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曉曉的前夫和別的女人好上了。過了很久她才從離婚的陰影中走出來,遇到了給予她陽光的阿杰。后來,阿杰在車禍中不幸喪生。曉曉哭花了臉,她決定離開滿是回憶的城市。
曉曉離開以后,我們經常聚的圈子聚得少了。這跟曉曉離開關系不大,主要原因是這幫人要么結婚了,要么處對象了,要么開始忙于自己的應酬去了。
于我而言,生活中少了許多胡吃海喝的機會。孝陵衛曾經有一家酸菜魚館,可謂名揚四海,每天從南京城四面八方驅車專程而來的人絡繹不絕,這里也是我們圈子聚會的首選之地。
對飲食的追求從來不沖動的我,從那時候起,竟喜歡上幾家尋常食鋪。一碗拉面就能把我打發得服服帖帖。如果下馬坊的拉面館關門了,我就去羅漢巷覓食,鴨血粉絲或者隨意來一份蓋澆飯。
這并不是我太好養了,而是我生活的這個地方特別親和。或者說,在這地方生活久了,我變得特別親和。
不久前,我回過一趟老家。鄉村的冬夜,清冷碧凈。漆黑籠罩四周,少許的燈火像夏夜里的螢火蟲。彎月和繁星將夜變得蒼涼,像無邊的曠野。
這里的空氣仿佛裹不住任何物質,即使站在面前的談話,也像是從遠處飄來,略有恍惚。夜太美,美得令我陌生。夜太冷,冷得我只想逃離,回到南京,任我蜷縮在熟悉的床頭。
人們生活在異鄉,久了,街頭巷尾的親和便嵌入到骨子里,再也離不開。
那家酸菜魚館,早就不知去向,但記憶猶存,這是酸菜魚的榮耀,也是那條街巷的光榮。
那家黃集羊肉館也隨著城市的建設被挪開了,以至于后來吃了多家仍然會做比較,覺得不如從前的味道。這是羊肉館的尊嚴還是這個街巷,人還在,物已非。可我們始終舍不得離開,伴著回憶續寫繁華。
如果有一天,我們厭倦地背起行囊打算要離開時,這個城市里一定有讓你割舍不下的東西。
我所在的城市,正在熱烈歡迎我。這次我們雜志的選題就是“來南京過大年”,要過年了,我想我應該在一座有歷史的城市續寫屬于我的歷史,槳聲燈影里的六朝年味正在滋生著幸福的香氣。
那天看完電影,我問小小松,在這之前你知道楊子榮嗎?他說不知道。我說這是我們小時候的英雄,小學的時候就看過《林海雪原》,基本上每個人都知道的。他認真地問,所以你就帶我來看了?
許多年以前,我未曾想到會在另一個異鄉能重溫兒時的許多記憶。這是這座城市給我的恩賜。
生活從某一天起,將我們送至從此相伴的城市。就像兩個人的相處,從陌生到熟悉,恩恩怨怨地走過很多年,終于發現即使這座城市有再多的不盡人意,可還是愿意和她榮辱與共。太熟悉,太深邃,誰也打不贏。
每一次遠行,沒過幾天我就會想著回來。飛機剛著地,迎面而來的風都特別的熟悉。
我會陪你去環陵路兜風,你一定也喜歡冬日陽光下斑駁的梧桐。我會帶你漫步在那所大學的圍墻下,去尋訪爬滿蔓藤的民國建筑,那是百年中國的歲月留痕。另外,你喜歡的臘梅很快就會漫山遍野。
那一天,妮薩跟往常一樣走進機艙,開始她的空中服務工作。她整理座椅,擦拭地板。看著窗外的人們匆匆忙忙,奔赴四方。這座城市里有她親愛的男友,每次飛行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中,她都會想象著重逢的喜悅。
后來,曉曉重新回來了。她說沒想到南京始終放不過她。她遇到了可以終身托付的人,當初離開的這座城市又一次給了她重新開始的幸福。我們給她接風的餐桌上有一盆灑滿香菜的酸菜魚。
你飛得再遠,還得要回來。即使不回來,你總歸要記住這座城,記住曾經給你的愛,給你的悲歡離合。
QZ8501航班又起飛了,妮薩看著她心愛的城市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那個家伙有沒有在想我呢?看著舷窗外城市的燈火,她掏出筆和紙,溫柔地寫下一行字,貼在舷窗上:I Love You From 38000 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