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專訪央視紀錄片《茶》總導演

一片樹葉，落入水中，改變了水的味道，從此有了茶。隨著畫面中綠芽的舞蹈，“一片樹葉的故事”展開卷軸，央視原創大型紀錄片《茶》，用詩意的鏡頭、人文的情懷，再現古今中外的草木傳奇。

2013年春，《茶》播出前的最后一個春天，部分樣片已在北京剪輯，制作團隊卻第三次踏上安徽尋茶之路。徽茶，在中國茶版圖中占有極重要地位，怎能不用最完美的畫面，最豐滿的故事來完美呈現？

尋茶，其實是尋人。

“無論是采茶人、制茶人，還是喝茶人，只要茶成為他們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一個生命符號，他們對茶有比較深刻的了解，有自己獨特的生命體會，他們的人生就值得與觀眾分享。”總導演王沖霄對“茶人”有自己的定義。

因此《茶》的鏡頭避開了那些茶界名人，轉而對準那些深具茶緣的人。

余承澤、謝永忠、方繼昌，鏡頭曾攝錄這些安徽茶人與傳統意義上的學者、名人、商人、領導大不相同，用時下當紅的詞來形容，他們更像是一種“匠人”、“手藝人”，手里都有些祖上流傳下來的絕活。

《茶，一片樹葉的故事》是王沖霄執導的探尋世界茶文化的大型紀錄片，歷時兩年，走訪7個國家、200多位茶人，最終有60位茶人走進鏡頭。如果說歲月釀成了茶的味道，那么王沖霄則用影像發酵了茶的內涵。

在《茶》的鏡頭背后，有哪些安徽情節，日前，本刊采訪了《茶》的總導演王沖霄，聽他和制作團隊娓娓道來。

“安徽我們選擇了祁門紅茶、太平猴魁、松蘿綠茶進行重點拍攝。在拍攝過程中，古徽州的自然文化遺產令我印象深刻。徽州之美在于它保有了我們民族的文化記憶。今天這些古村落印證了當代中國人關于家園最浪漫的想象，干百年來，為了這個夢想，中國人在尋找，也在創造。”央視紀錄片導演王沖霄，曾參與《故宮》、《敦煌》、《千年菩提路》、《外灘》等大型歷史文化紀錄片的拍攝。

或許在千篇一律的氣勢恢宏之后，想嘗試新的突破，他認為紀錄片應該努力去尋找當下中國的生命力。“如果前十年我們從歷史當中尋找自信，那我想今天應該從中國人的生活當中去尋找這樣的東西。徽州的故事，透露出中國人強大生存能力的秘密：在如蜜蜂般辛勞的宿命中，從未放棄對美好的夢想。”

中國土生土長的茶，能在不同的國家跟當地本土的文化有機融合起來，王沖霄希望能夠通過茶的故事，講述另一個不同的傳播途徑。用一種很溫柔的方式，在不同文明之間進行融合的一個模式。“這是我們最早的一個主題，也可以給我們今天很多的啟示。”

說起安徽的茶，王沖霄深有體會：“我最早喝過的安徽茶是六安瓜片。這可能是中國制作工藝最復雜的綠茶，它有點像綠茶中的巖茶，其工藝精細考究，對火工運用臻于極致。品六安瓜片，像與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對話，若有若無間品味人生的百般滋味。”

分集導演吳小滿參與了安徽部分的全程拍攝，并且，最初的踩點也是他負責的。“徽州的民風依然淳樸，有傳統意義上的中國味。”他回憶道，“我們在安徽前前后后加起來拍了一個多月，主要都是在春天拍的，春天的徽州特別美。”這在片中也得到了生動體現，大片油菜花襯托著徽派建筑，秀麗的新安江，過江采茶的竹筏，自得其樂的山歌……都定格成了詩意雋永的畫面。

正如茶經歷的生長過程，紀錄片《茶》能破土而出，是從王沖霄的童年便種下了一顆種子。

“我很早就喜歡茶，北方人傳統上偏愛茉莉花茶和綠茶，小時候父親每天上班前必定用暖水杯沏泡滿滿一杯，通常是高末或香片，直到下班回來，杯子里還有茶水，自己那時會從父親的茶杯中分出一點來喝，雖然已無多少茶味，但那種淡淡的茶香，是童年記憶中最難忘的味道。”

童年的味道最終培育出北京城里的一位資深茶客。“真正喝茶，是從二十年前開始，最初喝茶基本是跟風，社會上流行什么茶就跟著喝，綠茶、花茶，后來是鐵觀音、普洱茶、巖茶、紅茶等等，常常是沿著北京馬連道茶城一路喝下去，漸漸地就覺得不滿足，希望了解更多關于茶的真實情況。”

2011年，中央電視臺成立了CCTV9紀錄頻道，以往大型紀錄片的創作大多數是命題作文，而這一年，電視臺面向全臺紀錄片創作團隊公開征集提案。當時王沖霄和團隊正在拍攝制作紀錄片《故宮100》，覺得機會難得，就連夜準備提案。《茶》的創意就是在那時形成的。

“最初的視角與最終版本差別很大。最初的片名叫做《茶，一片改變世界的葉子》，更偏重從世界文明史的角度，探尋茶改變世界歷史的故事。”王沖霄至今仍記憶尤新。

提案獲得電視臺通過后，經過半年左右的調研，創作團隊的思路漸漸有了改變：誠然，原先的方案也有一定的魅力，但是我們從2005年《故宮》開始，一直在做歷史文化題材的紀錄片，多年來，宏大敘事作為中國紀錄片業界的主流，已經導致觀眾的審美疲勞，我們團隊希望能夠突破以往的創作模式，做一部“接地氣”的紀錄片。

“我們以尋茶的方式，開始了一片茶葉引領的旅程，我們出發，是為了探尋這征服世界的香氣，究竟蘊含著怎樣的秘密？我們穿越遍布地球的茶葉國度中國日本、英國、印度、美國、格魯吉亞、泰國、肯尼亞……發現了一個傳奇的故事：源自中國的一片小小茶葉，奇跡般地將世界連接為一個整體。”

尋茶，其實是在尋人。本片紀錄了生活在世界上不同國家的近六十位茶人的故事，他們的汗水、旅程、喜悅、哀愁、愛情、死亡、覺醒、蛻變……

2012年的第一個茶季，紀錄片《茶》正式啟動拍攝。

2013年11月，六集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在CCTV1綜合頻道《魅力紀錄》首播，其后在CCTV9紀錄頻道重播，取得了良好的社會反響，新華社、光明日報、南方周末等主流媒體以及各地方媒體都進行了專題報道，豆瓣網友給影片打出了88的高分。其耳目一新的創作手法贏得了紀錄片同行的廣泛認可，作為2013年度中國紀錄片的代表先后參加了海峽電視藝術節和中日韓電視節，并贏得了與會電視界專家的高度評價。先后獲得電視金鷹獎、山地國際電影節最佳紀錄片。“不完美的人生也可以感知完美，哪怕只有一杯茶的時間”，當畫面漸漸隱去，以這句話作為整個紀錄片的結尾一一這是紀錄片的主題詞，這句話的來源是日本文人岡倉天心寫的《茶之書》。原文是：本質上，茶道是一種對“殘缺”的崇拜，是在我們都明白不可能完美的生命中，為了成就某種可能的完美，所進行的溫柔試探。茶本身真正蘊涵最感人是‘（人追求完美的故事”，這種完美，不僅指茶，也是人生；這正是《茶》要告訴我們最重要的東西。延伸閱讀讓我們跟著《茶，一片樹葉的故事》中優美的解說詞，一起來欣賞安徽的茶。祁門紅茶 印度茶業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崛起，曾經獨霸世界的中國紅茶受到很大沖擊。當時以手工制作為主的中國茶，開始無法同工業流水線上產出的印度茶抗衡，中國紅茶在國際市場全面萎縮。 這時，安徽祁門的一種新紅茶出現了，它憑借神秘的香氣，在世界高端紅茶市場為中國重新贏得了一席之地，一直到今天，祁門紅茶依然是世界高端的紅茶之一。 謝永忠在茶廠里做了大半輩子，每年茶季，他還會為自己做一小批手工茶。“我們從小的時候我跟著奶奶、媽媽一起上山去采茶，到學校出來以后就直接到工廠參加制茶。” 祁門紅茶誕生于十九世紀下半葉，二十世紀初，祁門紅茶與印度大吉嶺紅茶、斯里蘭卡的錫蘭紅茶并稱世界三大頂級紅茶。 西方人欣賞祁門紅茶的香氣，為它創造了一個專有名詞一一“祁門香”。掌握“祁門香”訣竅的人并不多，老謝是其中一位。

陰雨天做茶對品質有影響，但老謝舍不得上午采出來的茶青。“當天的葉子當天必須要做完，不能過夜，時間一長茶葉就不新鮮了。茶葉在我們祁門來講是很值錢的東西，盡量不要給它浪費。” 鮮葉的萎凋需要小半天的時間，陰雨天空氣濕潤，這個過程會更長。 萎凋后的茶葉，需要進行揉捻。有人開玩笑說，老謝洗手都能洗出一臉盆的茶。茶青在雙手的反復揉搓下破裂，老謝揉了這么多年的茶，青色的茶汁已經融進了掌紋。揉好的茶被放在竹篾中，半青半紅的茶葉，在幾個小時里充分發酵最后在炭火上烘干，祁門紅茶的香氣開始凝聚。 老謝自己喝茶，一天的粗制就夠了。但在茶廠，粗制的茶，還需要一輪精制。 精制環節有十七道工序，先將粗老的茶篩出，在布袋中打碎，再通過網徑不同的篩子，將不同直徑和長度的茶細分。 老謝相信，經過整形后，規格統一的茶葉，沖泡起來能激發更好的口感。 做工考究的祁門紅茶，從前主要用于出口，即使是茶廠的師傅，也很難喝到自己做的茶。松蘿綠茶 松蘿茶一一最早風靡歐洲的中國綠茶。 最初，茶葉出現在歐洲的藥店里，因為價格昂貴，被包裝成小袋出售。歐洲人把綠茶當作包治百病的東方仙草而英國詩人拜倫更把綠茶帶入詩的殿堂，最著名的一首詩，名叫：“為中國的淚水一一綠茶女神所感動”。 十七世紀最受歐洲人歡迎的一種綠茶，今天，在中國依然生產。 最早出口歐洲的松蘿綠茶，出產在中國安徽休寧。 松蘿綠茶制作技藝傳承人余承澤，祖祖輩輩都在這座大山里種茶，到今天，他還沿用著家族先輩的制茶手藝。 松蘿茶技藝成熟于明朝初年，三百年前，中國和歐洲茶葉貿易的初期，正是松蘿綠茶最輝煌的時候。 東印度公司1702年的貿易記錄顯示，整船茶葉，松蘿茶占2/3。早期風靡歐洲的松蘿茶，當年就是從古老的屯溪碼頭出發，漂洋過海。 松蘿綠茶的黃金時代一直持續到十八世紀，才被后起的其他名茶超越。但它獨特的味道依然被歐洲人所懷念，今天，安徽休寧出產的有機綠茶，依然大量出口。像幾百年前一樣，茶的終點，是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