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
7歲的蒂米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我拉著他的手,對他笑了笑,他回了我一個笑容,過了一會兒,他閉上了眼睛,看上去像睡著了,老師說他死了,再也不會回來……爸爸說我是個勇敢的男子漢。”蒂米確實很勇敢,許多成年人未必有他應對的好。就在這一天的下午,蒂米和他的同學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了梅奧醫院,在那里他們第一次體驗了一節獨特的“死亡情感教育課”,他們將花瓣撒在臨終者的床上,并勇敢地握住處于彌留之際的老人的手,向他送上祝福的話,然后微笑著目送他告別人世。
這種類似臨終關懷服務的體驗,實際上是美國“死亡教育”課程的一種,在許多美國的中小學校受到了普遍的歡迎,大人們希望借此讓孩子們能正確的毫無陰影的看待死亡。
面對死亡更快樂
死亡教育源于美國,最早可追溯到1928年,正式興起則是在20世紀50年代末,赫蒙·費弗爾在1959年發表了第一部死亡教育的代表著作《死亡的意義》。1963年羅伯特·富爾頓在美國明尼蘇達洲大學首次開設了美國第一門正規死亡教育課程。其后它的影響不斷擴大,受到了各級學校、社會及有關專業領域的接受和重視,現在,“死亡教育”作為一門必修課程,已在全美大中小學校及幼兒園普遍實施。
美國人認為,孩子一般從四五歲開始對死亡產生好奇與疑問,如果得不到父母或老師的正確教導,無法獲知真相,極容易被籠罩在死亡的神秘面紗之下,受到夸大事實、扭曲信息的影響,從而產生錯誤或片面的死亡認知。所以對幼兒來說,死亡教育的意義非常深遠。
美國人希望以溫和淺顯、生動形象的方式向孩子們做出關于“死亡”的解釋,并把這種“死亡教育”視為一種“情感知識”存入孩子的知識庫。可能有那么一天,家中一只小狗小貓或家庭成員真的去世時,孩子便能動用他所需要的“情感知識”,來理解他面臨的深深悲傷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一個名叫戴尼爾的普通美國老師發現全班同學集體喂養的小狗“球球”死了之后,孩子們都很悲痛,情緒波動很大。于是這位老師立刻計劃開展一堂與家長協同的死亡情感教育課,幫助孩子們度過失掉“伙伴”的悲痛。她給每位家長寫了一封短信說明情況,并告訴家長們:球球的死令孩子們很悲傷,這可能會使孩子們想起他們喜愛的人或寵物的死。我們將在明天集合后,邀請孩子們參加一個討論會。大家一起制作一本關于球球的紀念冊,來追憶與球球在一起的美好時光,表達對它的思念。另外,在最近一段日子里,有些孩子可能會經常提起球球,有些孩子可能會變得沉默寡言。請您體諒孩子的情感表現。戴尼爾老師通過“死”傳播了愛,把兩個極端現象統一為健康的人生態度。
正如美國肯塔基大學心理學家德沃爾和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的鮑梅斯特在2013年11月號的《心理學》雜志發布的最新研究報告提出的,當人們想到死亡或不得不面對生死抉擇時,往往變得快樂。
兩種路徑殊途同歸
但是死亡教育課程在實施的過程中也出現了許多問題,該用怎樣的教材、采取怎樣的教學方式,如同學校里性教育、艾滋病教育、消費者教育一樣,在美國各地學校里,一直爭論不休。
目前美國各個中小學校的死亡教育,課程和教學方式呈現出了千姿百態的差異。有的中小學校根據當地情況及風俗特色,開設了具有獨立科目的死亡教育“特色課”,如預防自殺課、死亡問題心理課等。但更多學校,則不把它作為一門獨立科目,而是紛紛將死亡教育的內容滲透到健康課、社會課、文學課、科學課、生物課等科目中,也形成了一定的課程特色。
蒙大拿的兒童心理學家阿斯莫老師選擇在文學閱讀課上,給孩子們閱讀兒童文學作品《海盜伯里斯》。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伯里斯的海盜,他和他的海盜伙伴們身體強壯、貪婪大膽。突然有一天,他們養的一只鸚鵡死了,伯里斯和所有的海盜都哭了。
阿斯莫問:“同學們,大家一直以為海盜是殘酷,沒有感情的,但為什么這個故事,卻是以海盜同情鳥兒死亡作為結束?”然后阿斯莫與學生們一起熱烈討論海盜與死亡的聯系、生命的脆弱與珍貴等問題,原本冰冷的死亡話題,逐漸充滿溫情氛圍,孩子們表現出對死亡的理解和體恤。阿斯莫認為,兒童文學作品《海盜伯里斯》,能在更廣泛的意義上向孩子們說明對于任何人“死亡都無法避免”和“生命都十分重要”的觀念。
阿斯莫老師認為死亡教育不應該局限在某本教材或者某種程式里,如何通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用孩子能夠理解的方式直面死亡才算成功。
美國肯恩大學諾爾·瑪鮑教授的辦法比較毛骨悚然一些,但等待上課的學生名單已經排到3年以后了,這大概能說明他是成功了。
在一次實地考察中,瑪鮑帶著學生們去了一個驗尸房,那里有三具赤裸的尸體等著他們,一個死于槍擊,一個死于自殺,另一個則是溺水而亡。當驗尸員開始解剖他們時,學生中的大多數人無法忍受眼前的景象或者現場的氣味,他們匆匆跑出去或者嘔吐。
有時候瑪鮑和他的學生們還會參觀一個公墓、一所戒備森嚴的監獄(與殺人犯見面)、一家臨終關懷醫院、一座火葬場。他們的作業也與眾不同:給他們去世的親人寫一封告別信或為自己寫下悼詞和遺囑。雖然這樣做很恐怖,但學完了瑪鮑的死亡課程或者類似課程的學生學會了一項重要的技能:坦誠談論死亡。
這基本代表著美國人對 “死亡教育”兩大基本目標:一是坦誠面對死亡事實,正確認識死亡;二是同時把它作為情感教育的一部分。
開拓生命的意義
當格林灣威斯康星大學的人類發展學教授伊萊娜·丘皮特在1984年首次提議開設死亡課程時,她的系主任問道:“誰會學那樣一門課呀?”但這門課隨即人滿為患,學校被迫將報名人數限定為50人。
根據《死亡與臨終手冊》一書的統計,到20世紀70年代末期,美國各地開設了600多門與死亡相關的課程。而今天,數以千計的這類課程可以從不同學科里找到——從健康學、哲學到醫學。
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把死亡不僅僅當成一種抽象的可能性來對待。所謂的死亡聚餐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歡迎,人們喝著啤酒討論死亡的話題。
而加州作為美國自殺率最高的地區,自從1980年興起“自殺防御課程”(死亡課程的分支)后,到1994年,自殺率比1970年降低了39%,而同一時期全美的自殺率則增加了1倍。由此可見,美國死亡教育積極開拓了生命的意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