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靜迪
(宿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宿州235200)
簡析《毛團》中的后現代主義女性敘事
郝靜迪
(宿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宿州235200)
通過對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短篇小說《毛團》中現代女性角色凱特的性別和文化的雙重性身份描寫,分析并嘗試解讀新時代女性在當今社會背景下對自身和男性以及同社會之間關系構建產生的困惑,探究《毛團》中造成凱特創傷的社會和女性本體因素,最后在凱特同女性本體的自我和解中升華。
后現代主義;女性主義;創傷敘事;《毛團》
作為一個英語文壇不可忽視的名字,瑪格麗特·艾特伍德的獨特性不僅在于她書寫加拿大本地歷史,還在于她用獨特細膩的描寫手法勾勒現代女性,她的小說成功即呈現波瀾壯闊的歷史畫面,也可以像探照燈一樣將人物錯綜復雜情感呈現。她筆下的女性角色通常是中產階級白人女人,身份包括編輯、作家﹑藝術家以及教師。瑪格麗特將自己的加拿大和女性雙重身份危機烙印在自己創作的角色中,通過作品表達自己身份文化雙重缺失所引發的焦慮。在1972年發表的論文《幸存》中,她對受害者這一名詞進行重新解構,并坦言盡管自己竭力回避,但仍因生理和歷史必然原因淪為受害者。對加拿大文學的邊緣地位,瑪格麗特也供認不諱,她認為很多本地作家將加拿大作為殖民地的體驗、對強大鄰國文化殖民傾向的恐懼,及其在加拿大人心靈上留下揮之不去的陰影,記錄和體現在了小說中。而女性地位的邊緣性和加拿大的小說邊緣性有所相似,瑪格麗特在2000年出版的小說集《荒野指南》以加拿大作為故事地標,或將女性作為敘事對象,或使女性成為敘述主題,通過十個多樣的故事立體地呈現出女性在社會中的生存現狀。十個故事中的女性角色因為生理和社會原因被邊緣忽視,但是她們并未被男權社會剝奪話語權,而是與女性本身的受害者身份做抗爭。《毛團》是《荒野指南》中一篇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以簡練的語言從第三人稱視角出發,講述了成功的職業女性凱特住院手術期間,慘遭公司解雇以及已婚男友的拋棄,并最終反抗報復的故事。
波伏娃提出社會性別構建學說,認為女性的第二性的地位是由社會決定的,20世紀七十年代,凱特·米利特在《性政治》一書中,發展強化了波伏娃的觀點,提出女性從屬于男性的弱勢地位是由整個社會決定的,因為社會群體對男性的認可度和期望值要比女性高,降低了整個女性群體的自信,威望,權利。[1]所以如果某位女性企圖發潮流新走向,會得到兩性同時的反對,排擠。但女性進步則往往是有賴于逆潮流走向的女性。美國著名歷史學家Laurel Ulrich,回顧美國女性在殖民歷史的地位,得出這樣的總結:“Well behaved women seldom make history(歷史并非由循規蹈矩的女人來書寫)。”[2]循規蹈矩的女人則指代那些認為依附男性才是實現女性最高價值的女人們。
《毛團》中的凱特是一個企圖重新定義女性社會角色的代表,是一個離經叛道的女人。首先,她通過不斷改變自己的名字來否認女性本體,她的名字從童年時過于浪漫的凱瑟琳演化成高中時代的凱西,大學時她又變成了穿著中性牛仔襯衫的凱絲,出走英格蘭后她把名字最后定型為尖銳的凱特。對凱特來說,名字就是一種符號和標簽,她企圖通過名字來模糊性別,擺脫社會的桎梏,但同時也失去了女性自我。凱特到英國憑借出色的才華成為《先鋒》雜志主編,她在塑造雜志的同時也在鑄造嶄新的自我形象,“她剃去了大部分頭發,忘命地工作,她那完美的轉動頸部的姿勢由內向外地透露出一種疏遠而又權威的感覺。[3]”長發是女性一個普遍特征,凱特企圖以短發來進一步模糊女性特質。但是凱特對性別的符號模糊并未能成功扭轉自己作為女性在兩性關系中所處的弱勢地位,
在凱特看來,她所生活的社會對她的態度是苛刻的,導致她無時無刻成為被迫害者,為了保護完整的自我不受侵害,凱特只有將原本的自我隱藏,啟動了自我防御機制。弗洛伊德在著作《精神分析理論》中,提出自我防御機制是自我面對危險或者傷害時的一系列反應機制。[4]《毛團》中,凱特因為身份局限,僅僅能拿到微薄的工資,無法滿足自己對時尚的需求,并且墮了兩次胎。凱特自我防御機制啟動的方式是一開始否認,將自己所受傷害合理化,“她學會了說無論怎樣都不想要孩子”,并對給自己帶來傷害的男性產生認同,比如嘗試將自己外型設計得更男性化,認為通過這種方式可能減弱自己受害者的感覺,并努力通過工作和爭取和男性一樣的經濟社會地位,同既有的社會模式對抗。當然,凱特獲得了一定的肯定,甚至有了和男性并駕齊驅的錯覺,正如同吉爾挖角凱特時對她的承諾,在加拿大給她預留的工作崗位可以“使她參與初始概念的制定,擁有成長確定性,擁有自由行事的權力。”
李銀河在其著作《女性主義》中提出了女性地位期待理論,她提出男權社會中女性地位期望理論,在男女性別混合的社會目標動力群體中,群體對男性的期望值遠遠要高于女性,從而降低了女性在社會群體中的信心,威信以及話語權。[5]所以當某位女性企圖逆轉這一潮流時,群體中的兩性都會群起而攻之。通過這種方式,性別期望模式得到鞏固加強,最后根深蒂固。
凱特在加拿大繼續實現自己的野心并開始了和吉爾的婚外情。她憑借自己的才華和勇氣成功地創作了加拿大先鋒雜志,并把將土氣的吉爾德改造成時尚前衛的吉爾。盡管如此,凱特并未得到雙方性別集體的認可,當她必須住院摘除卵巢腫瘤時,她所工作的雜志社毫不猶豫把她解雇了,而曾經一起工作的女同事達妮婭打電話給凱特,敷衍幾句后,指責凱特丟工作是因為她做了不道德的事情。顯然,盡管凱特的出眾才華使所發行的雜志風生水起,重新塑造了吉爾,然而這一切在周圍的女性看來僅僅是離經叛道,道德敗壞,是違背社會主流價值的不體面行為,是女性群體中的異類叛徒。凱特的工作被吉爾奪去,自己所堅定認可的愛情也敗給了吉爾循規蹈矩的妻子,凱特被摘除了卵巢囊腫﹙她堅定地認為這個囊腫是未發育成功的胚胎﹚,在她周圍人眼中,這就是她為自己的不體面行為所付出的代價。格里爾(Germaine Greer)在1970出版的的《女太監》中指出,在男權社會中,每個女人都像太監一樣被去勢,以便獲得女性氣質。[6]而凱特被摘除的卵巢腫瘤就相當于男權社會對凱特的去勢,或者說男權社會對于凱特這個離經叛道,看似強大的女人一種隱晦的懲罰。小說的開始描述了凱特在多倫多醫院接受囊腫摘除手術過程,“囊腫是良性的,與椰子一般大小,里面長長的紅色毛發盤根錯節,像一團雜亂無章濕淋淋的冒險,還零散地長著指甲,指頭和手指,以及五顆完全成型的牙齒。”作為一個年過三十,被強迫墮胎兩次的女人,凱特特別希望擁有自己的孩子,甚至主觀認為這個囊腫便是自己和吉爾愛情的結晶,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醫生告知凱特,這個東西僅僅是囊腫,而并非胚胎,凱特非常失望,但是還是把胚胎放進裝有甲醛的瓶子帶回家,作為對自己和吉爾愛情的紀念,這種荒誕的開頭鋪墊了凱特之后將囊腫放進巧克力盒送給吉爾的驚悚結局。
吉爾對凱特的態度代表著男性集體對凱特為代表的“強大”女性的態度。吉爾僅僅把凱特物化成實現自己男性野心的工具,“他吻她感覺有人在旁邊觀看,親吻堅硬而閃耀,紫色的唇,在男權社會中,凱特是作為男性成功所使用的工具,以及男性實現自己虛榮心的裝飾品。吉爾其實代表了男性對女性的認知:認為女性不過是男性實現自身價值的附屬物,以及使自己通往更高層次人生所踩踏的階梯。但是凱特卻認為“吉爾僅僅是自己創作的藝術品。”她甚至將自己比喻成賦予吉爾生命的科學怪人。凱特認為自己可以打亂整個男權社會的秩序,尋找自己的位置,但其實卻成為男權的犧牲物。
傳統創傷理論是心理學的一個分支,主要來源于弗洛伊德的創傷心理學理論。弗洛伊德認為創傷20世紀的現代主義采用“憂郁癥”的方式表達精神創傷,而二戰以及大屠殺帶來了二次創傷襲來,使整個文學世界沉默了。后現代主義始于二戰后工業社會發展的語境中,也是“后創傷時代”的主要敘述表達方式。
弗洛伊德認為是“執著的”創傷造就了潛意識,他認為創傷是一種經驗,在短暫的時間內,使心靈收到高強度的刺激,以至不能用正常的途徑調試,造成心理有效能力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這種體驗被稱為有創傷的,而在人試圖將創傷體驗排除的時候,又會重復感受這種經驗,會將這種經驗誤認為當下的體驗而非回憶,以至再一次受到創傷。
凱特在成長工作的過程中不斷經歷著一系列的事件對她的身體和心理造成創傷,成長過程中對自我的否定,在倫敦自我身份的迷失,以及兩次被迫的墮胎,導致凱特處在一個病化的狀態,然而當這種病態被無數次地重復和加固,她的內心就會被焦慮的情緒所充斥著。根據弗洛伊德的自我防御體質理論,大腦將對人本體造成痛苦刺激的符號語言及形象放逐到無意識的記憶里,通過壓制痛苦的記憶來對自我進行保護和約束。而潛意識通過某種事件的牽引重新浮現則會對人造成二次傷害。凱特一直堅定地相信囊腫是她和吉爾愛情的結晶,在吉爾家的派對正在歡樂的氣氛中進行的時候,凱特將囊腫包裝成禮物,并附上卡片寫到:吉拉德,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愛你的,K。這種行為一方面體現了凱特的病態和歇斯底里,另一個方面也治愈了凱特所受的傷痛,使凱特在與自我的博弈中獲得救贖。在小說的最后,凱特走在飄著雪的街頭,“感到輕松而平靜,心懷慈念。”
后現代主義的精髓是解構精神。本文秉承后現代主義的方法論分析解讀《毛團》中的新女性。凱特在社會的過渡時期,對后現代主義語境下女性身份的構建產生困惑,在“房屋里的天使”和“女戰士”中,她選擇后者,代價是否定自己的女性身份,消除自己的女性本體,卻遭到男性和女性集體的排斥壓制,對自己的身體心靈造成雙重創傷,凱特最后通過復仇行為治愈自己的創傷,重新認識自己的女性本體身份,和自己和解。
(注:本文系后現代主義視角下不可靠敘述研究,項目編號:2014yyb14)
[1]米利特,凱特.性政治[M].宋文偉,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10.
[2]Ulrich,Laurel.Good Wives[M].New York:Random House,2007.122.
[3]艾特伍德,瑪格麗特.荒野指南[M].楊莉馨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40-62
[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30.
[5]李銀河.女性主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4.
[6]格里爾,杰梅茵.女太監[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0.20-22
[7]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112-120.
[8]Atwood,Margaret.Wilderness Tips[M].Toronto:McClelland and Stewart,1991.20-40.
[9]Millett,Kate.Sexual Politics[M].New York:Doubleday,196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