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加寧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 宏觀經濟研究部,北京 100010)
(作者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宏觀經濟研究部研究員,巡視員)
中國經濟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并未進入跑不動、走不動的階段。但是,要想加快發展,必須加快改革。只有加快改革,才可以扭轉中國經濟增速不斷下行的趨勢。經濟下行不是常態,波動才是常態。
中國經濟的前景無非是以下三種情況:一是如果改革開放形勢大好,經濟增長就會出現適度反彈,宏觀調控的主要任務就是要防止通貨膨脹。二是如果改革處于一種進退兩難的膠著狀態,就會出現一邊是經濟增長放緩、一邊是通貨膨脹居高不下的“中國式滯脹”。三是一旦改革的預期徹底崩潰,大家對改革徹底喪失信心,就一定會出現經濟增長不斷下滑、通貨緊縮壓力增大,在高速增長掩蓋下的金融風險、財政風險、經濟風險、社會風險都會統統暴露出來。從目前情況看,經濟下行壓力不斷加大,甚至出現了通貨緊縮、人民幣貶值的種種跡象。
2015年全國“兩會”前夕,至少有三位專家學者質疑目前的統計數字,即王建先生、厲以寧先生和審計署前副署長都提出了統計數據的可靠性問題。我認為這是體制問題。改革開放初期,著名經濟學家孫冶方在去世前,抓住中央領導來看望的機會,建議政府高度重視統計工作,強調“統計只有獨立才可靠”。所以,我擔心的是目前經濟下行的實際情況可能比我們看到的要嚴重得多。
筆者認為,導致當前經濟下行至少有以下四個方面的因素,不能簡單地歸結為“新常態”:
一是外部因素。發達國家中,歐洲、日本經濟都不行,只有美國經濟一枝獨秀,但是美國經濟好未必就會像以前一樣能夠帶動中國出口的快速增長,因為美國出現了再工業化、國內儲蓄率提高等各種變化。此外,美元升值,如果美聯儲再加息,就會使得我們的中央銀行進退兩難。
二是長期因素,也就是潛在增長率下降的問題。這或多或少也與改革長期滯后有關。比如人口問題,如果不是部門利益阻撓,如果能夠早一點聽取專家意見、早一點調整人口政策的話,情況就會好很多。此外,科技創新也是如此,教育改革不到位,思想禁錮這么多,又何談技術創新呢?
三是周期性因素。中國過去35年的基本經驗就是:每一次思想解放都帶動了新一輪的改革開放高潮,而每一輪改革開放的高潮都帶動了經濟增長。目前經濟不斷下行的原因之一就是我們當前的思想解放不夠徹底,改革開放缺乏定力。
四是短期因素。應當承認,當前的政府消費與投資,都受到了新常態下社會大氣候的影響,從而影響到了短期內的經濟增長。那么怎么辦?筆者認為,中國經濟的出路只有一條,這就是趕緊讓民間消費上來,讓民間消費來替代政府消費;趕緊讓民間投資上來,讓民間投資來替代政府投資。
但是,為什么當前民間消費和民間投資上不來?筆者認為有三個不確定性在起作用。首先是意識形態帶來的不確定性。一邊是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要“三個解放”,即解放思想、解放生產力、解放社會活力;但另一邊是有關部門不斷設置各種禁區。其次是反腐敗帶來的不確定性。拔出蘿卜帶出泥。反腐敗的重點應當是官員,而不是民營企業家。反腐敗應當盡量做到“三個切割”,即時間上的切割、與民營企業的切割、資金上的切割。再次是改革帶來的不確定性。現在是部門主導改革,部門自我授權,部門自己給自己制定權力清單和責任清單,這樣改革的話,一定會使得改革因部門利益而誤入歧途。現在改革叫得很響,但實際動作不多。即使有些改革,也大多是可逆的。改革開放35年來,下放過多少次審批權,而一旦經濟出現過熱,各種審批就會很快恢復。這種“審批改革循環”我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現在需要的是不可逆的改革,需要“棘輪式的改革”,即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要特別警惕改革落入“塔西佗陷阱”,使改革失去公信力。
每逢經濟處于低谷時,都會有兩派主張:一派觀點主張微觀輸血,也就是投放貨幣;另一派主張宏觀動手術,也就是加快改革。1999年出現通貨緊縮的時候,易綱先生帶領北大的宏觀課題組提出,輸血可以,但是要有助于動手術。
現在的經濟新常態,有的人誤以為,就是要提高對增長速度放緩的承受力。這有點像“打止痛針”“打麻藥”的感覺。其實,“打止痛針”“打麻藥”也是必要的,但問題是要趕緊抓緊時間“動手術”,也就是要抓改革,否則的話,等到“麻藥”過了勁,“病情”就有可能進一步惡化。所以要抓緊時間調結構、促改革。如果不加快改革的話,就是下調多少次利率和準備金率恐怕也無濟于事,甚至很有可能是飲鴆止渴。
在金融改革方面,需要盡快建立存款保險制度,以及商業銀行市場化。如果這些方面做不到,金融管制就不會真正放松,因為所有的利率管制、貸款規模控制、存貸比管制等都是為了防范金融風險。在建立起存款保險制度、商業銀行市場化之后,防范風險就是商業銀行自己的事情了,所有這些管制就都可以統統放開了。
另外,在地方債改革方面,筆者一直主張讓地方政府自主發債,這樣的話,哪個項目該上哪個項目不該上,哪個地區的項目該上哪個地區的項目不該上,就是由市場說了算,由投資者說了算了。地方債的置換是一個有效化解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辦法,應當學習IMF對待希臘的做法,通過救助來倒逼改革。也就是說,地方債置換不要搞一刀切,不要搞平均分配,而是要對那些地方財稅體制改革搞得比較好、國有企業改革搞得比較好的地方,多給一些地方債置換額度,以此來激勵各地加快改革,通過改革來化解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