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旅行,從來都是心之所往,身亦能至,緬甸這片神秘的土地,成為縈繞心頭的夢,夜夜思念,如今得償所愿,收獲的卻遠遠不止蒲甘佛塔的魅影。
“明嘎拉巴”,這是進入佛國緬甸之后學到的第一句問候語“你好”的意思,走在街上跟偶爾目光接觸的當地人打招呼問候時,生性靦腆的他們笑起來會露出帶著鮮紅檳榔汁液的牙齒,女人臉上都涂著米黃色的塔特納,兼有防曬清涼和美容功效,男人腰上都系著隆基,時不時提起褲裙腰部重新打個結,緬甸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羞澀而友善。
曼德勒烏本橋 最唯美日落
如果說緬甸最夢幻的日出在蒲甘,那么最唯美的日落毫無疑問是曼德勒城郊的烏本橋了。烏本橋是世上最長的柚木橋,橫貫著東塔曼湖,全長1200米。每天橋上行人絡繹不絕,尤其到了傍晚更是涌入大量慕名前來的游客,他們來往于歷經數百年風雨的木橋之上,踩出吱呀吱呀的滄桑感,橋墩,行人,湖里的枯枝殘木,都在夕陽的剪影中,映出一幅柔美醉人的畫卷。在曼德勒的三天里,這已經是我和同伴安東尼奧第二次來看日落了,可是和前天一樣,所有的木船都已經被預定,與我們一樣還有幾個背包客在碼頭附近兜兜轉轉挨個兒與船夫交涉,希望能碰碰運氣,結果讓人沮喪,原來烏本橋日落時候的船都是需要提前預約的,因為日落最佳觀景點是在湖中心的水面上,能看到整個烏本橋夕陽下的水面倒影。
不甘心就這么錯過,看到一美國哥們兒舉著GoPro慢慢走進水里,挪向湖中央,我意識到湖水其實并不深,于是也脫掉鞋襪,卷起燈籠褲,把相機高舉過頭頂,一步一探地走向湖心,好心的船夫告訴我水位比較淺的區域路徑,大約10多分鐘后,在齊腰深的水中,我來到了拍攝烏本橋日落的最佳位置,身旁不遠處就有游客乘坐的木舟掠過,一陣陣漣漪包圍了我周圍的水面,蕩漾著落日余暉扔在水里的一片細碎金色,就這樣望著太陽一點點從地平線落下去,天空映照著湖水顏色從粉紅到淺藍,如夢如幻。
隨后趁天色未暗,在橋上望著晚霞發呆,身旁的安東尼奧不知何時開始跟兩個緬甸僧人攀談起來,一開始以為就是簡單寒喧,沒想到十分鐘之內話題從“你好嗎”、“你們來自哪里”一瞬間跳躍到“佛教和量子力學分別是如何定義這個宇宙的”這么深奧的哲學問題,最近一直和智利伙伴相處,英語聽力口語已經突飛猛進,但現在顯然不夠,一邊查著單詞一邊也暗暗欽佩緬甸僧人的英語水平。有一點安東尼奧和僧人們是有共識的,那就是,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上來看,我們的生命,包括人類的文明史,都是須臾和塵埃般的存在,我們應該因為自身的渺小而學會謙卑。安東尼奧說他原來是學國際貿易的,后來轉行做瑜伽老師之后開始有了更多冥想的時間,都用來思考宇宙了,神神叨叨的很可愛,連兩個緬甸僧人都打趣說他蠻有慧根,與佛有緣,應該遁入空門。
從曼德勒到蒲甘 偷得浮生半日閑
從曼德勒到蒲甘的慢船無疑是一段適合放空的旅程,從日出之前到日落之后,雙層甲板的慢船是由政府運營,本來目的只是用于伊洛瓦底江沿岸村落之間的商品物流,之后也會順帶捎上一些不趕時間又追求廉價的背包客,因此船上只是在二層的甲板空曠初擺放了一些塑料椅,旅游旺季時一些游客甚至不得不席地而坐,即便如此,還是會有很多來自各個國家的旅人選擇這種方式順江南溯而下,慢悠悠地發呆上15個小時,偷得浮生半日閑。
即使白天炎熱難耐,黎明之前的緬甸還是微微有點兒涼,摸黑來到貨船碼頭,船票只是類似收據單的一張紙,15美元,找了一張椅子坐在船的左舷,小憩了半個多小時后終于等到沉悶的螺旋槳混攪水流的聲音,船航行沒多久就趕上日出,東邊的云彩被陽光染成了金磚一般,與岸邊因瓦古城散落著的金色佛塔交相輝映,江上霧氣漸漸散去,來來往往的漁船也開始繁忙起來,所有的游客大多捧著睡眼惺忪的疲態,聆聽著這片土地在清晨徹底蘇醒。
與澳大利亞老奶奶薩拉認識緣于她看中我掛在船舷上遮擋陽光的一條披肩,在加德滿都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這種風格的印花羊毛披肩,既然她一見鐘情,我便將披肩送給她當做禮物,說下次去澳大利亞旅行時請我吃頓飯就OK。之后她講述自己對東南亞的特殊情懷還有對緬甸的偏愛,這已經是她第三次來到這里,第一次來還是三年前,那時候昂山素季恢復自由沒有多久,這個國家剛剛打開封閉已久的國門,無數外國人開始慢慢接觸到這個國度塵封已久的歷史和不為人知的魅力,“那時候幾乎沒有人有手機,也沒有多少旅館,這才兩三年時間,everything is different now”,薩拉感慨。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走在仰光、茵萊湖、娘烏鎮的街頭,旅游從業者的英語一個比一個流利,西餐廳咖啡館也遍地都是,“許多人靠著旅游業謀生計,外國游客的涌入也讓一些村子迅速繁榮起來,傳統在一點點被破壞。伊洛瓦底江沿岸這些村子倒是保留了最初的樣子”。
貨船需要經常在一些村子的碼頭停靠,每次船尚未停泊穩當,岸邊已經有成群結隊的村民集結過來,大部分是商販和搬運工,成捆成筐的香蕉被運上船,背夫只需要一條30厘米寬的木板,往船上一搭,就能夠如履平地般躥踱于船上和岸邊,不消一會兒便將一板車的香蕉和其他果蔬、檳榔、香料、河鮮等搬運上船,他們大多光著膀子,肩頭與額頭都滲著大顆大顆的汗珠,表情里卻流露著平靜和坦然;另一些婦女頭頂著裝滿甜甜圈、魚露和玉米的竹籃,在搬運工的間隙中鉆進船艙,直奔二層甲板,向游客兜售食物,她們大多不會英語,只是用手指頭來表述價格,略帶焦急的目光讓人不忍心砍價太狠。
白花花的陽光熱得讓人暈眩,偶爾微風拂過帶來陣陣清涼,玉米田和野草隨風搖曳,發呆時候才覺得時光漫長,回想到喬治·奧威爾《緬甸歲月》里的那段描述:“沉郁的叢林小路變成了沼澤,而稻田則成了大片的微瀾死水,散發出一股陳腐的鼠臭味兒。赤條條的緬甸人頭戴一碼寬的棕櫚葉帽子,趕著水牛淌過齊膝深的水,開始耕犁稻田,女人和孩子則隨后栽上青青的秧苗,用三叉小耙子將一棵棵秧苗輕拍進泥里。”畫面感近在眼前。好不容易熬到太陽落山,紫色的天際,兩岸起伏的小山,連綿如黛,在密密匝匝的黑夜里漸漸隱去了輪廓,遠處幽暗的燈火零星閃爍,娘烏碼頭到了,入夜的蒲甘平原又迎來了新一批慕名造訪的旅人……
意外驚喜 撣邦高原的徒步之行
如果說蒲甘之行是一開始就料想到的震撼的話,那么撣邦高原的徒步之行就是意外的驚喜,也是本次緬甸之行中體驗最棒的一部分。盡管沒有實質意義上的風景名勝,可是從卡勞到茵萊湖這段三天兩夜放松的行走,卻收獲了遠超預期的美好——這里有紫色的含羞草,黃黑相間的蜘蛛,鮮艷的波斯菊,清晨山谷間的云海,樹林迷霧里透出的光;這里還有愛笑的孩子,辛勤勞作笑容可掬的農夫,羞澀卻笑得好看的姑娘,傍晚夕陽余暉里放風箏競相追逐的小學生,廚房里正在準備早餐的老嫗,身后光束闌珊;白天各種顏色的田野呈幾何狀鋪在山坡上,夜晚漫天星斗,這里毫無疑問是我在東南亞看到過的最美的星空。我們的向導是個年輕小伙子,英語很棒,廚藝更是沒話說,他的弟弟Chai只有17歲,卻有著跟稚嫩面龐不相稱的成熟,總是把客人照顧得細心周到,離開校園之后開始慢慢跟著哥哥實習,他說自己的理想就是成為一名真正的向導,此外,“跟你們這些外國人相處很有趣,我慢慢了解了我們國家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也許以后也有機會出國看看呢”,他一邊說一邊不好意思地笑了。
有句話叫“理想主義者的頭頂有兩重世界,星空下是生活,屋檐下是生存。”夜晚,偏居一隅的撣邦高地村子里,我坐在陽臺上,抬頭,半邊屋頂,半邊銀河。屋頂之內,清蔬淡飯,一碗魚湯,徒步一天饑腸轆轆之時堪稱美味;星河之下,土煙外加Mvanmar啤酒,遠處黑暗中傳來吉他的旋律,我可以徹底放空,了無欲念。我會記得天還沒亮就出發,然后在樹林里看到迷霧中的晨曦萬丈;也會記得走在這片寧靜的紅土地上,腳底踩著碎石頭響起的嘎吱聲;我會記得安東尼奧折了一支巨大的蘆葦插在屁股上扮狐貍;也會記得夜幕降臨的竹屋里,所有人一起舉起手中的啤酒說“Salud”。
我想緬甸給我最美的回憶,就是這份安之若素的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