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次,《灰姑娘》詮釋了男人與女人的平等之愛?
沒有人能想到,在白雪公主穿盔甲沖鋒陷陣、漢賽爾格萊特變身女巫獵人這種流行玩法已經深入人心之后,肯尼斯·布拉納的這版《灰姑娘》居然走的是非常嚴謹的保守風。
做莎士比亞電影出身的導演肯尼斯·布拉納,在這個世人皆知的童話中,仍保留了莎劇的特質,他通過“選擇決定存在”這個西方哲學經典命題,來詮釋灰姑娘的命運走向。
以愛情為主的灰姑娘有了個留下遺言的母親,告訴她要“堅強勇敢,仁慈善良”。這成為她在電影中所有抉擇的前提,也成為她驚天好運的前提。
當灰姑娘被街邊的買菜大媽問道:“為什么后媽對你這么惡毒,你還不離開這個家?”她回答,“我答應過爸爸,好好守護這個家,好好地去愛她們,這是個承諾。”
暫時逃離那個讓人窒息的家,騎馬跑到樹林中放風的灰姑娘,在遇到追殺鹿、自稱王宮學徒的王子時,可以不顧危險阻攔他,并告訴他,“正常和正確是兩回事”。
而恰恰是這句不經意的話,讓內心視自己是學徒,言必稱父親教訓的王子發生改變。面臨著父權的壓力,宮廷的陰謀,王子由此掙扎,是屈從世俗的標準去娶一位公主?還是堅持自己的心聲,去找自己的灰姑娘?
選擇擺在王子面前,他決定在王宮舉行了一行盛大Party與民同樂,甚至要求王國境內所有的未婚女孩都去參加……當后媽阻止灰姑娘與王子相認時,于是她回答:“我盡我所能地對你好,你為什么就不能對我仁慈一點呢?”
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就是一部成人童話,也是一本成人選擇指南。你是要屈服于外界的壓力,還是要為自己的愛而努力?你是要順從于別人的安排,還是要聽信于自己的內心?
顯然,王子與灰姑娘做了同樣的選擇。
他們的相愛,是基于兩人相近的價值觀,高度的默契合拍,相互欣賞與真心愛慕,是克服了諸多困難、歷經了種種考驗之后的必然結果,是兩個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平等之愛、心心相印,而絕對不是一方高高在上,一方曲意逢迎,完全不是一邊倒的恩惠與施舍。
而這樣的詮釋,恰恰與傳統的灰姑娘情節背道而馳。
迪士尼公主的女權之路
我們心目中的灰姑娘情節是什么樣的呢?
上世紀四十年代,迪士尼推出了《匹諾曹》等一系列叫好不叫座的電影,負債四百多萬。為了起死回生,1950年,迪士尼推出了第二部公主電影《灰姑娘》。
彼時,飽受戰爭創傷的人們亟需治愈,對安定家庭生活充滿向往,《灰姑娘》便給人們描繪了一幅“童話式婚姻”的美好畫像,鼓勵女人們能做個好妻子。
灰姑娘永遠是隱忍不發,楚楚可憐的形象。面對繼母和兩個姐姐的欺凌,她總是能懷著一顆感激又充滿愛的心,等著無所不能的教母和可愛的動物朋友相救,簡直是我們所說的“以德報怨”的好榜樣。
她對愛情充滿著單純的希望,就如作家陳彤在同名圖書《灰姑娘》中寫到——灰姑娘渴望著她的王子的到來,就像高爾基的海燕渴望著暴風雨的到來。
她只需要美貌就可以了,即便在舞會之前她與王子完全是陌生人,但跳了三夜的舞后,王子就愛她如生命,可以把全國翻了個底朝天去找尋她。
他們讓女孩認為美麗弱小,無助單純,才是男人喜歡的最佳姿態;在人群中看了對方一眼就能永遠幸??鞓返纳钤谝黄穑攀菒矍榈淖罴训浞丁?/p>
他們告訴女孩,你只需要做個小白花——飽受折磨、逆來順受是日后獲得幸福的關鍵,不管是跑到森林里去給矮人們洗碗的白雪公主、睡在爐灰里的灰姑娘,還是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紅帽、被囚禁在閣樓里的長發姑娘,首先必須經受迫害、羞辱,這是婚前的預備儀式。
行為不檢,就會遇見狼;如果乖巧,最后就能嫁給白馬王子——只有做一個逆來順受的賢惠美女,你才有可能得到偉大男性的解救。
因此契合時代特征,此版《灰姑娘》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也讓迪士尼扭虧為盈。隨后,這成為他們的標準,迪士尼的公主們在隨著時代不斷進步。
上世紀九十年代,受19世紀六七十年代第三波女權運動的影響,小美人魚性格獨立叛逆,貝兒公主愛讀書,花木蘭將證明女人也能保家衛國。公主們再也不是附屬于男人的“物”,而有了獨立的自我。
而到2014年,《冰雪奇緣》的主題已經轉移到了女性與女性的關系上來。她們不再囿于男人的眼光,更不會將婚姻當做畢生的追求,正如艾莎女王唱的一樣,“沒有對錯,沒有規則再束縛我,我自由了”,開始真真正正的為自己而活。
從1950年到2015年,如果將相差65年的兩個版本《灰姑娘》對比著看,我們才會發現,即便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服裝,它們也不是一模一樣的故事。
給王子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灰姑娘的美貌,而是她的愛心與所說的話——“正常和正確是兩回事”。讓國王最終放心的,并不是王子的執著,還有灰姑娘在12點到來匆匆離別前的告別。
不妨這樣理解,母親死前遺留給灰姑娘的那段“正能量”的話,讓灰姑娘這個略顯古老的故事,重新植入了符合當代女性的價值觀,從而改變了整部電影的氣質,乃至主題。
我們可以肯定,這樣的灰姑娘,即便沒有機會去舞會,即便沒有白馬侍從南瓜車那些包裝,只要來日重逢,王子依然是會選擇追求她的。
童話里的社會解讀:
女性被物化還是被解放?
當然,用那句老套的話,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即便65年后,灰姑娘已經切合當代美國主流價值觀,可當其傳入中國,也面臨著被解讀的境遇——灰姑娘是被物化還是被解放?或者接地氣一點的說,她是綠茶心機婊還是陽光瑪麗蘇?
小美人魚勇敢地為了愛情變成了泡沫,白雪公主勇敢地和小矮人一起對抗皇后,Elsa用自己的魔法拯救了整個城鎮,花木蘭勇敢地替父從軍,長發公主勇敢地剪斷了自己的魔發,大白也犧牲了自己救了主人……
顯然,灰姑娘作為一個孤兒,沒有對抗繼母和兩個姐姐,沒有做著夢想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只不過答應了母親做一個善良的人,并且一直對周遭的所有事情善良對待,最后嫁給了自己的初戀。作為一個后天女屌絲,灰姑娘無疑是缺乏說服力的。
人們將灰姑娘的麻雀變鳳凰式愛情,看做了中國盛行的拜金現象,并將她看做費盡心機以搏上位的代表,由質問她來質問所有“寧愿坐在寶馬車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車后笑”的女孩,“你有愛好嗎?你有夢想嗎?你覺得生命的意義在于什么?”
答案是隱藏于愛情下的對財富的渴望。這成為人們認為灰姑娘是討好男人的綠茶心機婊,或者是被物化的體現。
否則,她明明瞧見了王子身上繁復的繡紋,怎么還可能對著后媽大言不慚地說,“我不想見王子,我只是想去皇宮見見我可愛的學徒罷了?!彼热灰浴皥詮娪赂遥蚀壬屏肌睘槿松裱?,為何又要“穿個占地面積一公頃的婚紗,來到皇宮破門而入,享受萬眾矚目走下臺階還做作地行個禮,讓眾人退下直奔舞池中央摟起王子就跳舞”?
這樣的解讀顯然與本版灰姑娘原本的人設——“堅強勇敢,仁慈善良”——完全相反。由此大喊糟粕者眾多。
曾記得,1979年,《大眾電影》復刊后,在第五期封底登了王子與灰姑娘擁吻的劇照,如今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個鏡頭,當年引起軒然大波,有讀者寫信質問——“你們準備把我國的青少年們引向何方呢?”這封信被鄭重登出來引起全國討論,但最終也只有3%的觀眾同意這個觀點。?
這么看來,被物化還是被解放?或者接地氣一點的說,她是綠茶心機婊還是陽光瑪麗蘇?這不過是一種對社會不滿的過度解讀。
正如在1979年,讀者們時代性的選擇使得《廬山戀》破冰。如今,就像有人所分析的,“當我們得出這些觀點的時候,其實已然失去了一個如孩子般的童心,將自己站于那世俗的頂點俯視著這個童話,所以灰姑娘的故事或許能取悅孩子,但那份天真的幼稚可能已然很難打動多少大人的心房,電影工業特效的進步已然能讓這個童話逼真到無瑕絕美,而我們所需,僅只是重拾童心,找回兒時那份久違的質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