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金波要出去走走,各處轉轉。姨媽喊來柱子,對柱子說:“陪你大學生的哥哥走走,看看咱們小鎮,看著點狗,狗見生人要咬的。”
柱子滿心歡喜,覺得陪哥哥很榮耀,再說,鎮里沒有他不熟的,誰家狗見他不搖尾?
小鎮不大,跟著柱子逛,不到兩袋煙工夫,走遍了全鎮。
金波感到驚奇:小鎮平靜,百姓悠然自得,就連雞鴨豬狗也自由自在。就問柱子:“這里怎么這么平靜,沒有日本人嗎?”
“有啊,有一個日本人。”
“就一個?”
“是呀,還給我們糖球呢。”
“什么?鬼子的東西你也吃?”
“那日本人不兇的。”
“帶我去看看。”
那個日本人住在鎮中一處四合院,這是鎮長家的一處宅院,門口有兩個石獅子。
“就這。”柱子指指。
金波看著,拳攥得緊緊的。
來往的鄉里鄉親覺得奇怪,驚異地看著金波。
午飯擺在葡萄架下,端起飯碗,金波問姨媽:“就一個日本人?”
“是的,來了有快兩年了,娶了孫家閨女,就住在鎮長家。”
“想不到這里也有日本狗。”
“金波啊,這不比奉天沈陽,你也別惹事。你爹媽把你送到這里,不就是擔心你搞什么學生運動嗎,好好學功課,別想其他事。”
金波沒說什么,但心里在合計著什么。
那個日本人叫藤野,前年被派到這里,明著啥事不管,暗里掌控著鎮公所。看上了孫家閨女,托鎮長說媒,孫家雖不情愿,但無奈,孫家閨女流淚走進了那座四合大院。平時,藤野喝酒、賞花、看書,一般不出來,但每天要去鎮長家摘菜。有時看誰家的菜不錯,也順手摘,誰家也不說什么,幾棵菜,誰又能說什么?藤野穿著和服,瞇著笑眼,邁著方步,哼著小曲,挎著籃子,每天一個來回。
金波觀察了幾天,看準了藤野都是這個時間出來,兩袋煙的工夫,又回來,眼里噴火,拳攥得咔咔響。
姨夫是聰明人,看明白了金波心思,這天晚上,走進金波住的下房。見金波在看書,湊過來想看看什么書。金波也不避他,把書舉過去。
“嗨。”姨夫嘆口氣:“金波啊,聽姨夫句話,你就是個學生,什么主義,思想的,不是你關心的事,好好學習功課最重要。”
“人是有信仰的,我信仰這書上說的。”
“你還小啊,讀完大學再說吧。”
“就看著日本鬼子屠殺我們中國人?”金波憤慨地說。
“東北軍都跑了,你一個學生能如何?”
“誰跑我也不跑,我要為同胞報仇。”
“他死了,還會來,你能殺幾個?”
金波不說話了,不想與姨夫說什么了。
姨夫心情沉郁,擔心金波會做出傻事,寫信給金波爸媽,說了自己的擔心。
金波上午學習,下午散步,平靜如水,一聲不響。這一天散步時,偷偷溜進了鐵匠鋪。也巧,出來就遇到了藤野。
笑瞇瞇的藤野問:“誰家的客人?”
金波沒接話,握握兜里的刀,見藤野體壯腰圓,知道不是下手的機會,轉身走了。
金波眼里的殺氣,讓藤野一驚,身上都冒出了冷汗,站在那里沒動,想著心事。
當天晚上,鎮長來家串門了。
姨夫家是鎮里的大戶,鎮長也十分的客氣,點頭哈腰的,先是夸獎了一番姨夫侍養的花,然后才說正事。
“家里的客人,住的有些日子了吧?”
“是呀,奉天的學生,度假。”姨夫明白了鎮長為啥而來。
“現在的學生可不好管呀,咱這小鎮可經不起風浪呀。”
“鎮長,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怎么做。”
“那就好,那就好。”鎮長作著揖,走了。
從那晚開始,姨夫安排人,守在金波的門前,金波走哪跟哪。藤野家門外,有了兩個帶槍值班站崗的,鎮長親自安排的。
三天后的傍晚,鎮長請姨夫來家喝酒。酒過三巡,鎮長面露難色地說:“還是讓孩子回去吧!惹出事,咱誰也不好交代。”
姨夫也是一臉的難色:“咋整?勸不行,攆?也不好開口啊!”
“那就綁。”
“綁?”
“對,把他綁回家,總之,不能讓他給咱惹禍呀!”見姨夫猶豫,鎮長湊近姨夫的耳根,悄悄地說:“你把他騙到鎮公所,我派人連夜送他回奉天。”
“這……?”
“哎呀,兄弟,別這那的了,太太平平過日子吧!再說了,藤野先生指定你為副鎮長了。”
姨夫的眼睛一亮,掐滅了手中的煙,響響地說:“好。”回家就喊來金波,謊說鎮長找他說給孩子上課的事。
金波顯得很高興,以為機會來了,可以借機給孩子們講講抗日救國的道理。啥也沒想,就和姨夫來到鎮公所。
鎮長坐著喝茶,見金波進來,沒動,眼珠一轉,門后串出三個大漢,把金波按倒在地,用小拇指粗的麻繩把金波捆了個結實。
金波喊著:“姨夫,姨夫,這是怎么回事?”
姨夫不敢抬頭:“別怨姨夫,送你回家。”
第二天一早,來了一小隊鬼子,少佐叫橫直。鎮長把全鎮的人聚在藤野家門前,橫直當著大伙的面,把金波槍殺了。
金波死時,眼睛沒閉,瞪得圓圓的,盯著姨夫,滿是怒火。
姨夫在金波倒下的瞬間,也癱倒在地,想罵鎮長你太損了,可是話沒說出來就人事不知了。
鎮長得意地走進藤野的院,藤野吹著口哨澆花呢。
作者簡介:黨存青,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當代文學研究會秘書長,遼寧省散文學會常務副秘書長。有百萬字的小說、散文、詩歌發表,有小說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