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不管百姓的死活?

戰國四公子之一、平原君趙勝近60歲時，揮別了烽煙四起的人世。與他有關的成語典故，成了他留給后世的招牌微笑，不僅為他賺得了萬世英名，也豐富了趙國故都邯鄲乃至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

我國的歷史，好像是喂什么吃什么的病人，很容易被置換入一套貌似正統實則山寨的強勢話語系統。趙勝能寫入歷史，輕而易舉地進入這個系統，全賴他是叱咤風云的趙武靈王的兒子、王孫貴族的在編人員。我們知道，趙國名將廉頗博得將軍之功，全靠拼著老命去攻城野戰；趙國重臣藺相如獲得上卿之位，全仗舍著老命去賭膽拼智。而趙勝成為趙國的終身相國，在親哥趙惠文王和親侄趙孝成王兩朝混事兒，獲得別人乃至廉頗、藺相如奮斗到死都無法企及的地位、財富和名聲，全憑著高貴的血統。他一進入強勢話語系統，就成了重士輕色、奉公守法、散財救國、堅決抗秦的賢能之相，似乎樹立了完全正確的政績觀，一切奔著國計民生。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體。細細揣摩趙勝在歷史套牢的話語系統里的光輝事跡，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他不過是個膏粱公子與平庸相國的混血兒，是利用權貴資本經濟誤國害民的大白領。

他管不管百姓的死活？他不管。

他是內閣總理，擁有山東東武城封地的全部不動產。分封得來的土地是小產權，沒有所有權只有使用權。有使用權就夠了，作為天生的理財高手，他狠狠地使用，百姓破碗里那點油水吱溜一下，就到了他的鼎卣里。再加上貪污受賄，他富可敵國。

有了資本，他在都城邯鄲的黃金地段置地、拆遷、建豪宅，包養不少美人。因一美人在樓上看到駝背瘸腿的門客汲水，深感滑稽而笑，偏執的駝背瘸腿人便直接上訪到趙勝那兒，要美人的項上人頭以換取失去的尊嚴。趙勝也感到這要求太過分，公子哥的哈哈勁兒就出來了，“諾諾”地敷衍了一下，沒當回事兒。不久，他發現一多半門客不辭而別，一社會調查才明白，因他沒殺美人，被認為重色輕士。這還了得！公子哥再也不打哈哈了，咔嚓，美人一笑失一頭，一頭落地千士歸。

這一典故，在強勢話語系統里“被美談”，其失戲諾而承莊諾，信有果也；貴士賤妾，義至高也；舍愛求人，禮至極也；奪命無慮，決而敢也；睦鄰上下，和而諧也。趙勝聲望大震，威名遠播，傳之千古。

趙勝真的重士貴士？果如是，他為何還有可能讓一個駝背瘸腿的人去汲水？讓自己養的士尤其是喪失勞動能力的士干體力活，不能算重士貴士，士也來自百姓，更不能算是以民為本。自薦而出促成楚趙歃血定盟的毛遂在他門下三年他都不識，不免讓人對他所謂的重士貴士之行之譽要打點折扣。那時養士成風，大凡有地位，就有財富，就不管三教九流、雞鳴狗盜，有人介紹，動輒收編，反正有百姓供吃供喝呢。戰國四公子中，其他三位，齊國孟嘗君田文、魏國信陵君魏無忌、楚國春申君黃歇，莫不如斯，都是養士的典型代表。收羅一些人在身邊，而達門客三千，不過是裝裝門面、炫耀自己、撈撈政治資本罷了。

而士人門客是否起到了應有的作用？去歷史的強勢話語系統里搜索，很難找到有關他們的“霸族新詞”。重大的政治活動和戰爭，鮮有他們的影子。孟嘗君得其門客逃出秦國虎口算是一例，但也只是落了個“雞鳴狗盜”之噱。楚春申君養士三千就慘了，被其原門客斬殺宮門、夷滅家族，其他士人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的，更遑談為他復仇了。趙勝因貪圖上黨郡一地之利，加上趙惠文王臨陣換將之弊，秦坑殺趙軍45萬之眾，又兵臨邯鄲。為解邯鄲之圍，趙勝聯楚抗秦，出使前要帶20名文武之才，在三千門客里一番海選pk，只挑到了19名再也無人可選，直到毛遂自薦，方湊夠了數。在楚國，與楚考烈王從早上會談到中午毫無結果，其19士更是被楚國的烈日烤得發蔫，只有毛遂仗劍登殿，才歃血定盟。他養的士人，除了毛遂，正像毛遂在楚歃血時說的那樣：“公等碌碌”，真的一點都不足談了，何況一個駝背瘸腿的偏執狂呢。為他，為士人，趙勝欠下了一筆血債，值嗎？

趙勝要是在駝背瘸腿者與笑美人之間做些調解和思想工作，沒準兒還在強勢話語系統之外的野史里增添一抹亮色。畢竟，那可是一條人命啊！鮮活的生命，他蹂躪，需要鮮活的生命付出時，他毫不足惜。為一笑而剝奪別人的生命權，他哪里顧憐百姓？不顧憐百姓生命，他哪里配得上賢能之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