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炕圍畫中的紋樣與符號

文章編號：1003-9104（2015）01-0216-02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12年度山西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資助項目“山西炕圍畫的文化藝術研究”（項目編號：SSK2012025）階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李瑞（1973- ），女，漢，山西左權人，山西大學文學（美術學）碩士，太原理工大學藝術學院美術系主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美術學。

摘 要： 原平炕圍畫藝術是炕圍畫的集大成者，其豐富的主題和紋樣圖案均來自中國民間美術傳統，并借鑒吸收了其他裝飾藝術的形式，通過對這些紋樣圖案背后的指涉與象征的分析，可以窺探民間文化道德的“符號化”傳承路徑。

關鍵詞：繪畫藝術；藝術作品；炕圍畫；傳統紋樣；民間藝術；藝術符號

中圖分類號：J2 文獻標識碼：A

民間藝術的旺盛生命力在于其精神的傳承與并蓄，山西炕圍畫正是其中的代表，最為豐富的當屬晉北地區。晉北地區保存了傳統民間美術的風貌，形式極為多樣化，其中又以原平炕圍畫藝術最具特色。晉北的炕圍畫興盛原因除了當地的傳統風俗，還和區域的地理氣候有很大關系。在高寒的黃土高原地帶，火炕對于民居的重要性極為重要，當地人對炕圍的美觀要求也更加重視。由此可見，地理、氣候以及客體形制的因素，都會塑造民間傳統藝術不同的風格和形式。由于炕圍畫的興盛，原平曾在20世紀70年代被譽為“美術之鄉”，其風格之雜糅、形式之多樣、發展之茂盛，皆為其他地區所不及。其背后的原因，大約有兩點，第一，地域因素所致。晉北地區在地理上屬高寒地區，冬天極為寒冷且綿長，因此臥室的重要性在農村民居中被提升到了最高地位，以火炕為中心的生活產生了美化裝飾以及整潔舒適的工藝需求，炕圍畫自然興盛。第二，藝人的傳承。炕圍畫借鑒的藝術風格眾多，但最主要的來源，應當是中國傳統壁畫。古代的有一些宮廷、殿宇彩繪畫匠成為炕圍畫藝人，將廟宇樓閣的彩繪形式引入炕圍畫中，在發達的壁畫文化影響下，山西炕圍畫的形式發展得十分完備。原平地區更特殊的是近代藝人的師徒傳承。據資料記載，原平著名的炕圍畫藝人邢同科、張祥瑞，其師承并非民間鄉村，而是著名宮廷廟宇畫師，因此提升了原平炕圍畫的整體水平。原平炕圍畫最具特色的是炕圍畫中所描繪的各種圖案、紋樣。這些圖案包括飾邊和主體“空子畫”。而無論是飾邊還是主體，其中都有傳統圖案紋樣的繼承。舉例來說，飾邊包括萬字流水紋、工字邊、孔雀翎、蝠紋、石榴卷草紋等百余種，都有著吉祥、福壽、喜慶、美滿、幸福之良好寓意。而在飾邊和空子的中間部分，通常又畫有各種傳統吉祥紋樣。在炕圍畫的主體畫面上，也稱作“空子畫”的部分，題材包羅萬象，不拘一格。既有傳統民間吉祥圖案的花鳥魚蟲、山水風景，神話傳說、美人、連環畫故事、成語典故、戲曲小說人物，在技法上雜糅了各種風格，寫意、工筆、兼工帶寫，甚至借鑒了民國時期的“月份牌”這種中西結合的繪畫技巧。原平炕圍畫呈現出如此多樣雜糅而又傳統的形式，其源頭是中國藝術的裝飾性傳統。炕圍畫也是這種傳統的一部分，不僅如此，還向其他民間藝術形式充分借鑒和吸收，在此基礎上進行創造。筆者將原平炕圍畫的圖案紋樣做以簡單的分類和考察，在此僅舉一些有代表性的圖案和紋樣。

一、寓意豐富的飾邊紋樣常見的飾邊有二方連續圖案、萬字流水紋、纏枝紋、石榴卷草紋、蝙蝠紋等等。在飾邊紋樣和“空子中間”，又畫上各種傳統吉祥圖案進行裝飾。其中二方連續圖案和萬字流水紋為了增強空間感，大部分炕圍畫中將其畫成立體效果，這是清代以來的風格演變。在清后期，傳統紋樣開始走象征中西結合的路線，其中就包括將紋樣立體化。萬字流水紋和二方連續圖案都表示連綿不斷之意。炕圍畫的飾邊上常見的“纏枝紋”，也取連綿不斷之寓意。卷草紋：卷草紋自漢代就出現，至清代發展成繁縟復雜的風格，多出現于瓷器、染織之上，原平炕圍畫多有借鑒，石榴卷草紋象征著多子多孫、家庭興旺，所謂“榴開百子”，符合中國傳統宗族社會“傳宗接代”的心理暗示。蝙蝠紋：蝙蝠紋是非常古老的裝飾紋樣，多見于瓷器和樓宇畫棟之上，同樣為炕圍畫所沿襲。蝙蝠紋分為單獨紋樣和組合紋樣。“蝠”與“福”同音，寓意幸福美滿，炕圍畫中單獨蝙蝠紋通常畫成倒蝠，象征“福到”，原平炕圍畫中，還有蝙蝠與蝴蝶的組合紋樣。蝴蝶是“耋”之諧音，表示高壽之意。耋，《詩·大雅·板》有“匪我言耋”，《毛傳》有“八十曰耋”。蝙蝠與蝴蝶的組合代表“福壽雙全”的美好寓意。龍鳳呈祥：在一幅原平炕圍畫中出現了沿襲漢代龍鳳玉器造型風格的“龍鳳呈祥”紋樣，十分罕見，可見炕圍畫藝人借鑒傳統的來源十分龐雜。琴棋書畫四藝：在一個炕圍畫的邊空中，出現“琴棋”、“書畫”的組合圖案，這在紋樣畫法屬于“求全法”，多種圖案組合起來，意味完整完全，自清代以來在民間工藝美術中十分盛行。這組“四藝”的有趣之處在于上面還有毛筆、珊瑚、如意等傳統紋樣中“八寶”，但并不完全，可算是傳統在沿襲過程中的自由創造。以繪畫嵌入紋樣：在炕圍畫的形式上，還常常出現邊飾的小空中用繪畫作品直接裝飾的風格，如寫意花鳥的菊花、熊貓等繪畫，這屬于傳統紋樣中“移植法”，即將繪畫作品移植到紋樣裝飾面上，清代以來漸為流行。吉慶有余：畫面上一支戟，戟上掛雙磬、玉佩和雙魚，這是典型的傳統吉祥紋樣。“戟磬”諧音“吉慶”，玉佩、“魚”與“余”同音；“戟”、“磐”，“魚”隱喻“吉慶有余”。事事如意：畫面上有兩個柿子和一柄如意，以諧音法隱喻“事事如意”。暗八仙：炕圍畫的飾邊中常出現暗八仙，即八仙手持的寶物：扇子、魚鼓、寶劍、葫蘆、玉簫、玉版、花籃、荷花，分別為漢鐘離、鐵拐李、張果老、呂洞賓、韓湘子、何仙姑、曹國舅、藍采和之寶物。暗八仙一方面暗喻“八”這個吉祥的數字，同時也屬于傳統紋樣中的“求全法”。富貴三多：石榴、佛手、桃子，寓意“富貴三多”，也經常在炕圍畫飾邊中見到。三多即：多子、多福、多壽。石榴象征多子，佛手象征多福，桃子象征多壽。三者又稱華豐三祝，屬于非常古老的紋樣。除了上文提及的紋樣，炕圍畫中還有很多吉祥圖案，例如福祿壽喜、金魚、鴛鴦、喜鵲等成雙紋樣，寓意吉祥幸福、婚姻美滿。這些圖案隨處可見，并有歲寒三友、五福臨門、連生貴子等等代表中國傳統民俗文化的符號，不再一一列舉，這些圖案常采用多種題材、因地制宜的方式組合。

二、空子畫的多樣化題材在炕圍畫的主體部分——空子畫，題材更是精彩紛呈，十分多樣。主要包括以下幾種：1.吉祥寓意的傳統題材。這一題材有象征“連年有余”的鯉魚蓮花圖、象征“富貴白頭”的牡丹和白頭翁圖，象征“耄耋富貴”的貓、蝴蝶和牡丹圖，金魚漫游蓮藕池塘的“金玉滿堂”、象征富貴長壽的“壽帶牡丹圖”等等。在象征符號與畫面的對應中，民間藝人可能會出現疏漏和意義的缺失。例如在一面炕圍畫中繪有耄耋富貴圖，但畫面上只有貓和牡丹，諧音“耋”的蝴蝶并沒有畫，作畫者明顯疏忽了“貓蝶”組合的象征意義。2.單純的花鳥、山水、美人畫。花鳥畫以孔雀、喜鵲、牡丹、鸚鵡、山茶、玉蘭等花鳥入畫，美人圖多為古代女子，山水畫形式大多屬于傳統的青綠山水，但有一些受到了民國之后山水畫的影響，風格更偏向文人畫，這一類型的炕圍畫以追求美觀、裝飾為主要目的。3.道德、知識教化題材，包括：（1）夫妻之道與愛情觀念，如西廂記故事、在年畫中也常出現的《呼家將》故事，在一組炕圍畫中有“呼延慶、盧鳳英”，“呼延守信、齊美榮”等夫妻畫面，是教導夫妻和睦，家庭美滿之旨。（2）傳統道德，典型的題材是“二十四孝”、“孟母三遷”、“岳母刺字”等等，代表著忠孝的傳統道德觀念，這些題材以反映儒家文化道德為主。較為奇特的是，有一面“虎溪三笑”圖，寓意是儒釋道三教合一，反映了中國民間對宗教的融合觀念。（3）演義故事，包括三國故事、紅樓夢故事、歷史人物故事，其表現題材既有體現傳統忠義道德的，也有單純的表現人物和故事的。如一幅漢代才女班婕妤像，并無太多的意涵，只是將其作為正面、美好的傳奇人物形象進行展示。這些“空子畫”的畫法基本上涵蓋了傳統中國畫的各種形式，并且還借鑒了很多其他民間美術，如年畫、月份牌等等。

三、結語從炕圍畫的題材中可以看出，炕圍畫本身是蘊含著民間文化、傳統符號、以及各種中國傳統美術風格的集大成者，這也正是民間美學旺盛生命力的秘密：它用紋樣符號的形式，延續了頑強而隱秘的傳統血脈，同時又有著最為靈活的包容、吸收精神，這使得中國民間美學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無論社會思潮如何革新、斷裂，都能得以保存延續。對炕圍畫這種民間藝術的管窺，或可成為研究中國傳統民間美學的一個門徑。（責任編輯：賈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