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藝術教育中科學與藝術之結合

尹 文

（東南大學 藝術學院，江蘇 南京210096）

在儒家文化影響下，中國傳統藝術觀念注重藝術符合道德與倫理要求，禮義仁智信的標準要求藝術“依于仁，游于藝”。倫理與道德標準早在孔子時期就已經確定規范，傾向文科的藝術始終在人文意識形態領域徘徊，在精神領域起一定的引領作用，而在技術創新領域的創新作用則鮮見。西方藝術注重數學、物理、生物的自然科學。自然科學的創造、發明自達·芬奇、牛頓、愛因斯坦以后正方興未艾。計算機科學的數字技術進入了二維、三維藝術，數碼相機普及到手機功能，在文字、圖像處理、編輯、模擬、設計諸方面迅速發展，太空繪畫與太空技術，電子游戲與軍事技術均得到高度發展。自然科學與藝術的關系異常密切，中國的藝術與與西方的藝術在結構上到底有什么異同？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研究的問題。

一、中西方藝術“三位一體”的異同

國立中央大學師范學院藝術學系許士騏教授于1948年在《中西藝術之異同》中說：

中華民族，固有的藝術，具有它超然獨立的精神，如商周的鼎彝，兩漢的石刻，唐五代的壁畫雕刻，詩歌音樂舞蹈，宋人的寫生花鳥，以及山水人物，精工偉麗。尚有唯一，超然現實的抽象藝術，為世界各國所無，而為中土特有的書法，書體能代表各時代的轉變，為形而上的最高藝術。中國繪畫，在魏晉六朝時期，所形成的宗教藝術，與歐洲古意大利壁畫，采取題材與技術，有不謀而合的趨勢。后因中國書法大昌，詩學發達，與書法互相溝通了所謂詩、書、畫三位一體，以形成特殊的風格。西洋繪畫，受十五世紀文藝復興和科學進步的影響，致力于光影明暗的研究，其結果與中國繪畫大異其旨趣，他們是繪畫、雕刻、建筑的三位一體，但是各有各的特長和價值［1］。

中國藝術的詩、書、畫三位一體，使中國的藝術走向了人文感情的抒發，文人士大夫以詩書畫印的形式，沉浸在人內心情感的審美感悟之中。“文以載道”，藝術側重于倫理道義的寓意與評判，缺乏對自然科學的發現與研究，中國出現了王維、蘇東坡、鄭板橋等文人畫家。現代中國藝術概念非常寬泛，藝術門類包括詩歌、書畫、音樂、舞蹈、設計、影視、戲劇、曲藝等，總體上中國藝術屬于社會科學領域，文人藝術占有較高的地位，與自然科學的結合不夠緊密。

西方現代藝術主要是指造型藝術，以建筑、雕塑、繪畫三位一體，文藝復興以來，藝術家的身份不以官員身份為主，工匠藝術重視技藝，工程材料力學、比例、立體、光影、解剖等科學技術問題，使西方藝術走向了自然科學。生物學與醫學的人體解剖學、植物學；繪畫色彩的物理學的光學與色彩學；數的比例與數學；幾何學與構圖學、建筑學；繪畫與透視學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出現了達·芬奇、米蓋郎基羅等藝術與科學的巨匠。

二、以人文科學為特征，“詩、書、畫”三位一體的中國藝術

中國藝術具有文科藝術的特征，西方藝術長于與自然科學的結合。中國藝術“詩、書、畫”三位一體，藝術逃逸于自然科學創新領域之外。盤桓于人文科學的領域之中，中國藝術具有非常明顯的人文學科特色，詩詞、書法屬于文學門類傾向與表達形式。中國藝術教育傳統歷史非常悠久，值得后人驕傲。從《周禮》六藝到春秋以來儒家以《詩經》為主體的詩教，以古琴、雅樂為主題的樂教，以禮樂一體的禮教，以“六藝”為經的經學科舉考試，以琴棋書畫修身養性的雅好，詩禮傳家，郁郁乎文哉，使得中國文化人重道輕技，重文藝輕技藝，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人生目標是士途經濟，讀書是為了做官，做主政一方道德教化的父母官，而不是當發現自然規律，以創造發明造福于人類的科學家。

長期以來藝術分為政治服務的宮廷藝術，為宗教服務的宗教藝術，為生活服務的民間藝術，抒發文人情懷的文人藝術，《周禮·考工記》對百工之職有具體的職司規定記錄。封建社會的等級制度使百工處于社會的底層，文人藝術家如王維、蘇東坡，鄭板橋為官，吟詩，作書畫，他們身處廟堂之高具有話語權，可以相互標榜。明代董其昌提出繪畫南北宗論，推崇文人畫，講究逸氣，貶低工匠畫。文人畫家以水墨畫為主，畫松石圖，畫蘭竹石，墨戲而已，中國文人畫走向詩詞與書法，側重于文人內心的感悟，聊寫畫家心中的逸趣，遠離了大自然的色彩，以詩文、書法、印章彌補繪畫造型能力的不足。

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失敗以后，國人意識到科學技術不如人的嚴重現狀，晚清兩江師范學堂聘請日本教習，開設圖畫手工科。辛亥革命以后，民國年間，蔡元培先生提出以藝術代宗教的設想，曾經有關于中國畫不科學問題的討論，中國畫講筆墨，講氣韻，造形能力減弱流于筆墨程式。民國政府建立國立中央大學，教育學院設藝術科有繪畫、音樂、工藝三組，工藝組主要教授手工、木工、金工課程，1928年因為招不到學生而停辦，在官本位的文化環境下，誰會送子女到大學讀書學工藝當工匠呢？匠人在民國年間是沒有社會地位的，當匠人是沒有前途的，價值觀決定了舊中國不會出現達·芬奇那樣的藝術與科學的巨匠。

表1 不同歷史時期藝術社會作用的總體傾向歸類

新中國建立以后，藝術屬于文科藝術類，通稱“文藝”。毛澤東《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精神是文藝為工農兵服務，改革開放以后恢復了高考制度，提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藝術教育走向了應試教育的模式，在藝術高考背離了藝術的多樣化原則的同時，藝術創作走向了多元化時期，藝術由為政治服務轉變為經濟服務，藝術與經濟有關，與嚴肅的歷史科學、自然科學、應用技術發明聯系不夠緊密。所以以藝術的名義，可以戲說，可以搞笑，可以顛覆，可以化解。不嚴謹、不嚴肅的娛樂至死，取代了科學嚴謹的負責任的藝術。

以上不是絕對的分期，宗教藝術與官方主流藝術可以并存，官方藝術與救亡藝術可以相互一致，文人藝術與波普藝術可以并存，博物館藝術與藝術市場可以并存。科普藝術與藝術教育密切相關，數字藝術是科技進步的產物。中國人不缺乏想象力，缺乏的是藝術與自然科學的結合，科舉制度確定了中國社會的仕途經濟價值觀，技術工匠的社會地位卑微，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是為了做官，成為人上人，缺乏科技立國的環境與人人平等精神。

三、以自然科學為特征，“建筑、雕塑、繪畫”三位一體的西方藝術

西方藝術以“建筑、雕塑、繪畫”三位一體，文藝復興以后，西方藝術從神學走向與自然科學結合的道路，誕生了現代科學。 西方藝術從文學、詩、戲劇、音樂、繪畫歸結于建筑、雕塑、繪畫，文學、音樂、戲劇各自獨立。所以西方的藝術史是造型藝術史，造型藝術具有高度的技巧，技術與藝術有關。西方現代藝術主要是指造型藝術，文藝復興以來，藝術家主持設計軍事、水利、宮殿、廣場、陵寢建筑工程，藝術家繪制圖紙，繪制建筑壁畫，制作雕塑藝術作品，并且對自然科學的研究、發明、創造產生了巨大的興趣。生物學與醫學的人體解剖學、植物學；繪畫色彩的物理學的光學與色彩學；數的比例與數學；幾何學與構圖學、建筑學；繪畫與透視學都得到了發展，出現了達芬奇、米蓋郎基羅等的藝術與科學的巨匠。

創立現代科學的人是集藝術家、科學家于一身的巨匠達·芬奇。《萊奧納多·達·芬奇筆記》（Leonardo's Notebooks）被牛津大學出版社作為無價之寶列入世界古典叢書，是全世界高等院校的經典藝術與科學名著，達·芬奇將藝術家的靈感與科學家的求知欲緊密地結合起來，研究自然的構造及其生命，用科學的研究方法研究自然規律，獲得創造能力。達·芬奇既是藝術家，又是科學時代的先驅，而且是公共工程、軍事工程的工程師，他將宇宙、哲學體系與藝術作品看作為一個和諧體。達·芬奇筆記畫著植物花卉、云團、飛鳥、胎兒的素描，記載著飛行器、堡壘、航道的設計圖稿，達·芬奇以超人的智慧，不斷探求大自然的奧秘。

從達·芬奇等巨匠身上可以看出西方藝術以自然科學為特征，建筑、雕塑、繪畫三位一體的特征。

四、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互不偏廢的“科學與藝術學院”

達·芬奇現象對中國現代藝術教育具有重要的啟示，我國是否可以設立“科學與藝術學院”，展開藝術與科學相結合的創新。

李約瑟博士提出了“現代科學技術為什么不產生在中國”的著名的李約瑟難題。我國著名物理學家錢學森先生晚年對時任總理溫家寶提出了“我們為什么沒有培養出領軍人才”的問題，錢學森經過反復思考，對時任國家總理提出“學習自然科學的人，是不是要學習一些藝術”的建議，藝術與自然科學與技術發明結合方的探討。20世紀80年代，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楊振寧博士等在北京舉辦物理學與藝術的研討會，這些活動是中國人文藝術與世界自然科學的良好銜接。科學的幻想要借助藝術的翅膀，科幻藝術、太空繪畫、機器人、變形金剛、星際大戰、游戲軟件往往包含著藝術、科學、軍事技術的發明創造，當我們以少林功夫炫耀的時候，西方電影則以數字技術表現少林功夫，不再用人去冒險。當我們在提倡艱苦訓練，不怕犧牲的時候，機器人、鋼鐵戰士技術已經在取代活人從事戰爭與電影拍攝，戰爭與電影的表演、編導方式已經發生了科學技術的最大變化。

我國目前人文科學與藝術的結合有藝術哲學、藝術美學、藝術史學、文藝學、民俗藝術、民族藝術、藝術管理、藝術市場、藝術考古、宗教藝術、佛教藝術、藝術社會學、藝術傳播，還有藝術圖像學、藝術符號學等概念，出現了藝術經濟、藝術金融不一而足，幾乎涵蓋了整個人文、社會、管理領域。幾乎可以從社會科學的任何一個學科為出發點研究藝術，甚至進入無史而論的地步，藝術學科邊界已經模糊。

表2 “科學與藝術學院”學科結構設想

與文科藝術研究繁榮局面相反的是藝術與自然科學關系的研究領域相對寂寞，自然科學與藝術關系研究，繪畫、音樂、雜技技術理論研究領域同樣也難以繁榮，研究者對于藝術技藝的門檻難以跨越。藝術批評淪為阿諛捧場，藝術點評成為庸俗點贊。冷靜的、理性的、藝術門類的科學研究與創新缺乏有力推進。從世界范圍看現代科學的發展，藝術與自然科學的結合創新，隨著計算機科學、材料科學、空間科學的發展呈現出強勁的勢頭，這是中國文科藝術的發展與藝術經濟發展，要加以關注的學科方向。

五、結 語

中國藝術與社會科學的研究有良好的傳統，中國藝術與自然科學的結合還有待于進一步的努力，藝術不僅僅有唱唱跳跳的娛樂版，張揚個性的風格版，人文教育的審美版，市場炒作的金融版，藝術還有更為重要的科技創新版。藝術家與科學家的結合版，中國藝術對藝術的概念比較寬泛。以“詩書畫”文科藝術概念為主導地位。藝術與自然科學的結合意識不強。普通高校缺乏藝術史普及教育。所以要普及藝術史科學與科學技術發明史，開辟藝術與自然科學結合的普及教育場館，將藝術形象思維方法與科學數據邏輯推理方法相結合。藝術涉足門類不僅僅是文學、史學、美學、文藝心理學、市場學、管理學，藝術還與數學、化學、物理學、生理學、醫學、建筑學、軍事科學、天文學有關。藝術與自然科學的結合，科學與藝術學院的建立，是提升中國在高科技數字時代創新能力的可行之路。藝術家的想象力與科學家嚴密的邏輯思維，加上嚴密的科學實驗論證，可以提升民族科技創新的能力。

［1］ 上海美專同學會編印.上海美術專門學校同學錄1914—1932.

［2］ Leonardo's Notebooks Leonardo da Vinci Edited H..Anna Suh BLACK DOC LEVENTHAT PUBLISHERG NEU Y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