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 對六月刊封面文章的幾點思考
LETTERS
近日,我讀到最新一期封面文章——《傳統與創新——為生活重塑教育》。該文的作者(也是記者)在2015年4月參加了“LIFE教育創新首屆峰會”,這篇報道也是后續一系列相關文章的引子,品讀之后,我有一些感想,并對其中的一些觀點及論證不能茍同,特來此信,交流一二。
首先,是楊東平先生的致辭,筆者沒有參加峰會,獲取的信息較為有限,單就作者引用的兩段話(見原文)而言,也頗值得解讀一番。我想,絕大多數人應該不會反對楊先生的表述,然而贊同的理由卻很可能旨趣大迥。
比如,作者看到的是傳統中國與現代世界的無隔,欣喜之,我倒覺得有兩個詞能恰當地點出這兩段話的意思:“揚棄”和“多元性平臺”。“揚棄”是一個哲學概念,西哲康德最先開始使用,這里采用黑格爾的理解,它表達(對某種事物)同時采取否定和肯定的辯證思維。楊先生提到的“三個改變”實質就是號召一場理論和實踐的雙重“揚棄”行動,深層次地看,“揚棄”的對象直指中國傳統和西方傳統。“多元性平臺”也是西方思想體系下的用詞,楊先生希望構建這樣一個平臺“集中全社會的智慧反思教育存在的各種問題并尋求創新性解決方案;發現、交流和推廣基層學校、老師、家長、學生、地方政府、公益組織、企業等教育創新的優秀案例……”。“多元性”是這個平臺區別于其它平臺的核心屬性,這一屬性不是靠一種力量或一種觀點支撐起來,而是靠各種各樣相互贊同、反對的價值方、利益方面對共同的問題,彼此進行真實的理解和對話才能形成,就像尤爾根·哈貝馬斯說的一句話——只有在多元性的聲音中,理性的同一性才是可以理解的。
其次,創新當然不是無根之木。但是,這“根”究竟是什么,如何界定,如何領受卻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作者認為創新的“根”是傳統,“創新離不開傳統的土壤,離不開中國人腳下的這片土地”,這話有道理,然而公允地看,促成創新或創造的因素實在太多,個體的、社會的、內在的、外在的、現代的、傳統的,作者直接把“傳統”推出來,這樣做未免太容易了。況且“傳統”一詞包含的內容本就需要好好的厘清一番,比如說,不同的傳統內容對于創新的支持情況究竟如何?畢竟,我們可以繼承的傳統可不單單只有儒家一支。
再次,作者判定彌合東西方鴻溝的障礙不在西方,而關鍵在于“現代中國人不愿意去理解中國傳統,依然輕視中華民族的祖先”,并加以舉證。在這里,我們似乎應該更進一步,即彌合東西方思維(教育)的障礙不僅是我們不愿意去真正地理解中國傳統,也是因為我們沒能夠真實地理解西方傳統。也許某一天,當我們真正地體悟了二者,就不會再用“鴻溝”、“彌合”、“裂縫”這樣的詞,而是會用“共生”、“相通”、“一體”。作者隨后的論斷及例子也不免有些牽強:在培養獨立自由個體的教育目標與個體在本體論意義上的沉淪進行嫁接,恐怕不太合適,即便是直觀地判斷也還需要顧及一下學理的考量。而“奧黛麗·赫本的香煙”、“女富二代的包包”和“泰森的德行”這樣的個例雖然生動形象,但是不免單薄,無法支持這類嚴肅的思想論斷。
最后,我想,“為生活重塑教育”或許只道出了事情的一面,另一面卻是“為教育重塑生活”。生活不完全是教育之后展開的某種結果,生活本身一直就在,并且無時不刻地就籠罩著我們。倘若個體生活的實然狀態及其趨向,與其信奉或追求的教育目標相左,我們該怎么辦?因為這很可能正發生在我們身上,就像我們不難看到的,很多家長或者教育者要求自己的孩子或學生讀經典,但是自己卻從來不讀,要求孩子們天天練習足球、籃球,卻從來不挪動自己那日漸臃腫的精神和肉體。這才是一個巨大的異化,來自我們自身的異化,與現代性無關,與任何“物”無關。
四川成都 繼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