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曄
(重慶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重慶400044)
“思不出位”觀念與宋代士大夫議政
陳 曄
(重慶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重慶400044)
士大夫議政成為風氣,是宋代政治的顯著特征之一。但根據傳統的“思不出位”政治道德觀念,宋代士大夫議政這種行為的正當性基礎并不穩固。針對越職而言、出位而思的行為,宋人態度因時、因事、因人不盡相同,且經歷了挑戰、調整、重釋。盡管越職而言始終被嚴格限制,但在道德激勵、輿論同情、甚至君主包容下時有發生,而且制度中也保留了一定可以暢所欲言的空間。至于出位而思,宋代士大夫通過學理上對“位”的再闡發,創造新的政治實踐倫理,使士大夫議政的正當性在相當程度上得到認可。
宋代;政治倫理;士大夫;議政;思不出位;越職言事
傳統上,士大夫對現實政治發表評論,會面對來自實際職位與行動慣例的雙重約束。實際職位限制是指在官職規定的具體職責外,官員原則上無權過問其他事務[1]86-90。行動慣例則意味著官員倘若過多關注、談論時政,將面臨“思出其位”的質疑。宋以前的大多數時期,士大夫議政遠未成為風氣。漢末清議只是個例外,它在當時并未獲得朝廷的正當性認可。在宋代“士大夫政治”中,議政得到一定程度的承認,固然與當時的制度結構、君主自我定位關系密切,實際上也是士大夫自身行動示范、學理闡發的結果。既存研究一方面強調主體動因,將士大夫政治主體意識覺醒與議政直接聯系;另一方面則注重皇帝優容言官、廣開言路等有利一面①。筆者聚焦士大夫對不利因素的因應策略,通過對傳統的思不出位政治倫理與士大夫議政關系的探討,力圖說明當時士大夫議政面臨的實踐困難與存在狀態,希望這一觀念、行為、學理的互動考察,能深化我們對宋代士大夫議政現象的認識。
思不出位觀念起源很早,可能是西周世卿世祿傳統的產物,后人曾將當時情況描繪為:“古者諸侯之治,分土有常,國有定主,人無異望,卿大夫世祿,仕無出位之思,臣無越境之交。”[2]1309該觀念在后代的流行,是憑借儒家經典的巨大影響力。《周易》艮卦稱:“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3]251《論語·憲問》記錄有孔子、曾子的言論:“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君子思不出其位”[4]157。于是,思不出位成為傳統政治倫理中的一項重要原則。臣子應當各行其事,各舉其職,不干涉職分外事務,“位”既賦予他們權力又限制他們的權力。該觀念的邏輯依據是:若任官已經做到量能授任,官員關注分外事務是力所不及的;若某人才過其位則應該升遷拔擢,若任由其干涉出位越職之事,不僅會擾亂井然的政治秩序,甚至可能影響政治之治亂。歷代對此闡發頗多。曹魏時,程曉就宣稱:“(眾官)各修厥業,思不出位。故欒書欲拯晉侯,其子不聽。死人橫于街路,邴吉不問。上不責非職之功,下不務分外之賞,吏無兼統之勢,民無二事之役,斯誠為國要道,治亂所由也。”[5]429顏之推《顏氏家訓》也強調:“就養有方,思不出位,干非其任,斯則罪人。”[6]333同樣的意見,還可見于晉代荀勖[2]1154、北魏元澄[7]478的言論。
長期以來,士大夫都基本恪守、維護這一原則,不受限制的進言,一般只在揭發“奸謀隱匿”這樣的特殊情況。唐武宗時,給事中韋弘質與宰相李德裕的沖突,就是例證。當時,韋弘質上疏表示宰相權力太重,不當再掌三司錢谷。李德裕博引舊典予以反駁,且認為:“古者朝廷之上,各守其官,思不出位。弘質賤人,豈得以非所宜言上瀆明主,此是輕宰相撓時政也。昔東漢處士橫議,遂有黨錮事起,此事深要懲絕。”[8]607-608雖然此事在史傳中主要是作為李德裕“以自專自用速禍”的例證[9]8021,我們卻不難察覺官員議政限制的存在。李德裕使用思不出位原則、漢末黨錮事例,成功否定了韋弘質越職言事行為的正當性。士大夫出位議政之難,顯而易見。
以上傳統,自然地延續到宋代。一方面,朝廷詔書會強調:“國家并建庶官,分領眾職,思不出位,無相奪倫。”[10]《方域》四之十一另一方面,在宋初的“循默”政風中,這成為不少士大夫遵循的政治倫理。面對宋太宗的時政得失提問,翰林學士賈黃中只是表示:“臣職典書詔,思不出位,軍國政事,非臣所知。”[11]9126時人對此贊以“謹厚”,認為值得提倡、效法。然而,到宋仁宗時期,“以天下為己任”的觀念開始支配相當一部分士大夫的政治認識,他們的政治主體意識空前高漲[12]203-231。伴隨著這種自我定位的改變,士大夫的政治行為風格也隨之變化。慶歷年間,出任相位的杜衍致仕后曾表示:“孔子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第衍荷國恩之深,退居以來,家事百不關心,獨未能忘國爾。”[13]第12冊,205這樣的言論既反映受新觀念影響,士大夫對現實政治的關注大大增強,也暗示這一新作風與傳統政治倫理間存在矛盾。
如果說關心時政只是私人領域的個人舉措,那么,當這種關心轉化成議政行為而進入公共政治領域時,與既存政治秩序的沖突勢必無法避免,來自具體職位與行動慣例的障礙也隨之凸顯。面對新派士大夫的上疏議政,同李德裕一樣,“思不出位”的故訓是反對者的重要依據,他們將此行為冠以“越職言事”的罪名,認為是出位的非正當政治參與。當然,這些現象并非前代所無,前引程曉等人的議論恰恰說明它們時有發生。不過,宋代的新情況是其出現頻度遠超以往,且產生了為此辯護的言論,并引發爭論。
有學者曾指出歐陽修最能代表北宋中期活躍和開創的精神[14]3。這在歐陽修看待越職、出位問題上也有反映。雖然其舉主王曙曾告誡他:“有居官不出位之言,有以見君子用心也。”[15]980年輕的歐陽修卻辯稱:“某之所陳,非謂略一邦之小而不為,須四海之廣而后施,以棄職而越思也。蓋愿乎進德廣業,思以致君而及天下,不以一邦而止,既禱且勸之辭也。”[15]981另外,在其所著《易童子問》中,歐陽修將遵循思不出位原則的條件限定到“時不可為”的具體環境,認為“棄職而越思”自然應當避免,但除非“時不可為”,士大夫都不應只考慮具體職位分內之事[15]1115。通過這樣的辨析,歐陽修試圖論證士大夫對政治發表意見的正當性,創造出一種間接的政治參與方式。
有多少人的看法與此相同,在行動實踐中這種理念又遇到何種困難?景祐三年(1036),宋仁宗下詔戒越職言事及后來約戒的解除,頗能說明問題。該詔書發布的背景即范、呂交惡,當時范仲淹奏稱宰相呂夷簡任人唯親,呂夷簡遂以“越職言事,薦引朋黨,離間君臣”的罪名說服仁宗貶范仲淹外任;又因侍御史韓瀆的請求,仁宗“以仲淹朋黨牓朝堂,戒百官越職言事”[16]2783-2784。 據詔書所言,范仲淹的罪名有二:一是越職言事本身為不當行為;二是言事內容頗涉朋黨行徑[17]706。面對詔書的責難與各方質疑,新派士大夫也曾就自身行為進行了辯護。蘇舜欽曾以君主應廣聽納言的理由,要求仁宗追寢越職言事詔書②。然而,就越職言事行為本身,蘇氏未曾直接提供任何正當性依據。這種繞開的策略很難說有多大說服力,不免讓人疑惑:言事是否需要如此張揚激進、無視職分權限?聽與言為何不能在規范化流程中平心靜氣的實現?另就仁宗方面來說,維護政治運行正常秩序非常重要,而越職言事恰恰是一種破壞力量。
康定元年(1040)日食,富弼提出:“應天變莫若通下情,愿降詔求直言,盡除越職之禁”[16]2978,該建議隨即得到仁宗采納。據《續資治通鑒長編》所載的看法,越職言事之禁似乎隨之解除③,仁宗朝也確實沒有留下因此獲罪記錄。不過,皇祐三年(1051)貶殿中侍御史里行唐介一事仍牽涉越職話題[16]4113-4114。 此外,據《宋會要輯稿》所載,宋英宗、神宗時都有因此獲罪者[10]《職官》六五之二六,《職官》六六之一。這些事例說明,弛禁條件需要下詔求言的特殊契機,或者皇帝親自詢問、特許[16]3684。然而,經歷朋黨之禁與奏邸之獄,就算面對皇帝的垂問,一些大臣仍有疑慮④,此前活躍的議政風氣出現回落。
由此看來,盡管士大夫勇于議政現象在仁宗中前期政風激蕩下開始出現,然而在君臣一般認識中,此行為并不正當。此后在特殊政治時期,因穩定局面的需要,約束也一再被強調。宋徽宗朝因國是、黨爭等問題的糾纏,言者紛紛,數年之中連下詔書斥責出位言事者為浮華、奔進之徒,強化越職言事之禁[17]721,722,725,726,727。 總之,北宋中期因士大夫對政治的關注增加,議政的積極,思出其位及其相關的越職言事政治參與行為成為爭議性問題凸顯出來。
在朝廷約戒越職言事的政治環境中,北宋中期以來,盡管君臣溝通渠道繁多,有所謂“無一日而不可對,無一人而不可言”之說[18]61,但大多須言本職公事。特別是元豐官制改革,具體明晰了各部門職權,有些部門因事權調整,言事空間反而受到壓縮。南宋初,起居郎曾統曾抱怨起居郎、起居舍人因元豐改制喪失言責,“率以出位為嫌,不過拜命之初,造膝一謝而已”[10]《職官》二之一七;即便是位居言路的臺諫,也因言事御史與察案御史的區分而受到影響[11]10927。宋代士大夫在利用、談及這些途徑時,往往會對其不受出位、越職限制特加說明,他們能夠暢所欲言的議政渠道主要存在于下述三個方面。宋代議政的背景和生態于此可見一斑。
首先,特定范圍的官員與機構可以上言議政。侍從官本有論思獻納之責,司馬光對其言事資格曾有極好的說明:
李舜舉傳圣旨,諭臣以樞密院本兵之地,各有職分,不當更引他事為辭。臣今若已授樞密副使敕告,即誠如圣旨,不敢更言職外之事。今未授恩命,猶是侍從之臣,于朝廷闕失無不可言者。[19]820
這段文字廣為宋人所熟知,甚至常作為保障侍從官論事權力的依據而被征引[20]卷一《應詔陳弊事》。侍從官對此權力大多善加利用,即便是公認的士風頹壞時期仍不乏其人。宋徽宗政和末,葛勝仲曾語家人:“吾自布衣致身侍從,受國厚恩,當圖報効,前此位卑,不敢越職論事,今豈宜緘默。”[21]第217冊,263南宋對侍從官言事權力的描述是:“侍從之臣,皆極一時之選,既無同對之拘,又無越職之禁。”[10]《儀制》六之三〇不過,在侍從官之中,言事權力并不均等,特別是臺諫本司言職,當朝廷嚴禁越職言事或政局敏感時期,惟這一機構不受限制[15]990。
其次,一般官員可利用轉對、輪對這樣與皇帝當面交流的奏事機會出位議政。南宋岳珂的觀察頗為精當,他指出:“指獄事則必有主名,言百姓則亦關長吏”,而轉對允許“指陳刑獄冤濫、采訪百姓疾苦”,“是凡百司皆許之以獻出位之言,如臺諫之職矣”[22]卷五《百官轉對》。神宗初群臣論救陳習一事,可證岳珂所言不虛。當時,陳習因“于轉對狀內將不干己事夾帶論述,指人過惡,以逞私憾”而貶官[21]第74冊,86,群臣紛紛上書求情[19]209-210;面對神宗的詢問,知諫院吳充明確表示:“習次當轉對,是應詔指陳,非越職言事。”[23]卷一二
最后,還有一些臨時性的機會,主要指皇帝詔求直言或對元老親信的特許。朱熹在寫給呂祖謙的信中,曾借蘇昞之事說明應詔言事不當受職位限制[13]第21冊,1531。 至于皇帝的特許,宋仁宗許歐陽修在外言事是一顯例,宋理宗還曾援以為例要求在外大臣進言[21]第323冊,270。 宋孝宗時,蔡戡在《薦諸軍統制官狀》中也提到:“久欲具錄奏聞,反復思維,不敢越職犯分,仰干天誅。今既遵奉圣旨,輒舉所知,以應明詔。”[21]第276冊,241
在上述制度狀況下,士大夫對言事范圍限制既有遵循服從者,明知故犯者也不少見。前者的理由主要是反對浮華激進的習氣,提倡恭謹恬退的政治作風,這也為希望穩定政局、維持既定權力結構的君主所倡導。仁宗朝,孫抃“踐兩禁十二年,朝政得失、天下利害事非其職者,未嘗建言,亦不與人談議”,面對循默之譏,他認為:“事有分守,豈可越職橫說。”[24]964也有人指出:“因陛對而輒薦所知”,不過是“背公徇私而忘出位之戒”,應該嚴加懲戒[10]《刑法》二之七九。 由此可見,反對橫議朝政、舉薦人才這樣的越職行為,是一些士大夫綜合利弊的自覺選擇。此外,官員在轉對、輪對、封章言事時,常常也會表示對“出位為責”原則相當了解,只因獲得臨時言事機會,才提及出位之事。相關言論大多僅是作者表達自己謙卑恭敬的措辭,甚至只是對章疏流行詞句的襲用,并不反映他們真實的思想和政治作風⑤。
至于不避罪責的越職言事者,雖有人直接宣稱:“臣僣越言事,不知忌諱,陛下少寬其誅,臣不勝至愿”[21]第256冊,108,但更多人還是從各種角度闡明自己不得不如此的苦衷。士大夫們最常見的說辭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強調事君之義,為國忘身。韓維曾于奏疏中說:“臣聞群議且久,每欲上聞,以越職為懼而止。今前去二麥尚有數月,而死者日廣。臣誠不忍陛下赤子遭逢仁圣之君,不得蒙被其澤,而無告以死。臣雖越職得罪,猶不敢避也。”[19]1137南宋初,蘇籀也自述:“臣賤遠愚陋,不識時機,今日巨論大議,實非敢與,區區事君之義,冒死越職而言之。”⑥在這樣的語境中,越職言事成了義舉,加罪于此在道義上十分困難。周必大與宋孝宗關于警戒言事者的討論,就顯示此時朝廷已很難使用越職為由責備臣僚了。對于孝宗擬好內批中“宜思自警越職踰守”的語句,周必大認為:“臣再三思之,批語若稍峻,則二人或因事求罷,未免略費區處。”[21]第228冊,217
考之利弊,利用禮與權之間的縫隙,士大夫甚至可以對“出位而言”行為明確地表示支持、贊賞。元祐初,曾肇描述當時的情形為:“在廷之臣,人人勇于自效,至不以出位為嫌,而以不能盡言為恥”,認為這足以“振起天下敢言之氣”[11]10006。南宋寧宗時,學官李祥、楊簡因越職論救趙汝愚遭斥,太學生楊宏中等上書辯稱二人“出位而言,實勇于義”,態度鮮明地支持李、楊言事行為[25]62。
此外,士大夫也常常以過往事例為依據援例上言。紹興七年(1137),面對淮西兵變的危局,張嵲等六位秘書省七、八品屬官上書稱:
臣等嘗聞熙寧中神宗皇帝面訓蘇軾曰:“凡在館閣,皆當為朕深思治亂,指陳得失,無有所隱。”臣等不佞,待罪館閣,平居無事,念欲補拾闕遺,以禆時政萬一。然恐越職犯分,以干邦刑。今茲事有關于宗社大計,而切于存亡成敗之機者,臣等蓋得以仰遵神祖遺訓,一為陛下言之……。[21]第187冊,70-71
宋理宗時,中書舍人吳泳在《繳汪繹降官詞頭》中也說:“臣固非越職言事,蓋自隆興以來,中舍繳奏,亦有論及一人而帶說三四人者,故實具在,用敢援此言之。”[21]第316冊,120-121
直接挑戰思不出位、言不越職原則的,也不乏其人。熙寧變法時期,鄭俠以監京師安上門進《流民圖》[11]10435,在奏疏中他自辯說:“若乃思慮不出其位,尸祝不代庖人,各以其職,不相侵越,至于邦國善否,知而不言,豈有君憂國危,群臣乃飽食厭觀,若視路人之事而不救,曰‘吾各有守,天下之事非我憂’哉!”[19]1273如果說鄭俠的行為不過是一時權宜,司馬光則鑒之往昔、揆之情理說明解除越職之禁的必要性。哲宗初年,針對宋彭年、王諤因言獲罪,司馬光上疏說:
古者置諫鼓,設謗木,詢于芻蕘,未聞有位于朝而以言事為越職者也。若當職之人既不肯言,不當職之人又不得言,則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其政治利病,天子深居九重,何由得聞之哉?昨日進奏院遞到告身,差臣知陳州,然則臣自今于一州之外,言及他事,亦為越職,何敢言矣![19]176
作為熙豐變法的反對派,司馬光十分珍視合法的議政言事機會,上文也提及他憑借侍從身份論爭不已。此時神宗已逝,政治上需要重新確認方向,司馬光這一言論固然有為自身政治主張尋求輿論支持的意圖,但他也確實信奉合理政治應當以開放的輿論為基礎的理念[26]162-226。南宋學者章如愚在引述司馬光言論基礎上進一步指出,專門機構司掌言職造成了對多數人言事的限制,政治制度發達后的專門化趨勢,在他看來恰為弊病之源[27]卷三六。
由是觀之,職位對士大夫議政行為的限制雖然經歷著挑戰,但除了轉對、輪對與詔求直言等少數途徑,士大夫們未能成功地創造更多合理空間,最高統治者的包容及士大夫自身明知故犯的勇氣所保障的那些議政機會,并非制度化的存在。不過,挑戰行為能被激起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容忍,士大夫對政治行動倫理的重塑功不可沒。下文轉向這方面的討論。
宋代以前,有關于思不出位的學理討論不多⑦。隨著宋代士大夫熱心時事,議政成為風氣性行為,支撐其正當性的倫理性基礎需要建立,從學理上對“位”進行重釋勢在必行。
傳統上對思不出位的理解主要將其意義限定在政治領域,如王弼《周易注》只提及“各止其所,不侵官也”,這里“位”是就具體官職而言;后代對“位”的理解逐漸呈抽象化趨勢,孔穎達所代表的唐代官方定論為:“‘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者,止之為義,各止其所。故君子于此之時,思慮所及,不出其己位也。”[3]251這便把觀念的適用范圍擴展到任何固定的條件,要求行動者對行為權限有所自覺。宋代對“位”的主流認識即承此而來,在具體層面(官場規范)理解外,更從抽象層面(社會倫理)加以闡發。于是,士大夫在界定自身之位時,無法像官職般具體明晰,不同時代、不同人群對此有不同的認識。
本來治學是遠離公共政治的私人事務,約束是否應延伸到這個層面,經典中缺乏明確說明,但受孔穎達解釋的影響,治學也成了宋儒需要辨明的問題。宋仁宗時,隨著儒學復興,士大夫以天下為志者眾多,在他們看來,如果士大夫的自我期許在治國平天下,僅僅關心眼前事務,對治國之道、朝政得失毫不留意,將不可能具備擔任其它更高職務的素質、能力。慶歷興學中得到推廣的胡瑗“蘇湖教法”,若嚴格衡量,讓學生討論折衷時政,就有思出其位之嫌。胡瑗高足徐積在肯定任官居位者應當思不出位的同時,認為:“若夫學者,則無所不思,無所不言。以其無責,可以行其志也。若云思不出其位,是自棄于淺陋之學也。”[28]39這種觀點的出現說明,宋儒明顯意識到在治學層面來自思不出位觀念的限制,他們很注意澄清這種約束,治學也往往不為所限。
由于在理學道統中的崇高地位,程頤對“位”的解釋很有影響。他認為:“君子觀艮止之象而思安所止,不出其位也。位者,所處之分也。萬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則止而安。若當行而止,當速而久,或過、或不及,皆出其位也,況逾分非據?”[29]969這種見解的特殊之處有兩點。第一,既然位是所處之分,士大夫的自我定位就顯得關鍵。由政治權力所賦予的官職,對傳承道統的士大夫來說只是政治領域的“居位”與“非居位”問題,并非因對天理的體認程度獲取的所處之分。在道統優先的話語中,家、國、天下都能被納入分內。第二,反對“當行而止,當速而久”這層盡職意義,為原來僅僅強調“不出”的傳統解釋所忽略,這便寓積極于恬退之中。恰如后人所闡發:“凡我所當為而不可過于有所為者,皆位也。”[30]卷一四體現了宋儒的擔當意識。
程頤對“位”的解釋,盡管有上述積極的一面,畢竟泛化抽象,加之理學以義理心性為主要內容,圍繞思不出位觀念的爭議并未減退。有道學家認為,相對一言一事,所思更應在天下大綱大本,由此衍生的問題是現實政治在治學中應當處于何種位置。據劉清之《戒子通錄》所載,程門高弟尹焞平日未嘗提及時政,認為孔孟論政是圣人在其位,且是一時君臣咨詢而及此;面對他人“先生之學焉用”的質疑,其門人祁寬回應說:“(先生)每教人必以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之道,必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論為國為天下必進賢退不肖,信賞必罰,極其本必以仁義孝弟,則其論政亦大矣,奚必指時事而言。”[31]卷七兩宋之交,政局動蕩,輕議時政殊非保身之道。尹焞師徒言論的具體語境因材料缺失不得而知,但就一種治學傾向而言,質疑者所暗示的天下責任與圣人故訓間的矛盾,時政應受到何種程度的關注,則亟須辨明。
程頤見解中這一暗含的弊病,在朱熹的解釋中得到了消除。朱熹門人程永奇自述云:“向嘗讀伊洛書。妄謂人當隨事而思,視時便思明,聽時便思聰。視聽不接時,皆不可有所思,所謂‘思不出其位’,若無事而思,則是紛紜妄想。”對此,朱熹并不贊同,認為:“若閑時不思量義理,到臨事而思,已無及。……這位字卻不是只守得這軀殼。這位字煞大,若見得這意思,天下甚么事不關自家身已!”[32]2893-2895這里朱熹反對“思不出其位”的治學方法,明確指出原則上天下事都在士大夫分內。選擇將“位”看成職責性的身份,顯然是繼承了北宋新儒在仁宗時代已多少達成的共識,并在學理上予以肯定。
朱熹之后,其他學者也通過事例論證、學理闡發,進一步使自身兼有天下之責獲得正當性。例如王柏利用孔、顏言行對此加以說明,且總結說:“蓋學者學圣人之道,豈曰獨善其身而已,亦均有天下國家之責焉。”[21]第338冊,146-147魏了翁對經典表述作了新闡釋。 在寫給袁甫的信中,魏了翁提到:“《論語》于‘不在其位’之下,聯書‘思不出其位’一語,每疑下‘位’字當是‘正位居體’之位,蓋因下語而推廣及此。然因此二語相連,后世遂有以分所當為而疑于出位者”,并認為“國事濟否,民生戚休,恐亦非于我全不相關”⑧。同樣的見解,也出現在他對《周易》相關文字的解釋中[33]卷九二《送左輿歸廬陵》。
在學者的學理討論中,更多的士大夫于何種意義上對思不出位持以何種態度,思不出位與議政的矛盾關系又在何種程度上得到了協調?僅從言辭出現頻率看,宋人強調謹遵思不出位原則遠多于提出質疑。這一方面是因為表狀之類行政文書中的大量使用,像“陳述拘文,不敢思出其位;時有論奏,方愧無補政事之萬一”[21]第103冊,12,“虔共夙夜,靡懷出位之思;兢慎簡書,期副好生之德”[21]第206冊,135,此種言論只是單純的行文慣用語,并無深意;另一方面,稱贊某人恪守本職,具有恬退淡泊的風度修養,同樣運用思不出位作為修辭⑨。為了與澆薄、躁進的習氣劃清界限,思不出位還用于士大夫自陳、答謝、干請一類文書中⑩。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肯定與褒揚的話語中,“位”是指傳統意義上的具體官職。在不干涉職權外事務這層意義上,宋人依然恪守傳統倫理,原則上仍反對越職言事、侵官犯局。有人將為官倫理總結為:“仰而思之,時行即行;思不出位,時止則止。”[21]第324冊,29-30朱熹在治學上反對隨事而思,討論時政的熱情也很高,但越職侵官仍然是他所反對的,在解釋《論語》相關語句時,他稱引楊時的見解:“思出其位而謀其政,則失其分守,而侵官亂政將無所不至矣。”[13]第7冊,498
然而,作為在政治身份外傳承圣人之學的士大夫,他們同樣強調自己的所處之分有繼絕學、開太平的責任,不應以思不出位為借口,“自棄于淺陋之學”,國計民生無非分內之事。在這個層面的“位”是士大夫應擔之責任,只不過考慮到各人修養、能力的限制,首先要做到的是盡己之事。故而在關注范圍并無限制的前提下,從實際修養功夫的可行性上考慮,一些學者強調明乎內外之際。呂祖謙指出:“君子思不出其位,一出其位而唯務點檢他人之得失利害,則于本位必不子細。何者?心無二用故也。蓋君子所以思不出其位,非固不敢出位,乃不暇也。”?葉適也談到:“思不出其位,非無思也,位難知也;不出其位,無邪思也,所以養思也。”[34]29
由此可見,治學以及對政治事務的關心、參與,宋人態度極為積極,這個意義上的思可出位觀念已經達成,一些態度鮮明的公共性文本可以印證此點。宋孝宗時,楊萬里所作《樞密院官屬題名記》公開度很高,其表達的觀點應當具備一定普遍性。他強調“事君之誼”沒有非職之事,應當以天下治平、道行于世為思[35]3046。 袁燮《愿豐樓記》也提到:“余本一寒儒,……而耿耿此心,以歲豐兇為己忻戚,非有官守言責,而憂國如立朝之時,豈古人所謂君子思不出其位者乎?蓋嘗聞之,大義所在,當思而思,即吾位也。”[21]第287冊,240晚宋馬廷鸞在同樣性質的一份文本中舉司馬光事例表達了自己相似的觀點,且評論說:“古之為從臣,蓋如此。彼有便文自營,而謂君子思不出位者,偷也。”[21]第353冊,459
雖然越職言事行為在常規政治活動中沒能得到認可,但前文提到宋代士大夫僅將不越職言事有效性限定在常態之中,如果情勢危急,自應挺身而出,以天下為心不分職位的忠君憂國熱情支撐了其行為的合理性。在國勢顛危之時,士大夫也會流露出對思不出位原則的抱怨,或者勸說有位之人奮起挽救危局。面對宋蒙戰事的緊迫,方逢辰自稱:“某備數百僚底,尸素一年余,拭目時事,中夜感慨,睡不能著。雖下僚惟當思不出位,然鳴雞起舞,自有勃勃不能遏者。”[21]第353冊,181-182位沉下僚的學者陽枋在寫給魏了翁的信中,不但詳細闡明了自己對時政的見解,還以“傅說、周公之事業”期之,希望魏了翁“愿毋以思不出位而自遜焉,天下幸甚”[21]第325冊,302-303。 在此等道德憑籍下,議政在公私兩個領域都獲得了一定的正當性。
后代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宋人觀點。就“位”的抽象意義上,明人總結說:“士大夫窮達不可一日有忘天下之心,要當以為己任。孔子雖有思不出位之言,孟子雖有鄉鄰同室之喻,然其論為治則如指諸掌也。是豈忘天下者乎?”[36]卷一四王慎中則對具體官職意義上的思不出位原則評論說:“慮過其身之所居,言踰其位之所守,則有思出其位、行越其思之說出而攻之。……彼為思出其位無益于君之說者,豈誠其心之所然哉,陰持全身固位之私計,而陽為是說以自解脫耳。”[37]卷一二
“以天下為己任”觀念的意義,誠如學者所言:“蘊含著士對于國家和社會事務的處理有直接參與資格,因此它相當于一種公民意識。”[38]211可這種“資格”的取得與落實,并不是學者們觸手可及的。官職規定的權限既定,個人職位雖可變動,但對整個士大夫群體而言,突破職位限制并不現實,可行辦法只能是在原權力結構上創造新的實踐倫理。從政治風氣異常活躍的宋仁宗朝開始,一部分士大夫的觀念已對傳統習慣形成挑戰,行動中也進行著思出其位的政治實踐,議政正當性的創造一直是士大夫們念茲在茲的問題。
針對思不出位的傳統原則,盡管表達自身政治意見的越職言事行為得到相當同情,但始終未獲認可。宋人顯然認識到規范存在的合理性與必然性。不過,通過對“位”的重釋,士大夫們已將治學、對政治的關心從傳統規范中解脫出來。這又進一步強化了士大夫參政熱情,尋求政治意見表達機會,希冀政治決策參考其意見,也越發顯得名正言順。于是,在實際政治活動中,他們關注政治、參與討論的觀念在不斷增強。正是在多因素的協調博弈中,士大夫們重塑了政治行動倫理,議政在一個相對溫和的環境中獲得了生存空間,從而造就了宋代獨特的政治風貌。
注釋:
①此類研究甚多,如:程民生《論宋代士大夫政治對皇權的限制》,《河南大學學報》1999年第3期;《宋代社會自由度評估》,《史學月刊》2009年第12期;郭學信《略論“慶歷之際”士人精神的嬗變》,《天津社會科學》2002年第5期等。
②蘇舜欽《上仁宗乞追寢越職言事詔書》,趙汝愚編《宋朝諸臣奏議》卷一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66-177頁。按:蘇舜欽上疏行為本身在后人看來就有問題。李燾記錄說:“按景德元年舜欽登第,……二年正月丁父憂,三年五月上此疏,居喪才一年后爾。冒哀論事,前賢不以為譏,何哉?當考。”參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八,景祐三年五月四日,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2789頁。
③南宋初著名學者羅從彥對此評價很高。參見:羅從彥《遵堯錄》卷六,《全宋筆記》第2編第9冊,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187頁。
④如名列慶歷“四諫”的王素后來面對仁宗命相的提問就表現得相當謹慎,以越職、出位回絕。參見其子王鞏《甲申聞見二錄補遺》(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⑤李綱的公私兩份文書就反映了這一問題。參見:《梁溪集》卷四一《上道君太上皇帝封事》、卷一二三《與趙相公第十三書》,收入《全宋文》卷三六八八、卷三七三九,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69冊第122頁、第171冊第217頁。
⑥參見:蘇籀《雙溪集》卷九《面對論和戰札子》,《全宋文》卷四〇二〇,第183冊,第229頁。蘇籀其他札子大多也使用類似的表達。類似的例子還可見于范祖禹、朱熹、鄭興裔等人奏疏。
⑦魏晉個人意識覺醒的代表人物嵇康、阮籍曾在認識論上以“探頤索隱”反對“思不出位”(參見:丁冠之《論嵇康的哲學思想》,《哲學研究》1980年第4期;余敦康《阮籍、嵇康玄學思想的演變》,《文史哲》1987年第3期;楊國榮《群己之辯:玄學的內在主題》,《哲學研究》1992年第12期),不過,由于這是直接反對古訓而非重釋,故對后世影響有限。
⑧魏了翁《鶴山先生大全集》卷三四《答袁衢州甫》,四部叢刊初編本。按,“正位居體”語出《易經》“坤卦”,孔穎達稱有通曉物理之意。另,質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與“君子思不出其位”聯系的見解,在當時已有一定影響。戴溪于《石鼓論語答問》中說:“前輩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所謂‘君子思不出其位’,恐未必然。蓋政是國家大事,夫子所謂‘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是也。”(戴溪《石鼓論語答問》卷中,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⑨廖行之《省齋集》卷六《代上湖南趙倉書》,《全宋文》卷六〇八四,第269冊,第260頁。程俱、葉適為人所作墓志銘中也使用了相似的話語。
⑩參見:羅愿《羅鄂州小集》卷五《上丞相啟》,《全宋文》卷五八三四,第259冊,第272頁;程珌《洺水集》卷一五《謝除編修啟》,《全宋文》卷六七八二,第297冊,第345頁。
?呂喬年《麗澤論說集錄》卷八《門人集錄史說》,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按,此后士大夫對此觀念有進一步發揮。明儒劉宗周認為:“孟子言,‘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出位非思也,念也。炯然有覺者,思之體,倏然無根者,念之動。”(參見:黃宗羲《明儒學案》卷六二《蕺山學案》,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579頁。)如此,則思的正當性已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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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Belief of“Si Bu Chu Wei”and Political Discussion of Scholar-Officials in the Song Dynasty
CHEN Y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in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Chongqing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4,China)
The political discussion of scholar-officials was so popular that it became a distinctive feature of politics of the Song dynasty.Judging from the traditional belief of political morality,i.e.,si bu chu wei,the legitimacy of that behavior was doubted.In the Song dynasty,opinions of yue zhi yan shi varied,and experienced challenges,modification and re-interpretation with time,specific issues and persons involved.Despite the strict limit of yue zhi yan shi,it did happen sometimes under moral inspiration,sympathy from the public and monarch inclusion.Moreover,there was some flexibility in the political system of the Song dynasty.With the theoretical re-illustration of position,scholar-officials gained the approval of their discussing of government affairs by creating new political ethnical practice.
the Song dynasty;political ethnics;scholar-officials;political discussion;si bu chu wei;yue zhi yan shi
K244
A
1000-5315(2015)01-0147-08
[責任編輯:凌興珍]
2014-09-17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宋代士大夫公議觀及其政治實踐研究”(14YJC770003)的階段性成果。
陳曄(1984—),男,四川三臺人,歷史學博士,重慶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宋史、中國古代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