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奕涵
(西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127)
自馬爾薩斯提出人口論以來,人口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就是人口學家和經濟學家研究的熱點問題。最初,人口增長被認為對經濟增長起負面作用。后來,隨著各國經濟發展的實踐,人們認識到人口因素對經濟發展既有負面作用也有正面作用。與此同時,經濟增長理論也肯定了人力資本等人口因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人們也開始從單純的關注人口數量轉為更細致分析人口質量和結構等因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
根據人口轉變過程中出生率、死亡率以及人口增長率的變迀,可以推斷出人口年齡結構的變遷,以及人口負債和人口紅利的形成。在人口轉變處在第一階段時,較高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使得整個社會中少年人口較多,少兒扶養比較高,從而形成少兒人口負債;到第二階段,由于死亡率先開始下降,預期壽命增加,適齡勞動人口比將增大,形成老年人口紅利;到第三階段,出生率迅速下降,少年人口比開始減少,死亡率下降速度減緩,適齡勞動人口比重增大,形成少兒人口紅利;當到達第四階段時,出生率和死亡率都較低,老年人口比重大,形成老年人口負債。由此可見,人口紅利只是經濟發展的一個歷史機遇期。
經濟增長率是潛在增長率和增長缺口的組合,人口結構影響著潛在經濟增長。一方面人口結構變化帶動了儲蓄率的變化,儲蓄率變化影響投資。高儲蓄率有利于形成高投資,加速基本積累,從而提升潛在產出水平。反之則相反。另一方面人口結構的變化影響適齡勞動人口數量。如果適齡勞動人口比重下降,使自然失業率升高,人力資本水平下降,從而降低潛在產出水平。反之則相反。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連續30年經濟高速增長,2010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很多研究表明,在高速經濟增長背后,人口紅利的貢獻巨大。從1978年到2014年,我國濟活動人口(勞動年齡人口1978年沒數)占總人口的比重從42.3%上升至58.0%,總撫養比從69%下降至36.1%。然而,2010年中國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勞動年齡人口絕對數量開始逐年遞減,撫養比開始上升,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2010-2013年經濟增長率分別為10.4%、9.3%、7.8%、7.7%,呈逐年下降趨勢。如果過去人口紅利為我國經濟發展提供歷史機遇,那么我國即將面臨的人口結構的變化對我國經濟增長潛力的影響又是怎么的,我國的經濟和人口政策又該如何調整,以最大限度保證經濟增長的潛力。
我國近兩年經濟下行是從經濟過熱發展回歸正常健康發展的信號,還是由背后結構性因素的不合理導致的,衡量這一問題理論上最標準的方法就是比較實際經濟增長率和潛在經濟增長率之間的增長缺口,由增長缺口的方向和大小來判斷。
人口結構變化從勞動力供給、人力資本積累、儲蓄率效應和勞動生產率效應等幾個方面影響經濟增長。
郭晗、任保平(2014)從人口轉變理論出發,將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分為四個階段,得出人口紅利變化會呈現倒U型曲線的一般規律,并依次經歷人口負債減小、人口紅利增大、人口紅利減小、人口負債增大三個關鍵轉折點。理論分析并實證檢驗了這幾個階段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人口紅利變化通過資本形成、勞動力供給、人力資本積累和勞動力配置效率等四個維度對經濟增長產生影響。
蔡昉(2010)從國際國內統計數據經驗出發,探討了人口轉變、人口紅利和我國二元經濟發展的關系,認為人口結構轉變和二元經濟發展階段是一致的,做出了我國人口紅利消失,勞動力供給的劉易斯拐點已經到來的論斷。
孫愛軍、劉生龍(2014)在索洛模型中引入人口結構變量,對人口結構變遷的經濟效應進行實證檢驗,認為勞動年齡人口份額上升、人口撫養比下降是過去20年來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重要因素,1990-2010年人口撫養比下降導致的經濟增長為1.44個百分點,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度達到15%。人口老齡化將對中國未來經濟增長產生顯著負面影響。
劉渝林、劉俊茗(2014)從世代交疊模型出發,揭示人口結構通過儲蓄率影響資本積累的機制。研究認為,老年人口撫養比與資本積累有正相關關系,但存在0.129的門檻值,老年人口撫養比超過這個值就對資本積累貢獻不大。少兒撫養比與資本積累有負相關關系。
汪偉(2009)以生命周期理論為出發點,考察了經濟增長與人口結構變化對儲蓄率的影響,認為經濟高速增長和撫養比系數下降是導致中國高儲蓄率的重要原因。
人口結構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一部分的研究是通過生育率等人口結構的指標與經濟增長速度回歸,探討兩者之間的關系,并沒有把人口結構做為要素加入度量經濟增長的模型中,無法揭示人口結構因素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機理。另一部分的研究是通過儲蓄率這一中間因素,探討人口結構變化和資本積累與經濟增長的關系。缺乏將人口結構變化、資本積累和勞動力供給三者結合起來,深入分析人口結構對經濟增長作用的研究。本文利用生產函數法,將人口結構因素納入潛在經濟增長的模型中,估計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潛力。
陸旸、蔡昉(2013)將人口結構納入潛在經濟增長率測算模型,測算了在人口結構影響勞動參與率和自然失業率的情況下我國的潛在經濟增長率,結論得出,隨著人口紅利消失,我國潛在增長率將下降。并估算了在不同人口增長率變化下,未來我國潛在經濟增長率的變化,提出我國現在應該放開人口生育政策,以減緩未來潛在經濟增長率下降的趨勢。
陸旸、蔡昉(2014)在生產函數模型中帶入分年齡的勞動參與率和自然失業率,和隨撫養比變化的資本積累,這樣能充分反映人口結構的間接效應。比較了日本1960-2010年和中國1980-2030年的潛在增長率,提出我國不要過度刺激需求,以免重蹈日本覆轍。并測算了不同總和生育率下經濟潛在增長率,提出放松人口政策,適當提高總和生育率短期對潛在增長率產生負面影響,但長期來看有利于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
在凱恩斯宏觀經濟學基礎之上,哈羅德首先提出自然增長率這個概念,由人口增長和技術進步所能達到的長期最大增長率。其后,薩繆爾森將這種增長的源泉歸結為“投入(資本、勞動、土地)的增長和技術或效率的改進”。斯蒂格利茨進一步將潛在國內生產總值定義為“經濟中所有資源得到充分利用時國內生產總值可以達到的數值”。這一類定義強調各種要素的
充分利用。第二類定義認為,潛在經濟增長率是在不引起通貨膨脹情況下的。這里我們沿用第一類定義,潛在經濟增長率是一國(或地區)在各種資源得到最優和充分配置條件下,所能達到的最大經濟增長率。
目前國內外對于潛在經濟增長率的測度主要有三種方法,第一種是消除趨勢法,該方法認為,經濟增長率是潛在增長和短期波動的組合,運用計量技術將實際產出序列分解為趨勢成分和周期成分,其中周期成分為產出缺口,趨勢成分為潛在產出。消除趨勢法的計量方法有HP濾波法,卡爾曼濾波法等。該方法數據比較容易獲得,過程簡單,在估測潛在經濟增長率的研究中用的比較普遍。但是該方法考慮的因素較少,只考慮實際產出這一個指標,沒有體現潛在產出供給面特征。而且這些計量方法有嚴格的假設條件,并不完全符合我國現實經濟狀況。
第二種是宏觀經濟增長模型法,主要以菲利普斯曲線或奧肯定律為基礎。這種方法忌直接套用西方公式,應更多考慮模型在我國的適用情況。
第三種方法是生產函數法,它基于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對經濟增長因素的分析,認為經濟增長是由全要素生產率、資本和勞動推動的。該方法有很強的理論基礎,能體現經濟的供給面特征,是目前國際上認可的測度一國潛在經濟增長的方法。但是該方法面臨的困難是對數據要求高,對資本存量和自然失業率等關鍵變量的測度方法不同可能導致不同的結論。謝保嵩,雷進賢(2013)依據國民經濟核算數據構建了中國可變折舊率、可變要素彈性的生產函數,測算我國未來20年潛在經濟增長率在7.0%-7.5%之間。中國人民銀行營業管理部課題組(2011)重新估計了資本存量,進而估計了1978-2009年的潛在產出,分析了產出缺口與通貨膨脹的關系,認為實際產出高于潛在產出時,經濟面臨過熱壓力,通貨膨脹有上升趨勢。同樣,黃梅波,呂朝鳳(2010)也是重新估計資本存量,進而估計了1952-2008年的潛在產出,分析了產出缺口與一般均衡價格的關系,拒絕了“自然律假說”,認為我國目前的狀況不能支持存在自然失業率,我國刺激經濟的措施會引起一般價格水平的提高。
采用規模報酬不變和希克斯技術中性的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

其中,Y為潛在國內生產總值,A為全要素生產率(TFP),K為資本積累,L為潛在就業人數。α和β分別表示要素產出彈性。等式兩邊同時除以總人口P再取對數,可得

其中,y表示人均產出,k表示人均資本存量。等式兩邊對實踐求導,可得

由公式(3)可知,潛在經濟增長率由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率、人均資本變動率和勞動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的變動三部分決定。下面本文將具體分析人口結構變動對以上三個因素的影響。
(1)人口結構變化與勞動力供給
人口結構從兩個方面影響勞動力供給。一方面,如果人口撫養比下降,潛在適齡勞動人口數量增大,勞動力供給增大。如果人口撫養比上升,微觀上將有更多適齡勞動人口參與到非生產性勞動領域,勞動力供給減少。

另一方面,自然失業率是年齡的函數,意味著當其它條件不變時,隨著人口結構的變化,自然失業率的變化引起潛在就業的變化,最終影響潛在經濟增長率。
(2)人口結構與資本形成
人口結構變動與資本形成的關系的理論基礎來源于莫迪利亞尼(Modigliani)等人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說。該假說將人的一生分為年輕時期,中年時期和老年時期三個部分。年輕時期沒有收入,或者收入較少,但是預計未來收入會提高,所以消費大于支出,儲蓄為負或者很少。中年時期收入增加,收入用于三部分,一部分用于現期消費,一部分用于償還年輕債務,另一部分儲蓄起來用于養老。這一階段的儲蓄率是最高的。老年時期收入下降,消費超過收入,儲蓄為負。
投資是由社會儲蓄形成的,當一國或地區人口撫養比低,即勞動年齡人口占比大,有利于形成高儲蓄,進而形成高投資。相反,如果一國的人口結構出于高撫養比的負債期,社會難以形成較多的儲蓄。
近一步將人口撫養比分為少兒撫養比,即少兒占社會總人口的比重和老年撫養比,即老年人占社會總人口的比重。有研究顯示,少兒撫養比對儲蓄和資本形成有負的影響,而老年撫養比在一定范圍內對資本形成有正向影響(劉渝林、劉俊茗2014),超出該范圍則有相反的作用。而我國人口老齡化的程度已經超過老年人口撫養比對資本形成正向影響的范圍。所以總體來看,人口撫養比和資本形成及積累的關系是負向的。
(3)人口結構與全要素生產率
我們把除資本和勞動之外的促進潛在經濟增長的因素定義為全要素增長率。人口結構主要從兩個方面對全要素生產率產生作用,第一個方面是影響人力資本積累,第二個方面是影響勞動力配置效率。
人口結構變化并非是人力資本積累的充分或者必要條件,但是人口結構變化是人力資本積累變化的潛在因素。當人口撫養比低時,社會中有豐富的資本積累,同時充足的勞動力供給能延緩資本效率遞減,使粗放的生產方式也能維持經濟增長。這種情況下對技術的要求不高,潛在中減少人們對人力資本的投資。相反,當人口撫養比高時,勞動力供給有限,客觀上對勞動力技術提出要求,促使人們增加資本積累。
人口結構和勞動力配置效率的關系,主要體現在勞動力跨地區、跨產業、跨部門的流動。根據劉易斯的二元經濟理論,發展中國家經濟的發展是伴隨著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的過程。二元經濟發展的初期,三個產業之間生產率存在差異,勞動力從生產率較低的第一產業,向生產率較高的第二、三產業專業,最終使三部門生產率達到一致。
當人口撫養比低時,有充足的勞動力從第一產業向第二、三產業流動,勞動力配置效率高,當人口撫養比高時,無限勞動力供給變為有限,勞動力配置效率保持穩定不易變動,甚至會下降。
人口結構從資本供給,勞動力數量和質量,全要素生產率等方面影響潛在經濟增長率。未來,我國必將面臨人口紅利消失,人口老齡化加劇這一問題。加強職業技能培訓,提高勞動者質量。取消勞動力流動限制,促進勞動者更合理流動,保證勞動力供給。這幾個方面應著力加強。
[1]陸旸、蔡昉(2014):《人口結構變化對潛在增長率的影響—中國和日本的比較》,《世界經濟》第一期.
[2]張連成、韓蓓(2009):《中國潛在經濟增長率分析》,《宏觀經濟》.
[3]羅冰、石美遐(2012):《論劉易斯拐點、人口紅利與人力資本投資》,《生產力研究》.
[4]郭晗(2012):《人口紅利變化對中國經濟增長影響研究》.
[5]郭玉梅、陳彥斌(2015):《中國潛在經濟增長率的估算以及政策含義:1979-2020》,《經濟學動態》第二期.
[6]陸旸、蔡昉(2013):《調整人口政策對中國長期潛在增長率的影響》,《勞動經濟研究》第1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