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蕾
(蘇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信仰,是指主體超越現實,追求最高價值的自我意識,是對具有最高價值的對象高度的信服、追求,并使其統攝自己的精神生活,作為精神寄托的思想傾向,是主體對終極價值的追求。而法律信仰作為一種法律意識,是社會主體對社會法的現象的一種特殊的主觀把握方式,是社會主體在對社會法的現象理性認識的基礎上由然而生的一種神圣體驗,是對法的一種心悅誠服的認同感和依歸感,是人們對法的理性和激情的升華,是主體關于法的主觀心理狀況的上乘境界。[1]法律信仰是民眾在自己的信念體系排序中,把法列為首位而取代權力、金錢等其他價值,對法律真誠認同和自覺遵守的一種深刻情感。
我國的法治之路已走了百余年,在國家建設、改革、發展進程中,法治的重要性日益顯著。1997年,黨的十五大把“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作為基本方略,開創了國家治理的法治化進程。1999年,“依法治國”寫入憲法;2002年,黨的十六大把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重要奮斗目標;2007年,黨的十七大提出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2012年,黨的十八大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建設法治中國”的重大命題;2014年,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首次專題討論依法治國問題,這是法治中國建設的新篇章,也是國家治理方式擴展的新境界。我國正向著法治中國的總目標穩步推進,而要實現法治中國的建設目標,精神和制度兩方面的要素必不可少。法治的精神要素,是指整個社會確立法律的至上地位,對法律絕對遵從、普遍認同,自覺遵守,積極運用。法治的制度要素,主要是在法治社會中,法律法規等都由民主程序規范產生,適用和執行也通過一定程序加以監督。從我國法治發展歷程看,目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已形成,法律制度日益完善,因而法律制度的實效性成為目前法治建設的重中之重。這離不開法治的精神層面,即人民對法律的內心擁護和真誠信仰。法治的精神層面是法治制度層面的先導。應該說,法治化的真正意義不在于國家制定了多少部法律,建構了怎樣完備的法律體系,而在于是否融和注入了一種法的精神。法律信仰是法治構成要素的內在精神要素。在沒有形成全民族的真正的法律信仰之前,不可能期待真正的法治落實。[2]著名法學家伯爾曼有名言:“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F實生活中,太多不信仰法律的例子呈現在我們面前:一些黨員干部“信權不信法”“信人不信法”;普通百姓也“信錢不信法”“信訪不信法”。因此,在當今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過程中,在中國夢的實現進程中,國民法律意識的提高、法律信仰的確立顯得尤為重要。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也明確提出法治信仰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曾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要求政法隊伍,“要信仰法治、堅守法治,做知法、懂法、守法、護法的執法者,站穩腳跟,挺直脊梁,只服從事實,只服從法律”。[3]可見,如果民眾都樹立法律信仰,這將成為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原動力。
在西方,法律與宗教頗有淵源,中世紀的歐洲是王權和教權共同統治?;浇叹哂泻戏ǖ匚?。在基督教徒眼中,教皇是上帝的代表,而教會為了約束教徒,頒布了一系列法律,此時的法律已被當作上帝的意志,是至高無上的,同時也被普遍和絕對遵守。宗教使得法律到達了一個神圣的地位,將法治觀念植入人心,讓人民從內心里接受法律、服從法律。在這個時期,法律至上觀被確立起來。之后,法治伴隨西方社會的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
中國古代歷史的發展與西方截然不同,“法律信仰”沒有類似西方的深刻的思想基礎和人文底蘊。從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能找到原因。中國古代社會是一個標準的倫理型社會,自漢武帝時期到清末,儒家思想在社會中占據統治地位,是一種治國方略,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儒家主張以德治天下的思想實際上就是宣揚人治,它建立在小農經濟之上,立足于宗族血親社會,維護封建專制統治。在這樣的治國方略下,許多應當由法律調整的領域都由道德、風俗或鄉規民約來調整,法律成了實施道德的手段。宗法與專制相結合,在文化上體現為倫理的政治化和政治的倫理化,即用倫理秩序代替法律秩序。社會價值序列中,倫理、政治都大于法律,因而法律意識、法律觀念在在中國古代沒有滋生的土壤。具體表現為:王權至上,而非法律至上。中國傳統社會并不缺乏法律,但法律的價值體現為一種工具價值,法律都是為了約束百姓,對統治階級沒有制約作用。法律規定中沒有“人”的基本權利,即自由、平等、公平、正義,法律只是鎮壓、管制人民的工具。因此,民眾從內心情感上會自發地排斥和抗拒法律,不可能信任和崇尚法律。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法治建設已取得長足進展,但有法不依、違法不究、執法不嚴,及以權壓法、以言代法等現象,仍層出不窮。
國人不信仰法治,除了歷史文化和社會傳統的原因外,還在于我國現行的制度,如政治、經濟、文化等,還沒有形成使國民對法律產生并不斷堅定信仰的整體機制。因而,現實中存在以下問題。第一,在權力沒有形成有效制約的前提下,部分黨員領導干部存在著特權思想,法律觀念淡漠,法律信仰缺失,高高在上而不服務于民,這些直接導致整個社會對法律的認可度和信仰程度普遍不高,整個社會缺乏法律信仰的氛圍。第二,行政執法水平不高,影響法律權威的確立。在現實社會中,“釣魚執法”“選擇性執法”“違法執法”“執法不嚴”等問題大量存在,人民與執法主體的對立情緒嚴重。一些行政執法人員公器私用,權錢交易,或不作為,引發民眾的強烈不滿,也嚴重影響公民對法律的信仰和崇敬。第三,司法缺乏公信力,削弱了公民對法律的信任。司法權威樹立需要一批高素質的法官,需要法官有正確的價值觀和專業的法律技能,用法治精神和法律理念、法律規定,維護社會公正。但目前司法隊伍還存在責任感不強,辦案只求效率不求質量,辦案不公等現狀,使公民對法官的信任度降低;加上我國近幾年出現了多例司法腐敗案件,極大地損害了法官在人民心中的形象。[4]另外,新媒體時代,網絡不良信息廣泛傳播,一些司法領域的“冤假錯案”的曝光或網絡謠言更是嚴重影響和削弱了司法的公信力。民眾缺乏對司法機關的信任,遇到糾紛就會避開尋求司法的救助,轉而通過別的途徑,想辦法利用關系處理、“擺平”。第四,全民守法意識不強,法律信仰的傳統文化基礎差。市場經濟條件下,物質文明發展快,受各種思潮和價值觀沖擊,民眾重利輕義,不講規則。雖然法律規章制度建設成績斐然,但忽視公民道德素養、規則意識培養和法治教育,精神文明建設相對滯后,法律信仰缺位。
因此,我們應逐步形成和創設起政治經濟文化等各項有利機制,使法律能順暢運行,立法保質保量,執法受到監督,違法行為得到有效制裁,社會公平正義得到維護,法治文化深入人心,國人就會自然而然地建立起對法治的信仰。
當代中國正以“法治”作為各項事業的保障,但在傳統人治觀念和環境的重積下如何建設一個法治化國家,是目前必須審視的問題。由此,塑造全民的法律信仰成為關鍵。可從以下幾方面出發。
法律作為主體的信仰對象,必須有良好的品格,如科學性、正義性和利益性。因為它承載著主體的情感和內心需求。科學性是指法律必須符合自然規律、社會規律和人的心理規律,只有法律反映規律,才能使其趨于科學,才能奠定法律信仰的客觀基礎——真理基礎。正義性是指法律必須以人為本,必須客觀公正地實現和確立主體的權利義務關系、自由秩序關系、個體社會關系。正義性是法律信仰主觀的價值基礎,一旦人們發現法律喪失正義基礎,則不能成為信仰對象,反而會成為人們唾棄和厭惡的對象。利益性是指法律的運行能指導主體的行為,并為主體帶來利益,實現其行為的目的。現實利益和主體訴求的實現,是法律信仰直接的、現實的被確立的基礎。一個國家的法律制度應充分保障絕大多數民眾的利益,這是一種制度價值追求。一句話,法必須成為品性良好之法,人們才會自覺自愿地遵守,才可能在人們內心建立起對法律的信仰。
1.立法
立法代表了絕對多數人民的意志和利益,是社會正義的集中體現。有學者認為“立法的膨脹化使立法在追求數量與速度的同時,忽視了法律與法律之間內容上的相互銜接和立法程序的嚴格性,倉促出臺,不僅違背了‘人民的利益是最高法律’的原則,也貶低了法律的神圣性及其應有的尊嚴。法律的出臺一旦成為國家單方的命令,就會使民眾喪失對它的信任而一味消極地服從,從而弱化民眾對法律的內心情感”。[5]如果立法者信仰法律,視法律為神圣,則他們會盡量考察國情,體諒民情,制定良法,從而為后面的三環節奠定法律信仰的基礎。而目前,立法數量大幅增長,結果卻因法律的繁復和對法律的陌生感,民眾對其漠不關心,這一點應引起警惕。另外,在法律修訂與完善的過程中,要擯棄絕對的工具價值,注入新時期的新型法治價值觀,從而打造良法制度體系,為社會風險期的“深水區”改革與發展提供必要的保障,促進“法治中國”建設。
2.執法和守法
執法是實現社會正義的重要環節,有法必依、執法必嚴是執法的關鍵,如果執法者信仰法律,他們就會嚴格執法;相應地,公民也應切實守法。從某種意義上說,守法的意義絕不低于立法和執法。國家應深入開展法治宣傳教育,引導全民自覺守法。可以通過建設完備的法律服務體系,如城鄉一體化全覆蓋的法律服務體系,完善法律援助和救濟制度,保證人民群眾在遭遇法律問題或受到侵權時獲得及時有效的法律幫助,讓人民群眾在感知和了解法律、接受公共法律服務過程中,在得到法律給予的利益和保障中接受法律、信賴法律、信仰法律。
3.司法
司法是實現社會正義的有力保障和最后屏障,司法的公平公正是社會和諧、人民安居、全面小康的基礎。思想家培根曾說:“一次不公正的(司法)判決比多次不公平的舉動為禍尤烈。因為這些不公平的舉動不過弄臟了水流,而不公的判決則把水源敗壞了”。[6]而我國目前的司法實踐現狀令人擔憂,應進一步推進司法改革,法院堅持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地方當局的干預,強化司法公開,接受社會監督,嚴格遵守證據規則,堅持疑罪從無防止冤假錯案發生,等等。
國民法治信仰的養成,從長遠和根本上說,還有賴于國民法治觀念的逐步和不斷增強、社會法治文化的逐步和不斷培育。[7]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強調,人民權益要靠法律保障,法律權威要靠人民維護。必須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建設社會主義法治文化,增強全社會厲行法治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形成守法光榮、違法可恥的社會氛圍,使全體人民都成為社會主義法治的忠實崇尚者、自覺遵守者、堅定捍衛者。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們一直致力于構筑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完備的法律體系,但公民法治文化建設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法治文化的具體標準和要求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培植民眾意識和觀念中的法治精神及理念,二是促進國家文化產業建設的法治化。具體來說可以通過加強文化立法和執法,發展和促進國家法治文化產業。通過加強法治宣傳和普法教育、轉變宣傳方式和形式、利用新媒體等多元化渠道來確保普法宣傳的實效,通過中小學、大學等教材的修改,增加法律基礎教育,通過優質的法律廣播電影電視、文學作品的創作和展播,潛移默化地影響國民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培育民眾法律精神和法治思維方式。
同時,法的形成離不開道德,法律的規定和執行也必須符合道德精神。因此,必須走符合中國特色的法治道路,深入推進公民道德建設工程,通過積極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倡導規則意識和契約精神,弘揚公序良俗,引導人們將道德義務內化于心,成為行為習慣。只有確立起全社會的公民意識,才能更有效地傳播法治價值觀念,并內化為普遍的法治信仰,“法治中國”的建設目標才能真正實現。
盡管我國沒有西方社會雄厚的法治文化根基,沒有宗教、哲學信仰所支撐的法律信仰的歷史淵源和歷史沃土,但我們應意識到法律信仰、法律文化對當前法治建設的重要意義。法律信仰就是現代法治的真正精神,只有建立法律信仰,并激發人們對法律的信任、信心和尊重,才能使法律具備真正的、有普遍社會感召力的神圣性,推動中國法治進程。只有充分信任法律,相信法律能給我們帶來絕對的安全感,才會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提供強大的內在的驅動力,促使我國法治現代化及法治中國總目標的實現。
[1]許章潤.法律信仰:中國語境及其意義[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4.
[2]葉傳星.法律信仰的內在悖論[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4,(6):15.
[3]人民網.習近平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EB/OL].(2014-01-09)[2015-07-20].http://cpc.people.com.cn/n/2014/0109/c64094 -24065903.html.
[4]左衛民,周長軍.變遷與改革——法院制度現代化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25.
[5]范進學.論法律信仰危機與中國法治化[J].法商研究,1997,(2):6.
[6][英]培根.論司法[A].培根.培根論說文集[M].商務印書館,1983.193.
[7]姜明安.如何使法治成為國民的信仰[J].北京政法職業學院學報,2013,(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