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期6個月的旅行中,我執意要去埃塞俄比亞。這個國家我之前也并沒有太多了解,好幾年前看到過一張攝于埃塞小鎮拉利貝拉十字架教堂的黑白照片,非常震撼,便留下了記憶。從埃塞北部小城貢德爾坐班車出發,陽光下金色麥田連著村莊從眼前緩緩而過,傍晚時抵達海拔2600米的拉利貝拉,一場獨特的視覺體驗也隨之開始。
祈禱完 他們去過生活
略微了解點拉利貝拉的人大概都聽說過這個東正教宗教圣地的來歷。埃塞俄比亞第七代國王拉利貝拉(Lalibela,1176~1207,又一說為1181~1221)呱呱落地的時候,一群蜂圍著他的襁褓飛來飛去,驅之不去。拉利貝拉的母親認準了那是兒子未來王權的象征,便給他起名拉利貝拉,意思是“蜂宣告王權”。當政的哥哥哈拜起了壞心,想要毒殺他,被灌了毒藥的拉利貝拉三天長睡不醒,在夢里,上帝指引他到耶路撒冷朝圣,并得神諭.“在埃塞俄比亞造一座新的耶路撒冷城,并要求用一整塊巖石建造教堂?!庇谑抢惱凑丈裰I在埃塞俄比亞北部海拔2600米的巖石高原上,動用數萬人工,花了近30年的時間鑿出了11座巖石教堂,人們將這里稱為拉利貝拉。從此,拉利貝拉成為埃塞俄比亞人的宗教圣地。至今,每年1月7日埃塞俄比亞圣誕節,信徒們都會匯集于此。
剛在拉利貝拉住下的幾天里,我讓旅館服務員的一個朋友帶著我沿著小鎮先走了一遍。始建于13世紀的11座巖石教堂被一條約旦河(已經成了干涸的溪流)分為兩個群落,彼此間由地道和回廊連為一個整體。每座教堂占地幾十到幾百平方米,差不多有三四層樓那么高,這些教堂之間的距離全部在步行范圍之內。我找到了記憶中的黑白照片中的那座教堂——圣喬治教堂,它由整塊巨型巖石雕鑿成,從空中俯視,猶如從地里生長出來的一個巨大十字架。
連續好幾天我天沒亮就起床。清晨,遠處偶爾會有樂器聲和歌聲傳來。沿著微弱燈光下的石板路前行,穿著紗質白袍的信徒從各個方向著主教堂走去,這是電影畫面,還是在夢境?記得在俄羅斯看到的眾多教堂,從里到外都美輪美奐,但那種美卻沒有撬動我的心門。如果說在前一站貢德爾的那個小教堂里已經能夠感受到當地人對宗教的虔誠,那么在這里,拉利貝拉,雖然巖石教堂大多都有現代化腳架和頂棚作為保護,雖然里面的那些壁畫已經殘缺,但那份視覺震撼卻真真切切打動了我。
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也和宗教緊密相連。這里的物資相對比較匱乏,但每個家庭都至少有一本《圣經》,幾乎每天清晨他們都會陸續去教堂內祈禱。教堂周圍會有不少人手捧著經書,表情肅穆,有些甚至流著淚水。他們如此專注,仿佛時光凝固,與世隔絕。這一幕讓我想起西藏,同樣的高海拔地區,同樣的物資匱乏,雖然信仰不同,但那些眼神卻是如此相似。他們每天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已成為他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教堂內的人們也是如此,可能是因為室內光線暗,氛圍顯得更加凝重。人們脫鞋后才可進入教堂,內部陳設十分簡單,沒有歐洲教堂里一排排的座椅和絢麗的壁畫。一天早晨,教堂里出現了許多病人和家屬,有些抬著擔架,有老人和孩子,他們依次排著,然后神職人員拿著金杖在他們身上劃圈。一個一直在擔架上打著嗝的老太太被劃完圈后,居然坐了起來,嗝也不打了,本來神情凝重的家人也一下輕松了。雖然毫無科學依據,但精神的感應卻是如此神奇,令人匪夷所思。也有人在教堂里點起蠟燭,跪著祈禱,他們每個人每天仿佛都有著和神說不完的話,教堂像是他們另一個家。這些居民大多住在附近,住在石頭搭建的房子里。有些孩子會用不同語言向旅行者編些故事,為了討一個書包或者足球。有位老者看兩個孩子追著游客乞討,打了其中個孩子一巴掌。作為被索要的對象,我當時的選擇是拒絕。比起“施舍”,我寧愿讓這些孩子幫我指路,給予他們一份酬勞。
晨間光影寫成的濤
我一直對人與宗教的關系感興趣,之前也曾探訪過藏傳佛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地區人們的生活。當我第一眼看到拉利貝拉的巖石教堂時,便設想好了最終是要以黑白圖片來呈現。巖石教堂深沉的色調和人們穿著的白色紗質袍子,這種反差用黑白來處理再適宜不過。
在拉利貝拉的拍攝基本都集中在早晨的時間段,過了9點人們就基本散了,光線也開始強烈起來,而下午人們進教堂很少。只要不干擾教堂內部活動和人們祈禱,拉利貝拉的教堂是可以自由拍攝的。通過幾天的觀察,我確定了3個主要拍攝點:教堂內;緊貼著教堂的外圍,陽光還沒照射進來之前漫射光很均勻,不會影響巖石的質地表現;教堂的更外圍區域,可在陽光初升后利用好的光線來襯托。圣喬治教堂同其他教堂有些不同,人們一周只有一次是一早去那做祈禱。為此,我專程去了兩次。
在拍攝時,我不再去思考技法,我想我的內心應該是和快門連在一起的,眼目所及的許多場景自然便觸發了我最原始的拍攝本能。畫面的干凈和力量感是我想要賦予拉利貝拉的影像語言。
每天反復進出這些地方,我試圖將自己隱形,只在一旁感受和觀察,看一襲襲白袍在巖石堆砌起的空隙間或快或慢地穿行,聽信徒們眼目緊閉或貼著巖壁或伏地訴說對神的虔誠,在日光落下的那個瞬間按下快門。
人是我想要的畫面元素,然而,我希望他們是融于環境的,不突兀的。教堂是他們的精神家園,他們的思想和肉身和這里緊密相連,他們天然是這里的一部分。于是,教堂的結構和樣貌大多只被我作為人物的烘托,那些建筑物光亮和暗影里的白色身影成為我追逐的主體。
為了拍到自己想要的畫面,等待是必要的,幸而拉利貝拉并不大,足夠我每天來回很多次,只為等待我期待的場景,等待人與人之間相互呼應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