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華
摘要:19世紀60年代起俄國就開始制定普及初等教育計劃,但直到90年代由于經濟的發展才引起社會對普及初等教育問題的廣泛關注。而這一目標的實現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農村學校的發展。俄國農業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較大,農村學校發展長期滯后于城市學校,影響了俄國整體教育水平的提高。隨著教育民主制改革,俄國農村學校迅速發展,并且產生了一種新型學校——地方自治學校,并逐漸成為農民最理想的學校類型。此外,農村職業學校和校外教育也得到一定的發展,但是直到1917年俄國也未普及初等教育。
關鍵詞:俄國;教育;農村
中圖分類號:G551.294.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0961(2014)04-0076-05
1864年7月14日《初等國民教育學校條例》規定,國民教育部、國家財產部、內務部、份地部門、礦山部門開辦的農村學校,以及教區學校、星期日學校和私人學校都統稱為國民學校,即19世紀60年代農村和城市的所有初等學校都可稱之為“國民學校”。但隨著農民對教育態度的轉變以及教育的發展,“國民教育”這一術語的定義也發生了變化,到20世紀初“國民學?!敝饕侵皋r村學校。本文提到的“國民教育”主要是指農村教育,因為在當時社會討論的一些實質問題都是針對農村學校,而且俄國農民占全國人口的絕大多數,長期以來農村教育滯后,阻礙了俄國整體的文化教育水平。到20世紀初,俄國頒布了普及初等教育計劃,農村教育的發展事關俄國普及初等教育政策的成敗,因此關注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初俄國農村教育的發展意義重大。
一、農村普通學校發展概況
俄國官方籠統地把國民教育部所辦學校分為一級制學校和二級制學校。在農村分布最廣的學校類型是一級制學校,學制三年。根據1864年條例,一級制學??梢杂刹?、地方自治局和私人承辦。二級制學校僅占農村學校的6%,學制五年。根據1874年條例,這類學校僅能部辦。具體來說,隸屬于主教公會的識字學校和教會教區學校是分布較廣泛的農村學校類型,而地方自治學校是最穩定、最理想的農村學校類型。
地方自治學校。是俄國1861年改革后新興的學校類型。起初,地方自治學校完全遵照1864年和1874年條例辦校,由農村公社發起,地方自治局給予獎勵性投資,但是由于農民沒意識到識字的必要性,投資不足,導致地方自治學校發展遲緩。直到1895年之后,地方自治局開始自己裁定建校事宜,地方自治學校才得以迅速發展。但在1897年之前國民教育部并未對地方自治學校下達專門的教學計劃,因此地方自治學校的課程一直在實踐中不斷拓寬,并把學制延長至四年。例如,弗拉基米爾省讓地方自治學校的老師用課外時間給學生系統教授俄國史、地理、自然課,還發一些輔助閱讀材料,如書和文選??傮w來看,歐俄六個學區25%的三年制地方自治學校和50%的四年制地方自治學校開設俄國史和地理課程,農民對這些課程十分滿意和推崇。
1897年國民教育部下達第一份地方自治學校教學計劃,規定地方自治學校三年內學習六門課程,包括神學課、教會一斯拉夫語、俄語、習字、算術、教唱歌。其中世俗課程占55.6%,宗教課程占44.5%。國民教育部下達的教學計劃限制了地方自治學校渴望拓寬自己課程的愿望。
國民學校學監B.A.亞歷山德羅夫主持的教師代表大會規定了三年制學校應達到的教學目標,并對教師每學年應達到的教學目標做出具體規定。對讀的要求:第一學年會讀內容和形式比較簡單的短文,在有提示性問題的情況下可以轉述5~10行文字;第二學年能流暢讀通俗易懂的文章,發音正確無誤,并在沒有提示性問題的情況下可以轉述課文內容;第三學年,能流暢、富有表情地朗讀,自己能看懂通俗易懂的文章,能夠轉述課文內容,說出文章的主體思想和主要框架。對寫的要求:第一學年能根據課本正確抄寫單詞,聽寫單詞和短句能沒有錯字和漏字,順暢清晰地書寫,并不出線;第二學年能夠連寫,書寫有傾斜度,沒有錯字和漏字地聽寫;第三學年能寫出自己對所提出問題的理解性回答,在三線本上規范地書寫。
地方自治學校推行新教育教學法,脫離部辦學校的形式主義和經驗主義,主張建立新型師生關系。地方自治學校也是農村配置最好的學校,地方自治局提供校用的家具、教科書和直觀教具(包括地球儀、地圖和圖畫等傳統的直觀教具)。例如,雅羅斯拉夫爾省有80%的地方自治學校有這些配置,而教會一教區學校只有50%,奧羅涅茨省和弗拉基米爾省的情況類似。此外,地方自治學校也是農村的文化中心,他們組建圖書館、開設閱讀課、舉辦教育座談會,不僅在校生可以去,學生的父兄也可以去,吸引了周圍的農民學習知識。隨著時間的推移,三年制地方自治學校成為俄國農村最理想、最普及、最穩定的學校類型,在農村初等教育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地方自治局越線的教育活動引起政府的憤怒,并試圖限制其教育功能。
到19世紀90年代,國家教育政策逐漸發生變化。1902年國民教育部開始對地方自治局辦學提供國家撥款,并允許私人投資,地方自治學校逐漸脫離了農村公社,到1917年農民參與辦校的現象已經很少見了。這不僅減輕了農民負擔,提高了教師工資,最重要的是地方自治局獨辦的地方自治學校更具計劃性、資金更有保障、衛生條件得以改善,還緩和了教師與農民之間的關系??偠灾?,到20世紀初期地方自治學校發生了質變,實質上是“地方自治一部辦學?!?。
教會一教區學校。是農村比較常見的初等學校類型,19世紀上半葉就已存在,一般是教會出資,沒有額外的物質援助,這增加了神職人員的經濟負擔,并要承擔教學任務。很多神父和誦經士為減輕自己的負擔聘用識字不多的農民和退伍軍人任教,教室一般是教堂的守衛室,比較昏暗、擁擠,缺少課本和教學參考書。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與社會矛盾的加劇,知識分子階層對宗教漠不關心,國家希望擴大宗教對世俗學校的影響。因此,政府大力扶持教會一教區學校,直觀表現在增加對教會——教區學校的撥款,并讓地方自治局出資支持,只是到19世紀末地方自治局開始偏離這項政策。政府還規定從1910年起所有的教會學校必須學唱歌,老師在上課開始和結束時都要做祈禱,還強迫所有學生參加宗教儀式,對政治上“不可靠”的老師處以行政處罰。
教會一教區學校最初學制兩年,1903年主教公會學校委員會頒布的新教學大綱規定學制三年,1905年方案規定學制四年,主要課程有神學、宗教和非宗教書籍閱讀、宗教史、寫作、俄語和歷史。其中俄語課和歷史課也要學習與教會相關的故事,寫作課要以圣經為范本習字,一律寫半草字體??傮w來看,教會一教區學校的教學內容很不豐富,充滿了宗教和忠君思想。
農民經常把教會一教區學校與地方自治學校進行比較,很多村民認為教會一教區學校不好,一般都把孩子送到地方自治學校,即使地方自治學校離家更遠,村民還申請用地方自治學校代替教會學校。實際上,自90年代下半葉教會一教區學校的數量就沒有再增加,甚至在革命年代其數量呈減少趨勢。
識字學校。是典型的農村學校類型。由于農民對知識的需求增加,19世紀末它得以發展,全俄約有1.8萬所識字學校,在校生50萬人以上。識字學校的老師一般是當地的誦經士和識字婦女,學制一般是2-3年,基礎設施較差,沒有專門的教室,也沒有教具、教科書,教學設備比教會一教區學校還要差。90年代之前,識字學校隸屬于地方自治局,地方自治局努力改善識字學校的落后狀況,對識字學校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但這引起政府的憂慮,于是1891年政府規定識字學校歸主教公會管轄。雖然主教公會大力扶植識字學校,主張讓識字學校在一級制學校中占優勢,但是隨著教育需求的發展,識字學校的低級課程已經不能滿足農民的教育需求,識字學校注定要走向滅亡。
隨著農民對教育需求的提高以及教育民主化改革,農村還出現了新型學?!呒壋醯葘W校。這是二級制部辦學校,學制四年,畢業生可以考入中學。教會一教區學校里也出現了五年制二級制學校。
在一些“工廠村”還出現了市立學校(根據1872年章程建立),但市立學校與初等學校的教學大綱有重合部分,所以在村民中并沒有推廣,因為農民想拓展知識面,而不是復習舊課。
中學在農村是很罕見的,主要是在經濟比較發達的“工廠村”、市郊或大型火車站附近。1910年莫斯科的統計數據顯示,19世紀80年代市郊、“工廠村”中學的數量增加了5倍,但主要是面向工人。1910年歐俄15個省份農村登記在冊的中學有45所。這些學校大都是私立的或者是社會組織籌建的,辦學環境相對民主,但辦學時間短暫,在反動時期大部分學校被迫關閉。
二、農村職業教育和校外教育的發展概況
在俄國資本主義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職業教育的發展刻不容緩。從19世紀80年代起政府開始重視職業教育,但是農村職業教育的發展相對滯后,無論是職業學校的類型,還是其發展程度都不及城市。
鐵路學校。19世紀90年代,為了適應俄國進行鐵路建設的需要,成立了一些培育鐵路工人的鐵路學校,主要分布在火車站附近,地處城郊。鐵路學校由鐵路建設人員出資創建,但私人創建的學校資金較少。隨著對鐵路專業人才需求的增加,交通部開始給鐵路學校撥款,但在教學方面仍是國民教育部負責。1897年歐俄地區共計有177所此類學校,在校生2萬人。1904年有300多所鐵路學校,數量幾乎增加了1倍,在校生4.5萬多人。國民教育部和主教公會也對鐵路學校投資,其中83%的鐵路學校由國民教育部投資,在校生約4萬人;17%的學校由主教公會投資,在校生約6000人。鐵路學校也進行普通教育,畢業生可以考入鐵路技術學校。
哥薩克學校。是特殊的農村學校類型。1891年《哥薩克村鎮社會管理條例》規定,村社應承擔辦初等學校的任務,讓所有的學齡兒童義務上學。哥薩克初等學校隸屬于國民教育部,學制5~6年。其教學大綱十分簡單,課程設置主要包括神學、宗教和非宗教書籍閱讀、書法、算術、宗教歌曲、體操等;還有職業課,男生學建筑、女生學手工活。哥薩克村鎮基本上普及了初等教育。
校外教育源于城市,逐漸向農村擴展。地方自治局是校外教育的發起者,省級地方自治局提供了很多教育撥款。例如,特維爾省地方自治局的撥款占校外教育經費50%,薩馬拉省占82%,庫爾斯克占24%。只是地方自治局對校外教育活動的投資缺少系統性。
星期日學校。是校外教育的主要類型。早在1859年就有星期日學校,雖然是非官方的。在農村,星期日學校主要是面向成年人,以復習班形式開課。學生到星期日學校學習是免費的,教師也是義務教學,不取報酬。大綱規定的課程主要是識字、閱讀、書寫、算術和神學,與普通初等學校一樣接受基礎教育。同時,它也具有職業學校的特征,在校女性學習手工活,如裁剪、縫紉和針織。有些星期日學校的學生還請求學習數學、物理和外語。星期日學校的學生壓力很大,一方面受時間限制,有些農民在附近工廠上班,去星期日學校學習要犧牲晚飯和休息時間;另一方面受企業主的限制,他們阻撓工人到星期日學校學習,故意刁難,加重他們的勞動量。
這一時期,農村興辦星期日學校成效不大。一方面,學生少且不穩定,農民對待教育的態度與市民不同,很多學生學習兩三個星期就離校;另一方面,老師不穩定,星期日學校的老師大都由農村普通學校老師兼任。星期日學校的主要任務是加快成年學生的識字速度,激起學生的求知欲,提高學生的獨立閱讀能力,并不是所有的老師都能掌握這種教學方法。而且,在星期日學校授課是免費的,增加了老師的經濟負擔,也占用了老師的休息時間,很多老師工作一段時間后會拒絕此項工作。此外,還有政府的迫害。政府認為星期日學校試圖動搖學生的宗教信仰,宣傳個人權利,甚至鼓動學生反國家、反政府,因此沙皇多次下令關閉星期日學校。政府的禁令引起社會進步人士不滿甚至憤怒。由于反對者眾多,政府不得不重新審視星期日學校的發展問題。
民間閱讀。是校外教育的重要形式之一。老師利用自己的方式把村民和學校聯系起來,如在鄉間小酒館或其他公共場所共同閱讀,相互交流閱讀心得。老師康斯坦丁諾夫說,他第一次在小酒館主持閱讀讀的是柯羅連科、加爾洵、列夫·托爾斯泰的作品,農民很興奮地參與討論。小酒館老板也因村民的到來而獲利,甚至會免費提供茶水。閱讀之后,老師與村民相互討論,拉近了村民與老師的距離,改變了村民對老師的認識。在學習的過程中,農民開始信任學校,并意識到學校的重要性。
但是,受書刊審查制度的限制,村民可以閱讀的圖書非常有限,再加上村民關注社會和政治問題使得社會生活復雜化,這極大降低了村民閱讀積極性。20世紀初期,地方自治局用放電影取代閱讀,引起村民新的興趣。此外,農村開始產生教育協會、教育小組,這些社會組織組建圖書館,為大眾提供喜愛的圖書。
19世紀下半葉校外教育顯著發展,但是并沒有滿足居民日益增長的教育需求,再加上資金不足造成校外教育數量少且不穩定。但農村校外教育的發展證明農村社會正逐漸蘇醒,農民開始重視知識的學習。
三、俄國農村教育的總體特征
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農村教育獲得長足發展,在國家現代化的社會背景下農村教育具備了一些新的特征。
第一,20世紀初俄國逐漸形成系統的、有接續性的初等教育體制。根據1912年條例建立了高級初等學校,學制四年,無等級、無性別歧視。這類學校的畢業生通過外語考試即可進入中等學校。高級初等學校在普通教育體制中起連接作用,銜接了低等學校和中等學校,修復了1872年條例中斷的初等學校和中等學校之間的聯系,是教育界在學校建設中的重要成果。至此,形成了系統的初等教育體制,從小學、二級學校、高級初等學校到職業學校,形成了農民子女就學的完整鏈條。
第二,教學管理體制規范化。世俗學校處于國民教育部的監管之下,教會一教區學校處于主教公會學校委員會的監管之下,制定統一的教學大綱,這樣可以保障學習內容上的接櫝性、課程設置的規范化。但是,教育領導的官僚化,教學內容的官方化也不利于教學目標的實現。官方規定國民教育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宗教和接受基礎教育,禁止老師引導學生關注社會現象和周圍世界。
第三,農民的教育實用主義觀念占上風。例如,西伯利亞省的農民自愿把孩子送到學校學習商貿,這樣畢業后孩子可以幫助家里記賬和算賬。很多家長認為子女學會讀、寫、算就可以了,只需一二年就足夠了,不理解學校為什么要用三四年時間學習讀、寫,因此很多學生中途退學。在實用主義觀念的影響下,父母對子女上學產生了不同的態度,認為男孩識字更容易當兵,成為村長也要識字,因此兒子上學十分必要;而女孩上學則沒有必要,女孩注定要出嫁,上學之后也不能嫁給官老爺,一直都要干農活,因此女兒無須上學。大多數家長對待子女上學都持此態度。
第四,教育水平存在地區性和民族性差異。波羅的海沿岸和烏克蘭居民的識字率最高,哈薩克斯坦和中亞地區的識字率相當低。非俄羅斯族居民的識字率非常低,如19世紀末20世紀初,白俄羅斯居民的識字率不到22%,比薩拉比亞的識字率不到18%,哈薩克族的識字率僅占1%~2%。
第五,這一時期的教育政策進三步退兩步。19世紀60年代的教育改革包含很多民主精神,是有一定進步意義的。宣布了學校的無等級性,賦予各種社會組織(地方自治局和地方城市管理機構)開辦初等學校的權利,允許女性擔任國民學校教師,并建立了專門的女子學校。但是到60年代后期政府的教育政策趨于反動保守,特別是宗教事務院總檢察官II.A.托爾斯泰兼任國民教育部長之后,立即采取一系列反改革措施。主要包括:阻礙地方自治局在國民教育方面開展活動,命令其支持教會一教區學校,加強教會對學校教育的影響;1869年設立國民學校學監和1874年設立國民學校校長職位,加強政府對教師“政治可靠性”和教學思想的嚴格監督;限制學校委員會選用教材的自由,一些進步人士編寫的教科書被禁用,如烏申斯基編寫的《兒童世界》、《祖國語言》。其繼任者利杰亞諾夫更加反動。二者推行的一整套反改革措施,在俄國教育史上被稱為托爾斯泰-利杰亞諾夫體制。
1905-1907年第一次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時期,在革命運動的壓力之下,俄國政府作出讓步,使得學校教育向民主化、科學化和世俗化方向發展。然而在革命被鎮壓之后,政府開始反撲,力圖完全恢復舊的教育方針和政策,并對進步教師進行迫害。當然,在革命的沖擊下和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影響下,沙皇政府妄圖完全恢復舊制,只是天方夜譚,俄國農村教育在曲折中不斷發展。
總而言之,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初俄國農村教育獲得長足發展。到1917年底普及初等教育計劃雖未完成,但成績顯著。首先,農村識字率顯著提高,1861年改革前農民的識字率僅占5%-6%,19世紀末增加到17.8%,1917年是37.1%。但應當指出,識字的農民受教育水平也不高。其次,學校數量增加了,如1903-1914年間地方自治學校的數量增加了2.3倍。有些學者樂觀地預計,如果俄國沒有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也沒爆發1917年革命,20世紀20年代初基本上會實現普及初等教育的所有目標。
但這一時期俄國農村教育的發展十分有限,直到1917年有些地方仍有1/3的學齡兒童因缺少學校而無法上學,而且農村中學一直很罕見,直到20世紀初發展農村教育的諸多問題未能完全解決,如教育經費不足、國民教師的物質狀況和法律地位等問題。直到1917年十月革命勝利之后,農村教育問題才得以真正解決。由此可見,只有國民經濟狀況真正好轉才能為初等教育發展創造良好社會條件,才能夠最終普及初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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