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章正宗》選唐詩看真德秀的唐詩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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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文章正宗》選唐詩看真德秀的唐詩觀*

向娟妮

(廣西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廣西 南寧 530004)

[摘要]南宋著名理學(xué)家真德秀《文章正宗》編選唐代陳子昂、李白、杜甫、韋應(yīng)物、柳宗元、韓愈六家詩，他精嚴的選詩標(biāo)準體現(xiàn)了其秉承朱子的詩學(xué)思想，以陶淵明、杜甫為典范推崇雅澹興寄的詩學(xué)趣味，并欲以通過《文章正宗》梳理詩歌源頭，為后世提供典范的詩學(xué)主張。

[關(guān)鍵詞]真德秀；文章正宗；唐詩觀

真德秀(1178—1235)，字景元，后更為希元，號西山，福建蒲城人，朱熹私淑弟子，南宋著名理學(xué)家。《文章正宗》是真德秀所編，為南宋一個著名的詩文選本，成書具體時間尚不清晰，約成書于“寧宗末年至理宗初年”①，今流行的為二十四卷本，它分為辭命、議論、敘事、詩賦四類，編選《左傳》《國語》以下至唐末之作，詩歌為二十二卷到二十四卷。其詩歌一門是真德秀以及其門人劉克莊共同編選的，“《文章正宗》之萌芽，西山先生以詩歌一門屬予編類”(《后村集》卷十七)，唐詩選了陳子昂、李白、杜甫、韋應(yīng)物、柳宗元、韓愈六家詩共303首，其中陳子昂12首(其中《感遇詩》38首選11首)、李白57首(其中《古詩》59首選31首、《擬古》組詩12首)、杜甫92首、韋應(yīng)物92首(其中《擬古》12首選8首、《雜體》5首選4首)、柳宗元20首、韓愈30首(其中《秋懷》11首、《河之水寄子姪老成》2首、《贈別元協(xié)律》6首選3首、《雜詩》4首、《南溪始泛》3首)。結(jié)合這些詩歌，本文將一一論述《文章正宗》精嚴的選詩標(biāo)準下其詩學(xué)思想的由來、以及其編選目的還論及其內(nèi)在的詩學(xué)審美傾向。

一、《文章正宗》精嚴的擇取標(biāo)準

真德秀在《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章正宗綱目》中指出《文章正宗》的擇取標(biāo)準是“以明義理切世用為主，其體本乎古，其旨近乎經(jīng)者，然后取焉，否則辭雖工亦不錄”。何為“義理”？在真德秀看來，義理是和物欲相對而言的，“理義謂仁義禮智之良心，物欲謂聲色貨利之屬。義理上進得一分，則物欲上減得一分，真積力久，純乎義理，則物欲自然消盡。”[1](卷五《得圣語申后省狀》)“義理”即儒家的倫理規(guī)范“仁義禮智信”、“忠義孝悌、泛愛親仁”等。“義理”是真德秀對所編選文章思想內(nèi)容的一個基本要求，再則這些闡明義理的詩文還要有益于世人，為世人所用。在形式上，真德秀傾向于古體詩文，“余事作詩人，毋顓鎪句工”[1](卷一《送王子文宰昭武》)，他反對文章的駢儷和詩歌的格律，主張詩文淳樸自然。另外，“其旨近乎經(jīng)”，“宗經(jīng)”也體現(xiàn)在真德秀的文學(xué)觀點中，他認為只有追尋前哲、以經(jīng)典為宗才能創(chuàng)造出好的詩文，“以余觀之，淵明之學(xué)正自經(jīng)術(shù)中來，故形之于詩，有不可掩”[1](卷三十六《跋黃瀛甫擬陶詩》)。這種“窮理致用”強調(diào)文學(xué)實用性、教化意義而排斥文學(xué)本身藝術(shù)性主要指是藝術(shù)技巧的文學(xué)觀在《文章正宗》的編選過程中被牢牢執(zhí)行。

真德秀的文學(xué)觀來源于朱熹。真德秀與朱熹是同鄉(xiāng)，自小就受到朱熹思想的影響，其師詹體仁是朱熹的弟子，真德秀便是朱熹的再傳弟子。真德秀曾說：“生我者太極也，成我者先生也”②，可見其對朱熹的敬仰和推崇，也可見朱熹對其影響至深。這種私淑關(guān)系使得真德秀堅定朱子思想學(xué)說，并一生對朱子思想學(xué)說進行闡述和整理，成為南宋著名的理學(xué)家。真德秀的《文章正宗》也是來源于朱子的文學(xué)理念，體現(xiàn)的正是南宋理學(xué)家的文選觀。朱熹認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唯其根本乎道，所以發(fā)之于文，皆道也。”[2](卷一百三十九)強調(diào)道文一體，但更推崇道的根本性。由《文章正宗》的編選標(biāo)準可以看出真德秀也是認為道為本、文為末，并且認為明道之文才是正宗。

就其唐詩的編選來看，《文章正宗》僅選取陳、李、杜、韋、柳、韓六家詩，可見對于詩歌的選取對象真德秀的要求十分嚴苛。南宋比較著名的選了唐詩的選本中，呂祖謙的《麗澤詩集》選唐詩就達到42家，其中除杜甫獨占4卷以外，儲光羲、韋應(yīng)物、韓愈、賈島、李益、白居易、許渾各有一卷；周弼的《唐三體詩法》選取了唐代詩人140家共524首詩；謝枋得注的《章泉澗泉二先生選唐詩》錄了51家唐人七絕101首；趙孟奎《分門纂類唐詩歌》有100卷，錄了1353家詩40791首。這些著名的宋人唐詩選本，沒有哪一個選本可以像真德秀一樣做到只選取六家詩。就詩歌體裁而言，南宋著名詩歌選本都傾向于對唐代絕句和律詩的選取。而真德秀《文章正宗》的詩歌選取依舊堅持“本乎古”，傾向于古體詩歌。

劉克莊有言：“《文章正宗》初萌芽，以詩歌一門屬予編類，且約以世教民為主，如仙釋、閨情、宮苑之類皆勿取。余取漢武帝《秋風(fēng)詞》，西山曰：‘文中子亦以此詞為悔心之萌，豈其然乎？’意不欲収，其嚴如此。”這種“嚴”在組詩中體現(xiàn)得很明顯。陳子昂的《感遇》38首不取《市人矜巧智》、《吾觀龍變化》、《吾觀昆侖化》等明顯具有仙釋情懷的詩作。李白的《古風(fēng)》組詩59首選31首，被去掉的也多為仙釋較濃的，如《鳳飛九千仞》、《太白和蒼蒼》、《客有鶴上仙》、《黃河走東溟》等。其《擬古》十二首，去掉“清都綠玉樹，灼爍瑤臺春。攀花弄秀色，遠贈天仙人。香風(fēng)送紫蕊，直到扶桑津。取掇世上艷，所貴心之珍。相思傳一笑，聊欲示情親”一首，而補用《古意·君為女蘿草》。閨情、宮怨之作在《文章正宗》中基本上不著蹤跡，像《君為女蘿草》這樣纏綿悱惻兒女情長的詩作少之又少，但也體現(xiàn)了真德秀在選詩上稍微的讓步。

真德秀這種精嚴的選詩標(biāo)準，也為后人所詬病。顧炎武《日知錄》卷三就說道：“真希元《文章正宗》所選詩一掃千古之陋，歸之正旨，然病其以理為宗，不得詩人之趣。”后《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收錄其語，并得出《文章正宗》“四、五百年以來，自講學(xué)家外，未有尊而用之者”這一定論。這種定論是有失公允的，相反，《文章正宗》在后世翻刻很多，對后世的影響很大，其中理學(xué)家和舉子們尤為重視，《文章正宗》也成為明清舉子們必讀的參考書目之一。③這與《文章正宗》選本本身所具有的藝術(shù)性有很大關(guān)系。

《文章正宗》在“理”的嚴格標(biāo)準下，并不是完全排斥作品的藝術(shù)性。真德秀把性情與義理結(jié)合起來，“諷詠之間悠然得其性情之正，即所謂義理”，“其為性情心術(shù)之助，反有過于他文者，蓋不必顯言性命而后為關(guān)于義理也”，又顯示出真德秀在“崇理”上的讓步以及對詩歌藝術(shù)性的追求。一些著名詩歌，如陳子昂的《感遇詩》、李白的《古詩》、杜甫的“三吏三別”、《望岳》、柳宗元的《江雪》等都在入選之列，他們集中體現(xiàn)了真德秀對詩歌藝術(shù)的追求。

另外，本來詩歌這種藝術(shù)形式相比于文章來說，多為性情之作，其嚴謹性和說理性相對薄弱，而真德秀所選之詩不是單純枯燥、空洞的說理之作，多為“興寄高遠”、平淡自然有理趣的作品。給予《文章正宗》一個正確的定位，以及探求《文章正宗》內(nèi)在的標(biāo)準，可以進一步豐富宋代詩學(xué)，進一步了解南宋理學(xué)家的選學(xué)觀。

二、本乎朱子的詩學(xué)觀以及探本溯源的目標(biāo)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章正宗綱目》其《詩賦》下說：“朱文公嘗言：‘古今之詩，凡有三變，蓋自《書》《傳》所記，虞、夏以來，下及漢魏，自為一等；自晉、宋間顏、謝以后，下及唐初自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著律詩，下及今日，又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為詩者固有高下，而法猶未變；至律詩出而后，詩之古法始皆大變矣。故嘗欲抄取經(jīng)史諸書所載韻語，下及《文選》《古詩》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作自為一編，而附于《三百篇》、《楚辭》之后，以為詩之根本準則；又于其下二等之中，擇其近于古者各為一編，為之羽翼輿衛(wèi)；其不合者奚去之，不使其接于胸次。要使方寸之中無一字世俗語言意思，則其為詩不期于高遠而自高遠矣。’今惟《虞》《夏》二歌與三百五篇之《詩》不錄外，自余皆以文公之言為準，而拔其尤者，列為此編。律詩雖工，亦不得與。”又說：“或曰，此編以明義理為主，后世之詩，其有之乎？……后世之作，雖未可同日而語，然其間興寄高遠，讀之使人忘寵辱，去系吝，翛然有自得之趣，而于君親臣子大義亦時有發(fā)焉。其為性情心術(shù)之助，反有過于他文者，蓋不必顯言性命而后為關(guān)于義理也。讀者以是求之，斯得之矣。”從以上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真德秀從朱熹之言，選取古者和近于古者詩中的尤拔者，加上后世“興寄高遠”之作而編成《文章正宗》的《詩賦》編。

六家詩的選取，在基于朱熹的詩選觀的基礎(chǔ)上，真德秀還打算通過《文章正宗》來達到兩個目的：一是溯源，即識其源流之正；一是范世，即為后世樹立典范。

在唐代諸多詩人中，朱熹對陳、李、杜、韋、柳、韓都曾給予過高度評價，這些評價影響了真德秀的選詩。朱熹在《齋居感興二十首》中說道：“余讀陳子昂《感遇詩》，愛其詞旨幽邃，音節(jié)豪宕，非當(dāng)時詞人所及……然亦恨其不精于理而自托于仙、佛之間以為高。”[3](《晦庵集》卷四)《晦庵詩說》中又有說 “因林擇之論趙昌父詩，曰：‘今人不去講義理，已落第二義。況又不去學(xué)好底，卻只去學(xué)做那不好底。作詩不學(xué)李、杜，只學(xué)得那峣崎底。”[4](第6冊P6121)又在《與內(nèi)弟程洵帖》中說道：“作詩須從陶、柳門庭中來乃佳。不如是，無以發(fā)蕭散沖澹之趣，不免于侷促塵埃，無由到古人佳處也。如《選》詩及韋蘇州詩，亦不可不熟觀。”[4](第6冊P6135)又說“韓詩平易。”[4](第6冊P6113)這些言論可以看出朱熹對陳、李、杜、韋、柳、韓的喜愛。

其中對于韋應(yīng)物的詩，朱熹尤為推崇。在《清邃閣論詩》中有言：“杜子美‘暗飛螢自照’語只是巧。韋蘇州云：‘寒雨暗深耕，流螢度高閣”，此景色可想，但則是自在說了。因言《國史補》稱：‘韋為人高潔，鮮食寡欲，所致之處，掃地焚香，閉閣而坐。’其詩無一字做作，直是自在，其氣象近道，意常愛之。”[4](第6冊P6112)又說：“韋蘇州詩高于王維、孟浩然諸人，以其無聲色臭味也。”[4](第6冊P6112)

朱熹對這幾人的推崇，特別是對韋應(yīng)物的推崇，直接影響到了真德秀、劉克莊對詩人以及詩歌的選擇。而為什么只選取這六人，那就是他想通過這個選本實現(xiàn)兩個意圖——溯源和范世，其中選取“尤拔者”探本溯源是其中最為內(nèi)在的因素。

《文章正宗綱目》開篇名義“正宗云者，以后世文辭之多變，欲學(xué)者識其源流之正也。”梳理出文辭發(fā)展源流是《文章正宗》的一大目的。

《晦庵詩說》中有言：“張以道問：‘太白五十篇，《古風(fēng)》不似他詩，如何？’曰：‘太白五十篇《古風(fēng)》是學(xué)陳子昂《感遇詩》，期間多有全用他句處。”[4](第6冊P6117)劉克莊也說到：“唐初王、楊、沈、宋擅名，然不脫齊梁之體。獨陳拾遺首倡高雅沖澹之音，一掃六代之纖弱，趨于黃初、建安矣。太白、韋、柳繼出，皆自子昂發(fā)之。”(《后村集》卷十七)又說“編詩自唐人，有‘李杜泛浩浩，韓柳摩蒼蒼’之句。余既以四君子貫篇首，然以輩行歲月較之，則陳拾遺在四君子之上。《感遇》之作，雖朱文公命世大儒，亦凜然起敬。”(《后村詩話》卷九)故陳子昂《感遇詩》開唐代雅澹風(fēng)氣之先，便列為首。太白的《古詩》(即《古風(fēng)》)隨之為杜甫，韋、柳二人之詩緊接其后，最后是“韓詩平易”的韓愈，這便形成了雅澹一脈。

杜甫的詩不屬于雅澹一流，在《文章正宗》可以獨立為一類。一方面杜甫在宋代聲譽日盛，另一方面，從所選杜詩多古體詩而言，乃重在杜詩的興寄高遠。這樣《文章正宗》中唐代的詩賦類詩歌形成在雅澹風(fēng)格為主導(dǎo)的一脈詩歌，并體現(xiàn)了真德秀欲以雅澹興寄的詩風(fēng)作為后世作詩的典范。

三、推崇古風(fēng)，以陶、杜澹雅興寄為詩歌典范

《詩賦》編體現(xiàn)了真德秀選詩“尚理”“尚古”“澹雅”的特點。就唐代整個被選詩歌而言，《文章正宗》中古體詩占絕對優(yōu)勢，近體詩寥寥無幾，就杜甫《望岳》、柳宗元《江雪》等不多首。就李白入選的57首詩而言，其中《古風(fēng)》31首和《擬古》12首就占43首，其余14首，如《江行寄崔員外宗之》、《留別金陵諸公》、《四皓》、《學(xué)古思邊》、《春日獨酌》、《望廬山瀑布水》等都是雅澹的古詩，李白著名的七絕和歌行都不曾被選入；而就杜甫的詩而言，其備受推崇的《秋興》八首等律詩也都沒有被選入。

朱熹在《跋病翁先生書》中說道：“余嘗以為天下萬事皆有一定之法，學(xué)之者須循序而漸進。如學(xué)詩則且當(dāng)以此等為法，庶幾不失古人本分體制。向后若能成就變化，固未易量。然變亦大是難事，果然變而不失其正，則縱橫妙用何所不可；不幸一失其正，卻似反不若守古本舊法以終其身之為穏也。”(《晦庵集》卷八十四)劉克莊認為“古詩皆切于世教”(《后村集》卷九十四)，古體詩更能發(fā)揮義理，補于后世，這是古體詩入選的一個重要原因。而真德秀作為理學(xué)家，其心境更趨平和，在詩歌審美上，重在“巧”的律詩、絕句終不及平淡簡古渾成的古詩。再者，朱熹在《晦庵詩說》中有言：“杜子美晚年詩都不可曉。呂居人嘗言：‘詩字字要響。’其晚年詩都啞了，不知是如何以為好否？”[4](第6冊P6117)這也是李白、杜甫一些詩不被入選的另一原因。

然而細考《文章正宗》的選詩，得其審美趣味和選詩標(biāo)準，不難發(fā)現(xiàn)其在“明義理、切世用”外統(tǒng)一規(guī)范下的內(nèi)在的脈動——推崇古風(fēng)基礎(chǔ)上以陶、杜為內(nèi)在典范。

宋人多以陶淵明和杜甫作為其效法的典范，而《文章正宗》唐代詩歌的編選正是這一風(fēng)氣的典型代表。劉克莊在談及《文章正宗》時說：“予取漢武帝《秋風(fēng)辭》……凡予所取而西山去之者大半，又増入陶詩甚多，如三謝之類多不收。”[5](卷十七)由此可以見得，真德秀對陶淵明詩歌的喜愛。《文章正宗》唐代以前的詩歌，真德秀一共選取的104首，而陶詩占49首，將近一半的數(shù)量，也足以看出真德秀對陶詩的重視。劉克莊在《趙寺丞和陶詩》中說道：“自有詩人以來，惟阮嗣宗、陶淵明自是一家……淵明多引典訓(xùn)，居然名教中人，終其身不踐二姓之庭，未嘗諧世，而世故不能害，人物高勝，其詩遂獨步千古。唐詩人最多，惟韋、柳(疑缺字)其遺意。李、杜雖為大家數(shù)，使為陶體，則不近矣。”[5](卷二十三)前文所論，《文章正宗》的編選旨意在于詩歌的探本溯源，為后世典范。從其編選來看，唐代以前，陶淵明是當(dāng)之無愧的典范代表；而唐代的代表便是得其遺意的韋、柳二家，其中又以韋應(yīng)物為突出代表。

在陳、李、杜、韋、韓、柳這六家詩之中，韋應(yīng)物的詩前文統(tǒng)計為92首，和杜甫可謂并駕齊驅(qū)。韋應(yīng)物的入選的詩歌中，如《與友生野飲效陶體》、《效陶彭澤》、《贈盧嵩》、《休木東還胄貴里示端》、《答崔主簿問兼簡溫上人》、《答長安丞裴稅》等等，都是明顯效陶之詩。《答長安丞裴稅》“臨流意己凄,采菊露未喃。舉頭見秋山,萬事都若遺”更是明顯效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劉克莊說：“陶、韋異世而同一機鍵。”[6](卷四)在雅澹詩歌風(fēng)格的追求上，韋柳多并稱為“韋柳體”。“子厚永、柳以后詩，高者逼陶、阮”。[6](卷四)而柳宗元入選的20首的詩，其中《晨起超師院讀禪經(jīng)》、《湘口館瀟湘二水會所》、《南澗中題》、《覺衰》、《飲酒》、《讀書》、《掩役夫張進骸》等都是明顯的效陶之作。可以說，陶詩的澹雅是選詩的內(nèi)在精神實質(zhì)。

對于韋應(yīng)物的推崇，筆者認為根源于兩點：一是對于韋應(yīng)物所到之處“掃地焚香”潔身自好人格的推崇；一是他的詩不做作，多“自在”的澹雅風(fēng)格。理學(xué)家多喜愛詩中的不刻意的沖淡自然之氣，主張自然。朱熹在《清邃閣論詩》中說道：“作詩間以數(shù)句適懷亦不妨，但不用多作，蓋便是塌溺爾。當(dāng)其不應(yīng)事時，平淡自攝，豈不勝如思量詩句。至其真味發(fā)溢，又卻與尋常好吟者不同。”[4](第6冊P6110)又說“詩須是平易不費力，句法渾成”[4](第6冊P6113)。可以看出朱熹比于好議論之詩更喜歡自然平淡的詩歌，而韋應(yīng)物正合這一點。在陶、韋中，朱熹推崇韋蘇州詩中的“自在”。“陶卻是有力，但語健而意閑。隱者多事帶性負氣認為之，陶欲有為而不能者也，又好名。韋則自在，其詩則有作不著處便倒塌了底。”[4](第6冊P6112)真德秀延續(xù)了朱熹澹雅的詩學(xué)追求，這也正是理學(xué)家內(nèi)心安穩(wěn)平靜的內(nèi)

杜甫的詩歌選取92首，本64首，后于韓愈之后又補28首。以古體詩為主，多選其興寄高遠之作。和李白不同的是，一些以“行”“嘆”等命名的古樂府詩入選，這些詩如《貧交行》、《兵車行》、《白絲行》、《秋雨嘆》、《去矣行》、《冼馬行》等等。杜甫的憂國憂民的思想情感、沉郁渾厚的詩歌風(fēng)格也為真德秀等推崇，使得杜甫在《文章正宗》中獨樹一幟，儼然成為異于陶淵明的另一為后世效法的宗主。

總而言之，真德秀的《文章正宗》的詩歌選是宋代理學(xué)家詩歌觀的一個縮影，它秉承朱子的詩學(xué)思想，以陶、杜為內(nèi)在典范，推崇雅澹興寄的詩學(xué)趣味，欲理清詩歌源頭，為后世提供典范的詩學(xué)主張，同時，也是南宋理學(xué)家復(fù)雜詩學(xué)觀的一個側(cè)面反映。

[注釋]

② (宋)葉紹翁.考亭解中庸.四朝見聞錄.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③張智華.南宋的詩文選本研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2，第145—146頁。

[參考文獻]

[1]真德秀.文淵閣四庫全書·西山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2]朱熹.文淵閣四庫全書·朱子語類·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朱熹.文淵閣四庫全書·晦庵集·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4]吳文治.宋詩話全編[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

[5]劉克莊.文淵閣四庫全書·后村集·卷十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6]劉克莊.文淵閣四庫全書·后村詩話·卷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責(zé)任編輯：黃儒敏]

[中圖分類號]I206.09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7-9882(2015)06-0098-03

[作者簡介]向娟妮(1990-)，女，(土家族)，湖南永順人，廣西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古典文獻學(xué)。

*[收稿日期]2015-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