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美強
(西南政法大學 法學院,重慶 401120)
近年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環境犯罪越來越多,危害后果越來越嚴重,社會生態環境逐漸惡化。但現行刑法對環境犯罪的規定存在的諸多問題不利于對環境犯罪的處罰,環境治理較為困難。刑法是“保障法”“后盾法”,在嚴重的環境犯罪面前不能“失聲”而應積極應對。因此,需要通過研究環境犯罪的發展趨勢和環境刑法立法現狀,探尋有效的遏制環境犯罪的措施,完善環境犯罪的刑法立法,以期有助于對環境污染和資源破壞的治理,保護良好的生態環境。
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我國環境污染和環境破壞越來越嚴重,環境犯罪呈現出易發多發的態勢。然而,我國針對環境犯罪的刑法立法卻仍然存在著諸多缺陷,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懲治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犯罪的立法缺陷根源于其立法理念的偏離。在環境犯罪立法上,我國刑法仍然秉承“重懲罰輕預防”的思想,這直接導致刑事司法對環境犯罪懲治的不力。具體而言,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首先,在立法觀念上,對生態利益的認識不夠深刻。環境犯罪是一類特殊的犯罪,其直接侵害的是生態利益。環境的污染和資源的破壞關涉到大范圍的居民甚至全體人類乃至后代的健康生存與可持續發展。在“人類中心主義”轉變為“生態中心主義”的背景下,生態利益的保護是環境刑法的目的[1]。針對這一法益的極端重要性,立法應側重于對環境犯罪的預防和生態系統的保護。其次,在環境犯罪的法定刑配置上,我國刑法對各具體罪名基本配置了兩至三檔法定刑,其刑罰并不算輕。但單純的懲罰難以挽回損失,難以恢復已遭受污染或破壞的環境資源。再次,環境犯罪的成罪標準過高。在該類犯罪中,大多數犯罪的成立都需要諸如“嚴重污染環境”“造成重大環境污染事故”“情節嚴重”“數量較大”等條件。這些條件對于環境犯罪來說似乎過高而不利于對該類犯罪的懲治。
環境犯罪的調控范圍過于狹小在三個方面有所體現:第一,環境犯罪的保護對象過于狹窄。從刑法分則的規定來看,環境犯罪的保護對象主要是自然環境,對人文環境的保護較缺乏。眾所周知,人文環境在人的生存與發展中也起著重要的作用,人的生存與發展離不開一定的人文環境。現行刑法忽視保護人文環境的做法既不利于環境的保護,也不利于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第二,現行刑法未能規制破壞草原、濕地、自然保護區等環境要素的行為。但這些環境要素在保護環境中的重要作用日益凸顯,這些區域遭受破壞同樣會危及人的生存與發展。刑法將這些重要的環境保護區域排除在外顯然不利于對自然環境的整體保護。第三,在動物保護方面,現行刑法僅包括獵捕、殺害珍稀、瀕危野生動物的行為,而未包括特別殘忍的虐待動物的行為。
傳統法益刑法認為,只有犯罪行為對侵害對象造成一定實害或實害可能性時,刑法才有用武之地。但在瞬息萬變的現代社會,社會結構不斷復雜化,人們的行為方式日益多樣化,傳統社會的危險與現代社會的風險相互交織。在此背景下,刑法仍然采取被動的態度對待某些會造成巨大危害的風險行為無異于對這些行為的放縱。
然而,在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中,現行刑法體現出的卻是這種“容忍”態度。刑法對整個環境犯罪的反應是被動滯后的。在第三百三十八條—三百四十六條規定的15 個罪名中,幾乎都含有“嚴重污染環境”“造成重大環境污染事故”“情節嚴重”“造成礦產資源嚴重破壞”“數量較大”等要素。這說明只有嚴重污染環境、造成重大環境污染事故、造成礦產資源嚴重破壞后才能動用刑法予以懲罰。但是,環境已經遭受破壞、人身損害已經造成、財產損失已經不可挽回,刑法才顯其身手,刑法在此時“出手”價值幾何?這樣被動的、滯后的對環境犯罪的反應在現代風險社會背景下根本無濟于事,對于環境資源的保護不利。
環境犯罪的具體罪名設置基本上是科學合理的,但個別具體犯罪的規定卻較為混亂,邏輯不清晰,某些規定也有不能自圓其說的嫌疑。最為典型的就是第三百三十九條。本條存在以下兩個問題:第一,根據本條第二款的規定,行為人未經主管部門許可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用作原料,造成重大環境污染事故,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或嚴重危害人體健康的,構成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罪;而如果行為人以原料利用為名,進口不能用作原料的固體廢物、液態廢物和氣態廢物的卻構成走私廢物罪。也就是說,如果行為人擅自進口的對象物的物理形態不同,其觸犯的罪名就不同,所受到的懲罰也不同。此外,本條中的罪名設置也較混亂。既然設置了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罪,為什么不按照這一邏輯設置擅自進口氣態廢物罪、擅自進口液態廢物罪,而要將擅自進口氣態廢物、擅自進口液態廢物的行為以走私廢物罪論處?第二,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廢物是進口廢物的后續行為,也是造成環境污染的行為之一。這種行為顯然可以污染環境罪處理,沒有必要在污染環境罪外單獨以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廢物罪處罰。另外,本條沒有明確把非法處置進口的液態、氣態廢物等行為作為懲罰的對象。
由此觀之,現行刑法在環境犯罪的個別罪名的設置上較粗糙,罪名設置的標準不統一,罪名之間不協調,邏輯矛盾突出,漏洞較多。存在同樣問題的還有第三百四十三條的非法采礦罪和破壞性采礦罪、第三百四十五條的盜伐林木罪與濫伐林木罪等。
生態環境資源是整個社會持續發展必不可少的條件。生態環境資源需要得到更加有效的保護。這首先就需要法律制度的健全和完善,因而在刑法立法上對環境犯罪有關內容進行修正和完善就尤為必要。
立法理念對立法方式和立法內容有重要影響,并對司法實踐有深遠影響。在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存在“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兩種倫理觀。在現行環境刑法中,“人類中心主義”的立法理念起著重要作用并占據主導地位。這是以人類利益遭受損害的程度作為衡量生態環境破壞的尺度。在現代社會,人們不應僅關注人類利益的實現,更應關注生態環境的保護和改善,以獲得人類社會的持續發展。因而,環境刑法立法需要反映這種現實趨勢和需求。具體到刑法立法中,就要改變僅以人類中心主義為主的立法理念,把生態中心主義的理念貫徹到環境刑法立法、司法過程中。在風險社會的背景下,生態中心主義的法益觀應運而生,生態利益保護觀念悄然升溫,包括德國、美國、法國等在內的諸多國家的環境刑法的發展變化見證了生態中心主義的成長[2]??梢哉f,生態中心主義在世界范圍內已蔚然成風。
因此,環境刑法應當摒棄單純的人類中心主義的立法理念,把生態中心主義的理念置于同等地位并更加關注生態法益。這是現代社會背景下保護生態環境資源的必然要求,也是現代人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上的明智選擇。
首先,采用完整意義上的環境概念,擴大環境刑法對環境的保護范圍。在環境科學上,環境的定義為“圍繞著人群的空間,及其中可以直接、間接影響人類生活和發展的各種自然因素的總體”[3]。我國現行《環境保護法》第二條也以列舉的形式規定了環境的定義。從刑法分則對環境犯罪規定的具體罪名來看,現行環境刑法基本上是采用了《環境保護法》中的環境概念。這一概念未能囊括所有的環境要素,不足以有效地保護生態環境。環境具有系統性,是一個統一的不可分割的整體,對環境的保護需要講求整體性和系統性。因此,環境犯罪意義上的環境就不能僅僅局限于自然的或經過人工改造的自然因素,而應有所擴展。環境刑法中應采用生態學意義上的環境概念,這是生態中心主義背景下的必然選擇,也更有助于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展。
其次,適當擴大環境犯罪的保護對象。在現行有關環境犯罪的規定中,對草原、濕地等重要生態環境要素的保護是缺位的。筆者認為,在草原、濕地等環境要素的保護方面,刑法應當發揮其應有的作用,這并不違反其謙抑性的原則。因此,在刑法規范中增加對破壞草原、濕地等環境要素的行為的規定才能更好地保護此類重要的生態環境要素。
貝卡里亞認為:“預防犯罪比懲罰犯罪更高明,這乃是一切優秀立法的主要目的。”[4]環境刑法立法同樣如此。在環境犯罪的嚴重的危害后果顯現前,對相應的犯罪行為予以懲罰是必要的。因此,可以說,預防環境犯罪比懲罰環境犯罪更高明,這樣的環境刑法立法才稱得上是優秀的立法。
在環境犯罪中設置危險犯就是這種優秀的立法的嘗試。《刑法修正案(八)》對原來的環境污染事故罪作了較大的修改,將其修改為污染環境罪,并將“嚴重污染環境”作為成罪條件之一,但仍不能認為本罪是危險犯。為有效地治理環境污染問題,可以對本罪作出進一步的修改,將其修改為過失危險犯。此外,在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廢物、擅自進口固體廢物、破壞性采礦等犯罪方面也可以設置相應的危險犯,因為此類犯罪的危害性較其他環境犯罪嚴重。這樣一來,通過將刑法的防線適當前移,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預防環境犯罪的發生,將其防患于未然。
協調和統一罪名設置是解決環境犯罪罪名設置混亂的前提。首先,完善相關罪名。在第三百三十九條中增加液態廢物、氣態廢物作為犯罪對象,這是對生態環境周延保護的必要。這樣一來也可以解決與本條第三款規定的走私廢物罪的邏輯矛盾,使得不會因為廢物的物理形態不同而定不同的罪名。因而,筆者的設想是將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液態、氣態廢物和擅自進口固體、液態、氣態廢物分別納入到第三百三十九條第一款和第二款中,將這兩個罪名作出相應的修改。其次,調整相關罪名設置。第三百四十三條的非法采礦罪與破壞性采礦罪可以一個罪名進行歸納,破壞性采礦罪實質上也是一種非法采礦行為,完全可以將破壞性采礦的行為作為非法采礦罪的一個加重情節。第三百四十五條的盜伐林木罪與濫伐林木罪實質上都是非法采伐林木的行為。因此,將破壞性采礦罪納入到非法采礦罪中作為其加重情節,將盜伐林木罪與濫伐林木罪提升為非法采伐林木的行為并對相關犯罪予以調整是完善現行環境犯罪刑法立法的需要。
[1]張?。h境犯罪、環境刑法與生態利益[J].湖南行政學院學報,2005,(4):79.
[2]魏漢濤.風險社會背景下環境刑法變革要提防兩種傾向[J].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1):61.
[3]中國大百科全書(環境科學卷)[M]. 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3:154.
[4][意]切薩雷·貝卡里亞. 論犯罪與刑罰[M]. 黃風,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