分發揮地方的主動性、積極性的原則。”

鑒于斯大林所犯破壞民主集中制的教訓，經毛澤東審閱修改的鄧小平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特意著重論述了堅持黨的集體領導的問題。改革開放之后，這一精神被黨中央繼承發展，概括為：“集體領導，民主集中，個別醞釀，會議決定”，寫進了黨章。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還提出了反對個人崇拜問題，指出人們對領袖的愛護，本質上是表現對于黨的利益、人民利益的愛護“而不是對于個人的神化”。八大通過的黨章根據毛澤東本人的提議沒有出現“毛澤東思想”的字樣，主旨在于避免對領袖人物的神化，加強黨的集體領導。改革開放之后，鄧小平把“毛澤東思想”定義為黨的集體智慧的結晶，與毛澤東個人的思想有區別，并提出“我們將永遠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前進”。〔22〕《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59頁。

八大通過的新黨章對于擴大黨內民主、保障黨員權利增加了一些新內容。一是規定了在黨組織對黨員作出處分或者鑒定性的決議時，黨員本人有權要求參加會議。二是規定了黨員對黨的決議有不同意見時，除了無條件地執行以外，有保留自己意見和向黨的領導機關提出自己意見的權利。三是規定了黨員有在黨的會議上或者黨的報刊上參加關于黨的政策的理論和實際問題的自由的、切實的討論的權利。改革開放后，黨中央提出了“以黨內民主帶動人民民主”的工作方針。

第四，鑒于斯大林違反法治的教訓，中央決定對1955年我國肅反工作進行復查，有錯必糾。毛澤東對1955年我國開展的肅反斗爭認為是必要的，成績是主要的，否則，“匈牙利事件發生以后，在我國一部分知識分子中有些動蕩，但沒有引起什么風浪，這是什么原因呢？應該說，原因之一，就是我們相當徹底地肅清了反革命。”〔2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330頁。但斯大林嚴重違反法治的教訓，引起了毛澤東的高度警惕。所以，他作出了復查肅反工作的決定：“在肅反工作中，凡是已經發現了的錯誤，我們都已經采取了或者正在采取糾正的步驟。沒有發現的，一經發現，我們就準備糾正。原來在什么范圍內弄錯的，也應該在什么范圍內宣布平反。我提議今年或者明年對于肅反工作全面檢查一次，總結經驗，發揚正氣，打擊歪風。中央由人大常委會和政協常委會主持，地方由省市人民委員會和政協委員會主持。在檢查工作的時候，我們對廣大干部和積極分子不要潑冷水，而要幫助他們。……發現了錯誤，一定要改正。無論公安部門、檢察部門、司法部門、監獄、勞動改造的管理機關，都應該采取這個態度”。〔2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332頁。粉碎“四人幫”之后，黨中央平反建國以來的冤假錯案，是對毛澤東實事求是、有錯必糾主張的繼承和發揚。

第五，鑒于蘇聯權力過于壟斷的教訓，毛澤東提出了中共和民主黨派要實行“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文化藝術和科學技術要實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毛澤東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講話中指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促進我國社會主義文化繁榮的方針，旨在反對利用行政力量強制推行一種風格、一種學派，禁止另一種風格、另一種學派。藝術和科學中的是非問題，應當通過藝術界科學界的自由討論去解決。當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1）有利于團結全國各族人民，而不是分裂人民；（2）有利于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而不是不利于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3）有利于鞏固人民民主專政，而不是破壞或者削弱這個專政；（4）有利于鞏固民主集中制，而不是破壞或者削弱這個制度；（5）有利于鞏固共產黨的領導，而不是擺脫或者削弱這種領導；（6）有利于社會主義的國際團結和全世界愛好和平人民的國際團結，而不是有損于這些團結。這六條標準中，最重要的是社會主義道路和黨的領導。

長期共存、互相監督是處理中共和民主黨派關系的方針。1956年4月25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所作的論十大關系報告中指出：“究竟是一個黨好 ，還是幾個黨好？現在看來，恐怕是幾個黨好。不但過去如此，而且將來也可以如此，就是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在這一點上，我們和蘇聯不同，我們有意識地留下民主黨派，讓他們有發表意見的機會，對他們采取又團結又斗爭的方針。”〔2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94、95頁。1956年8、9月期間，毛澤東在對八大政治報告的批語和修改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們要加強黨內的自我批評和依靠廣大勞動人民的監督來克服缺點和錯誤，這是主要的一面。但是我們還應當借助于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的批評來克服缺點和錯誤。不管他們的批評有許多是從右的方面出發的，但是能夠引起注意問題的所在，使我們能夠及時地解決這方面發生的問題。這也是監督的一個方面。”〔2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146、147頁。

實行共產黨和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目的，主要就是讓民主黨派對共產黨提出不同意見，這是毛澤東當時多次闡述的想法。改革開放以后，鄧小平同志提出四項基本原則是立國之本，繼承發展了毛澤東上述辨別香花與毒草的六條標準；他把共產黨和民主黨派“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增加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也是對毛澤東思想的發展。

四、余論

上述毛澤東對斯大林破壞民主法治教訓的思考與應對，在黨和國家的民主法治史上值得一書。它對改革開放后鄧小平撥亂反正，加強社會主義民主法治產生了積極、直接的影響。

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是因為他誤判形勢，要么不承認社會主義制度建立后還存在基本矛盾，要么忽然把敵我矛盾當做社會主要矛盾。1979年3月鄧小平在中央召開的理論工作務虛會上所作的《堅持四項基本原則》講話中指出，關于社會主義社會的基本矛盾，我想現在還是按照毛澤東同志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一文中的提法比較好，即：基本矛盾是生產關系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之間的矛盾；我們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很低，不能滿足人民和國家的需要，這就是我們目前的主要矛盾。階級斗爭是一個客觀存在，不應縮小，也不應夸大。縮小或夸大都要犯嚴重的錯誤。目前和今后的階級斗爭不同于過去歷史上的階級斗爭，這是客觀事實，不能否認，否認了也要犯嚴重的錯誤。

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說明社會主義民主法治有缺陷，毛澤東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沒有從制度上來解決。鄧小平則對此進行了很大的努力。1980年8月31日他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所作的《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講話中說道，斯大林嚴重破壞社會主義法制，毛澤東同志就說過，這樣的事件在英、法、美這樣的西方國家不可能發生。他雖然認識到這一點，但是由于沒有在實際上解決領導制度問題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仍然導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這個教訓是極其深刻的。不是說個人沒有責任，而是說領導制度、組織制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這種制度問題，關系到黨和國家是否改變顏色，必須引起全黨的高度重視。如果不堅決改革現行制度中的弊端，過去出現過的一些嚴重問題今后就有可能重新出現。只有對這些弊端進行有計劃、有步驟而又堅決徹底的改革，人民才會信任我們的領導，才會信任黨和社會主義，我們的事業才有無限的希望。我們今天再不健全社會主義制度，人們就會說，為什么資本主義制度所能解決的一些問題，社會主義制度反而不能解決呢？這種比較方法雖然不全面，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而不加以重視。為此，鄧小平提出了“有法可依，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執法必嚴”的加強法制的工作方針，提出了要使我們的民主法治做到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的改變而改變的任務目標。要把立法工作擺到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重要議程上來，法院和檢察院要保持應有的獨立性，忠實于法律，忠實于人民利益，忠實于事實真相；要保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允許任何人享有法律之上的特權。

斯大林嚴重違反民主法治的事情揭露以后，毛澤東“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既堅持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又防止以斯大林破壞了民主法治為借口進而試圖顛覆社會主義制度的兩手應對態度，對鄧小平既堅持改革開放、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立場顯然產生了影響。

關于毛澤東晚年為何背離了他對斯大林破壞民主法治教訓的一些正確思考，給他本人和國家造成了很大的不幸，那也是值得一個深入研究的課題，因篇幅所限，只有另文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