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羨桐廬不羨仙

江南的煙雨飄飄灑灑，富春江的沿岸霧氣曼妙，連綿的青山中隱逸著粉墻黛瓦的江南符號，這一路走來，算是圓了我暢游三峽的念想了。桐廬和我曾經走過的小縣城都不一樣，這個地方有著讓人過目不忘的小美，山青、水綠，屋舍儼然，小村子里清閑而富足。當了三兩天閑灑的桐廬人，連我都羨慕起那時的自己了。

一灣隱士鐘情的江

坐在悠游富春江的船上，我不禁想到，其實愛釣魚的大多不是隱士，隱士中愛好釣魚的卻不少。在歷史中，因當時名人志士在此釣魚而受人追捧，成為知名景點的在國內有不下十多處。但論名氣，都大不過這富春江邊的嚴子陵釣臺。

不過，說起這位讓嚴子陵釣臺揚名海內外的核心人物，著實“任性”，而且眼尖。子陵年少就已有高名，與后來的東漢光武皇帝劉秀是游學好友。但聽說光武帝即位，他就改名躲避起來了。光武帝惦記著他是一個極有才能的人，多次尋訪未果，輾轉多次才把他請進宮，但子陵始終不愿出山入仕。有一次，光武帝和子陵談及往事，夜晚像游學時那樣抵足而眠，卻不料子陵將腳壓在光武帝的肚子上睡了一夜。太史不知情，第二天緊急上奏說有客星冒犯圣上的御座，光武帝大笑道：“那是因為我和老友嚴子陵在一起睡覺啊?！彼哉f嚴子陵“任性”一點也不為過，古往今來，有誰敢把腳擱皇帝肚子上的？就算仗著和皇帝是舊友，友誼再深也沒人敢這么做吧？我都為他捏把汗了，總算后來光武帝還是放了子陵回富春山種田釣魚。

當年子陵釣魚的地方被后人叫做“嚴陵瀨”。在這里，我要為嚴子陵的眼光點個贊。江浙一帶湖光山色的地方數不勝數，唯獨富春江邊的這塊地打動了子陵，不然也不會隱居終老在此。采風當日，我們起了個大早，登船前往嚴子陵釣臺風景區，正趕上陰天。江面上霧氣彌漫，隱隱約約看見平整的江面上浮起一座小山，江堤處白墻黑瓦的小房子依稀可見，煙雨江南的氣息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等船緩緩靠岸，可以看到岸邊照壁上書有“嚴子陵釣臺，天下第一觀”的字樣，據說這句稱贊出自一位到此游覽的日本名家之手。

穿過牌坊，來到青竹林問的碑廊。仔細去看，可以發現碑廊里匯聚了草、隸、行、篆等書法字體，有“江南第一碑林”之稱。一路拾階而上，旁邊郁郁蔥蔥的竹林里散落著李白、范仲淹、辛棄疾、蘇軾、李清照、朱喜、康有為等人的石像，這些名動一時的文人也曾到訪過釣臺。據統計，自南北朝到清朝，共有一千多位詩人文學家來過此地，這些詩人一邊尋訪子陵釣臺一邊吟詠腳下的富春江，光是山水詩詞就有二千余首流傳。

一邊上山一邊觀景，發現自己竟然不時被滿頭白發、精神矍鑠的老人超趕。這個山頭海拔只有幾百米，又臨江，空氣要多好有多好，老人們都把這兒當作晨練洗肺的好地方了。到了山上的平臺，站在峭壁邊俯瞰富春江，對岸的小山丘顯得朦朧可愛，在江面上留下一層又一層的重影。嚴子陵就在這山這水里，與一竿魚竿談心相伴，山高水長。

一處畫師私藏的山水

一開始聽到“富春江”三個字，我就感到莫名的熟悉，像是小時候在課文里讀過，又像是在電影里出現過的類似的字眼，但就是想不起來。直到同行的小伙伴一語道破：“就是劉德華主演的《天機富春山居圖》??！”這才恍然大悟，剛好我們船行的位置，就是元代《富春山居圖》的實景地呢！

今早出門時，看著頭頂的陰天，還在擔心出不了好照片。但是當我們坐上船，穿行在山清水秀、風景如畫的富春江小三峽里，我才意識到我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在江南這樣的地方，不求晴天，有雨有霧才最詩意。船尾的風很大，濕冷冰涼的水霧籠罩在我們全身，但是眼前的小三峽風光卻讓人沉醉。江水宛如翡翠，綠得通透，站在船尾往后看，整個江面平滑舒展，與我靜靜相看，江岸上的秀峰連綿起伏，山水和長空一色，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綽約的倩影倒映在江面上，淡淡的薄霧像是給富春山水遮了一層面紗。都說小三峽是百里富春江風光最美的一段，清代有位詩人留下的幾句詩正好描繪了我所看到的這幅美景：“一折青山一扇屏，一灣碧水一條琴。無聲詩與有聲畫，須在桐廬江上尋?！眹雷恿旮以谶@樣的地方隱居，是要羨煞多少人！

和嚴子陵相比，還有一個人，也同樣深愛著富春江的這片山水，并在晚年傾盡心血完成了一幅千古傳世畫作，那就是《富春山居圖》，這個人，就是黃公望。雖然黃公望晚年定居于富陽，但是《富春山居圖》所畫內容中約80%的景色都取材自桐廬境內的富春江。

黃公望青年時游歷在外，領略過不少名川大山，卻獨愛富春江山水。為了畫好富春江，他以七十九歲高齡，終日不辭辛勞奔波于富春江兩岸寫生，江岸的釣灘余暉和煙云變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就這樣，耗時四年，黃公望完成了耗盡他晚年心血的《富春山居圖》。雖然此時我們所處的季節和畫中的時節稍有不符，但若對照著六百多年前的畫中風景來看，丘陵起伏，煙波浩渺，江流沃土，村舍農家的變遷，成了時光流轉不息的驚嘆。

一畝老中醫的自留地

以富春江為線索，我們接著去拜訪了與縣城隔江而望的桐君山。這個地方讓我聯想到大街小巷里很多掛著名為“桐君閣”的藥房，不知道和這座山有沒有關系？

相傳遠在皇帝時期，富春江畔的一座山上，有位老翁經常在山上采藥，并在挨著桐樹的地方用桐樹葉蓋了一間茅廬。老翁醫術高超，經常給山下的百姓治病，并分文不取，遇到有人問他姓名，老翁就指桐樹示意，所以當地的百姓尊稱他為“桐君老人”。當地百姓為了紀念他，就把他采藥求道，懸壺濟世的這方土地命名為“桐廬”，把老人歸隱的這座山稱為“桐君山”。

桐君山不大，山高只有60米，半個小時就能走完，現在已經改造成為一個市民公園。順著鵝卵石小路走，不難發現路旁的石縫、墻壁、柱臺、瓦檐上都爬滿了斑斑的青苔，異常古樸。四周古樹參天，枝繁葉茂，遮蔽了大部分的天空。我們去時剛好臨近景區關門的時間點，山上幾乎沒有別的人，清清靜靜的倒挺適合散步。在山上四處轉悠著，來到山腰的亭臺，登亭遠望，風光正好，前面是極目無垠的原野，腳底下淌著滔滔江水，薄霧籠著寒沙，富春江面上的平橋安穩撫坐，遠處的夕陽滿臉溫柔……我想，韋莊詩中所寫的“錢塘江盡到桐廬，水碧山青畫不如”，就是這樣的意境吧。

繼續轉悠，竟然在一個方形池缸里發現了一只蟾蜍，我想是不是最近和蟾蜍結下緣分了？前天晚上在紅燈籠小木屋度假村里，就已經與一只大蟾蜍狹路相逢過了，它剛好停在我腳邊的路沿上。路燈有些暗，我差點就一腳踩上去了，等到看清楚那是一只大蟾蜍時，嚇得我立馬跑開了。不過，聽說蟾蜍有財源興旺，生活富足的民間寓意，我也倒坦然了。如果真遇上福氣，我想那也是桐廬這片土地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