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蕤

[摘要]災害人類學關于社區應急研究迄今為止較為薄弱,竹澤尚一郎通過對巖手縣大槌町在3·11大地震后的回應研究發現即使在同一町也存在三種風格迥異的避難所。這種情況的形成與地方團體、鄉村祭祀、行政區域變遷等社區活動有很大聯系。《應對海嘯破壞的社區——大槌町避難所的地域原理及與他者的關系》一書既是對社區回應更為細致和具體的補充,也為日本的防災減災提出了可行性方案。
[關鍵詞]災害;社區;文化回應
中圖分類號:C9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5)01-0085-06
人類學關于災害的研究源于西方對二戰以后若干問題的反思和探討,當時集中于災難行為的研究, 即即刻性的應激反應與心理研究。這是一種片段化、應景性的研究思路, 沒有用整全的視角來研究、理解災難。隨著20 世紀70 年代“脆弱性”概念的提出, 災難研究不再局限于行為與反應這一獨立片段,加劇或者減緩災難影響的因素得到關注,災前的社會背景、災時的行為反應與災后的社區恢復等有機結合起來形成一個全面系統的整體[1]。但是脆弱性的定量化研究是一種客位與精英視角,完全忽略受災地的民眾的積極性與主動性。緣此,對地方層面的災難與回應的理解越來越要求研究者從具體地方的文化觀念和生活經驗出發來考察災難[2]。因此,“社區”觀點為人類學災難研究提出更細的分層,也拓展了人類學的災難研究領域。事實上,災難對社區的影響內容相當廣泛, 如災難對社區原有的道德倫理甚至法律關系的挑戰;外界力量介入所導致的社區依賴;資源財產與經濟分化;原有矛盾的激化等。實際上長期以來,家庭、社區等傳統力量一直是災害應對的主體,然而很多國家的減災計劃很少探討社區在應急救援中所具有的能力。縱觀整個災難影響研究, 發現現有文獻中對個體及組織層面的影響關注比較多, 而對社區、國家層面的研究比較少。災害人類學對社區的災害應急對策、減災行為等影響因素的研究迄今為止比較薄弱[3](P.88)。所以,建立在社區基礎上的救災幫助的理論和實踐應該得到關注和總結。
一、災害人類學領域關于社區的思考
1955年,美國社會學家George .A.Jr.Hillery發現94種社區定義,雖然各有側重,但學者們一致認同社區應該具備兩個要素:一是區域,二是生活在此地域的居民。那么社區就應該是建立在一定地域基礎上的,處于社會交往中的,具有共同利益和認同感的社會群體。每一個群體都在特定的生態環境和社會文化體系中應對具體的災害,所以不同群體對災害有不同的回應方式。這就需要人類學家從其考察的社會出發,來辨析形成不同回應方式的原因。實踐證明,對社區的研究正在逐漸成為災害人類學的主流,其中的原因很難說是由于對脆弱性理論的批判引起的。但隨著近年來防災、減災意識的加強,防災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非常關注社區、居民團體的功能。在發展中國家,由于對政府災害應對不力的批判加強,也開始強調“市民社會”的災害實踐。Mileti指出實際上美國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已經將自然災害作為社區問題研究,討論是否把建立應對災害能力強的社區的可持續發展作為國家政策[4] (P.26-30)
災后,社區通常會成為為他人著想、凝聚共同目標、救治和臨時安置災民的地方。通過先前的研究我們可以發現:災后社區的道德意識、凝聚力和責任感都有所增加,社區民眾的參與意識提高,社區優先考慮保護災民的生命安全。然而災害也可能被利用,導致沖突爆發。Simile1995年研究發現加利福尼亞諾馬帕里塔地震過后,一些社區先前存在的沖突很快重新出現,其中種族集聚產生矛盾是一個重要的原因[3](P.143)。在Mrsella等人合編的書中,有多篇文章對美籍華人、美國黑人、阿拉伯人、墨西哥人等在災害中的應急回應進行了深入研究,包括物質、精神、社會方面的需求,社區災害管理和挑戰,文化回應等問題[5](P.27)。
關于日本災后社區的研究正如日本民俗學家森栗茂一批評的那樣,“對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日本人類學家做得很不夠”,所以日本對地方層面的災難研究從2000年以后明顯增加。其中清水展的《噴火的山神》是他在1991年菲律賓皮納圖博火山爆發后,歷時10年對原住民矮黑族生活跟蹤調查的成果,著眼于災后應急、社區重建、新身份的構建等問題[6];小河久志研究2004年印度洋海嘯中泰國南部一個小村莊中由于救援物質分配不公引起的社區分裂,指出了發展中國家行政能力偏低的若干問題[7](P.181-198);田中重好通過對蘇門答臘島一個社區海嘯應對的研究,指出當地居民在災后不太依靠社區的力量,因為同一社區的經濟、社會資源都受到破壞,社區這種非正式集團不太能夠提供救援物質,只能充當災民與外部支援的媒介[7](P.279-306);渥美公秀在阪神大地震的研究中發現,社區有“志愿者的非核心化”傾向,盡量不讓志愿者與災民直接接觸,為防止志愿者離開時,“從志愿者向自治管理的轉化”等問題[8](P.28-35);淺野慎一研究阪神大地震中神戶華僑的相互救助,指出在和日本人相互救援、通力合作的關系中華僑不自覺地成為當地社區中的一員[8](P.42-59)。
中國是災害頻發的國家之一,但我國的人類學家很少針對災害進行系統的田野考察,對災害的關注是從2008年汶川大地震才開始的,論著多集中在文化保護和災后重建方面,也多是一種自上而下的論述方式,鮮有論及基層社區的作用與功能。從社區的視角進行研究的有李永祥的《傣族社區和文化對泥石流災害的回應——云南新平曼糯村的研究案例》,以云南新平曼糯村為個案,通過長期的跟蹤調查,揭示了當地傣族社區和文化對泥石流災害的回應方式及特點[9]。他另一篇論文《傈僳族社區對干旱災害的回應及人類學分析——以云南元謀縣姜驛鄉為例》指出在少數民族地區族群、性別與災害的回應有重要關系[10]。
二、避難所研究的必要性
在日本,災后避難通常有兩種方式,去朋友、親戚家或到附近的避難所避難,其中避難所是主要避難方式。關于避難所的概念,《災害救助法》中的規定為:供給因災難導致家屋倒塌、燒毀而無處居住的民眾,作較長時間居住的場所。主要以學校、會所、公民館等具有一定結構強度的公共建筑為主。
在阪神大地震前,關于避難所的組織運行、人們在避難所的生活狀況研究較為欠缺,阪神地震后開始引起日本學者們的關注,因為從災害發生到臨時住宅的建成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在這幾個月內和一大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對于注重隱私的日本人來說會產生各種問題。日本學者城仁士通過調查比較阪神大地震災后在避難所和避難所之外生活者的精神狀況發現避難所生活者精神狀況評價指數平均是9.5,全體都處在輕度的壓力狀態中。而生活在避難所之外的受災者精神狀況評價指數平均是6,接近于正常水平[8](P.87-95);河田惠昭研究指出避難所生活中肉體、精神的疲勞是災后相關死亡的主要原因,如果避難所條件優越,災后的相關死亡可能會減少一半[11];渥美公秀通過研究西宮市安井小學避難所發現社區組織對避難所的推進作用;南森隆司通過對神戶大學農學系內避難所食物供給的研究發現救災食物缺少蔬果等維生素營養,所以注重營養平衡的日本人更喜歡志愿者親自送來的飯菜[8](P.37-42)。日本學者們對避難所的研究從精神、食物、社區等各個方面展開,但忽略了災難發生后的3周內避難所的運行狀態,因為災后政府職能開始運轉通常是在3周以后,在這3周內,避難所通常沒有政府工作人員來組織、協調,而習慣于在定好的框架內生活的日本人在這個沒有框架、沒有組織的3周內獨自面對各種困難,他們在避難所自發成立的組織是他們應對困難、戰勝困難的唯一武器。要在這3周建立一定的秩序,支撐災民們安心生活只有依靠災前就存在的社區團體和組織。關于社區在災后應急救援中的文化回應,學者們認為不同群體對于災害有不同的應對方式,日本學者竹澤尚一郎對宮城縣大槌町的研究是對社區應急回應更為細致和具體的補充,通過對比同一町的三種避難所,竹澤發現即使是同一地區的群體對相同的災害也有不同的回應方式[12](P.127-197)。
三、日本巖手大槌町三種避難所的社區回應
2011年3月11日在日本發生了里氏9.0級地震,并引發海嘯,此次復合型災害導致損失的主要原因不是地震,而是海嘯。其中受災最嚴重的是東北地區的巖手、宮城和福島3縣。大槌町位于日本巖手縣,面向太平洋,是上世紀填海造地建成的扇型小鎮(圖1),這也是此次海嘯受災極為嚴重的原因之一。災前總人口有16000人,在災害中死亡、下落不明者1307人,接近總人口的10%。3700所房屋全損或半損,達到鎮住房的58%,總人口的一半失去了家園。同時大槌町的町政府、警局、交通局、消防隊等所有行政機構完全陷入癱瘓,醫院、商店毀于一旦。在這種情況下無家可歸的災民分別涌入38個避難所,最多達到6200人。竹澤尚一郎從震后的次月到第二年9月的一年半時間里約有一半的時間呆在巖手縣大槌町做志愿者并進行田野調查,盡可能的從災民的視角來記錄災后應急到恢復重建,其訪談人數超過200人,為其中45人制作了視頻。調查了十幾個避難所,在此基礎上完成調研報告《應對海嘯破壞的社區——大槌町避難所的地域原理及與他者的關系》,它以社區居民如何自己管理避難所以及居民和地域社會的關系為中心,重現他們面對大災時社區的文化回應。為將來萬一再發生大災難時該怎么做提供參考,特別是為今后災害的準備和避難所的組織管理方式提供有效借鑒。其書寫方式如人類學家A. Riles所說,是“距離的喪失”,即在書寫中研究者的分析概念與現場災民們的話語交織在一起。
圖1 大槌町航照
大槌町就地理位置而言,從海岸到內陸分為三種:以漁業、水產加工業為主的海邊村落;鎮政府、警局、商業街等為中心的市鎮;以農業為主的山地村落。三個地區的產業構造與社區的存在非常不同,因此造成災后應急中避難所規模與組織運行方式的不同。從各地設立的避難所來看也分為三種:自主成立、自我管理,井然有序型;混亂,不協調型;由外來人員組織、管理,井然有序型。
第一種自主成立,自我管理型的避難所以海邊村落的吉里吉里避難所為中心,吉里吉里有1000到2500居民,只有一所小學、一所中學,村民們都是同學,熟悉彼此家庭情況。災后也都知道誰在哪兒避難、誰沒逃出來。因此從災害發生當日下午4點開始,當地的男性就全部出動搜救幸存者,最終救出了10余人。吉里吉里震后初期共設有5個避難所,其中3個設在社區公共會場,由于人數較少,震后1個月內關閉。而吉里吉里小學和吉祥寺兩個避難所由于人數眾多,一直開到了臨時住宅建成的8月11日,共5個月。在這里災民們彼此熟悉、親近,所以避難所很快成立了災民自主的“吉里吉里地區災害應急對策本部”,選出曾擔任過本地區消防團團長的漁民領袖做部長,另選出8個副部長。“災害應急對策本部”這樣名稱的組織在日本通常是由政府設置,用于指揮災區災后應急復興。從名稱上可以看出,吉里吉里人想通過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題。在對策本部的指揮下,男人們清理瓦礫、恢復道路、開通了直升機停機坪,可以第一時間運送傷病員,此停機坪也是大槌鎮和鄰近的山田鎮運送緊急物資的唯一機場。在飲食方面,由于寺廟、神社囤積了大量的米和豆醬,所以婦女們當晚就做了飯團,600人每天都能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飯團。每個避難所組織運行的差異,到訪者立刻就能感知,組織和運行井然有序的吉里吉里避難所就像一個大家庭,洋溢著和睦的氣氛。婦女們聚在一起沒完沒了地聊天,孩子們像沒事一樣在外面玩耍。吉里吉里避難所根據各人能力分配工作、協商調整,這5個月,吉里避難所就像一個大家庭或小型獨立王國。所以,他們在避難所貼出“謝絕志愿者”的字條,對于完全自立的他們,蜂擁而至的志愿者只會添麻煩。
第二種混亂、不協調的避難所主要位于人口、商業集中的市鎮,市鎮有8000居民,占全鎮人口的一半。有若干小學和居委會,產業構成也很復雜,雖有若干個居委會、民間藝術團體,但主要以片區和產業為單位,沒有以全鎮為中心的團體,所以這里的避難所只是臨時湊在一起的個人集合體,根本無法成立對策部等組織,如城山體育館,在那里生活的災民精神緊張,幾個月一直處于無組織、四分五裂狀態。災民們只和自己家人聚在一起,也看不到孩子們在外玩耍的身影,充滿了緊張氣氛。雖然也有各個公共團體,但由于海嘯,居委會、團體的中心人物遇難,災民們也數次更換避難所,所以,避難所陷入混亂狀態。當然,也并不是沒人嘗試改變這種狀態。市鎮的多個避難所也都有政府工作人員加入,并成立了應急對策本部。但災后工作堆積如山,而且被派遣到避難所的政府工作人員每兩三天輪換,因此也不可能和災民建立信任關系,無法維持秩序。在市鎮,被指定為避難所的地方沒有儲備毛毯、食物,災民撕下窗簾或用報紙裹在身上取暖。由于沒有食物,五、六個人分食別處送來的飯團。大家各自搶占好的位置,爭奪窗簾、互相叫罵,而且災民間產生了偷盜行為,應急對策部徒有其名。災民們也不組織自己做飯,只有被動等待自衛隊等提供的飯團、便當等。
第三種由外來人員負責,協調融洽的避難所位于山地,由于山地此次受災影響不大,他們不僅不需要避難,反而要接納過來避難的災民,所以設立了若干個避難所,幫助來自市鎮的災民,無償提供食宿。其中白澤地區的鹿舞保護繼承館就是最好的例子,地震當晚就為前來避難的600災民做了飯菜,還給附近的避難所和鎮體育館也送去食物。同時,面對災民的無序狀態,鹿舞保護繼承館館長和其他人商量后挑選了8位山地居民組成領導層,戴上平時祭祀活動維持秩序的袖章,告訴災民“請聽從帶袖章的人的指示,如果有什么困難都請告訴帶袖章的人”,讓災民們頓時感覺到了安全和依靠。相反,從鎮上逃過來的災民分屬若干個居委會、地方團體,而這些團體毫無溝通與交流,初期產生了極大的混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多數災民產生了對當地人支援的感謝心情,拋棄了利己心,維護共同的生活,和吉里吉里一樣實現了井然有序的組織。
比較三種避難所的情況可以發現社區在無政府狀態下的功能。海邊村落遭受海嘯最為嚴重,但他們的社區團體組織原本就很堅固,村民們也很團結。所以在受災當天他們就開始搜尋生存者,從瓦礫堆下救出10多人,次日凌晨成立了以居委會、自主防災組織為中心的應急對策本部,不坐等外部援助,主動運送傷員、保護弱者、清理瓦礫、為災民做飯等。而社區原本不太牢固的市鎮災民們四分五裂,不能互相理解、幫助,陷入緊張、混亂局面,被動地坐等外援。而山地村落在災前也存在牢固的社區組織,所以早早建起應急對策部,分配工作,接待災民,讓災民安心避難,災民們被當地人熱情接納,在他們影響下能互相理解、共同抗災。
四、大槌町社區回應的人類學思考
學者們普遍認為在災害發生后,受災者之間會立刻形成一個相互扶助的共同體,這被稱為“災害烏托邦”。但事實上,這種自發產生的“災害烏托邦”能持續到何時,產生的原因是什么,為什么有的地方能產生,而有的不能,目前沒有更為詳細的研究。即使生活在大槌町同一個鎮,海邊“災害烏托邦”持續了5個月,而市鎮不僅沒產生,相反利己主義非常嚴重,原因在哪里?
這三種避難所在災后的應急救援方面的不同回應多源于社區團體的能動性,社區獨自面對災害的能動性,學者們稱之為“對應力、防災力”或“回復力”、“社會關系資本”。之所以能夠出現由災民自主管理、井然有序的避難所是因為災前就存在的共同體和地域團體,以及給予了很多人一體感的鄉村祭祀和民間藝術團體組織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災民靈活運用了他們社會文化中沉淀的資源對地震做出了有力的回應,這里以海邊村落的吉里吉里地區和山地的白澤地區為例分析。
首先,震前就存在的社區團體的作用。災難通常揭示的是一個群體日常行為背后更深層次的社會結構。吉里吉里的產業是以漁業和生產加工業為主,產業結構單一,村里的漁業協會、消防團等是日常聯系村民的主要團體,這些地震前在本地存在的組織是災后應急的重要推動力量,其中曾擔任過本地區消防團團長的漁民被推舉為“吉里吉里地區災害應急對策本部”部長,其他8名副部長大多也是災前各團體的成員,他們和當地居民及其他領域具有廣泛親密的關系網,能夠在災后迅速安排、調動災民的應急工作。總之,這里是“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互助關系,集體包納了個人的情感與體驗,給了村民極大的精神安慰。
第二,日本傳統祭祀活動的凝聚力。在日本,神社道教是神道教存在的根基,而祭祀是維系信仰的紐帶,日本的祭祀可追溯到繩紋時代,是人與神交流的方式。明治維新之前,日本自然村落是圍繞當地的神社形成的,通常每一自然村有一座神社。1906年,明治政府發動“神社合祀運動”,制定了“一村一社”制度,規定每一個行政村有一座神社,其目的是為了讓神社同國家行政體系緊密結合,通過共同的宗教信仰以及在這個基礎上產生的強烈的認同意識,促進內部的團結。當時由于很多神社沒有設置神官,日常便由町內會負責組織實施祭祀活動,同時還舉行各項傳統藝術活動,比如神樂歌舞表演等。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神社的祭祀活動不像是宗教儀式,更像是以神社為舞臺,以祭祀為媒介所開展的社區活動[13](P.246)。所以,日本無論發生任何政治變革,只要能維持自古及今一脈相承的祭祀,日本民族便不會失去統一。[14](P.57)
吉里吉里的寺社是吉祥寺和天照御祖神社的一寺一社結構,因此,宗教人口和活動非常集中,村民能通過各種祭祀活動加強交流。每年村落會舉行社區運動會,從孩子到成人村民全體參加。而且盂蘭盆節后的第一個星期六、星期日舉行的天照御祖神社祭祀活動會舉行抬神轎、虎舞、鹿舞、神樂等非常隆重的民間藝術活動,全體村民都會參與手舞集體比賽,所以是社區團結力很強的小鎮。白澤地區的鹿舞是從巖手到宮城廣泛存在的民間藝術之一。為了保護、發展這項古老的藝術,白澤地區民間出錢出力修建了此館,由于它不是政府設施,災前并沒將此館指定為避難所。但是這里平時為了鄉村祭祀等民間活動存放了大量餐具,加上村民們送來的食物,當晚災民們就吃上了熱騰騰的飯菜。因為祭祀活動時,鹿舞的組織工作場面很大,通常要100多位婦女集體做飯。所以,婦女們具備這樣的經驗,這次她們不待指示就主動幫忙做飯,其他避難所沒有餐具,吃的也是小小的飯團,而這里是盛在碗里的白米飯和醬湯。
第三,行政區域變遷等影響。竹澤尚一郎主要討論了社區團體在災后避難中的作用,但除此之外,行政區域的變遷、政府對社區的重視也是主要原因。日本自江戶時代(1603-1867)起, 作為地緣共同體, 自然地形成了大量町村, 這些自然村落是人們生活與勞動的場所。吉里吉里村在明治22年(1889)的市町村大合并之前是一個獨立的行政區,歷來獨立性很強,村民們非常團結。合并以后,不僅沒削弱其團結,反而加強其獨立性與團結。小原隆治的研究發現市町村合并使市鎮周邊區域的市民感覺政府距離自己更遠,而且也降低自己區域居民進入當地政府的概率,一旦發生大災,政府機構職能癱瘓,就會立刻陷入無政府主義,所以應對緊急情況只有依靠自己的社區。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更重視社區的團結。[15](P.94-95)
第四,日本對社區作用的重視。在日本,老齡人口的護理、孤獨死的預防、兒童的保育教育、婦女家暴的預防、廢棄物循環利用、防災救災等公共事業均以社區為單位。日本的《災害對策基本法》是以伊勢灣臺風為契機于1961年制定,其第五條二項規定“‘充實以居民鄰里互助為主旨的自發防災組織是市町村及市町村長的責任”,阪神大地震后同法的第八條22項13號追加“國家、自治體必須努力培育社區的自主防災組織”。關于社區的范圍,日本地方自治制度研究會1973年規定社區是大體以小學通勤區域程度為標準,所以到目前為止日本很多地方都以小學校區為單位推進社區事業。吉里吉里只有一所小學、一所中學,是標準的日本社區單位,村民們以日常公共事業為紐帶聯系緊密,這也是災后自救的主要原因。
第五,存在有權威、能夠分配職責的組織,而且在危急時刻擁有包納個體的能力,才有可能在非常時期將集中到一起的分散的個體團結起來,并建立一定的秩序和相互理解。如山地的白澤鹿舞保護繼承館的館長和副館長能夠將來自市鎮的四分五裂的災民團結、協調,而市鎮的避難所則缺乏這樣的領導和組織,只能處于分散狀態。
總之,《應對海嘯破壞的社區——大槌町避難所的地域原理及與他者的關系》通過對十幾個避難所的比較發現避難所的經營方法、避難者之間的相互理解的契合度與社區團體的聯合力的強弱有很大關系。特別是細膩地記錄了避難所組織化以及主體性確立的過程,這一點在社區研究逐漸成為人類學研究主題的今天可以提供有效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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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