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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研究:外部認知與主體性強調

2015-04-29 06:21:14張曦
民族學刊 2015年1期
關鍵詞:文化研究

[摘要]藏羌彝走廊的認知經歷過封建王朝的“權力中心主義”以及“文化中心主義”,也經歷了1858年《天津條約》簽訂后,蜂擁而來的傳教士的近代醫療、教育知識的洗禮。實質性的走廊的外部認知也拜陶然士(T.Torrance)、葛維漢(D.C.Graham)二人之力,華西邊疆研究學會(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也建功至偉。隨著接受過西方社會科學教育的中國學者的跟進,20世紀40年代走廊的地理空間及內部文化實質已有基本呈現。1978年后費孝通先生的“藏彝走廊”概念的提出,走廊研究再得活力。綜合學科研究視角的提倡,也正好應對走廊的歷史以及現狀。在今后的走廊研究中,走廊中諸民族住民的主體性應該得到強調。

[關鍵詞]藏羌彝走廊;外部認知;地域研究;綜合學科研究;主體性

中圖分類號:C91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5)01-0009-18

2005年4月24日在英國接受過馬林諾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 1884-1942)指導的費孝通先生的去世,是中國社會學及人類學的一大損失。眾所周知,費孝通先生是國內最早提出“民族走廊”概念的著名學者。另一位已經仙逝的中國著名學者李紹明先生2005年在《中華文化論壇》上發表的《藏彝走廊研究的幾個問題》[1](P.5-8)提到“民族走廊”的概念是費孝通先生在1978年全國政治協商會議上首次提出的。李紹明先生還表明加強藏彝走廊的研究,就是對費先生最好的紀念。2007年《西南民族大學學報》組織了系列論文,形成了“藏彝走廊”專題下的“藏彝走廊研究筆談”專欄,在這個專欄中,李紹明先生的文章被再次刊發。文章認為:

費先生最早提出“藏彝走廊”這個概念的原因,就是民族研究沒有打破省區界限,沒有形成多學科的綜合研究,沒有形成全國一盤棋的局面。對此,我個人深有體會。關于藏彝走廊中的人口問題,我粗略統計過,大約有1000多萬人,500多萬是少數民族,其他是漢族。其中,藏緬語族的羌語支民族48萬人,彝語支民族有293萬人,藏語支民族185萬,共535萬人左右,其他壯侗和苗瑤語族各語支民族的人口約3萬人。過去的民族調查和民族研究缺乏整體觀念和宏觀眼光。僅僅在西南民族研究方面就留下了很多后遺癥。比如沒有重視民族互動的問題,造成對四川、云南的藏族和普米族,摩梭人和納西族、蒙古族,貴州的布依族和廣西的壯族在族屬認識上出現了一些問題。費先生提出藏彝走廊問題,就是基于這樣的研究現狀而得來的。[2](P.14-16)

在李紹明先生看來,藏彝走廊研究今后的方向在于打破區域界限,形成多學科性質的綜合研究。由此其提供了走廊研究的8個次領域,即走廊理論、走廊范圍、考古學、民族史、民族語言、民族文化、生態與民族的關系、民族經濟與發展。李紹明先生的目光自有其獨到之處,走廊理論的梳理及走廊范圍的界定自然就是區域界限的突破,而剩下的6個次領域的呈現,非常明顯的就是多學科的協作了。然而費孝通先生、李紹明先生以及眾多走廊研究者都遺漏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亦即是走廊范圍的界定以及走廊內社會、文化、歷史等實質性的內容上存在著外部規定性的問題。也即是走廊研究中完全忽略了“土著知識”(indigenous knowledge)、在地知識(local knowledge)。換言之,外部精英所建構的知識體系中毫無傳統性·生態學知識(Traditional Ecological Knowledge:TEK),而這些在地的知識體系在1994年就被哈佛大學植物學學者馬克·普羅特金強調過了①。

就走廊的自然地理輪廓而言,費老所言“藏彝走廊”的地理范圍問題也是由李紹明先生的第2個次領域即“走廊范圍”引發而出,并且與其他的次領域密切相關。從費孝通先生的認識中,也可以看到走廊的地理范圍是動態的,是由外部的需求所建構的。1978年費孝通認為藏彝走廊的范圍是“北至甘肅,南至西藏察隅、珞瑜。以康定為中心,向東、向南大致即能劃出走廊的輪廓”,三年后的1981年走廊范圍為“西邊從甘肅南下到云南邊陲的走廊”[3](P.158-187),第二年的1982年又延伸為“甘肅至喜馬拉雅山南”、“緬甸北部、印度東北部的那加地區”[3](P.295-305)。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毛里和子在地域研究的方法論中曾主張“地域”概念是由不同的“獨創性”生產出來。“地域并非作為真實的存在,而是具備內含有像鉛筆寫出橡皮擦掉那樣的伸縮的‘創造性的理論性前提”[4](P.13)。借毛里和子的這段論述,大致可以說明費孝通在不同時間、不同空間(全國政協會議民族組、中央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座談會、武漢社會學研究班座談會)中界定出了不同的藏彝走廊的空間范圍。

然而無論學者怎樣通過不同的“獨創性”界定走廊的地理范圍,幾乎都是出自于歷史、文化、語言研究等所謂的學理角度,而地域中的居民利用在地知識經營自己的日常生計,雖然也有自身出發的考量,但卻與這種地域劃分無關。就研究倫理而言,似乎也存在著無視地域住民的缺陷。而從學理性方向展開時,就會發現,其中存在的地域居民主體性的缺失于走廊研究幾乎也是致命的。地域住民的主體性不僅僅是關乎地理空間的認知,而是與李紹明先生提出的8個次領域都是密切相關的。換言之,今天我們所展開、所推動的走廊研究中,無論從什么樣的角度出發,都不能缺失地域住民的主體性,尤其是在推動走廊的應用研究時,參加型發展論、內發式發展論、立場強化(empowerment)式發展論都是以當地住民的主體性為基礎的。但是在重視地域住民的主體性的同時,也必須超越單純的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重視論。日本學者秋津元輝與中田英樹所謂的發展的介入者與被介入者之間必須理解包含價值觀在內的共通的尺度,由此才能判定發展結果的好壞[5](P.208)。由此,也對走廊研究提出了一個學科性的要求,即是期待新形式的綜合學科的形成。

一、封建王朝時代的外部認知

就費孝通的“藏彝走廊”的地理概念而言,即便存在著范圍擴展變化,我們都可以看到這一區域內聚居、雜居著諸多少數民族。岷涪江上游羌族地區,夏屬梁州之地,商為氐羌之地,周為蜀羌,后為冉駹部落聯盟屬地。秦時隸屬湔氐道,西漢元鼎元年(公元前111年)設汶山郡,西漢地節三年(公元前67年)并入蜀郡,設北部冉駹都尉。隋時為會州,后又改回汶山郡。唐代岷涪江上游的行政被細化為茂州、松州、維州。元代、明代大致沿襲唐的行政區劃。清代茂州沿襲稱謂,然而,松州及威州被改為松潘直隸廳、理番直隸廳,并增設了懋功直隸廳。中華民國2年(1913年)設松潘、理番、汶川、茂縣及北川縣,民國16年(1927年)又為四川松理懋茂汶屯殖區[6](P.10-11)。由上述大致可知,中華民國之前,岷涪江上游的行政區劃的細化是唐代開始的,原因大致有二,一者是封建行政的日益成熟化,二者是應對吐蕃勢力擴張的策略。彼時,北川羌族自治縣尚屬石泉縣。至清,岷涪江上游地區大致還是保留了唐代行政區劃細化的樣態。封建王朝時代對于羌族地區的管轄有過政治、交通要點的控制,有過通過土司制度的羈縻,但代表中心的王朝政權對于羌族文化的認知大都為浮光掠影之見,認知極為有限,折射出諸多封建中心文化對于周邊文化的優越感。清代文人王銘在游歷羌族地區的理縣時,留下的《三番》詩便是一證。

熟生新舊聚三番,服語難同庶類繁。

結隊遠行齊力作,雌雄難辨似猱猿。②

封建王朝時期對于羌族地區的外部認知,通過羌族地區的地名也可管窺一二。今汶川縣的映秀鎮是緊靠都江堰市的地區,歷史上為羌、藏世居,是茶馬貿易的必經之處,也為封建王朝所重視,其多年經營的結果即是映秀的地名完全漢化,“映秀”、“楓香樹”、“豆芽坪”、“西瓜腦”、“漁子溪”、“黃家院”、“馬家村”等已經完全沒有藏語羌語意境③。然而在由雜谷腦河與理縣相連的汶川縣克枯鄉,卻還保留著羌語漢字轉音的地名,如“克枯”(原意為狹小之地)、“周達”、“竹石達”、“阿多”、“硌底”④等等。與汶川縣一水相連的理縣,最靠近汶川縣的理縣桃坪鄉也是典型的外部認知的結果。“桃坪”的得名源于“三百年前一名桃殊人士”前來此地;而桃坪鄉的“謝溪溝”則相傳是宋代樞密使謝坊叔曾經居住過的地方。而與桃坪村隔河相望的山坡上的“佳山寨”卻是羌語“額達”的翻譯保留,相對海拔要高一點的“入達寨”則完全是羌語對音,“入達”意為邊寨⑤。

沿岷江與汶川縣相連的茂縣,其地名同樣如此。在交通要道上,大多是漢語后來的命名,而稍稍偏離交通要道處則保留著大量的羌語漢字轉音地名。如茂縣有“鳳儀”、“南新”、“飛虹”、“富順”這樣的沿交通線的極富漢文化色彩的地名,但是也有“赤不蘇”、“洼底”、“曲谷”這樣的地名⑥。封建王朝的羌族地區的認知,就地理空間而言,是行政點與重要交通道路的粗淺認知,大致與其行政力的施力結果相吻合。由于羌族地區明清時尚有土司制度的存在,因而連行政點都是不充分的。民國時期1931年黑水頭人蘇永和曾三敗川軍,1935年還阻擋過紅四方面軍,而且蘇永和遲至1952年才被解放軍徹底擊敗[7]。盡管于式玉(1904-1969)在1943年與華西協和大學社會學系的蔣旨昂教授一起進入過黑水藏區,并留下了《麻窩衙門》、《記黑水旅行》、《黑水民風》等三篇文章[8]。但是,對于蘇永和所管轄的梭磨宣慰使的包括黑水在內的領地的外部認知要到新中國成立以后才能完成。即便如此,由于諸多原因,黑水縣全面對外開放也是2004年的事情了。

圖1 蔣旨昂手繪成都至黑水的交通圖⑦

中國封建王朝時代的行政末端未能深入少數民族地區的內部,其認知自然缺失對民族走廊的完整的空間認知,亦不能全面凸顯出民族走廊的文化、歷史、社會,也自然不會全面呈現出走廊的輪廓。然而正是在王朝時代的清代,1842年《南京條約》(Treaty of Nanking)的簽訂,使中國不得已打開國門,任由列強的政治、軍事、經濟勢力的侵入。而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失敗,1858年所簽訂的內容達56款的《天津條約》(Treaty of Tientsin)為國外宗教勢力進入中國內地提供了更為完備的法理性保障,從此外國傳教士在中國內地暢通無阻。事實上,也正是因為傳教士的出現才填補了諸多封建王朝時期少數民族地區地域認知所留下的空白。

在羌族地區,1892年The 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的傳教士何詩白(J.H.Horsbergh)來川傳教,后來陸續在北川、茂縣、松潘、平武縣設置教堂。1909年英國傳教士李白庚、朱育齋⑧開始在茂縣傳教[9](P.6-10)。這些帶著西方宗教知識以及近代醫療、教育知識的傳教士,初期也大都在封建王朝時代所形成的州縣政府所在地活動,由于傳教士對中國國學知識的欠缺,因而不可能形成或具備完全超越封建王朝的對羌族地區的認識。

然而就藏羌彝走廊中的羌族地區而言,傳教士陶然士(Thomas Torrance)以及葛維漢(David Crockett Graham)的到來,卻在外部認知上引發了很大的改變。陶然士作為圣公會(Church of England)教士1896年來到中國,后來專注于華西地區的傳教工作,1937年才返回英國愛丁堡。陶然士通漢語,也熟悉一些中國的歷史文化,與中國人的交流幾無障礙。1916年陶然士為岷江上游的羌族社會及其自然環境所吸引,溯岷江而上,足跡遍及汶川、理縣、茂縣。在羌區傳教的同時他也開始熟悉羌族社會、文化及歷史,1920年所撰寫的《The History,Customs and Religion of the Chiang》應該是第一本西方人描述羌族的著作⑨。同時,陶然士也是第一位主張“羌族西來說”的西方人,陶氏在《Chinas First Missionaries:Ancient Israelites》一書中就認為非偶像崇拜的信奉唯一天神阿巴白構⑩的羌族人,與信奉唯一神耶穌的以色列人存在著歷史性聯系[10]。由此可知,陶然士開始在幾個為數不多的地點上展開了對羌族社會的文化、宗教、歷史的較為深入的思考。這些思考對于理解藏羌彝走廊內部都具有積極意義,毫無疑問,這些思考是具有開創性學術意義的走廊研究。然而,由于陶然士自身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學者,其主業也在于傳播基督教義,因而對于羌族社會、歷史、文化、宗教的認知在達到一定程度后未及更加深入。

而1911年來到中國的葛維漢則與陶然士有所不同,葛維漢曾在芝加哥大學跟隨薩皮爾(E.Sapir)專修人類學,并獲得博士學位,是一位具有學術背景的傳教士。1913年葛維漢來到四川,一直到1948年新中國成立之前才因退休離開中國。在行政層面上,葛維漢曾擔任過華西協和大學博物館館長,并在華西協和大學兼任過人類學教授[11](P.138-141)。就結局而言,葛維漢在川西地區的學術貢獻遠遠大于其在宗教傳播上的貢獻。葛維漢的羌族地域的認知的形成是基于1924年他從成都經都江堰、汶川、茂縣,最后到達松潘的一次游歷,在汶川他還與陶然士有過交流。1933年葛維漢經瓦寺,到克枯、龍溪、桃坪,最后進入雜谷腦,這一行程中的各類經歷更加深化了他的羌族地域的認知。葛維漢的學術貢獻很多,除過有關羌族的研究而外,于中國的宗教信仰、四川苗族文化都有較為深入的認識。

葛維漢對于羌族研究的貢獻在于,第一,否定了陶然士的“羌族西來說”即外來人種說,認為羌族是中國本土的少數民族。第二,明白地提出羌族文化與其西北部的黑水蘆花人、其西南部的嘉絨藏人、其南部汶川的瓦寺人以及其東部的漢族文化存在關聯[12]。此認識對于正確把握藏羌彝走廊尤其可貴。其實葛維漢1923年還進入過康定,1928年還到過西昌,相當于在南北穿透的走廊巡回了一次。雖然葛維漢還從事過諸多的自然科學性質的研究,但在藏羌彝走廊中,他能深入諸少數民族的生活內部,尤其是對羌族社會、文化、宗教的較高深度的認識,充分體現出了他的人類學專業功底。就目前而言,可以看到葛維漢的諸研究中明顯的帶有宗教人類學及考古人類學的早期方法論特征。這些方法論不僅便于葛維漢捕捉走廊中少數民族的文化、社會、經濟、宗教狀況,進而凸顯出少數民族社會的內部特征,極大地豐富了少數民族社會尤其是羌族社會的研究。同時也使得封建王朝時代的以點為主的對少數民族的粗淺認知得以擴展至相當寬泛的地域空間。少數民族文化也得以初步地立體式呈現。也即是說,葛維漢的研究為藏羌彝走廊建構出了一個較為扎實的民族文化輪廓。其研究視角在今天依舊還存在著生命力。

二、邊政學與藏羌彝走廊

提及藏羌彝走廊,自然不能忽略“邊疆”及“邊政”兩個概念。而提及這兩個概念就不得不言及1910年正式開學的華西協和大學(West China Union University)。此時的“華西(West China)”地域廣闊,包括了甘肅、四川、貴州、云南,也即涵蓋了中國西南地區及西北地區一部。華西協和大學是一所由美國浸禮會(American Baptist Mission Union)、美國以美會(Methodist Episcopal Church)、加拿大美道會(Canadian Methodist Mission)、公誼會(Friends Foreign Mission )、英國圣公會(England Church Missionary Society)聯合興辦的綜合性大學,盡管辦學之初只有11個學生[13]。1913年至1930年任校長的美國神學博士畢啟(Joseph Beech 1867-1954)在《University Beginnings: A Story of the West China Union University (Chengtu)》一文中詳盡地闡述過辦學方針及辦學目標[14](P.91-104)。盡管華西協和大學的主要目的在于以傳播基督教教義為主導,借高等教育為手段促進中國西部的發展,然而,畢啟自己也承認中國西部是研究動植物及人種學等等的寶庫,換成現代概念即是研究生態學與人類學的寶庫。華西協和大學的成立及正常運行的更大的意義在于孕育出了“華西邊疆研究學會(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1922年4月以華西協合大學為基地,來自美國、加拿大、英國的學者傳教士莫爾思(W.R.Morse)、赫爾德(G.G.Helde)、布禮士(A.J.Brace)、繆爾(J.R.Muir)、周芝德(A.E.Johns)、彭普樂(T.E.Plewman)、冬雅德(E.Dome)、葉長青(J.H.Edgar)等人成立了華西邊疆研究學會(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華西邊疆研究學會的宗旨在于研究華西地域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風俗習慣、自然環境諸問題,以及這些問題與對華西地域住民的相互關系。具體而言是通過調查研究以及調查研究結果的發表(講座、論文發表,刊物出版)來推動整個學會的工作[15](P.2)。實際上,也正是這些研究成果的發表切實地推動了華西地區的研究,也為我們今天的藏羌彝走廊研究提供了扎實的基礎。

然而“華西邊疆研究學會”自身的成立也并非空穴來風,其實它與1857年9月24日在上海成立的“上海文理學會”B11(Shanghai Literary and Scientific Society)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上海文理學會”在1858年加盟英國皇家亞洲文會(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由此更名為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The North China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開始簡稱“亞洲文會”B12。亞洲文會成立之初即明確提出,要調查中國與其鄰近國家各項事情、要出版會刊、要建立一個圖書館和博物館。1922年華西邊疆研究會的創始人中會長莫爾思(W.R.Morse)、副會長赫文德(G.G.Helde)、秘書冬雅德(E.Dome)、理事休斯頓(J.Hutson)、名譽會員葉長青(J.H.Edgar)等5人都是文會會員。因此,“華西邊疆研究會”所展開的活動與“亞洲文會”非常相似,如組織科研調查、舉辦講座等。1924年開始出版的會刊《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1924年至1946年共出版16卷20冊,刊載各類人類學·民族學、宗教學、考古學·歷史學、生物學等論文300余篇。

華西邊疆研究學會的研究地域多在川西北、川康、川藏及滇北,民族涵蓋羌族、藏族、苗族、彝族等。檢閱《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發表的300余篇論文,可以看到研究內容雖然以人類學為主,但是也涉及考古、歷史、生物、自然環境、語言、醫學、農牧業發展等諸多方面,體現出了多視角、全方位的綜合性研究,這在20世紀初尤為難得。更為重要的是,第一,華西邊疆研究會成立以后,陶然士與葛維漢都加入了研究會,與研究會同仁一道,共同推進了藏羌彝走廊的外部認知,如1934年葛維漢與李芝田(R.O.Joliffe),陶然士與羅成錦(H.D.Robertson)就分別組隊在云貴川交界處與松潘做過調研。其中葛維漢表現的更為突出,其對川康地區的羌族、藏族、苗族、彝族的研究具有相當高的參考價值。其實,這也是外國傳教士對藏羌彝走廊外部認知的更加深入的延續,由于華西協和大學及華西邊疆研究會的存在,這種延續更具備科學性及綜合性,也使得走廊的存在變得更為清晰。第二,1931年華西邊疆研究會的章程修訂以后,大量的中國本土學者加入了研究會[16](P.82-89)。這也使得中國的“邊疆”、“邊政”研究與華西邊疆研究會形成了交集。李安宅(Li An-che)、林耀華(Lin Yueh-hwa)、鄭德坤(Cheng Te-Kun)、馮漢驥(H.Y.Feng)、劉恩蘭(Liu En-lan)B13的加入,一方面推動了中國社會科學研究的進步,另一方面中國本土的知識精英們也加入了藏羌彝走廊外廓以及實質內容的外部建構。

民國時期的“邊政學”似乎與19世紀中期晚清的“西北史地學”存在著關聯,梁啟超曾言:

清儒之地理學,嚴格的論之,可稱為歷史的地理學。蓋以便于讀史為最終目的,而研究地理不過其一種工具,地理學僅以歷史學附庸之資格而存在耳,其間亦可略分三期:第一期為順康間,好言山川形勢阨塞,含有經世致用的精神。第二期為乾嘉間,專考郡縣沿革、水道變遷等,純粹的歷史地理矣。第三期道咸間,以考古的精神推及于邊徼,浸假更推及于域外,則初期致用之精神漸次復活。[17](P.388)

然而,正如德國人文·自然地理學者赫特納(Alfred Hettner 1859-1941)在其1927年的著作《Die Geographie, ihre Geschichte, ihr Wesen und ihre Methoden》中所言:“在從學科史上考察作為科學的地理學時,地理學無論在任何時代都常常是多種多樣的地域的知識,就古代的表述而言,它不是地志學(chorography)的就是生物地理學(chorologie)的,需要理解的是,只有其考察方法是隨著科學知識的進步、隨著時代的變化變化著的。”[18](P.195)

就嚴格意義而言,“西北史地學”雖有“致用之精神”,但與近代學術尚有較大的距離,其方法論更未有新的突破,因而不足以解讀清代西北邊疆的經營,更不能借之以警惕晚清衰敗所導致的西北部邊疆的危機。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東北、東南國土淪陷后,作為戰略縱深的抗戰的后方西南、西北開始得到更多的重視。而民國時期的“邊政學”應該是在日本帝國主義的步步緊逼之下,由國家政體與學術團體共同建構出的,陣營強大的,以近代政治學理論、人類學理論為指導的帶有應用人類學性質的穩定作為戰略大后方的邊疆的學術研究,與“西北史地學”并不在一個層面之上。

“邊疆”一詞,就詞義而言,應是指主權國家領土邊緣地帶的區域。然而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尤其是在中國的西北、西南部中原王朝與實際支配的疆域邊緣之間往往還隔著諸多異質文化的少數民族,因而諸多被納入邊疆范圍的地區,并不是王朝帝國的國土邊緣,民國時代也同樣。抗戰時期因此形成了諸多“邊疆”概念,如“文化性邊疆說”、“民族性邊疆說”、“地理性邊疆說”、“政治性邊疆說”、“經濟性邊疆說”。1942年吳文藻在《邊政學發凡》一文中認為“邊疆”一詞“主要不出兩種用義:一是政治上的邊疆,一是文化上的邊疆。政治上的邊疆,是指一國的國界或邊界言,所以亦是地理上的邊疆”,“文化上的邊疆,系指國內許多語言、風俗、信仰以及生活方式不同的民族言,所以亦是民族上的邊疆”。[19](P.268)吳文藻先生的概念界定,是十分中肯的,也覆蓋了多樣性的邊疆概念。而吳文藻先生的邊政學的目的及其重要性的強調則更是為中國邊政學定下了基調。

研究邊政學的目的有二:一是理論的,一是實用的。邊政學原理的闡發,可使移植科學迅速發達,專門知識日益增進,舉凡人口移動,民族移動,文化交流,社會變遷,皆可追本尋源,探求法則。這是邊政學在理論上的功用。邊政學范圍的確定,可使邊疆政策有所依據,邊疆政治得以改進,而執行邊政的人對于治理不同族不同文的邊民,亦可有所借鏡。“為政由學始”就是這個道理。這是邊政學在實踐上的功用[19](P.264)。

英年早逝的留學德國的陶云逵甚至還批判過國民政府主導的邊地調查,認為其存在著兩大缺點:“一、派的人員雖對邊民問題熱心,但對初民文化問題,沒有科學的訓練;二、或者派的雖然是初民文化專家,但他們不是從實用觀點去研究,因此他們的報告盡是學術討論,絲毫不著實際。”[20](P.613)

同樣,林耀華先生也是主張以“歷史背景的學識”加上“實地考察的材料”作為“邊疆研究的起始”,林先生還特別強調了“最好要有一個實用的目標” [21](P.173)。由此觀之,邊政學及邊疆問題研究中,中國本土的知識精英大致是主張應用人類學性質的研究姿態。

由于有華西邊疆研究會前期由外國傳教士展開的豐富研究成果,所以作為本土學者的李安宅先生在加入華西邊疆研究會后也有危機感。李安宅認為趁著抗戰國內知識界集中在西南的特殊局面,倡導在邊疆研究方面中國學者應“迎頭趕上”[22](P.3)。這種“迎頭趕上”也就是中國學者的藏羌彝走廊研究外部知識的加強及深化。由于前期西方傳教士的西方研究手法的運用及其成果十分豐富,因此后來的本土中國知識精英也大致主張采借西方手法。如張少微就曾將邊疆社會的研究內容按西方手法細化為:地理環境、種族、人口、語言、家庭、經濟、政治、宗教、教育、道德、消閑、醫藥衛生、社會性傳說、社會性禁忌、國際關系15項。將研究手法細化為:圖書法、問卷法、人格分析法、攝影法、觀察法、訪問法、社會個案法、語言法、征集法、購置法、地境法、測驗法、量度法、地圖法、清丈法、抄錄法、繪制法、統計法等18項B14。 中國本土知識界與華西邊疆研究會產生交集后的主要成績如下:

1.1934年莊學本至四川西北部進行采訪,1937年出版了《羌戎考察記》。其間所拍大量羌族及其他民族的照片在上海舉辦過影展,很受歡迎。

2.1936年及1938年西北大學歷史系教授馬長壽兩次到理縣等地調研羌族社會及歷史。后出版大著《氏與羌》。

3.1937年6月,社會學者、民族學者胡鑑民赴汶川、理縣調研羌族經濟、文化和宗教狀況。1941年出版《羌民的信仰與習為》,1944年出版《羌民的經濟活動型式》。

4.1938年華西大學教授、考古學者和民族學者馮漢驥進入岷江上游地區調研羌族社會文化狀況。并開創了川西北民族地區考古發掘工作,于汶川蘿卜寨發掘整理了石棺墓葬。1940年發表《松理茂汶羌族考察雜記》和《禹生石紐辯》。

5.1944年由中華民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凌純聲教授率隊,在汶川、理縣境內進行了較大規模的考古調查,發掘出新石器時代晚期石器、陶片,并在石棺葬中發掘出銅器、陶器等文物。

抗戰勝利以后,國民政府政權東移,西遷的大學及大部知識精英也隨之東歸,“邊疆”一詞也因失去政界、學界支持的“邊政學”而漸至式微。隨后的國共內戰中,國民政府敗逃臺灣,新中國又因接連不斷的政治運動,“邊疆”B15一詞雖在,而“邊政學”幾成死語。盡管如此,有中國本土學術精英參加的華西邊疆研究會的研究活動,以及中國本土學者與政體聯姻自己推動的邊政學研究,都為今天的藏羌彝走廊的研究提供了諸多先行研究材料,以及寶貴的多學科、多視角、應用性的研究經驗。

三、語言學與走廊內部認知的深化

在論及文化與語言的關系時,往往需要面對一個理論,也即薩丕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薩丕爾(Edward Sapir 1884-1939)是著名美國人類學家博厄斯(Franz Boas 1858-1942) 的弟子。而沃爾夫(B.L.Whorf 1897-1941)又是薩丕爾的學生。薩丕爾-沃爾夫假說不僅在語言學上有著重要的意義,甚至在哲學、心理學層面也促人深思。由于語言與文化的相互重合及密切關聯性,因而,薩丕爾-沃爾夫假說對于文化人類學研究、社會學研究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薩皮爾-沃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中含有兩個基本的認識:第一、某一民族的語言因其自然成型及自身內在的發展,因而能夠決定這一民族的思維方式、信念信仰、對待自然萬物以及社會行為的態度。換言之,即是“語言決定論(linguistic determinism)”,此點認識也是該假說的強勢表述(strong version)。第二、某一民族的語言中能夠反映出特定的思維,思維方式、信念信仰及態度因語言的不同而不同,亦即,語言相異的民族,其思維方式、信念信仰及態度在一定程度上會存在差異。在就是所謂的語言相對論(linguistic relativity),也是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弱勢表述(weak version)。

對于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直至今日尚有爭論。但正如耶魯大學博士、日本語言學者及文化人類學者唐須教光所言:薩丕爾-沃爾夫假說“并不是由薩丕爾、沃爾夫兩人所展現出來的,而是后來的學者在指出兩人共通的思考時才開始使用的表述方式。因此,對其假說的內容難以嚴密地定義,而且薩丕爾、沃爾夫兩人在不同時期還呈現過很不相同的思考。”[23](P.136)。也正是如此,有關薩丕爾-沃爾夫假說的認識還呈現著難以消弭的復雜性。但不管怎樣,在認識某種語言與某文化的關聯性時,薩丕爾-沃爾夫假說依然還有著積極的意義。正如薩丕爾在Language:A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一書中的所言:

人們并不僅僅只在客觀世界中生存,也不是只生存在通常意義上的社會性活動的世界中,人們是在自身的社會中被作為表現手段的特定的語言所左右的。認為不使用基本性的語言也有可能適應現實,認為語言只是解決意思傳遞、反省等特定問題的偶然的手段,這些大多是幻想。事實上,“現實世界”這個概念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其集團的語言習慣為基礎在無意識當中建構而出的。——我們傾聽、觀看、或者我們的經歷大致存在一定的方式,這也是我們的共同體的語言習慣早就使之選擇的某種解釋而已。兩個不同語言能表現同一的社會性現實的例子是不存在的。不同的社會所處的世界,并不是符號不同的同一世界,而是各不相同的世界。B16

薩丕爾-沃爾夫假說(Sapir-Whorf Hypothesis)充分證明了語言與文化的關聯性,因此由語言入手來理解某個民族的文化、歷史、社會等等也是完全可行的路徑。內地會(China Inland Mission)傳教士澳大利亞人葉長青(James.Huston.Edgar 1872-1936)應該算作是最早在藏羌彝走廊研究中展開語言研究的學者了。葉長青(J.H.Edgar)1898年來華,是華西邊疆研究會的發起人之一,自身也勤于考察、筆耕,其自1902年始直至1936年去世,近30余年間,多次在川西康藏地區考察,研究也碩果累累,僅在《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上就發表過67篇論文。甚至超越了另一位突出人物葛維漢,葛維漢在《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上總共發表過55篇論文。李紹明先生曾在“略論中國人類學的華西學派”一文中明確的指出:“Torrance,T(陶然士)和Edgar,J.H(葉長青)都在人類學的考古學和文化人類學方面頗有建樹。陶然士和葉長青曾多次赴康巴藏區即今所謂‘藏彝走廊地區進行考古和民族調查。并有多種著作問世。”[24](P.46),李紹明先生也提到葉長青的主要貢獻并不在人類學上,是很有見地的。葉長青的語言研究為藏羌彝走廊的語言研究開了先河。

葉長青對藏語的研究文章集中發表在《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第5卷(1932)和第6卷(1933-1934)上面,共4篇文章,即《The Tibetan Tonal System(藏語語音系統)》、《Sumerian and Tibetan Equivalents》(藏語與閃米特語的對應語)、《English-Giarung Vocabulary》(英語-嘉絨語詞匯)和《Language Changes in West China(華西語言變遷)》。

在《The Tibetan Tonal System》一文中,葉長青認為藏語與漢語存在著相互影響,尤其是藏語中的高音與低音。其還推測康方言語音中的前綴、后綴是從7世紀吐蕃興起時逐漸消失掉的[25](P.66-67)。而在《Language Changes in West China》一文中葉長青認為語言文字在使用中會隨著時間發生變化,還會因相異的語言規則產生出相異的語音、語義變化。其例舉的漢語、日語、藏語羌語(汶川)方言的數字稱謂也十分有趣[26]。

即便在今天的日本,也有人時常提及日語與拉薩藏語數字發音的相似性。拉薩藏語也時常被轉記為日語片假名:チッ(1)、二(2)、スム(3)、シ(4)、ガ(5)、トゥク(6)、ドゥン(7)、ゲー(8)、ク(9)、チュウ(10)。葉長青的語言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深化了他自身的康藏地區自然環境、社會、文化、歷史的研究,如《Geographic Control and Human Reactions in Tibet》(藏區的地理控制與人們的相互作用)[27]、《The Kiarung:A non-Chinese Tribe in Szechuan》[28](嘉絨:一個四川的非漢人部落)、《The Centralizing,Civilizing,and Absorbing Power of Lamaism in Tibet》[29](藏區喇嘛教的中心化、文明化及吸引力)諸文都是闡述深刻的力作。

經過一年的籌備,1940年在華西協和大學成立了中國文化研究所( The Huaxi University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中國文化研究所主要由哈佛燕京學社(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提供經費贊助,是以研究中國歷史文化,諸如宗教、考古學、歷史學、人類學、語言學和美術工藝等為中心內容的學術機構。所長由精通多國語言的聞在宥(1901-1985)擔任,聞在宥從全國各地聘請了許多知名學者。該所出版的兩大刊物《華西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論叢》、《華西大學文化研究所集刊》在國內外均有好評。聞在宥自身也有諸多羌語研究的先行貢獻B18。1942年華西協和大學又成立華西邊疆研究所,由1941年入川的藏學家李安宅任副所長,華西邊疆研究所與華西邊疆研究會密切合作,更加推動了華西少數民族的語言、文化、社會的調查及研究。

筆者曾在《藏羌彝走廊研究途徑》一文中闡述過語言學研究對于坐實“藏羌彝走廊”這一概念以及深化走廊研究所作出的諸多貢獻。如語言學家孫宏開先生的經典論文《川西民族走廊地區的語言》,日本學者池田巧的《西南中國“川西民族走廊”地域的語言分布》都為藏羌彝走廊輪廓的建立、走廊基礎文化層的分析提供了強大的支撐[30](P.188-197)。就具體研究內容而言,黃布凡在論及羌語構詞詞綴的特征時,例舉了羌語中“由下而上、向上游方”的詞綴“n-/ni-/nu- ”以及“由上而下、向下游方”的詞綴“s-/si-/su-”,并在最后總結道:

羌語的使用者對方向的概念的重視以及對方向的劃分和方向概念系統的形成是由其長期的社會歷史條件和生活條件形成的;從漢代起生活在岷江上游的羌族人民世世代代居住在高山峽谷之中,因而高山的上下、河流的上下游、河谷與山溝的里外成為了判斷方向的主要標準。在羌語詞匯中,沒有平原地區民族常有的“東、西、南、北”等以日出日落作為判斷標準的方位詞。羌族的生產勞動(如放牧、采藥、種植等)和日常生活(如背水、砍柴等)促使他們常年上上下下于高山之上,來來回回于河流之旁,進進出出于河谷、山溝之中,因而形成了強烈的方向概念,并使之反映在語詞上。[31](P.7-10)

羌語研究者黃成龍博士在總結2013年羌語支語言研究動態時,指出羌語支語言研究2013年在國內共發表有24篇論文,分別涉及羌語支語言的譜系分類(4篇)、語言接觸(3篇)、語法研究(7篇)、研究綜述(6篇)、語言與文化傳承(4篇)[32](P.5-8)。這些研究都為深化走廊內部的文化認知提供了理論依據。完全有理由相信今后的藏羌彝走廊研究中,語言學的研究還會深化,而深化的內容對于理解走廊中諸民族的基層文化或核心文化都有積極意義。尤其是在以走廊內在文化的邏輯來理解走廊中的不同文化上,語言學的研究將會提供更為強大的學理性支撐。

四、區域研究與主體性實踐

2007年第一期的《西南民族大學學報》雜志上刊有臺灣中央研究院學者黃樹民的文章《藏彝走廊——區域研究的沃土》[33](P.19-20)。黃文中藏彝走廊的研究直接被置換為了“區域研究”,其未對“區域”以及“區域研究”做出任何說明,大致是因為這種置換在學理上是自然而然之事。“區域研究”中“區域”的英文譯詞大抵對應為“region”、“area”、“district”,但區域研究的英文表述大致是: “regional”與“area”兩者都是針對某一特“regional studies”、“regional researches”,“area studies”、“area researches”指地理空間的歷史及文化。日本慶應大學鈴木正崇指出區域研究(area studies)是二戰后的方法,是針對特定地域的跨學科研究。與戰后美國的世界戰略密切相關,因而還帶有防衛共產主義的軍事性意圖。而regional studies雖然也稱區域研究,然而多是以地域發展為前提的,帶有實踐性的色彩。所以會出現大量的統計資料來建構理論體系[34](P.1)。

黃樹民先生的文章中的“區域研究”一詞,大致可以用來對應日文表述中的“地域研究(chiyiki kenkyuu)”,而“地域研究”這一表述最早是用來對應“area studies”的。20世紀80年代以后,“地域研究”(area studies)出現新的分化,如2010年4月5日“日本學術會議地域研究委員會”發表的《地域研究分野的展望報告書》中就將“地域研究”分為5個分野,即Area Studies、人文·經濟地理學、文化人類學、國際地域開發學、地域情報學。除傳統的來源于美國的Area Studies以外,都是既有學科,諸如地理學、人類學、經濟學、政治學。由此看來,“地域研究”似乎不是一個獨立的有自己特色的學科,也引發過田中耕司的疑問:“地域研究是學科性(discipline)的,還是學科競技場(arena)?”[35](P.67-71)。其實這都是因為“地域”概念存在著多樣性。

發源于美國的“Area Studies”中的“Area”大致如斯圖爾德(J.H.Steward)所言:

那是指世界地域(a world area),也即擁有世界性重要性(從國際關系來看對美國具有重要性)的地域。比如俄羅斯、遠東、南亞、東歐等地。另外,也是指文化地域(a culture area),比如拉美、近東、中美洲、瑪雅·印第安等。但是,這些對于美國而言可能具備同時代的重要性,也可能不具備。再者,地域也可以指國家(a nation),比如中國、俄羅斯、巴西等。[36](P.7)

斯圖爾德眼中的“area”其實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美國的“敵對國研究”(“know-you-enemy”studies),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R.Benedict)的大作《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也是“Know-You-Enemy”Studies的重要成果之一。二戰后1955年由福特基金會(The Ford Foundation)出資在哈佛大學成立的“Center for East Asian Sudies”(東亞研究中心)也是新中國在朝鮮半島與美國主導的聯合國軍隊對抗之后,在美國興起的紅色中國研究浪潮中的產物。盡管如此,該中心最終也成為了關于近現代中國社會科學研究的重鎮,以當時的人文社會科學理論為基礎,顛覆了從前的文獻研究式的傳統中國研究,推進了關于中國的各類社會研究。1977年費正清退休時,該中心被更名為“Fairbank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 at Harvard University”(哈佛大學費正清中國研究中心)B19。

一般而言,地理學的研究特別是針對國外的研究與西方的Area Studies有著重疊的部分;而普通文化人類學的研究因長期田野調查(field work)中參與觀察的局限性,不會主動選擇無法掌控的較大的地域;然而在政治學、經濟學中因涉及整體國民經濟或地區經濟,因此其地域概念涵蓋面廣,甚至會橫跨歷史·文化個性完全不同的地域。在幅員遼闊的中國更是如此。但是無論怎樣,地域研究自身并不是最終的目的,而文化人類學所關注的與文化生成密切相關的自然生態環境中形成的文化的特殊性、以及擁有特殊性文化的社會的發展、進步才是最為關鍵的。就這種認識,名古屋大學的橫山智所認為的學科性地域研究應該關注地域中自然環境與人類活動的相互關系,橫山論雖顯老套,但是卻是落在實地之上[37]。

從美國針對中國及亞洲地域的Area Studies中可以看到,其雖滯后于歐洲重視文獻研究的漢學(sinology)的方法論,但是二戰以前,諸如1916年由布魯金斯(R.S.Brookings)建立的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布魯金斯研究所)、1919年由胡佛(H.Hoover)建立的Hoover Institution on War, Revolution and Peace at Stanford University(斯坦福大學胡佛戰爭、革命與和平研究所)、1921年由華爾街財界與紐約法律界人士成立的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外交問題評議會)、1928年由霍爾(C.M.Hall)等出資成立的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哈佛燕京學社)、1941年成立的Far Eastern Association(遠東學會)等等的研究活動都是以西方發展起來的人文·社會科學的理論為方法論的。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其研究涉及的學科領域包括歷史學、哲學、倫理學、美學、文學、藝術學、考古學、語言學、教育學、人類學·民族學、民俗學、宗教學、法學、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新聞傳播學、圖書館學、文獻學、建筑學、醫學、植物學等等,研究題目幾乎覆蓋了中國的所有方面[38](P.49-58)。雖然在地域研究的area studies還存在著二戰舊殖民體系的破裂以及冷戰后新秩序形成的背景,但是已經形成了多學科(Multidisciplinary)、跨學科(Interdisciplinary)的地域研究的特色。

其實在芝加哥學派(Chicago School)的影響下,在社會學及人類學學科中“地域研究”或“區域研究”實質上指的是“地域共同體研究”(community studies)。芝加哥大學人類學博士日本學者立本成文認為:“當然不是國家的框架就能成為地域,地域是擁有地域性、固有性的相對而言被劃分的空間單位。”[39](P.12)。立本的認識的出發點本來是想超越國境,也即是說,地域可以是跨國境的。但是其認為的地域性的、固有性的、相對性的空間單位卻正是地域共同體的空間單位。而實際上,立本成文的著作里呈現的案例分析中,如“邊境與國境地帶”、“中國東南部——海洋與山的通道”、“東南亞的山地區域”[39](P.230-257)都是典型的“地域共同體研究”(community studies)研究。

就中國的地域共同體研究而言,20世紀50年代,傅瑞德(M.H.Fried)曾將有關中國社會的社會科學研究按時代進程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即早期由西方人展開的非科學研究(early non-scientific works);第二部分為由中國及西方學者展開的社會調查研究(social survey);第三部分為由中國人類學者展開的共同體研究(community studies)[40](P.12)。傅瑞德的分法頗顯簡單、粗糙,并存在重大缺失,其完全忽略了受過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專業訓練的活躍在中國西部即華西的西方傳教士的貢獻。從傅瑞德的文章內容來看,幾乎沒有華西邊疆研究會的研究成果的引用,甚至還在引用1910年的《不列顛百科全書》(Encyclopaedia Britannica)上的未署名文章。然而傅瑞德文章的可取之處大概就是其主張的地域共同體研究。

關于共同體(community),蘇格蘭出身的美國社會學者麥基弗(Robert Morrison MacIver 1882-1970)曾指出,就規模而言,共同體(community)可以小至村落、市鎮,也可大于地方及國家。但不管如何,都必須是共同生活的某個領域[41](P.46)。“在人類共同生活的場所,時常會產生出一種或一定程度的獨自的共通的諸特征,如風俗習慣、傳統、語言以及其他。” [41](P.46)。由麥基弗所言可知,“community”必須有基礎性的共同生活條件的共享,同時又是擁有獨自的成果的共同生活范圍,也是一個能夠觀察到整個社會生活的集團,其基本的標志就是地域性及共同意識[42]。同樣,貝爾(C.Bell)及紐拜(H.Newby)在《The Sociology of Community》(共同體的社會學)一書中也指出過這樣的問題,即共同體的基本三要素為共同生活(communal life)、地域性(locality)、地域社會感情(community sentiment)[43](P.21-53)。其實,貝爾與紐拜的三要素,正是立本成文所謂“地域性的、固有性的、相對性的空間單位”中實質性的社會文化、生活內容。

盡管如此,黃樹民先生的文章卻為我們提示出了藏羌彝走廊研究中應該關注的三個次論題,一是地區的生態文化,二是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三是發展的文化。在第二個論題中,黃樹民認為還可細化為:

(1)可從少數民族本身觀點來看,他們如何看待自己的地位,如土司或上層僧侶如何看待國家主權的沖擊;(2)他們如何使用社會標志來保護自我傳承,文化表征在哪些方面使用?少數民族的認同、文化、語言、歷史等,哪些在使用,哪些又不在使用,為什么?(3)改革開放以來,對于傳統的習俗、宗教等方面已經有越來越少的干預,如允許少數民族恢復他們的宗教、風俗習慣,那么文化的復古對現代社會是否有幫助呢?會不會對全球化有一種相反的效果,強調自我是否會內化,這樣是否會導致自身在全球化中不可競爭呢?如何正確使用一些社會標簽,如親族、家支、宗教、服飾等來保存既有的傳統呢?(4)旅游觀光業的發展對當地文化的發展、保存到底有什么樣的沖擊?從正面來看,的確具有對民族文化起到保護的積極意義,但從反面看,把文化當作商品是否也有利有弊?這里涉及到了文化商品化的價值判斷。

黃樹民先生的文章雖短,但十分切中要害。這些細化的內容正好是“區域研究”內容的具體體現。也即是說“區域研究”正應該包含這些內容。藏羌彝走廊的研究被定位為“區域研究”是非常自然、妥當的。尤其是黃樹民先生提出的“少數民族本身的觀點”,這才是最大的貢獻。由前述內容可知,藏羌彝走廊的地理概念、文化輪廓都是由封建王朝政治知識界、傳教士、專業化傳教士、中國本土知識精英在走廊之外構建出來的。對于藏羌彝走廊中的住民而言,是典型的獨立于自我知識體系之外的外部知識。即便是推崇“為政由學始”,強調應用人類學性質研究的吳文藻先生也未能跳出外部知識的藩籬。1999年客死維也納的日本京都大學學者矢野暢(1936-1999)曾認為“地域(日文:地域chiyiki)”一詞就概念學而言就只是一個“認知概念”(perceptual concept),因此會隨著認知主體的利害關心的不同,定義也會出現不同[44](P.9)。當“地域”概念僅僅是由外部來操作時,那么,作為地域主體的住民以及其傳統文化也就成為了其操作對象。

在藏羌彝走廊研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35年中國工農紅軍的走廊進入。1935年5月紅一方面軍(中央紅軍)進入彝族地區;1935年紅四方面軍進入羌族、藏族地區;1936年6月紅二方面軍進入甘孜康區與紅四方面軍會師。紅軍的進入是一種大規模武裝人員深入少數民族地區,同時也是具有新的意識形態的文化的介入。

在茂縣發現的紅軍文物中,有一張落款為“西北軍區政治部”的文告(三級文物),其內容為:“1、自動燒發財人租約債據,分田分地,窮人不愁吃穿;2、自動開群眾大會組織蘇維埃政府,窮人自己管理事情;3、自動武裝起來組織游擊隊赤衛軍,保護窮人利益;4、自動捉團正甲長、捉收款委員,窮人永遠太平;5、成群結隊的來當紅軍,去殺鄧猴子、蔣介石;6、窮人永遠過快活日子。”[45](P.62-63)這份文告中,特別引人注目的是“自動”一詞的4次使用,另外尚有“窮人自己管理事情”。這份1935年的紅軍文告,應該是羌族地區最早的以漢文表述出的“主體性”重視。“民族自決”(self- determination of peoples )最早是出現在1917年11月18日蘇維埃政權的《和平法令》(Decree on Peace)中的內容,其理論根據來源于列寧的論述B20。在列寧的認識中,“民族自決”是指各民族集團基于自身的意志,最終決定自己的歸屬、自己的政治組織、自己的政治命運的集團性權力,任何其他民族以及其他國家不得加以干涉。由上述中國工農紅軍的文告內容看來,似乎是中國工農革命的初期,完全接受了俄國蘇維埃政權《和平法令》中的“民族自決”概念。其實1928年6月-7月在蘇聯莫斯科近郊秘密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通過的民主革命中的“十大綱領”B21中第五條就是“統一中國,承認民族自決權”[46](P.101)。

1935年6月中共中央頒布了《告康藏西番民眾書——進行西藏民族革命運動的斗爭綱領》《綱領》認為康藏民族必須“建立自己的革命政權”[47](P.285)。1935年,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在進入川西北后,在卓斯甲(今壤塘縣)、丹巴縣建立了藏民蘇維埃政權,1935年底在綏靖、崇化(今金川縣)建立了格勒得沙B22自治政府,1936年在康北地區的道孚縣、甘孜縣相繼建立了波巴B23自治政府、中華蘇維埃波巴自治政府[48](P.29-33)。這些自治的少數民族政府,雖然1936年隨著紅軍的北上而宣告解體,但在中國歷史上確實是最早的少數民族地區自治的實踐。期間所形成的一些綱領性文件至今仍然具有啟發意義[49](P.242-252)。同樣,1935年中央紅軍經過彝族地區時,劉伯承與果基小葉丹在彝海結盟后,也希望彝族能有自己的政權,因此還讓果基小葉丹成立彝民紅軍支隊,任命小葉丹為隊長,其弟爾拉為副隊長,并授予了“中國彝民紅軍沽雞支隊的隊旗”[50](P.27-28)。

早在1922年,中國共產黨的“中國共產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上就曾提出:“著重邊疆人民的自主,促成蒙古、西藏、回疆三自治邦,再聯合成為中華聯邦共和國”[51](P.111)。“自主”、“自治”、“聯邦”正是這些正確的政治概念的使用,以及切實實行的民族政策,才促成了中國漫長的歷史中,少數民族地區的第一次自主性的真實體現。

五、余論

“藏彝走廊”這一概念是費孝通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多次強調后,才建構出來的概念,2011年被置換為更為貼合歷史及現實的“藏羌彝走廊”[52]。由前述內容可知,即便是使用費老的概念,也可以看到最早的民族走廊研究中,其實在很大程度上要借在川西傳教的外國傳教士的先行研究之力。而傳教士對于羌族的研究也算是開了走廊研究的先河,隨后擴展至華西全域。正是有了受過西方正規學術訓練的傳教士的努力,才有了超越中國封建王朝對于少數民族地區的認識。20世紀30年代起,伴隨著“邊疆學”、“邊政學”研究潮流,隨著中國本土知識精英的跟進,特別是華西協和大學與邊疆研究所的學者們的調查及研究成果,“藏羌彝走廊”的外部輪廓及內部社會、歷史、文化、語言的認知才得到進一步深化。這些概念及研究成果無一不是來自于走廊外部,走廊內部的社會及文化僅僅是提供了研究素材而已。

再者“藏羌彝走廊”的研究即是地域研究,或可以稱之為走廊地域共同體的研究。從華西邊疆研究學會到中國文化研究會的宗旨中都可以看到,其擁有的多學科研究或跨學科研究的特點,也可以看到其主張實用的觀點。然而在長期的走廊研究中,還是未能凸顯出應用人類學研究應有的姿態,即走廊中住民的主體性的強調。當然這也跟時代的進程以及人類學、社會學的學理性發展存在關聯,應用人類學(Applied Anthropology )尚需要發展研究理論以及行動科學理論的支撐,才能展開文化人類學的知識與方法論在諸社會的諸層面的社會活動中的介入(intervention),在介入與被介入的相互作用中,主體性的作用才會更明顯地凸顯出來。

應用人類學要做到重視主體性就必須超越舊有的殖民行政與人類學的簡單結合,或者可以稱為人類學的殖民工具論,諸如滕頗(Sir Richard Carnac Temple 1850-1931) 的主張。滕頗雖然對人類學的發展做出過很大的貢獻,如在1908年就向時任首相的阿斯奎斯(H. H.Asquith 1852~1928)建議在大學里教授人類學課程,并應該設立帝國人類學局(Imperial Bureau of Anthropology)。然而滕頗的人類學學習的邏輯卻是殖民行政官僚等只有在大學養成人類學性質的習慣(the anthropological habit),才可能加深在殖民地的他者理解,獲得他者的知識,深化共感,最后才能獲得殖民地他者的尊敬[53](P.85-87)。人類學需要等到應用人類學先行的研究者馬林諾夫斯基(B.Malinowski 1884-1942)與埃文斯-普理查德(E. E. Evans-Pritchard 1902-1973)的非洲研究展開以后,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他者主體性的認知及重視。馬林諾夫斯基在1918年3月28日的日記中言及民族志性質的調查的作用時稱:“了解原住民的習慣,喚起對他們的共感,然后以他們自身的觀念引導他們”B24。“自身觀念”即是主體性的一個重要側面,而“引導”正是外部的介入。

作為區域研究或地域研究(community studies)的藏羌彝走廊的研究,一方面需要繼承上世紀先行研究者們留下的多學科、綜合學科的研究傳統,更應該推進真正意義上的跨學科研究。而真正的跨學科研究則應該是圖示2所表示的美國國家科學院(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在推進跨學科研究時主張的C的方向。

此C方向即是立本成文主張的地域研究的綜合性方向,為此,立本特意用了synthesis這樣的英文表述[54](P.24)。立本認為單純的學科研究有4個特點:1、執著于歷史性形成的系譜(genealogies)、2、學科間的邊界的明確化(boundary-work)、3、學科中無限制的分野分化(field construction)、4、作為社會化過程的專業訓練的徹底推進(socializing practices)。而綜合性學科(synthesis)則是:1、對于系譜的突然變異(mutation)、2、標榜學科邊界在場·場所·地域里獲取的學科邊界地域構建論(area framing)、3、總是探索整體像(synthetic configurations)、4、基于田野調查(fieldwork practices)[54](P.25)。立本的論述正好可以用于美國國家科學院的圖示C方向的補充。傳統的多學科研究可以是各學科聚焦于某一問題,然最終大致是各說各話。而真正的跨學科則應該是如立本所言的四點。

就此意義而言,石碩所稱整體觀研究:“如果我們要從整體觀的層面對藏彝走廊進行研究, 就必須打破民族之間的人為界限, 以往以語言或文化等為標準對民族進行嚴格的劃分, 這樣做雖然便于管理, 但在進行研究時卻應當突破這樣的界限束縛。而多樣性與復雜性雖為藏彝走廊歷史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 但可以從中尋求具有共性的歷史文化現象, 如石棺葬、碉樓、母系等文化, 從物質與精神層面解讀族群遷徙及其關系, 同時對歷史文化現象共性的關注還可以改變因民族識別而造成的人為民族區分。”[55](P.17),其實也應該是立本主張的綜合研究的一個側面。

然而立本成文的“地域研究”主張似乎都是學理形成、發展的內容,其中并未體現出研究對于地域住民的作用,也即是說立本的綜合性的(synthesis)地域研究,也只是外部的另一種知識體系的建立而已,這種外部知識體系獨立于地域住民,與地域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關聯性不強。甚至可以說,立本的“地域研究” 的認識論及方法論甚至不如邊政學、邊疆學主張的“實用性”。因此,更看不到地域住民的主體性體現了。

20世紀50年代始,應用社會科學的研究從北美開始,逐漸向全世界滲透。而在應用人類學研究的實踐過程中,應用人類學的學者們早早地感知到地域住民的主體性對于地域發展的重要意義。1976年應用社會學中所提出的Empowerment[56]概念,“Empowerment”(立場強化)B26的根本思想就在于認識到自身所擁有的力量。也因此“Empowerment”也很快地引入各社會科學中,尤其在發展人類學中,成為了與主體性密切相關的概念。

在走廊的歷史中除土司羈縻制度在封建政治學意義上凸顯過一定的自主性外,真正的主體性的體現或稱之為實踐的應該是1935年中國工農紅軍經過藏羌彝走廊時出現的,但這種實踐歷時僅一年。日本社會學會會長鳥越皓之曾指出:“言及住民的主體性,普通理解為住民每個人的主體性。當然這也是基本的認識,但是,并不是住民只是擁有主體性就行了,還需要住民實行自己的思考。因此,住民的主體性的內容必須是社會性共有的。只是每個人各自的意見的話將不會存在社會性實效性”[58](P.87)。由鳥越氏的論述可知,一個地域中住民的主體性雖然是每個個體的主張,然而也需要在地域這樣的一個整體性的社會中、在行動化的過程中完成廣范圍的共有性的整合。

在認識這些問題時,主體性這一概念也就有了一種“個體主體性”與“整體主體性”的分層,這種分層具有社會化性質的意義。尤其是“整體主體性”,非常近似于玉野井芳郎的“地域主義概念”B27,但是這樣的主張政治·經濟的自立,以及文化的獨立性的認識,也并不拋開地域與外部的相互作用,擁有主體性的地域也是“對外開放的自律性的、個性化的空間,并不是自給自足的空間”[59](P.3)。綜上所述,今后的藏羌彝走廊研究中,跨學科性質的應用方向或者稱之為綜合學科性質的應用研究方向應該是沒有疑問的。在此類綜合性的應用研究中,自然需要注重,走廊地域的主體性,黃樹民先生所言“少數民族自身的觀點”就是核心之處。然而,尚需注意的是地域概念不是靜態的概念,地域也不是封閉性的概念,即便是藏羌彝走廊中的地域社會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也是不斷地與外部發生著主動的或被動的各種聯系,這種聯系對于今天走廊中的社會、文化、歷史、經濟活動都存在著積極的作用。

注釋:

①マーク·プロトキン著 屋代通子訳 『シャーマンの弟子になった民族植物學者の話 上下巻』東京:築地書館1999年。原著為:Mark J. Plotkin Tales of a Shaman's Apprentice: An Ethnobotanist Searches for New Medicines in the Rain Forest Penguin Books 1994年。

②朱成源、候光、廖邦祥、蔣永志 編《古人游歷川西北詩詞選萃》重慶: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33頁。其實諸如此類的文人作品多不勝數。

③汶川縣地名領導小組編印《四川省阿壩藏族自治州汶川縣地名錄——四川省地名錄叢書之一九七》(內部版)1982年8月,第50-51頁。

④汶川縣地名領導小組編印《四川省阿壩藏族自治州汶川縣地名錄——四川省地名錄叢書之一九七》(內部版)1982年8月,第26-27頁。

⑤理縣地名領導小組編印《四川省阿壩藏族自治州理縣地名錄——四川省地名錄叢書之一九六》(內部版) 1986年12月,第44頁。

⑥茂汶羌族自治縣地名領導小組編印《四川省阿壩藏族自治州茂汶羌族自治縣地名錄——四川省地名錄叢書之一九八》(內部版)1983年9月。

⑦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1944年Vol.XV第22-23頁間的附頁。Chih-ang Chiang(蔣旨昂)“The Black River Communal Politics”第22-33頁。

⑧兩人名字見于茂縣縣志,但未注明外文名字。

⑨Thomas Torrance:The History,Customs and Religion of Chiang American Bible Society,Chengtu 1920年。

⑩阿巴白構,南部羌族宗教信仰的最高神,也是祖先神。

B111857年9月24日,尼克遜(Capt.Sir Frederick W.Nicolson)、裨治文(Dr.E.C.Bridgman)、帥福守 (E.W.Syle)、艾約瑟(J.Edkins)、納爾遜(R.Nelson)、亞希遜(W.Aitchison)、戴維思(T.Davis)、納爾遜(Dr.Nelson)、雒魏林博士(W Lockhart)、西柏多(Sibbald)、蒙克里夫 (Mr.Moncreiff)等人在上海討論深化中國研究的重要性。最終決定成立學會,學會名稱為“上海文理學會” (Shanghai Literary and Scientific Society)。參見王毅“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述論”《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5期。

B12亞洲文會最終成為了遠東地區最早的、最有影響力的漢學機構,于1952年5月19日終止活動,8月為新中國政府接管。

B13諸位學者的代表論文是:Li An-che “The lamasery in outline” J 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IV,1942年,第35-68頁。Lin Yueh-Hwa “Social Life of the Aboriginal Groups in and around Yunnan” 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V,1944年,第47-56頁。Cheng Te-kun “The Lithic Industries of Prehistoric Szechwan” J 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IV,1942年,第1-16頁。H.Y.Feng、Cheng Te-kun,“The Megalithic Remains of the Chengtu Plain,” 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VI,1946年,第15-22頁。Liu En-lan“Tribes of Li-Fan County in Northwest Szechwan”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V,1944年,第1-10頁。

B14張少微《研究邊疆社會之內容方法及步驟》,原刊《邊政公論》第1卷第3、4合期。后收入凌純聲、林耀華等《20世紀中國人類學民族學研究方法與方法論》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年。

B15中華人民共和國時代的“邊疆”一詞是實實在在的政治性的、地理性的國境區域的表述。

B16E.Sapir Language:A Im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 New York Harcourt, Brace,and Co. 1921[1949]第162頁。日譯本為:泉井久之助 訳『言語』東京:紀伊國屋書店 1957年。漢文表述為筆者所譯,如有錯誤,責在筆者。

B17據J. H. Edgar“Language Changes in West China” 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6 ,1933-1934年。第259-260頁所作,“雜谷腦嘉絨語”一項,葉長青原標注為“Giarung Min Valley”,但是非常明顯的是,這些發音材料是雜谷腦河流域的,因此訂正。

B18“The Languages of Li Fan”Journal of the West China Border Research Society Vol.XIV,1942年。 《川西羌語的初步分析》載 《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集刊》第2卷,1941年。《汶川蘿卜寨羌語音系》載《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集刊》第3卷, 1943年。《汶川瓦寺前語音系》載《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集刊》第3 卷, 1943年。《理番后二枯羌語音系》載《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集刊》第4卷,1945年。《羌語方言中若干強子音之來源》載《華西協和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集刊》第6卷,1947年。

B19參見Ronald Stanley Suleski. The Fairbank Center for East Asian Research at Harvard University: a Fifty Year History, 1955-2005.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年。

B20《列寧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 1972年。第507-567《論民族自決權》、第716-729《社會主義革命和民族自決權提綱》。

B21十大綱領: 1、推翻帝國主義在華的統治;2、沒收帝國主義在華的工廠、企業和銀行;3、推翻地主資產階級的軍閥國民黨政府;4、建立工農兵蘇維埃(代表會議)的政權;5、統一中國,承認民族自決權;6、實行八小時工作,增加工資、失業救濟和社會保險等;7、沒收地主階級的土地歸農民;8、改良士兵生活,分給土地和工作;9、取消軍閥地方的苛捐雜稅,實行統一的累進稅;10、聯合全世界無產階級和蘇聯中國共產黨。

B22格勒得沙:嘉絨藏語對音音譯,“格勒”為嘉絨藏族自稱,“得沙”意為普通百姓。

B23波巴:藏語對音音譯,意為藏族人民。

B24B.Malinowski A Diary in the Strict Sense of the Term. Lond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67年,第238頁。日譯本為:谷口佳子訳『マリノフスキー日記』東京:平凡社、1987年。

B25源自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National Academy of Engineering & Institute of Medicine.Facilitating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Washington,DC:National Academies Press 2005年,第29頁。

B26中文常常翻作“賦權”,“賦”尚有給予之義,因此與Empowerment的原意不太相符合。而日語翻譯的“立場強化”要貼切得多。

B27“地域主義是指一定地域的住民以其地域的風土性個性為背景,對于地域共同體擁有一體感,并追求地域的行政性·經濟性的自立及文化的獨立性”玉野井芳郎『地域分権の思想』東京:東洋経済新報社,1977年,第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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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瑤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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