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人生中第N次迷路,我遇見了程陌。那一天,冬陽格外暖人。
當我在中心大街開著導航晃了數圈仍回到中心大街后,我徹底喪失了對導航的信心。
我只得將車靠邊,去麻煩那個正手捧著一束粉嫩鮮花的帥哥。
我說:“不好意思帥哥,我突然肚子好痛,開不了車。你能不能送我到順城街道辦事處?”
帥哥警惕地看著我,我用手捂著肚子,一臉愁容。見他不說話,我又道:“我就去送份文件,然后,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許是我額上的細汗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看了看手中的花,又看了看我,最終還是接過了我的鑰匙,上了車。
“這年頭,難道還有拿車做幌子的女流氓么?”程陌后來說,他之所以上了我的賊車,當時就是這么想的,并且當時,還光天化日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溫柔得太不像話,但我沒理他。因為我想起了當時他手中的那束粉嫩粉嫩的玫瑰花。它花落誰家了?這是個問題。
(二)
與程陌正式約會,是二十二天之后的事了。此間我們在微信上已完成了對當日相識之后各種版本的完美設計,卻唯獨沒有提到那束玫瑰花。
他說:“凌阡阡,下次你可以在桐花巷迷路,這條路上岔路口比較多,能彰顯你迷得有水準;或者高新區的雷歐路口,你稍不注意,就能飛到文峰路去,讓你再繞回來,嗯,我看,可以是兩小時之后的事;要不,永樂立交那條路也成。又是高速又是普路的。怎么選擇,全憑你高興……或者,咱再回到中心大街,再去找找順城街道辦事處?”
我真想立馬撕了這廝,這在哪里迷路,也得取決于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不是?可面對他如此出言不遜的挑釁,我竟沒有攻擊他的利器,只得惡狠狠甩過去一句:“等等,我們很熟嗎?”
那廝流了一身冷汗,仍恬不知恥地回了句:“你要是覺得我們還不夠熟的話,我可以再為你引一次路。不過,我得開我自己的車。我再也不想被你關在車上半小時了!”
我哈哈大笑,活該你這么損人,好在姐有先見之明。心中惡氣頓時疏散無影。
那一日,我本來真是去送文件來著,本來真是三分鐘就能搞定的事,卻沒想到辦事處那個阿姨非要我立等回復,還又是端茶又是遞水的。等我想起那廝還被我關在車里,就已是半小時之后的事了。待我再將廝從小車里解救出來,不僅沒來得及送他到他該去的地方去,就連個出租車也沒能幫他攔下。
難怪他現在如此懷恨在心。
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我答應了他再次引路的小小要求。并把地點定在了中心大街,還是那個他抱著玫瑰花死命蹲點的地兒。
這一次,我沒讓程陌做司機,我把他提到了的所有適合我迷路的地點,都一一跑了個遍。雖然.全程他都在笑,雖然,我確實,又敗在了他的烏鴉嘴下。
(三)
如此這番之后,程陌對我的稱呼已然從阡阡變成了路盲。我只能懊喪地把責任推給了我各階段的地理老師。程陌說,“那不行,那明明是自我獨立的IQ問題,與任何一位老師無關。”我也懶得和他爭辯,我只是順便也問候了一下他的IQ,以及他的IQ問題。
再然后,程陌說:“路盲,我的導航壞了,把你的導航送給我吧。反正導航你也用不著。”
“那我用什么?”
“就你這智商,導航已不足以承載,非得有我這樣高明的真人導航儀,方可解你燃眉之急。”
“我可請不起你這么‘昂貴’的私人司機。”
“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么?”
這廝卻一直不回話。我隱隱有種預感,一種可能會讓我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的荷爾蒙飆升超快感。這廝是在欲擒故縱么?
然而我終究想多了,這整個晚上,都是那么地相安無事。我在等待荷爾蒙加速度的疲憊中沉沉睡去,也沒等到程陌的回信。原本我還打算,當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再好好清理清理那束顏值超高的粉玫瑰的終極去處。
(四)
事實上,不用我去清理那束粉玫瑰。事實上,我是被粉玫瑰清理的那一個。
這樣的意外總是來得那么妖嬈多姿。
那一天,我正在總公司開部門負責人大會,正好剛剛輪到我替我們總監發言。其實我只是分公司里一個小小的兵,分公司總監跳槽,說是將會從總公司選出一人調任。于是在我們部門群龍無首之際,我做為一個替代者,就這么上綱上線了。原本我還指著即刻好好表現一番,看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不想,我的美夢就被這個粉玫瑰無情的破碎掉了。而一同被粉碎了的,還有我苦心經營起來的偉大形象,我的無上節操。
后來那些保安一臉愧疚地對我說,“粉玫瑰一開始極度高端大氣優雅從容,絕無半點找岔的樣兒。至于何以會突然破門而入成就悍婦形象,絕非他們當時的智商所能想及。”
我慘絕一笑 “沒事沒事。誰也想象不到的不是么?”
粉玫瑰事件之后,我唯暗自慶幸,幸好這事是發生在總公司,幸好我只是任職于分公司。只是,這粉色事件終究沒能逃脫其無翅膀無腳,無風也能萬里飄揚的悲慘命運,在我前腳踏進分公司大門的同時,后腳就吹遍了分公司各個角落,連一天只上兩小時班的保潔阿姨也同沐春風。
我知道,別提一官半職了,我得卷鋪蓋走人了。
(五)
我離職之后,孫陽與我慶祝。他舉起晶透的高腳杯,笑得一臉諂媚:“honey,你一出馬,我就知道,必定馬到成功。”
我更加生氣了。孫陽一驚,瞪大的雙眼看起來更像墻上的兩枚銅玲,叫人看著發煩。他輕微地咳嗽了兩聲:“honey你別生氣啊。我現在是分公司總監了,幫你再找個工作,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再說了,”孫陽又往我身邊靠了靠:“你若是不想工作,我也完全能養得起你!”
我說:“孫陽你真是太沒品了。自己的好朋友你也能算計。”
孫陽有些尷尬地笑笑。
我接著說,“孫陽你太賤了。你算計了自己的好朋友不說,你還利用你的女朋友!靠女人博上位,你還算是個男人嗎?噢,不對,你還是個人嗎?”
“凌阡阡你什么意思?”孫陽忽然把酒杯一放,“不是說好了今天是慶祝我們的成功嗎?”
慶祝你大爺,成功你全家!孫陽這個天殺的,不僅害我丟了工作,程陌也因此深受牽連。非但總監沒有做成,也被降職成普通職員。而據我對他的了解,另謀出路之日,不遠矣。
孫陽呵呵兩聲冷笑:“我看,凌阡阡,你是愛上程陌了吧?”
我亦呵呵兩聲冷笑,“從你讓我設法與程陌勾搭以便謀取他總監之位時,我便與你這孫子恩斷義絕了!至于我愛誰,我為什么會依計而行,跟你這孫子一毛錢的關系也沒有。記住,真是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六)
從這之后,程陌與我便再也沒有任何聯系。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卸職之后的第三日也離開了總公司,眾人不知他去向。
我想要找到他向他懺悔,可是沒有可以尋找的方向。我仍是繼續開著導航也終究找不著哪個岔路口才是通往目的地最正確的那個支道。我想,這一生,怕是要與程陌絕緣了。而我與他之間,究竟是誰禍害了誰,也已顯得不再那么重要。
事情突然出現轉折,是在三月后的永樂立交站上。該往高速還是普路去呢?我真是忘記了該上哪個路口。一陣爽朗的笑聲忽而從旁邊的車里直傳到我的手機里。我側頭望去繼而輕呼出聲:“程陌!”
噢,他換了新車,已然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笑著對我說:“路盲,我給自己下了個咒。如果能在大街上再次撿到迷路的你,我便一切都既往不咎。”
我嗤一聲算是回敬:“我也給自己種了個盅,如果能在大街上再次抓到你,我便一定聘請你做我的真人導航。”
程陌說:“凌阡阡你欠我的我要讓你用一生來償還。”
我別過頭,那一刻的驚喜,猶如爆滿夜空的煙花。在心底怒放之后,炸開永生絢爛的篇章。
我一腳油門沖在了程陌的正前方,我忽然就記起了那個通往高速路的岔道口。
此后的一生都有這個高智商的真人版導航儀引路,試問,在我的人生道路上還會再迷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