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清趣 須共知音賞

范程明

東晉詩人陶淵明有首膾炙人口的詩《飲酒二十首其二》：“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贝笞匀坏拿谰笆帨熘说男男?，其中的“真意”是指人們在大自然中欣賞到的無限意趣，已經用不著用言語來形容了。在山林間飲酒、品茶，是古代文人對閑情雅致情趣的一種追求。明代書畫家文徵明的《惠山茶會圖》作于明代正德年間，圖中描繪了清明時節，與好友蔡羽、王寵等游于無錫惠山，在二泉亭處以茶雅集的場景，整個畫面表現出一派閑適幽靜、怡然自得的氣氛，其品茶的真趣令人神往。

飲酒、品茶中有真趣、清趣，紫砂壺的設計創作也可以在表達壺的“真趣、清趣”上下一番功夫。日本學者奧蘭田在《茗壺圖錄》一書中曾談到：“壺本玩具也，玩具之可愛在趣而不在理……知理而不知趣，是為下乘，知理知趣是為上乘?！睆耐鎵?、賞壺這一角度，對紫砂壺設計創作提出的一項要求，必須理趣兼備。

我們在欣賞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蔣蓉的作品時，會感覺到在藝術創作上的一顆童心，她的每一件作品都是那樣的有情趣，打動到人的心靈深處，真是“佳作不厭百回看”。如她創作的“九頭荷花茶具”，一壺四杯四碟，壺體以荷花瓣作浮雕的塑飾層層疊加，橙黃色的花瓣上用淡紅描出細如發絲的花絲，線條輕柔舒緩，一絲不茍。塑荷葉作嘴，荷梗作把，蓮子作蓋，小青蛙作鈕，以不規則的圓形荷葉塑成小碟，四只小杯上的荷瓣仍是層層疊加，工精而態美。用這樣的茶具泡茶，仿佛置身于荷塘之畔，似乎能嗅到那荷花、荷葉所散發的清香，耳畔似可聽到清亮的蛙聲，真使人陶醉在眼前的詩情畫意之中。

紫砂壺的造型大體可分為三類，一類是以幾何圖形為主的光貨壺；一類是以自然界中的可造之形為壺的花貨壺；還有一類是以自然界的花果枝桿等形體分為若干等分，把生動流暢的筋紋納入精確嚴密的設計之中，既有自然物的形狀，又有人為的加工、概括，具有較高的藝術欣賞價值?！扒迦亍保ㄒ妶D1）就屬于筋紋壺的一類。它以柿子作為造型對象，經過嚴密的設計，制作成六瓣的筋紋壺。其筋紋的長短、粗細、深淺以及由它分割而成的塊面、體積都是相等的。筋紋壺的藝術美感，就在于其筋紋的加入產生了節奏和韻律，如大自然中竹的枝節、花葉的形狀都呈現著有規律的重復變化。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副院長楊永善在《陶瓷造型藝術》一書中論述到：“我們不妨去感受一件優美的陶瓷造型，視線沿著形體表面或是輪廓線移動，這種視線有規律的移動變化，也是一種所謂的律動，是由造型形體的韻律引發的，從視覺轉移到心理，形成美感?！苯罴y壺筋紋的作用，就產生了這種有節律的美感。它是自然界的形與制作者的藝和諧統一的產物。

“清趣壺”的形，取自秋天柿樹上熟透了的柿子的形態，生動自然，壺形稍扁，圓潤可愛?！笆列螇亍睘樯鲜兰o三、四十年代流行的壺式，民國七大老藝人之一的吳云根曾制作過四瓣形的“雙色柿子壺”，此壺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商家“祥豐泰”定制的茗壺，可見此壺式頗受品茗者的青睞。“清趣壺”因其造型扁圓而顯得端莊穩重，由于筋紋的分割又顯得活潑靈秀。一彎嘴與環形把線形流暢，與壺體的結合親密無間，若自然生成。扁圓鈕與壺體之形相協調，鈕頂加一小扁圓形裝飾，鈕下有座，座下有一平圓的線飾，線飾下是平圓的壺蓋。壺蓋以上橫向的線型分割與壺體筋紋的縱向的線型分割相映成趣。

為了進一步表達“清趣”的主題，在壺面上作了陶刻裝飾。書法的內容為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月夜啜茶聯句》：“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清（原文為情）言”?！扒迦亍庇靡匝b飾的壺面，由于筋紋的分割，猶如書畫在裝裱后由局條分割的兩幅小斗方組合成畫面，故在右側的小方塊面上又加刻了字形較大的“邀客”兩字，與左面小斗方的小字及落款形成大小和疏密的對比。銘文的意境為古代文人以茶代酒，邀請朋友一起品茶賞花，享受大自然中的人生樂趣。壺的另一面在右邊的小斗方上刻一老者席地盤坐，雙手按膝，側頭而顧，似在傾聽來客的腳步聲，左邊的小斗方上則刻了一壺兩杯及畫的題款“清飲”?！翱臀吹剑鑼⑹臁?，把主人殷切待客的心態描述得情真意切。

“清趣壺”把大自然的美和人們生活的情趣融入壺中，贊美了自然，贊美了生活，也贊美了古代文人對茶的一種情愫。古代文人熱愛自然，享受茶飲，這種情趣一直延續至今，對于茶與壺的熱愛，今人絕不輸于古人，只要我們在紫砂壺的造型設計上多動腦筋，我們的努力和成果會有更多的知音賞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