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恬
淺談引進版童書編輯需注意的問題
顧 恬
[摘 要]翻譯作品是圖書出版的重要組成部分。近年來,從其他國家引進出版的童書更是占據了少兒圖書市場的“大半壁江山”。然而,引進版童書翻譯的質量卻并不盡如人意。如何才能提高童書譯文的質量,讓我們的小讀者讀到更多高品質的作品,是每一個出版社要重視的問題,更是每一個童書編輯不可推卸的責任。
[關鍵詞]引進版童書;翻譯質量;注意問題
[作 者]顧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有限公司。
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的逐步深入,各種文化交流也成為常態。國外優秀的童書作品被引進國內,豐富了國內小讀者的閱讀生活。但是,在童書市場的大繁榮之下,童書的翻譯質量卻令人擔憂:有些童書的譯文質量離公認的翻譯標準“信、達、雅”相去甚遠,讀起來很拗口,不符合漢語的行文習慣,更不用說符合兒童的心理和認知發展,符合兒童文學的語言特征了。孩子們剛開始接觸閱讀便面對這種充滿“翻譯”氣息的、不中不洋的文字,自然無法體味到中文作為母語的韻律與美感,培養良好的閱讀習慣便無從談起,對母語文化產生認同就更無從談起。
童書,是兒童來到人世間接觸到的第一種精神食糧,這個“第一”意味著開始,更意味著品質。鑒于此,作為童書質量守門人的童書編輯,理應深感肩頭的責任重大,面對如今引進類童書的種種亂象,從我做起,把好關,守好門,采取相應的措施才是當務之急。筆者認為,引進類童書的翻譯和編輯過程中,責任編輯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童書主要面向的是少年兒童,很少會涉及成人翻譯類圖書中可能會出現的政治導向問題,但也要注意其他方面的文化差異。在翻譯瑞典知名作家馬丁?維德馬克的偵探小說系列《拉塞—瑪婭偵探所》①[瑞典]馬丁·維德馬克著,徐昕、張可等譯:《拉塞—瑪婭偵探所》,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12年。時,譯者在第五個偵探故事翻譯到尾聲的時候,突然發現原來這是一個涉及同性戀的故事。在開放的西方世界,同性戀早已不是什么禁忌,但是,這樣的情節出現在一本兒童讀物里,中國家長們的接受度恐怕就不容樂觀了。譯者最后并沒有把這個細節告訴編輯,而是把這個帶有同性戀情節的故事夾雜在另外九個故事中,一起交給了出版社。兩個月后,這套書得以出版,編輯對這個故事做了細致的處理,把結局改寫成了兩個失散已久的親兄弟的重逢,巧妙地規避了這個敏感問題,又保持了故事的完整性。這樣的文化差異問題能得到如此圓滿的解決,不得不說,編輯作為幕后英雄功不可沒。
除了文化差異方面的問題,童書編輯在審稿過程中還需注意一些小細節,如度量單位。漢語與英語采用完全不同的度量單位,而很多翻譯往往會忽視這樣的細節,把“feet,inch,mile”等度量單位直接翻譯成相應的中文。從理論上來說,這并不能算是錯誤,但中國的兒童讀者對“一英尺、一英寸、一英里”這類長度單位幾乎沒有什么概念。因此,編輯在審稿時宜將其換算成漢語的度量單位,如有必要,甚至可增加一些具體的文字表述幫助小讀者理解。
目前,懂外語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懂外語并不等于能當翻譯。而且目前國內的翻譯水平良莠不齊,尤其是很多外語非常好的譯者往往中文功底欠佳,翻譯的作品不符合中國人的閱讀和審美習慣,即使意思翻譯準確,但讀者讀起來仍會覺得很別扭,不順暢。對于閱讀中出現的偶爾的生澀或不自然,成年讀者或許還能勉強接受,因為成人知道自己閱讀的是翻譯的譯本;但是,這對于兒童讀者來說,很可能就是無法容忍的。從這個方面來說,解決童書翻譯的質量問題,比解決成人書的翻譯質量問題更具挑戰性。所以,對于童書譯者選擇,編輯應提出更高的要求。
首先,譯者需對兒童文學有較深入的了解。
不了解兒童讀物的文體特點和語言特點,不可能翻譯出好的作品。魯迅先生是五四時期兒童文學翻譯的先行者,他最先提出“救救孩子”,先后翻譯了多部童話。他在為自己翻譯的《小約翰·表》的《譯者的話》
里說:在開譯之前,自己確曾抱了不小的野心。“第一,是要將這樣的嶄新的童話,介紹一點進中國來,以供孩子們的父母、師長以及教育家、童話作家來參考;第二,想不用什么難字,給十歲上下的孩子們也可以看。但是,一開譯,可就立刻碰到了釘子了,孩子的話,我知道得太少,不夠達出原文的意思來,因此仍然譯得不三不四。現在只剩下了半個野心了,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樣。還有,雖然不過是童話,譯下去卻常有很難下筆的地方。”①[荷]藹覃、[蘇]班臺萊耶夫著,魯迅譯:《小約翰·表:魯迅譯文選》,譯林出版社,2014年。
兒童文學是屬于兒童的文學,除了內容符合兒童的認知外,語言運用方面的獨特性是它吸引兒童的重要原因,把握好兒童文學的文體風格,才能翻譯出兒童樂于接受的優秀作品。兒童文學的語言應做到通俗易懂,生動活潑,這就要求譯者具有較高的文體敏銳感,將原著的語言風貌完整地展現給讀者。
其次,譯者需對兒童的心理特點和語言發展有所了解。
兒童在成長的各個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了解目標讀者的心理需求,才能譯出適合他們的作品來。兒童文學的主要讀者是兒童,這一特性決定兒童文學翻譯的特殊性。著名的兒童文學翻譯家任溶溶先生在《我要一輩子為兒童翻譯》中說得好:“做好外國兒童文學翻譯工作最要緊的是熟悉兒童。兒童文學的讀者對象再明確不過:是兒童。不熟悉他們就做不好這項工作。”②巴金:《當代文學翻譯百家談》,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兒童在成長道路的每個階段都有其獨特的思維和說話方式。成人譯者只有走進兒童,運用兒童的語言,才能譯出童趣,獲得小讀者的喜歡。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譯者需抱持對童書的尊重和喜愛,并以嚴謹的態度對待之。
有些譯者看到兒童讀物的第一反應就是字好少,太簡單,多則半個月、少則幾天就能譯完。這樣的譯者通常很快就交稿,不會仔細研讀每一句話,不會在翻譯完之后放上一段時間再修改一遍,更不會將自己的翻譯讀給身邊的孩子聽,看孩子的反應再做修改。這樣的譯者,編輯最好不要用,因為只有一個愛孩子、熱愛兒童文學、愿意為兒童的閱讀奉獻出一己之力的翻譯才能用心譯出好的譯文。我國著名童話翻譯家葉君健于1946年開始翻譯《安徒生童話》,他為此專門學了丹麥文,每年寒暑假都到丹麥訪問,了解丹麥的風土人情,結交丹麥朋友,了解丹麥人心中的《安徒生童話》。正是這樣的認真和嚴謹,才可能譯出傳世之作。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12條規定:改編、翻譯、注釋、整理已有作品而產生的作品,其著作權由改編、翻譯、注釋、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譯者對其翻譯的作品擁有著作權。圖書選題確定后,編輯要根據內容和風格尋找合適的譯者。如果不是長期合作的、彼此了解的譯者,還要進行試譯,不要因為某些朋友同行推薦就貿然與譯者簽訂合同,最后又發現譯文與自己的期望不符,甚至差距很大,將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另外,筆者認為,在確定了合適的譯者之后,編輯最好不要擅自改動其風格,或者做大刀闊斧的改動,如果必須要做大的改動,也要與譯者進行溝通,商量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案。兒童文學作家、翻譯家漪然為《東方娃娃》翻譯了安德魯的《親愛的小魚》,半年多之后收到樣刊,發現自己的譯文已經被改得面目全非,用漪然自己的話來說:“除了第一段的第一句和第五段的第二句,幾乎沒有一句是我的譯文,其改動的篇幅之大,已經讓我無法稱其為改動,而只能說,這是另外一個人翻譯的署名為漪然的文章了。”漪然在網絡上公布了事情的始末和兩個譯本的對比,優劣自現。這件事在兒童文學翻譯圈和出版圈內都造成了比較惡劣的影響,也影響了很多讀者對出版社編輯職業道德和專業素養的看法。
德國語言學家施萊爾馬赫在《論翻譯的方法》中提出,翻譯可以有兩種不同的途徑:一是盡可能地不擾亂原作者的安寧,讓讀者接近作者(異化);二是盡可能地不擾亂讀者的安寧,讓作者去接近讀者(歸化)。簡而言之,歸化就是以譯文讀者為中心,使譯本可以被譯文讀者識別和熟悉;異化則是以原文為中心,使譯文讀者看到語言和文化上的差異。
魯迅先生對待翻譯的態度嚴謹慎重,提出了“寧信而不順”的硬譯觀,明確表示反對“歸化”,主張翻譯外國作品“盡量保持洋氣”,必須有異國情調。在《出了象牙之塔》中他提出:“文句仍然是直譯,和我歷來所取的方法一樣;也竭力想保存原書的口吻,大抵連語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顛倒。”③魯迅:《譯文序跋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年。但是,在翻譯兒童文學作品時,魯迅并沒有遵循自己堅持的直譯主張,而提倡“意譯”。他認為兒童文學的翻譯不只是要“有益”,更要“有味”。一方面,兒童的語言思維還不成熟,還處于母語學習的階段,語言中的異化成分容易對兒童造成干擾,不利于兒童語言的發展;另一方面,如果閱讀中陌生的文化因素過多,會給兒童帶來較大的挫敗感,有可能打擊兒童的閱讀興趣。因此,
童書翻譯還是采取歸化的方式,以譯文讀者為中心為宜。編輯在審稿過程中要注意譯文中的細節,把譯文中陌生文化因素的數量控制在適度的范圍內,盡可能讓譯文貼近小讀者。
另外,童書翻譯最大的難點在于對兒童語言的把握,如果直譯原文,肯定會翻譯出不符合中國兒童閱讀習慣的語句;在原文的意思上加以改寫,那改寫的尺度應該如何把握?會不會出現離原作太遠的情況?這些問題可能是翻譯很容易忽略的問題,需要編輯與翻譯通過不斷的溝通和嘗試,才能交出令人滿意的譯作。
童書涉及的知識面很廣,天文、地理、歷史、動物、科學、藝術等各種門類都可能涉及,這就要求編輯要不斷擴充自己的知識面,勤于使用詞典、百科全書、網絡等工具,必要的時候,要請專業人士為圖書的質量進行最后的把關。在這個方面,我們的前輩翻譯家也是這么做的。魯迅在翻譯《表?小約翰》時,為了確保原文(德文)中許多動植物名稱的正確,不湊合了事,也不自以為是,查找了很多資料,咨詢了很多專家。他把翻譯的過程寫進了《引言》和《動植物譯名小記》中。現在像魯迅這樣一絲不茍的翻譯為數不多,后期核對專業術語的工作很大部分都落到了編輯身上,編輯切忌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很有必要。
翻譯與出版密不可分,是文化傳播長鏈條中相互連接的兩個點。從出版角度來看,翻譯不單是一個文字轉換工作,更是促進文化傳播與交流的一種社會責任。出版要重視翻譯學的規則,更要樹立正確的翻譯導向,明確譯作的讀者對象,保證譯文的質量,增加譯文的可讀性。兒童圖書的讀者是廣大少年兒童,他們處在語言、性格、價值觀和文學品位發展的重要時期。引進類兒童讀物中漢語語言文字表達水平直接影響兒童的健康成長。童書編輯作為圖書質量的守門人,責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