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紅濤
(上饒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西上饒 334001)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曾在一篇名為《物》的論文中,如此描述著現代人的時空感:
時間和空間中的所有距離都在不斷地縮小。……人類在最短的時間里,邁過了最長的路途。他們把最大的距離,拋在身后,從而以最小的距離,把一切事物都帶到眼前。然而,這種對所有距離的急切消除,并不能帶來任何的親近感,因為親近并不在于距離的縮短。……一切事物都逐步被帶入齊一的無距離情境之中,它們被攪在一塊。[1]
海德格爾所提到的這類時空感,被當代西方最負盛名的人文地理學家、空間理論家大衛·哈維(David Harvey)稱為“時空壓縮”(Time-space Compression),其所指代的是“時空維度上一種勢不可擋的變遷感”[2]243。美國堪薩斯大學教授巴尼·瓦夫(Barney Warf)提出:“時空壓縮主要是指人類如何嘗試征服空間、更快地跨越空間,以實現更為有效地交換商品和信息的方式。”[3]5隨著科學技術和通訊手段的迅猛發展,人們迫切期待,空間之間的絕對距離不會成為交往的障礙。“絕對空間和場所的確定性讓位于一種變化著的相對空間的不穩定性,在這種空間中的一個場所發生的事件,可能立刻和成網狀地影響到另外一些場所”[4]261,對于“時空壓縮”的主要面向,哈維的這句話可謂是一語中的。
那么,這種“時空壓縮”現象又是如何發生的呢?多數學者認為,其最早肇始于啟蒙現代性進程中資本積累迅速膨脹的關鍵時期:由于資本積累和資本流通的迫切需求,因此其力爭要在最短“時間”內盡可能征服最多的“空間”,有研究者稱之為“用時間消滅空間”①值得一提的是,在安東尼·吉登斯那里曾提出一個“時空延展”(Time-space distancetion)的概念,和“時空壓縮”不同,“時空延展”同時包括了“時—空”的縮小和延伸兩個范疇(見:Anthony Giddens,A Contemporary Critique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90-93.)。。正是出于這樣的時代背景,才間接促成了鐵路、飛機、電報、電話等現代媒介的相繼問世。美國學者斯蒂芬·克恩(Stephen Kern)就曾指出,諸如鐵路、飛機、電報等這些現代媒介,為人類重新思考和體驗空間建立了新的“物質性基礎”[5]。在這些新“物質性基礎”的助推下,“空間”被不斷地壓縮,“時間”被不斷地重構,地球也開始逐漸變成了麥克盧漢意指的“地球村”。對此,瓦夫也予以認可:“在1500到1970年之間,隨著運輸流通速度的不斷增長,地球似乎變小了 60 倍。”[3]6
我們不妨試想這樣一種情境:古代祖先若要造訪其它遙遠的地方,其必將經受沿途諸多考驗,就算最終順利抵達,也要付出動輒一年半載的“時間”代價。但是自從有了火車、飛機等交通工具之后,這些問題就不復存在了,只需短短幾個小時,人們便能輕易去往多數想去的地方。“空間”的絕對距離,因此漸漸被“消解”開,如著名傳媒學者麥克盧漢所言:“電力媒介廢棄了空間的向度,而不是拓展了空間的范圍。”[6]于是,人們在相當有限的時間里,能夠到達愈來愈多的空間。同時,另一方面,在當代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我們亦能看到“時空壓縮”的表征:普通超市里,能買到國外生產的各類食品;偏僻小縣城,亦能吃到來自遠疆的新鮮水果;視頻網站上,五湖四海的生活故事逐一展現;電子雜志上,世界各地的資訊齊收眼里。毋庸置疑,這些“時空壓縮”的現象,在某種程度上都展現著現代文明的進步風貌,其不斷提高著人們的生活質量,同時也大大豐富著人們的精神需求。
然而,更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是:在帶來這些便利之外,“時空壓縮”是否也會導致意料不及的負面效應呢?對此,哈維適時地提出:我們必須“警惕近些年來那些依附在時空壓縮之下嚴峻的危險。”[4]305他甚至認為,若不對“時空壓縮”這樣的現象進行重新思考,“將有可能是某種災難的預兆”[2]243。顯然,哈維發現了“時空壓縮”背后的諸多問題,其深刻聯系著人類的生活世界。那么,為什么不重新審視“時空壓縮”,就意味“災難”的臨近呢?很大程度上,這在于“時空壓縮”所制造的便利效應,由于某種程度上應和了時代的需求,使得其很容易掩蓋這種效應背后的人類感覺結構的悄然異變。
這種憂慮絕非庸人自擾。我們知道,作為個體的“人”,其對生活的體驗和感知,很容易受到時代癥候的影響。而“人”的經驗世界,也不是一個純然封閉的內部體系;相反,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人”就無時無刻不在經受來自社會、時代和其它事物的經驗沖擊。光影與誘惑,快感與刺激,這些充滿誘惑的暗語在人類的生命感覺中不斷潛沉升降。更多時候,人都在忙于應付。環境的變化能夠影響和改變“人”的感知,對“時空壓縮”后續效應的關注,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顯得有價值。
一旦我們被“時空壓縮”所包圍,那么對新奇、速度和短暫刺激的追求則將全面席卷人類世界。馬克思曾說過,現代生活包括“堅固的”和“融化的”一面,兩者之間存在著一種張力。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顯得有點過于樂觀了,因為在“時空壓縮”的時代,人們很難再去關心“堅固”與“永恒”的問題,“永遠有多遠”真正變成了一個“時代之問”。“短暫性使致力于任何長期計劃都變得極為困難”,這便是其中的關鍵利害所在。在永恒價值行將退隱的境況中,人們慢慢變成馬歇爾·伯曼(Marshall Berman)筆下的“現代男女”,其“非但要在個人和社會生活中不拒絕變化,而且還要積極要求變化,主動找出變化并將其進行到底。他們必須懂得,莫去想念存在于真正的或幻想出來的過去之中那種固定的不變的關系,而必須學會去喜歡這些變動”[7]。
而伯曼所說的“變化”,最典型地便體現在消費領域中。“時空壓縮”的流行,深刻影響著消費領域的革命,這種交互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首先它極快地調動了大眾市場的時尚變更,一切都在加速,一切都以人們不斷變化的新奇樂趣為方向,這不僅反映在服裝、裝飾品和裝潢等方面,而且也擴展到整個生活風格和娛樂消遣的其它領域中;其次是以往的“商品消費”正轉變成更為流行的“服務消費”,“這些服務的‘壽命’雖然很難估算,但遠比一輛汽車或一臺洗衣機的壽命要短的多”,其后果必然是“突出時尚、產品、生產技術、勞動過程、觀念和意識形態、價值觀及既定慣例的易變性和短暫性”[4]285。但更為關鍵的,還是由這此所導致的“感覺超載”問題,時間、空間連同一切應接不暇的東西正朝著我們奔襲而來,用凱文·凱利(Kevin Kelly)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快速、廉價和失控”[8]。就像人們如今已很難感受到過往時空的那種真切與悠長,工作與家庭生活之外,他們還要被迫不斷接受各類信息,這些“信息”無不披著“有用”的外衣:時事漫談有用,股票信息有用,衣著風尚有用,跑車、酒吧、夜總會和名貴手表統統都有用。德國美學家席勒一早就發現到:“有用是時代所崇拜的偶像,所有力量都要唯它是從。”[9]為了讓自己順利跟上時代舞步,人們前赴后繼,爭相涌入這條信息高速公路之中。
然而,現代人又是否真的因此而感到幸福呢?對此,美國學者艾倫·杜寧(Alan Durning)深有感觸:“生活于90年代的人,比生活在上個世紀他們的祖先幾乎要富裕四倍半,然而,他們并未比父輩們幸福。心理學研究表明,消費與個人幸福的關系是很微小的。尤其不幸的是,人類獲得滿足的兩個主要源泉——社會關系和休閑,似乎也在奔向所謂富裕的過程里枯竭殆盡。”[10]誠然,消費內容的增加及生活信息的增速,無關乎幸福感的上升,充其量,它們只能導致更多的“快感”。“快感”隨處可得,動物世界也有快感。一旦這個世界被“快感”所主宰,那么“幸福感”將會離我們遠去,印度哲學家克里希那穆提如是說道:“快感必定帶來痛苦、沮喪、憂傷及恐懼”[11]。哈維的憂慮與此有著不謀而合之處,他相信“感覺超載”將使人們被迫應付那些富含新奇性但用后即棄的事物,最終將可能導致享樂主義、厭倦感、缺乏遠見的價值觀以及對事物認識過分簡單化的傾向[4]286。
當代美國著名批判學者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也肯定了“時空壓縮”面孔之下的這些難題,并把其最為致命的弊病概括為“距離的喪失”:“通過消解審美與心理的距離,盡力獲得直接、沖擊、刺激與感性體驗。在消除審美距離的過程之中,沉思與冥想被拋棄了,觀眾被包裹在諸種體驗之中。”[12]對此,我們可以通過一個國內極其熱門的電視節目來加深認識。2010年,江蘇衛視創辦了一個大型婚戀交友的真人秀節目《非誠勿擾》,在極短時間內,這個節目就取得了令人驚奇的關注度,尤其是眾多的青年男女們,更是為它瘋狂不已。《非誠勿擾》具有十分典型的“時空壓縮”特征:眾多來自不同地方的單身男女們,同時拼貼性地出現在電視臺所指定的一個“空間”里,臺上24位女青年輪番考驗前來相親的男青年,男青年們也想盡一切辦法來討“心動女生”的歡心。于是我們便能看到這樣一種奇觀:在短短一個多小時的節目里,一個接一個的男青年上臺,一個又一個的女青年被領走,節目仿佛是一條生產精良的流水線,讓愛情變得短暫且高效。必須承認,“一見鐘情”有時的確是存在的,但愛情的萬種風情無疑還是需要我們長時間的回味,當它也開始推崇快餐化、娛樂化和消費化,那么人類的情感記憶中或許就真的不會再有永恒與神圣可言了。
所以,我們要謹慎地對待“時空壓縮”的大肆流行。對此,哈維總結道:“時空壓縮始終都需要掠取我們的能力,以便抓住我們周圍的各種現實。比如在壓力之下,愈加難以對各種事務作出恰適的反應。”[4]306這是學者留給我們的警思,也是迫切需要我們做出回應的警思。
對“時空壓縮”特征穿針繞線般的論述,能夠讓我們想起一個熟悉而又久違的人物:波德萊爾;想起他在《現代生活的畫家》中所開啟的關于現代性最為經典的概括:一種成分是永恒的、不變的,“另一種成分是相對的、暫時的,可以說它是時代、風尚、道德、情欲,或是其中一種,或是兼容并蓄”[13]。事實上,“時空壓縮”也正是伴隨著波德萊爾筆下的“現代性”而出現的,它是“現代性”特有的產物。“現代性”與“時空壓縮”的本質面目不謀而合:力圖以“相對”“短暫”來替換另一面的“永恒”和“堅固”。
理所當然,空間的整體風貌也在這種崇尚“時空壓縮”的現代性視域下發生了轟轟烈烈的轉變,哈維甚至使用了“空間的調整一樣成了創傷性”這樣的句子來形容它。為了讓讀者得到更真切的體會,哈維非常耐心地描述著空間轉變的若干癥候:“空間的調整成了創傷性的。……大眾電視與衛星通信的結盟,使得人們能夠體驗同時從不同空間所涌來的各種形象,把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空間,打碎成電視屏幕上的一系列形象。整個世界都能夠同時觀看奧運會、世界杯、獨裁者的倒臺、高峰會議、致命悲劇……各個場所與空間的形象,變得跟其它東西一樣,都具備生產性和短暫性”[4]293。誠然,哈維的描述和他的思想導師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其實是一致的,即:“空間”能夠被不斷地生產出來。這里的“生產”,指代的是“空間”作為一種“生產力”被納入到政治經濟規劃之中的現實。為了迎合短暫流變的現代風格,“空間”被別有用心地批量制造,然后根據各種形勢的訴求與需要,它們又被不斷的拆除、改造或者重建。“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馬克思的這句經典名句再次得到了驗證。
毫無疑問,“空間生產”的出現,意味著新的符號和表征系統的建構。為了順利實現目的,被生產出來的“空間”非常重視美學符號的修飾。換句話說,這類空間必須具備鮮明的美學形象。這個觀點其實并不難理解,愛默生說過,“眼睛是最好的藝術家”[14],因此求助于講究視覺享樂的“形象”,不僅能有效掩蓋“空間生產”的背后意圖,還能為它招來更多的眼球。“形象總是作為‘有相貌的東西’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在日常生活的所有場面,形象都在奮發努‘力’,我們對它防不勝防,它‘領導’我們的行動”[15],日本學者巖城見一的這番見解或許點出了其中的關鍵所在。的確,在“時空壓縮”潮流的主導下,人們已經不太適應“思考”所要求的深度了,他們更愿意從“形象”的直接“美感”中來判斷事物的價值,這樣既省時,又能夠更方便地獲得認同。
于是,人類生活世界的各種空間陸續披上了美學的外衣,它不斷刺激著現代男女們的脆弱神經。以我們熟悉的消費空間為例:眾所周知,當人們走進一家時尚華麗、寬敞舒適的商場時,一樣樣外觀精美的商品不斷閃過眼前,品牌、身份以及“物”的誘惑頓時充滿了那個空間,他們難以招架,潛藏內心的“購買欲”于是被激活了。所以一個奇特而又常見的現象產生了:很多人在進商場之前原本是沒有購買打算的,但在“閑逛”的過程中,他們卻會毫無征兆地形成購買的沖動。無疑,這股“沖動”受到了商場空間的“劫持”。相反,當我們進入一家昏暗陳舊、狹小逼仄的商場時,它不僅不能很好地激發我們的“購買欲”,糟糕的話,很可能還會破壞我們原有的購買計劃。從這個意義上看,空間形象的“美感”對購買者的選擇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帶著這個問題,哈維曾對第二帝國時期巴黎的相關空間進行了考證。確切地說,這類注重形象修飾的“空間”應被稱之為“景觀”。對此,居伊·德波(Guy Debord)給了我們足夠多的啟示。湊巧的是,哈維首先想到的也是類似于商場的空間:“作為一種景觀,商品自身與日俱增的力量的最佳展現,便是新的百貨公司”[16]207。為了吸引顧客,新百貨公司首先設立了“櫥窗”(Shopwindow),這一主張“形象服從功能”的新式空間,徹底顛覆了人們以往的購買習慣,其目標在于將主動的表演者轉變成被動的旁觀者。“巴黎最好的櫥窗裝飾者,也是革命性的櫥窗裝飾者,他在展示藝術上創立了野蠻而龐大的裝飾技法”,從哈維的這句話中,我們不難感受到“櫥窗”所帶來的美學效應,華麗的“櫥窗”與顯擺的商品不斷挑逗著閑逛者們的購買欲。繼“櫥窗”之后,為了進一步刺激消費欲求,新百貨公司又“生產”了“大道”空間,它戲劇性地融合了劇院、咖啡館與其他娛樂場所中的表演世界,“造成大道兩邊出現了許多展示資產階級富裕、鋪張浪費與女性時尚的空間”[16]212。用法國作家左拉小說中的話來說,這種空間“喚醒了女性柔弱身體中新的欲望,巨大無比的誘惑讓她們屈服,最早是為家庭而采購,然后變成為了賣弄風情,最后則純粹為了欲望而消費”[17]。
所以,對“空間生產”與“時空壓縮”的擔憂,最終其實還是指向了現代人無邊的欲望世界。如果沒有不斷膨脹的欲望神經,被生產出來的各種“空間”便會失去動力,美學修飾也無法取得反常的認同。為刺激和滿足非理性欲望而設置的曖昧之“美”,自然是非純粹的,借用藝術史家阿瑟·丹托的話來說,其更像是“美化”:“在這個領域之中,事物的美,只不過是因為它們被美化罷了”[18]42。而一旦人們誤將“美化”當作“美”本身來追求,那么他們就會在外觀上追求“超級形象的異體”[18]46,進而陷入無以自拔的境地,如英國學者戴維·弗里斯比所說的那樣:“我們創造了時尚這樣東西,美的永恒部分潛藏其中。然而,時尚的核心地位威脅了美的永恒性,并促使美變成了歷史性的東西。如此一來,永恒便一直處于過渡和短暫的過程中。”[19]顯然,那些誤用“美”的傾向也讓弗里斯比感到十分的無奈,就連一向不擅感性的“理論梟雄”詹姆遜也表示出了他的擔憂:“時至今日,形象就是商品,……這也是為什么今天所有的美都只是徒有其表的原因。”[20]
有鑒于此,我們完全可以這樣認為,那些人們自以為是的“形象”,往往只是“幻象”罷了。“幻象”無處不在,它有著無比光鮮、魅力四射的外觀,在各種美學幻覺的推導下,人們爭相涌入這個“烏有之鄉”。一切就像學者所說的:“我們不僅有能力同時在屏幕上放置源自過去或其它地點的種種形象,甚至還能以人造環境、事件、表演或類似東西把這些形象轉變為物質幻象,在很多方面,它們都很難同原物區別開來。”[4]290實際上,前面我們談到的第二帝國時期的巴黎,最后也因為過于追求“空間生產”的形象建構而導致了諸多意想不到的問題,比如商品拜物教的橫行、空間區隔的惡化、“景觀與商品化的狂歡”,并由此而產生了“一種不安、脆弱、資產階級之焦慮,和某些混亂的感覺”[16]214。“可怕的浮生!可怕的城市!”[21],波德萊爾曾經吟唱過的“憂郁巴黎”,也正在漸漸照進現實。
這種感覺幻象正是“時空壓縮”所導致的負面效應所在:無論是資本積累和資本擴張的需要,還是消費狂熱和景觀控制的訴求,其最終都必須指向“幻象”,以此來擾亂人們合理的感覺結構。因為“幻象”意味著沉迷,意味著無法覺醒,意味著對所有“時空壓縮”和“空間生產”的默許。美國學者威廉·巴雷特(William Barrett)就曾指出,“消除了空間距離”的同時,“也有其否定性的一面,那便是現代人在陷入焦慮的時候,無根、悵然迷惘以及缺乏實際感受的空虛感”[22]。這無疑是現代性的悲劇,也是現代人的悲劇。用英國作家喬納森·拉班的話來說,這樣的“現代人”好比“蜂窩一樣的種姓群體”,他們的生活受到各種幻象的限制,他們“生活在一種賊似的狀態”[23]。
因此學者說道:“日常生活里各種幻象的交織,在相同的空間與時間里,將不同世界聚集到一起。但它卻幾乎完全隱藏了事物最初的所有屬性”[4]300。顯然,值得我們擔心的,當然是“幻象”背后所隱藏的其它別有所圖的表征。這也正是本文的主旨所在:我們并非要通過一味地批判,來消滅“時空壓縮”和“空間生產”的存在,這不僅不夠現實,而且也無法操作。況且,單純的“時空壓縮”與“空間生產”,依然有其不可忽略的時代意義。毋寧說,我們的目的,是要警惕那類企圖以“時空壓縮”和“空間生產”來誘導人類非理性欲望的行徑,同時努力打破諸種“幻象”,讓“人”逐漸體味更為真切的生活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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