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韞
(蘇州市工商檔案管理中心,江蘇蘇州,215004)

蘇州市工商檔案管理中心最新出版的《絲綢藝術賞析》一書中,收錄了一幅珍貴的黑色真絲緞匹頭料,頭料上用多色人造絲織出了帶有明顯愛國情感的“中華第一愛國織綢純絨紗緞本廠”字樣。廠家打出“第一愛國”這樣帶有強烈宣傳作用的口號,無疑反映了當時絲綢人愛國愛絲綢的深厚情結。時值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這也不由使人產生聯想:在那樣一個時局動蕩的年代,絲織業經營陷入困境,生活陷于絕境邊緣的絲織工人又是如何在日偽政府統治下,同日軍、資本家做斗爭,為抗戰的勝利付出自己那份微薄而艱辛的努力的?
1937 年,日軍在上海發動“八·一三”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1937 年11 月,日軍占領蘇州,為這座靜雅安謐的城市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日本實行“以華制華”“以戰養戰”方針,在低價收購繭、絲運往日本后,又將成品返銷中國。日偽統治下,物價飛漲、嚴重缺電,蘇州織綢廠的維系日趨困難,資本家將損失轉嫁到絲織工人身上,工人工資只降不增,且常常不能按時發放,導致絲織工人生活難以為繼,勞資雙方關系緊張,矛盾一觸即發。
當時有一家名為鴻華的綢廠,廠內工人工資一貫低于別廠,且到了發工資的時候資方總要借故拖延幾天,每到淡季還會把賣不出去的被面等產品,硬性折價給工人,使得工人每月到手的工資大打折扣。在這樣的情況下,鴻華廠工人代表顧福寶經常同資方說理談判,為工人們爭取利益。然而他這樣的舉動使資方心生不滿,伺機報復。當時蘇州日本憲兵隊所屬的“憲特工”特務組織負責人祝德昌知道了鴻華廠資方的打算,二者一拍即合,當即決定聯手鎮壓工人運動。
1941 年8 月,祝德昌帶人在鴻華廠車間逮捕了顧福寶。工人們聽說顧福寶被捕,立即向資本家要求放人,同時工人代表聯絡各廠,呼吁全市絲織工人給予援助。各廠工人代表很快集合在一起,開會商量對策,最終決定在次日中午起舉行全行業大罷工,2000余名絲織工人都到皮市街鴻華廠示威。工人們臨時推選汪榮生、戈壽福等8 人為工人代表,和資方進行談判。汪榮生出生于蘇州唯亭一農戶家中,靠在綢廠做工為生,抗戰后曾參與、領導數次工人罷工斗爭。在總結了多次工人運動的經驗教訓后,他逐漸明白,對于資本家勾結日偽開除、逮捕工人代表這類事件,單單少數人反抗是沒有用的,必須打破工人一盤散沙的現狀,團結起來,有自己的組織才能贏得勝利,為工人爭取權益。因此,在談判中,他和其他幾位工人代表提出了三項條件:立即釋放鴻華廠工人代表顧福寶,按物價、米價上漲比例增加工資,由在業工人來改組“吳縣絲織業產業工會”。
工人全行業罷工的行為有力地震懾了鴻華廠的資方,盡管資方有日偽特務的支持與協助,但為形勢所迫,最終只得無奈同意了這三條要求。此次罷工斗爭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日偽特務同資方相勾結企圖壓制工人的陰謀被粉碎,絲織業工人在罷工斗爭中也越發團結。
這一次的罷工斗爭是絲織工人對于資本家與日偽特務相勾結鎮壓工人運動的反抗,較之以往單純為爭取某項經濟利益而進行的罷工更能使工人們團結起來。同時他們還爭取到了在業工人參加工會的權利。有了在業工人的參與,工會也就注入了新的戰斗力,這為后來蘇州絲織工人運動的繼續發展奠定了組織基礎,有著重要意義。

中華第一愛國織綢純絨紗緞本廠
1942年2月1日,由在業工人代表推選,吳縣絲織業產業工會正式成立,自此在淪陷區有了“合法”的工會組織。工會組成后,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探討如何在物價不斷上漲的境況下保障工人基本收入。經蕭家巷汪偽江蘇省社會運動指導委員會調解,吳縣絲織業產業工會與鐵機絲織業同業公會簽訂了依中次米平均價計算工資的勞資協約,并在該協約基礎上,簽訂了以米價漲落滿十元增減生活補貼成數的協約,工人的生活水平因此得到了保證。
1942 年4 月19 日,吳縣絲織業產業工會經會員代表大會決議,征收會員特別費每人國幣3 元,共籌得國幣5832元,向紗緞莊業工會按價贖回了霞章公所,作為絲織業工會的固定會所。霞章公所建成于清宣統元年,是絲織工人祭祀發明蠶絲的軒轅帝和絲織工人聚會的地方。1939年,因經費不繼,被前經手人抵押給了紗緞業同業公會。霞章公所的贖回,是吳縣絲織業產業工會全體會員力量的凝聚,也是絲織工人團結的證明。
1943年,在日偽統治下,糧價飛漲又嚴重缺電,由于供電跟不上,因此許多工廠每天開工僅3個小時都不到。工廠資方們又乘機抽調資金大做投機生意,使生產更加難以維系。絲織業產業工會向資方同業公會提出20條合理建議,以求改善工人待遇,卻遭到了拒絕。為了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生存下去,數家綢廠的絲織工人進行了罷工斗爭。
8月中旬的一天,受到工廠資方重金賄賂的“清鄉黨務辦事處民眾運動委員會”負責人、汪偽漢奸史訓遷召開了勞資協商調解會,汪榮生、陸根泉率領工人代表30余人參加,準備談判。然而抱持誠意而來的眾人萬萬沒想到等待他們的居然是敵人的陰謀詭計。眾人剛進會場,史訓遷就以陸根泉煽動工人罷工、破壞社會秩序為名,將其押進了警衛室。汪榮生一看到此景,哪還有不明白的,當機立斷表示:“我們都是工人代表,要關一起關”,隨后也跟著沖進警衛室。史訓遷本想將二人分開以使談判更加順利,未曾想到會弄巧成拙,失了談判主動權,只好將二人都放了出來。他惱羞成怒,各打了汪榮生和陸根泉一記耳光。汪榮生當即表示:“我們是絲織工人的代表,你打我們就是打了全體工人。”在這樣談無可談的情況下,他帶領其余工人退出了會場。
工人代表被關被打的消息傳到各廠,絲織工人群情激憤,紛紛要求開展全蘇州絲織工人總罷工。在產業工會的周密規劃下,各廠工人紛紛響應,全城絲織工人一并停工,引起了社會震動。同業公會資方代表眼看事情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只能到絲織產業工會要求恢復協商,最終答應了產業工會提出的廠方增加生活補貼,以及史訓遷公開道歉的要求。這是日偽時期蘇州絲織工人斗爭取得的一次重大勝利。
當時在絲織業工會所辦的絲織合作社工作的蘇州中共地下黨員沈默,于工會年報“編后感”中寫道:“生活的高壓,使我們只覺得沉重地透不過氣來。但無情的歲月,在風雨動蕩的時代里照樣推動它的巨輪,似飛般地向前馳去……事實告訴我們,在這多難之秋,一個團體的存在,果然是必要,同時,尤須對會員加倍培植,以自己的信仰、愛戴,我們唯一的保障我們的工會,然后才談得到其他的一切。”
作為蘇州“四大綢廠”之一,擁有悠久歷史的百年老廠——蘇州東吳絲織廠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也充斥著矛盾與斗爭。1944年10月,蘇州東吳絲織廠資方乘物價不穩大做投機買賣,對工廠的交界處的新壩,設置據點,筑起堅固的碉堡,駐有日軍一個小隊、偽軍一個排。日偽軍經常到周圍村莊里去“清鄉”,燒殺擄掠,給老百姓的生命財產造成深重的災難。徐福元、孫德廣、宣茂泉、許漢章等十幾戶住房被燒光。茶庵殿一帶的錢三、錢貴兄弟倆和鄰居許坤等20 多個平民被抓去活活戳死,拋在據點東邊的呆溝里。還有7個青壯年農民也被無辜殺頭,割下的人頭掛在據點南邊的竹籬笆上。百姓對敵人恨之入骨,盼望新四軍早日拔掉新壩的據點。
1944 年7 月24 日午夜,通西四分區主力部隊和南通縣警衛團、四安區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新壩據點圍困起來。東北面的警戒部隊埋伏在新廟子,以備阻擊從石港而來的增援之敵;西邊的警戒部隊埋伏在嚴家園,以備阻擊從于家橋而來的增援之敵;南邊的警戒部隊埋伏在李孫橋,以備阻擊從闞家庵而來的增援之敵。區鄉干部們連夜動員組織數千名基層民兵,作好助戰后勤。是夜,我軍按兵未動。
25 日晨,新壩據點的一支敵軍從碉堡出動,向西走了百米之遠,就被我軍一排冷槍,打得昏頭轉向,慌亂地縮回據點。隨即,碉堡上的子彈向四野亂射,又投了幾枚擲彈筒炮彈,見沒人還手,停止了射擊。其時,我軍埋伏在新壩附近人家與戰壕中,嚴密地監視著被圍困的敵人。是日,駐石港的日偽軍前來增援,途經新廟子時被我軍警戒部隊狠狠地打擊,只好抬著死尸望風而逃。
傍晚,指揮部獲得可靠情報:駐闞家庵日偽軍將連夜出發,企圖前來解救新壩被圍據點。為了殲滅這股來援的敵人,我軍迅速增兵警戒到南線,在新壩以南的姚家店旁設伏,特用六挺機槍組成阻擊火力網,同時又在姚家渡河東與河西兩岸埋伏,做好對水陸兩路日偽援兵的夾擊準備。晚上8 時許,我軍南邊的警戒部隊發現闞家庵的敵人快步而來,埋伏在姚家店旁前面的士兵一槍未發。當敵人進入朱家小橋包圍圈時,埋伏的警戒部隊同時出擊,六挺機槍向“袋里”的敵偽猛烈掃射,后來活捉了一名躲在小橋底下的日本兵。
這一天兩次打援全勝,我軍無一傷亡,軍民歡欣鼓舞,對繼續圍困新壩據點,打擊日偽軍的決心更堅定,信心也更大。被困的新壩日偽軍無援斷糧,不得不于同年冬乘冷月幽光倉皇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