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米蘭,一個她看到的人很多,看清她的人很少的地方;意大利人為之瘋狂卻道不出一個“愛”字的地方。她是煙白色的,尤其是被薄霧彌漫的清晨,或是在霧氣隱去后顯露出的巖灰色混合著牙白的大理石墻面。她像極了一個酒后微醺的女人,淺笑間,透露出一點慵懶,一點孤獨,一點酸甜和些許苦澀,百分之八十的瑪格麗特和百分之二十的馬爹利。
分子酒中重組細胞
又是個似是而非的夜晚,濕氣迫不及待地涌出地面,Piave街上幾乎都是米蘭人,或是很早就移居過來的意大利移民。電車隔絕著燥熱,交替著不慌不忙地往來著,車燈浸著雨后濕潤的空氣像被柔化了,地面凹陷處形成了小灘積水倒映著街邊小店的燈光,微弱卻攪擾著人們獸性的血液。我加快腳步,路旁酒吧里傳來Paolo Conte的“Sottole stelle del jazz”,“很少人懂爵士,多少個夜晚過去了,女人們厭惡著爵士,真不明白為什么,Marisa,快叫醒我,擁抱我,我做了很多個沉重的夢……”沒錯,就它吧,雨天過后總是需要點酒精來驅散下陰郁的。門牌上寫著1號,走近一看,不起眼的一扇小木門旁寫著“Nottingham Forest(諾丁漢森林)”,透過門上長方形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個雞尾酒吧,坐滿了人,看手表,才剛過晚上6點半,隱約可見的遠處木格小屏風上掛著類似非洲木刻面具的掛件,左邊的圓木桌上方掛著海明威的黑白相片,右手邊吧臺上則放著很多式樣的伏特加酒瓶,在小臺燈微暗的燈光下讓人有種故事終于陰云散去,陽光普照的感覺。
門已經被里邊的人輕輕拉開了,笑著將我迎進去,引到吧臺旁的高腳凳上。頭頂上粗制麻繩吊著的竹籃過濾了壁燈的光線,柔和地輕觸到衣角。門一合上,就感覺突然到了“午夜米蘭”,她不再像白日那樣遇到了叫“倫敦”的男人,故作矜持,保持著簡約而素凈的優雅,而是突然撞見了一個叫“羅馬”的煉丹術師,喚起了她靈魂深處的意式浪漫。這里的一切被加勒比式的神秘籠罩著,調酒師遞給我厚厚一本帶圖畫的酒單,我好奇地問他里面的酒為什么會被畫在浴缸里、顯微鏡下面,或者是試驗器皿里,他說這是一個以“分子調酒術”出名的雞尾酒吧,然后指著我身后的一排深紅色Takamaka木質質地、滿是各種調酒器皿的收藏柜,說起他們的旅程和這些從世界各地帶回來作為珍藏的物件們的故事。
一位吧員送來了精致的裹著芝士和火腿的小點心和橄欖,Dario Comini正在專心地將某種混合著糖漿的液體用針管注射到另一個平底玻璃杯里,他微笑著好像很享受這個雞尾酒的分子實驗過程,分子酒的成功或許是因為感染力,像個黑洞,人們看到的時候,就消失在里面了。周圍的當地人進來招呼著他,然后坐下。斜前方的一對拘謹的男女正驚訝地看著他們眼前的“書一樣的用歐式線條裝飾著的木盒子”,然后輕輕打開書頁,精致的酒壺和滴管成為他們話題的開始。分子雞尾酒似乎成了對話的催化劑,就像一種藝術品,卻不止于此,還多了被享受的功用。
新舊交替間尋找“中陰”
時間一晃而過卻意猶未盡。飲完一杯Moscow Mule,還帶著姜汁和伏特加的暖意,走出去,外面站著三五個人在抽煙閑聊,或許只是中途出來透透氣,或者是還在等待什么。吧員笑著從虛掩著的門里探出腦袋,調皮地說“下次見!”我朝他揮揮手,道了謝,耳邊再次響起“Marisa,快叫醒我,擁抱我,我做了一個很沉重的夢……”
已經是夜里快10點了,Piave街上已經沒什么人,透過街邊的酒吧或者是餐廳的玻璃窗仍然能看到里面坐滿了喝酒用餐的人們,這在意大利是很平常的。隔幾個小路口就有數間咖啡館或者小酒吧,無論如何,在這里他們都是一體的。附近的威尼斯大門守望著這里快兩百年了,或正或斜對著威尼斯曾經城門的方向,像個冰冷的石像被擱置在燈火通明的十字街道中央取暖,新日同時呈現,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
米蘭,她不似羅馬那樣轉角便是廣場,不舍午夜的人們還會來點咖啡;也不像威尼斯那樣讓你的心愿落入詩意里不想醒來。米蘭的夜只是靜靜地落下,像一個瘋狂過后倦怠的女神終于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