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曰
我希望寫出這樣的狀態(tài):她做一名女俠,搶一名少俠,仗劍天涯,四海為家。他負(fù)責(zé)貌美如花,我負(fù)責(zé)嘻嘻哈哈,自由地寫一段武林神話!可小編總是揚鞭問:說好的白衣飄飄翩翩少俠呢?這個殺人狂魔是拿錯劇本了嗎?粉團親,相信我,無毒,放心食用!
我明明只想做一個安靜的顏控
我跟著爹爹在這片竹林打鐵已經(jīng)許多年。
茂林修竹,本是難得的隱居之地,但這份難得,在我芳年二八,卻依舊覺得山谷上下,長著黑痣的狗蛋是最帥的男子之后,就變成了無可抑制的難過。
我想下山,可爹爹看著江湖晚報,皺著眉說貴圈太亂,今日唐門被叛徒滅門,明日無影門要一統(tǒng)武林。下山有風(fēng)險,花癡需謹(jǐn)慎。
年華正青紅,我明明只想做一個安靜的顏控。
爹爹安慰我,我們的鑄劍技術(shù)這么逆天,一定會有年輕英俊的少俠誠心求劍,再不濟,也一定會有年輕英俊的反派,前來搶奪兵器,順便與我造就一段纏綿悱惻的江湖傳說。
是了,我們是天下第一的鑄劍師,是為整個江湖提供終極裝備的高人。
因此日日都有人在門前求劍,爹爹每次都等他們跪上好幾日,才從屋后打廢的劍堆里,隨意挑一件。
我問爹爹為何,爹爹摸摸我的頭道:“寶劍贈英雄,真正的好劍是求不來的。”
我點點頭深以為然,就聽他又得意道:“這叫饑餓營銷。”
我撇撇嘴轉(zhuǎn)過頭,目光卻黏在了剛進竹林,身姿挺拔英氣勃勃的那行人身上。
尤其那為首的少年,清俊溫雅,像極了最近流行坊間的話本《霸道少俠愛上我》里面帥氣多情的少年英雄。
那人察覺到我的目光,轉(zhuǎn)過頭微微一笑,邁步朝我們走來。
世上竟有這般好看的男子,我感動得淚流滿面。再見了狗蛋,我已經(jīng)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羞澀又歡愉地捏著衣角,可還未等那人走近,就見爹爹長袖一揮,剎那間飛沙走石,云霧迷蒙,林中之人都警惕地抓著劍不知所措。
爹爹起了暗伏在這里的迷幻陣法。
這陣我在幼時走過無數(shù)遍,彼時我和爹爹剛到這片竹林,竹屋外整日都是提刀拿劍的武者,帶著一身戾氣搜尋著什么,每次卻都迷失在這陣法里。
那時天地很大,我們卻只有一隅竹屋可以安身。
后來那些人漸漸來得少了,直至再無人跡,爹爹前些年才撤了陣法。
我不知爹爹為何再次突然起陣,我只知,一定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
人家才不是女漢子,人家是女壯士
旁人在摸到下山的生門后陸續(xù)離去,唯獨少年那行人,就算走到出口,也會折返回來繼續(xù)作死。
他們闖得辛苦,身形略顯狼狽,但架不住為首那名叫齊晗的少年顏值爆表,英俊瀟灑。
我被他的笑容會心一擊,覺得是時候為我的終身大事籌謀一二了。
我從迷霧中走出,祭出萬能搭訕句型,嬌羞道:“這位少俠,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齊晗果然很上道,微笑道:“我等凡夫俗子泯然于眾,千篇一律,姑娘這般神仙人物自然見誰都有兩分熟悉。”
他果然好棒,連馬屁都拍得如此清新脫俗。
“在下倒是覺得姑娘當(dāng)真有些面熟。”他身后的同門突然笑吟吟地開口道。
我轉(zhuǎn)頭看他,白衣,黑發(fā),笑得斯文敗類。我這些時日知曉他是齊晗的師弟唐銘,卻想不起曾在何處見過。
齊晗臉色微變。唐銘不再言語,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開。
齊晗盯著他的背影,眼里閃過一絲冷光,同我閑扯了幾句,便沖我抱抱拳,繼續(xù)將有限的生命,投入無限的闖陣作死中。
畫風(fēng)要不要變得這么快?一定是我搭訕的方式不對!
第一次出擊鎩羽而歸,我痛定思痛,不斷改良搭訕方式,出沒在齊晗周圍刷存在感、親密度,對他的帥進行了更高層次的考核與審查。
半月有余,我終于把持不住,拍拍他的肩,偷偷把他帶往竹屋。爹爹站在門口,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齊晗打發(fā)了唐銘一眾,自此便在竹林里住下了。
他此番是奉師命,為門派定制三把好劍,既已應(yīng)下,我和爹爹便選了上好的材料,在鍛造室用心打造,揮著石錘虎虎生風(fēng)。
齊晗對著我敬佩道:“九九姑娘弱體纖纖,不想竟比江湖上的女漢子們還要內(nèi)力深厚。”
我嬌羞地捏著衣角,咬唇道:“討厭了啦,人家才不是女漢子,人家是女壯士啦。”
齊晗表情空白了一下。
每次看到他這般不知該如何擺放表情的樣子,我都覺得心情異常美麗。這種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打完我負(fù)責(zé)的那把劍,也毫不消散。
鑄劍之事要求氣力,亦講究精細(xì),齊晗幫不上忙,便時時去山下采購些日常用品,回來的時候總會幫我?guī)б话阉勺犹恰?/p>
我看著這些糖,總會想起一些舊事,一些舊人。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拿了大把的松子糖,騙我同他定了娃娃親,大概是人賤自有天收,后來他便嗝屁了。
這是個悲劇,我又有顆少女的玻璃心,所以總是不大愿意想起。連帶著對松子糖也沒了興趣,即便是用齊晗的美色下糖吃,也總是甜得人牙酸。
可齊晗偏生不懂,還勸我這是山下最時興的小吃,不要太挑剔。
我想了想,決定對他實話實說:“從前有個小渾蛋總是拿糖誆我,我有心理陰影。”
齊晗微笑:“陰影就是用來克服的,加油么么噠。”
“后來他死了……雖然他是個渾蛋,但我是個好人,我還是愿意以不吃糖多吃肉來祭奠他。”說完我有些惆悵。流云蹀躞,微風(fēng)四起,往事翻涌似云霞,我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這些年恍似一場大夢,醒來還是天藍(lán)水綠,只是身邊換了人罷了。
齊晗靠著樹,叼著一根青草,嘴角上勾,笑得像只狐貍。
“他從小就不學(xué)好,我闖禍了不但不讓我改,還教我惹麻煩了就嫁禍給他,簡直誤人子弟,幸虧我心志堅定才能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他還不許我和好看的小男孩玩,說等我長大了就要賣身給他,他總是誆我,我都十六啦,他還不來娶我。”
齊晗收起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Γ庥纳畹米屛蚁刖痛顺了谒壑小?/p>
我閉了閉眼:“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他猶疑半晌,點了點頭。
我定定地看著他,認(rèn)真道:“我能信你嗎?”
齊晗嘆了口氣,輕輕撫了撫我亂糟糟的頭發(fā),似無奈似寵溺道:“摸摸狗頭,你安心信我便是。”
有那么一瞬,我竟以為他回來了。
我決定親手鑄一把劍給齊晗,比太阿,勝巨闕。我想象著他拿劍的樣子,正氣凜然,殺氣騰騰,簡直要帥哭在茅房。
我向爹爹討了最好的原料,爹爹把東西遞給我時蕭索道:“你居然肯為了一個男子鑄劍,你都不肯為我鑄劍。”
我在愛河中游得興高采烈,劍剛鑄了一半,齊晗卻已經(jīng)拿到三把劍準(zhǔn)備回師門復(fù)命,臨行前來同我們道別。
爹爹興高采烈地?fù)]揮手絹,我卻憂郁得滿腹閨怨。
我的鐵漢柔情少女心,還未成詩,便已成失。
我有些不甘,還有些難過,終于在送他出來后,惡向膽邊生。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兇巴巴道:“做老子的相公,不然就砍斷你的胳膊!”
齊晗微怔,眼中閃過無數(shù)神色,最終化為無可奈何的寵溺,雙臂擋在胸前苦著臉道:“女俠饒命,小生從了便是。”
這難度系數(shù)和話本里寫的不一樣啊……
我愣在一邊,一轉(zhuǎn)臉,卻撞進他亮晶晶的眼。那雙眼睛里像藏了無數(shù)夏夜的星,清風(fēng)微醺,只剩心跳和蟬鳴。
我鐵血真漢,終于也英雄末路
齊晗離開后,我日日待在鍛造室,除此之外,我覺得一定要做點不尋常的事,才能體現(xiàn)我的相思如灰。
劍鑄好后,我便將它帶在身邊,然后坐在屋前的歪脖子樹上等他回來。盼落了夕陽,盼亮了星辰,盼得連爹爹臉上的褶子都瘦了幾層。可我卻怎么也沒想到,他會以那種方式歸來。
那日的晚霞極美,赤云潑天,他踏馬歸來,帶著一路風(fēng)塵。我掩下狂喜,甫一見面,就傲嬌地把劍遞給他。
那是把好劍,削鐵如泥,吹毛可斷。他拿在手上,果然英氣勃發(fā)。他飛快地點了我的穴,身后躥出一干手下去屋內(nèi)翻找什么東西。
爹爹沖上來解開我的穴道,還未轉(zhuǎn)身便成了他的第一個試劍人。
我覺得血都冷得凝到了骨子里,導(dǎo)致我的反應(yīng)有點慢,開心的目光來不及轉(zhuǎn)換成驚愕,不尷不尬地成了一片木然。
心想這是我鑄的劍呢,一定鋒利得察覺不到一絲痛楚吧。我覺得好驕傲,以至于欺身上前,脖頸滾出血珠時,都毫無痛感。
齊晗手里的劍抖了抖。連一把劍都拿不穩(wěn),他簡直太沒劍客的素養(yǎng)了。
我輕輕地摸了摸劍身,手上又是一條血線:“我鑄的這把長劍,你可用得慣?”
他不說話,也說不了話。
他只是驚愕地看著我,想不通如何著了道。
那日我私自放他進來,順手拍了他的肩下了一味毒,只是需要我的血誘發(fā)。我本是以防萬一,卻想不到真的用上了。
趁著他的手下尚未發(fā)覺,我背著重傷的爹爹朝竹林深處奔去。
我逃了許久,爹爹傲嬌地表示自己傷到心脈時日無多,要展示一下偉大的父愛不拖累我,于是在齊晗和另一弟子追來時挺身擋住,死了個干脆。我本想沖過去羞辱他的情商,可若過去,爹爹大概會嘲笑我的智商。
我背著爹爹提前就收拾好的包袱,似乎知曉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明白。
我只知道,幼年時那末日般的逃亡,合著心如死灰的沉寂,像命運一般再次降下苦難。
一個月后,我躲在灌木叢中,疲憊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前方便是齊晗和唐銘,縱然我是鐵血真漢,終于也英雄末路。
齊晗離我越來越近,突然,他被身后人一個手刀,砍暈在一旁。
我一高興,忍不住也累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追殺時留下的傷口已經(jīng)被粗略地包扎過了,篝火映得山洞明明滅滅,一個男子聽到動靜回過頭。
你哭著對我說,話本里都是騙人的
眼前的人是唐銘,此番前來是奉師命捉拿唐門叛徒的。
唐銘看著我戒備的神色,拿出一枚玉佩,展顏笑道:“小師妹,當(dāng)真不記得我了嗎?”
我一怔,又一喜,最后變成了滿腹委屈。
十歲以前,我有個大我?guī)讱q的便宜師兄,長得如花似玉,壞得人神共憤。
他從小便是個登徒子,用一把松子糖就騙了我娘留給我的貼身玉佩,揚言要做定情信物,還唆使我纏著爹爹,說將來非師兄不嫁。爹爹覺得我這么小就這般不矜持,長大了肯定流氓得天怒人怨,順手便揍得我面目全非。
我氣鼓鼓地找他決斗,卻被他幾塊桂花糕和萌得令人肝顫的笑容迷了眼。那時候我便知道,這貨是妥妥的禍水。
我被他禍害了七八年,差點就一個把持不住芳心暗許,便在這時,我們卻開始跟著爹爹逃亡。
最后一次,我們和爹爹被人群沖散,他狡黠地眨眨眼,說愚蠢的凡人,跪下崇拜吧,便獨自引開追兵,從此再未回來。臨行前,他笑得像個蓋世英雄。
我覺得他真是無理取鬧,死了都不肯讓人忘記,日日來我腦海里逛一圈刷存在感。可惜從小到大我都只叫他師兄,連他的名諱都不曾知曉。我去問爹爹,他卻高人模樣地嘆了口氣說:“不記得便不記得吧,莫強求。”
和師兄分別那日起,我便還裝備了顏控屬性,覺得大概沒有人能比他更好看……直到我遇到齊晗。
唐銘擔(dān)心地摸摸我的頭,我回過神,看著眼前的男子,劍眉星目,英挺帥氣。我想起他剛才問的問題,搖搖頭,十歲那年我害了一場大病,燒得七葷八素,有些事記不太真切,況且六七年的時光,足夠一個頑劣的孩童,長成一位謙謙君子。
沒想到,他竟然一如既往地賤,偏要說那些沒新意的江湖八卦給我聽。
六年前,有叛徒為了唐門秘寶,投毒于井水中,全門上下無一幸免。叛徒卻拿到寶貝逃之夭夭,無影門作為江湖執(zhí)牛耳的大派,熱血地表示一定要懲奸除惡。
這是江湖的官方說法。
事實上,唐門早就被無影門控制,后來也只是被無影門暗自吞并,收編入門下。唯一的插曲便是,彼時爹爹偶得一秘寶,無影門想據(jù)為己有,順嘴便捏造出這樣的江湖傳聞。爹爹帶著我和師兄逃了出來。爹爹是外門弟子,師兄也一直養(yǎng)在外門從未去過本家,并未被載入唐門門內(nèi),便豪氣干云地表示要投在無影門門下做內(nèi)應(yīng),以護一方安全。
我聽著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劇情太狗血,故事太平淡,難怪爹爹平日都甚少說這些。
想到爹爹,我突然就沒了吐槽的興致。
唐銘頓了頓道:“我先護著你下山,如今你手上有唐門秘寶,是天下至毒,又有我為內(nèi)應(yīng),報仇的事指日可待。”
我手一抖,有點狼血沸騰。
爹爹一向教育我生活如此美好,莫要做報仇的炮灰,可我覺得,我總該做點什么。
此時我決定做一個好“唐人”,下下毒,報報仇,若有余生,再后悔。
在唐銘的掩護下,我生平第一次下了山。
往來商客,各地游俠,我終于入了心心念念的萬丈紅塵,卻寡淡得讓人心里發(fā)空,話本里果然都是誆人的。
不遠(yuǎn)處有小販在叫賣冰糖葫蘆,我看著那處諂媚道:“師兄可還記得我最愛吃的東西?”
唐銘看看我,笑得春意融融:“自然。”說罷便舉步朝前走去。
“聽說無影門這次精英盡出,還是未把唐門的那兩個叛逆抓回來。”我看向旁邊,路旁走過的兩個江湖人正在閑談。
“可不是,門主大怒,領(lǐng)頭的弟子似乎還因為辦事不力,被封了武功在無影峰上思過呢。”另一個人道。
我本想接著聽下去,一轉(zhuǎn)眼唐銘已經(jīng)拿著糖葫蘆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我嬌羞地捏捏衣角覺得不能太猥瑣。
我干咳幾聲朝他跑去,接過糖葫蘆故作高冷道:“明日你先陪我去要件東西。”剛要咬,又停住,“然后取了爹爹藏好的秘寶,便安排報仇的事宜吧。”
那的確是把好劍,
削人心如泥,吹情根可斷
我要找的自然是齊晗。
我不想問他為什么要欺我騙我,殺我父親,斷我生路,我只想要回那把我枉費了無數(shù)心血的好劍,然后給他來個對穿。
無影峰上人跡罕至,他思過的崖邊更是寒風(fēng)凜冽。
唐銘背著我爬上去時,他正抱著劍發(fā)呆。那的確是把好劍,削人心如泥,吹情根可斷。
我看著他,昔日我愛極了的俊朗眉眼,卻只剩一片黯然的靜默。
他聽到動靜,掀了掀眼皮,眼神煞是復(fù)雜,不過轉(zhuǎn)向唐銘時,很快便換了畫風(fēng),瞬間擺出嘲諷臉。
唐銘怒氣值頃刻滿點,沖上去便去搶劍。齊銘武功被封,便只是死死抱著,任憑拳掌都落在身上,像一塊破布般被丟在墻角,緊抿的嘴角鮮血涌出。不再風(fēng)華無兩,不再笑容灼灼,不再是我看完話本后憧憬著的,十八歲時下天山,劍蕩天下濁的風(fēng)華少年。
又臟又丑,真是一點都不帥。
可為什么即使這么大快人心的畫面,我也看得心如刀絞呢?一定是他太丑了我才會這么難過。
我轉(zhuǎn)過身閉了閉眼,揮揮手:“罷了,不過是把廢劍,我再鑄便是。”
齊銘打得眼紅,最后干脆舍了內(nèi)力,用最直接的拳腳功夫踢打。
我憤怒了,被忽略什么的最討厭了。
我跳到他們中間,酷炫地將兩人一人一腳踢開。誰知霸氣側(cè)漏太多,齊晗直直地朝懸崖飛去,最后他竟在崖邊巖石上輕輕借力,從容地跌了下去。
他掉下懸崖的一瞬,看著我,嘴唇輕輕開合,眼神溫柔刻骨。
世界突然安靜得震耳欲聾,他怎么可以就這么死了?
他還欠我那么多,一場年華里未了的花事,一段辜負(fù)到底的心意,甚至連那三把寶劍的定金,他都不曾給我。
我無處安放的愛,我日生夜長的恨,他還沒有體會到此間一丁點的痛,怎可就這般突兀地了結(jié)?明明我還沒有給他一個堅定的對穿。
我茫然地望著崖底,深淵無盡,千尺百仞。
唐銘也微微一怔,朝下面探了探,又神色復(fù)雜地走回來。片刻后,神情已斂在眸中,嘆道:“倒是便宜他了。”接著又不動聲色道,“接下來便去取秘寶吧?我已經(jīng)將你的假消息故意透露給門主,想必已經(jīng)在路上了。”
我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驀然笑道:“不是已經(jīng)來了嗎?”
唐銘一驚,剛欲說話,不遠(yuǎn)處的巖石后便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佩劍正是齊晗帶回門內(nèi)的。他摸著胡須饒有興味道:“你怎知老夫在此?”
聽到這個問題,我突然有種智商太高的寂寥。
但我是個好姑娘,于是我決定遷就一下。
“你自然會跟來。”我朝唐銘努了努嘴,“他是假的,那告訴你的消息便肯定是真的。”
唐銘冷著臉道:“你何時發(fā)現(xiàn)的?”
我嘆了口氣:“山上圍堵得那般嚴(yán)密,你卻輕易將我?guī)Я讼聛恚赞o間句句不離秘寶。何況還買了冰糖葫蘆那種鬼畜玩意兒,要知道我幼年時被生生硌掉過一顆乳牙。”
我雖記得不太真切,但師兄除了平日欺負(fù)我,也還是二十四孝級的江湖好師兄,又怎會不知我的那些小習(xí)慣?
兩人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舉起劍呈包抄之勢向我沖來。
第一步很瀟灑,第二步很倜儻,第三步口吐鮮血就地躺。
我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都說了本萌是下毒小能手。
他終于在我心中活成了一塊豐碑,
和腰上的肥肉一起永垂不朽
門主看起來很驚恐,還有點小郁悶。
唐銘也一臉心塞道:“我監(jiān)視了你一路,理應(yīng)毫無機會下手才對。”
我好心地指了指他的手。
二人拿的皆是齊晗求回的長劍,其上有毒,依然是平日無害,需要時便會誘發(fā)的類型。
作為深謀遠(yuǎn)慮技術(shù)宅,我鑄劍時便融了進去。
可惜他們見過齊晗著道,還專注作死五百年。
“倒是小瞧了你!”唐銘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復(fù)又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可知我怎會有你師兄的消息?”
我不想聽,直覺告訴我前方高能。
唐銘不理我,自顧自道:“你的師兄本是齊晗,這些年一直為了你們多方掩護,前幾個月卻被我偶然截到了和你爹通信的信鴿,我們便決定將計就計。竹林之外都是我們的人,齊晗假裝傷了你爹爹,回來后便被門主封了武功,又服了藥口不能言。本想你若不交出秘寶,便以他要挾你。”他又吐出一口血,笑得血腥,“誰想你竟什么都不知,還親自殺了他,真是好俊的武功。”
我呆立在原地,寒風(fēng)像巴掌甩得我耳光響亮。
我想起他臨死前溫柔的眸光和靜默的遺言。
他說,九九,我喜歡你呀。
九九,我喜歡你呀。
你說我安心信你便是,可我卻親手殺了你。
我好難過,山崖肆虐的狂風(fēng)都是我橫沖直撞的悲傷,他終于在我心中活成了一塊豐碑,和腰上的肥肉一起永垂不朽。
唐銘一邊吐血一邊笑,我覺得他有病,我也有病。
可我沒藥,只好掏出一打毒藥湊合。
我想我終于能像話本中的女主角一樣,來一場凄美華麗的殉情。
無影門門主看著我越走越近的身影,掩住口鼻突然跳起。我瞥了一眼他的劍,細(xì)看之下果真是贗品,原來他早就有所提防,先前中毒的樣子不過是騙我。
他轉(zhuǎn)而飛快地掐住我的脖子,眼神一片狂熱:“這便是唐門最烈的毒藥?”
我懶得理他。
外面盛傳唐門秘寶是一味劇毒,無色無味,一沾即死。
愚蠢的凡人簡直太天真,制毒之人最知曉毒藥的可怕,自然也最是畏毒,百毒不侵才是大成。
所以那秘寶,只是一株服了便能去頑疾,起沉疴的奇草。
哦,還有百毒不侵的加持特效。
所以當(dāng)唐銘與我說,唐門秘寶是至毒時,我便為他的智商點了根蠟燭。
六歲那年東窗事發(fā),我被敵人所傷,命懸一線,爹爹便把它給我啃了。
江湖那群蛇精病不知內(nèi)情,一心想鏟除異己,多年來狂化無止境,殺我雙親,還逼死了我狂霸酷炫的少俠。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恨,我只知道我想糊他一臉血。
我將手掌在他的劍上劃開一道口子,合著血用力朝他的臉扇去。女漢子流血不流淚,果然疼得我齜牙咧嘴。
無影門門主晦氣地將我甩在一邊,罵罵咧咧地踢了我一腳,突然臉色一白。
我服過奇草,百毒不侵的緣故是,血中之毒更為霸道。
我也一邊吐血一邊笑,雖然覺得畫面不夠凄美,還死得像個炮灰,但好歹功德圓滿。
無影門門主踉蹌地舉著劍劈頭砍下,卻被一道人影突然撞掉了長劍。
我被一個人慌張抱起,懷抱雖然滿是血腥,卻鮮活溫暖。
他嘆道:“九九啊,你真是笨得隨心所欲無邊無際。”
前方傳來兵刃相交的聲音,身旁的懷抱緊緊護著我,拳腳落在他身體上的聲音,沉悶得像道道驚雷。
遠(yuǎn)處的老頭已經(jīng)帶人殺了過來,我臨昏迷前還抱著一顆破碎的顏控心,看著眼前人一臉血污丑兮兮的小黑臉,傷感得淚流滿面。
我的霸道少俠長歪了
我覺得這個世界有點奇幻,我懷疑其實我所在的不是武俠而是仙俠。
但當(dāng)我舉起劍準(zhǔn)備把齊晗戳成篩子,看爹爹能不能度他飛升時,他們驚恐地表示女俠饒命。
我想了想,仙人大抵不會這么沒出息,便勉強坐下來聽他們解釋。
同前面的八卦一樣,唐門事變之后,師兄自愿前去無影門做內(nèi)應(yīng),爹爹帶著我隱居竹林,兼職打鐵賺個外快。彼時唐門內(nèi)部已是一片腐朽,被吞并是早晚的事。爹爹自覺不是中二病,便隱在林子里也懶得提什么勞什子的復(fù)仇。本想混吃等死,誰知師兄天賦異稟,人品武功俱是上佳,被唐銘嫉恨,再然后,便被惦記上了。
他與爹爹傳書的傻鳥被截了下來,事情暴露,無影門卻未戳破,只道是有了唐門叛逆的消息,讓他親自前來捉拿。齊晗騙他們說要拿到秘寶,威逼不如誘使,無影門想著門前山后都是他們的人,左右翻不出什么大浪,便允了。
于是爹爹便與齊晗商定了一出假死的戲,齊晗所在的崖邊,被先一步的爹爹做了些手腳。齊晗被封了武功沒有自保之力,便以此脫身。無影門門主被他們設(shè)計到此地,隨侍不多,便被早有準(zhǔn)備的爹爹帶人制伏了。
只是我的反應(yīng)有點激烈,仇恨值拉得太滿,無影門門主提前暴走,齊晗無奈只好跳出來做了人肉盾牌。
我不解:“你哪兒來的人手?”
爹爹得意地笑道:“我這些年送出那么多的寶劍,自然經(jīng)營了些人脈,無影門中若無我的人手,假死之事也不會這般順利。哦對了,你在街上聽到的那段對話,也是我安排人去引你過來的。沒提前告訴你是怕你演技不到家。”說罷見我臉色不霽又飛快地推卸責(zé)任,“不過這些都是齊晗想出的計策,簡直太機智了。”
我轉(zhuǎn)過頭,一邊拔劍一邊對齊晗微笑:“少俠好謀略。”特別是蒙我那段,尤其漂亮。
齊晗干笑道:“承讓。”
我舉起劍面無表情道:“我都嫉妒得忍不住想砍你一劍。”
齊晗且退且跑,賠笑道:“你先冷靜一下。”
我挽出一朵劍花:“砍一劍就冷靜了。”
屋外日光傾城,他躲得狼狽,卻依舊難掩風(fēng)華無雙。
白衣黑發(fā),笑容灼灼。我的少年終于回來了。
那些愛恨情仇,那些陰謀騙局,那些糾葛忐忑,終于合著我曾在無數(shù)個日夜期待的萬丈紅塵,化為了兩碗盛著淺笑的梨渦,染著世俗煙火,美得驚心動魄。
這么想想,被誆了如果拿雞腿好生贖罪,也不是不能原諒。
我被自己的大度感動得淚流滿面,就見齊晗不知所措地停下腳步,手腳都不知如何擺放,慌慌張張道:“你別哭啊,我不跑了給你砍好不好?”
我哭得更兇了。
我的蓋世英雄,霸道少俠長歪了,怎么溫柔得這般不像話?
后來無影門門主和唐銘都被爹爹下了牽制的毒,然后便放了回去。若安分守己,便此生安樂,若心懷不軌,便哼哼哈嘿。齊晗說復(fù)仇什么的最是無趣,還不如隱居竹林,拿著廢劍坑蒙拐騙。
這是我最親愛的小時光。
我終于不再貪戀紅塵紛擾,安心攜著一雙手,等那紅妝綰正,白發(fā)蒼顏,漫過歲歲時光,蹚過滾滾煙花,活成兩只相看不厭的老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