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經傳“育人觀”解讀

摘 要：《周易》作為群經之首，其經和傳兩個部分都包含了豐富的育人思想，對人們的人生追求，治學態度和行為教化都有十分精辟的闡述。《周易》將“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作為育人的終極目標，主張一種“至誠謙卑”的治學態度和以身作則的行為教化原則，而對于不同的育人對象則要采用因材施教的行為教化方法，《周易》這些育人觀念對于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人們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參考價值。

關鍵詞：《周易》 “崇德廣業” “至誠謙卑” 行為教化

數千年來《周易》一直被視為“卜筮之書”，但其經文和傳文充滿了樸素的哲學思想，因此人們又視其為中國傳統哲學典籍，而這本作為群經之首的《周易》同時也是中國育人思想之濫觴。《周易》經文是古人對卜筮活動的記錄，而《周易》傳文則是對經文的哲學闡釋，包括《彖傳》上下篇、《大象傳》、《小象傳》、《文言傳》、《系辭傳》上下篇、《說卦傳》、《序卦傳》和《雜卦傳》共計七種十篇。透過《周易》神秘的卜筮外衣，《周易》闡發了我國古代先哲對自然、社會和人生的深刻思考，并滲透出發人深思的育人思想。《周易》的育人觀貫穿于經傳全文，與中國古典社會哲學渾然一體，包括對個人修養，思想道德，人倫秩序等社會哲學的精辟論述。《周易》豐富的育人思想不應該被歷史塵封，其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至誠謙卑的治學態度，以及行為教化的育人原則對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們仍然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一、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

《周易·系辭（上）》指出：“《易》，其至矣乎！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 “崇德”，即讓品德變得越來越高尚。“廣業”，即使事業越來越廣大。{1}“崇德廣業”是《周易》所倡導的人生追求，同時也是“育人”的最終目標。人們要將培養道德修養和成就事業結合起來，成就事業以道德修養為基礎，而道德修養最終將體現為成就事業。“德”是《周易》育人觀的主要內容，《周易·乾卦》提出了德育的四個基本方面，即元、亨、利、貞，對應到個人修養就是要合符仁、禮、義、智的道德規范。“崇德”并非空洞的說教，而是要采取具體行動。《周易·文言》曰：“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 《周易·蒙卦》又曰：“君子以果行育德。”君子之德要表現在行動上，通過行動可以看到君子的道德修養，同時君子又以果敢的實踐行為來進一步培育自己的道德修養，這充分說明德與行是相輔相成的。“崇德”也并不僅僅是個人內心道德修養的完善，而是最終要落實到“廣業”的社會實踐中去，即秉持高尚的德性，去成就一番偉大的事業，創造輝煌的成績。“廣業”是個體生命外在價值的體現，但絕非滿足一己之私利，而是最大限度地實現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的完美融合，以社會為己任，造福于民。

“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要求人們具備“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和“厚德載物”的人文情懷。《乾卦·象傳》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天道的運行無比剛健，歷經春、夏、秋、冬四季循環反復卻從不曾停歇，而有為的君子當效法天道，樹立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通過持之以恒的努力和拼搏使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這種強大不僅是能力的增強，而且也是事業的廣進。《乾卦》九三爻又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擁有偉大抱負的君子對“廣業”的孜孜以求是永無止境的，他們白天兢兢業業地勤勉于事，即使到了夜晚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們始終保持著一份謹慎的心態而“三省吾身”，這份勤勉和謹慎能增進他們的事業，更能使他們即使身處危境而不至于犯錯。“自強不息”固然能“廣業”，然而在喧囂浮躁的現代社會有多少人卻在事業的頂峰墜入萬劫不復的罪惡深淵，何也？只因為他們不具有“厚德載物”的崇德思想。《坤卦·象傳》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大地滋生了萬物，也默默地承載著萬物，無所不包，無所不納，君子效法大地而培養起海納百川的寬闊胸襟，且勇于承擔重任，以其深厚的美德和敢于擔當的精神去教育和感化他人。《坤卦》九二爻亦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直”就是正直，“方”就是方正，“大”就是博大的意思。{2}根據廖名春考證，“習”當系“摺”字的假借，“摺”與“折”同義，即“敗”的意思。人們如能夠做到剛直不阿、行為方方正正、胸懷博大就能夠立于不敗之地，也就無所不利，從而實現“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

二、至誠謙卑的治學態度

樹立了“崇德廣業”的人生追求，人們還應該培養起“至誠謙卑”的治學態度。《蒙卦》卦辭曰：“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這句話說明治學之事是“學子”有求于“師”，并非“師”求“學子”。{3}求教者是治學的主體，只有出于求教者主觀愿望自覺地學習，治學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因此誠心求教是治學的前提。《蒙卦》卦辭再曰：“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也就是說，如果是初筮，心懷誠意，就告知以占筮的結果。若心無誠意，再三求筮，則是對神靈的褻瀆，就不告知以結果。《周易》以占筮作比喻，說明治學就如同求筮問卜一樣，應當懷有至誠之心。如果求學者態度誠懇，為師者就應當給予教誨；如果求學者心意不誠，就是對傳教者的輕慢，傳教者對這樣的學子可不予理會。這三句話強調求學者應端正學習態度，再次體現了誠心求教的治學原則，同時也闡明師道尊嚴不容褻瀆，凸顯了傳教者在教育行為中的主導性。《蒙卦》卦象也體現了傳教者的主導作用：蒙卦上卦為山，下卦為水，故《蒙卦·象傳》曰：“山下出泉，蒙。”泉水溢出地表，四處漫流而不知所終，此時應有人開溝挖渠加以疏導，才能匯流成河，比喻傳教者對于無知的學子當施以啟發教育，循循善誘，方能使之成才。

以至誠之心求學還必須保持一份謙虛的態度。“謙受益，滿招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是中華民族延續數千年的傳統美德，《周易》對“謙”之德尤為重視。在《謙卦》六爻中，前三爻皆判之以“吉”，后三爻皆判之以“利”，這種評判在《周易》經文中是絕無僅有的，由此可見謙虛之美德在《周易》作者心目中具有無比崇高的地位。《周易》將謙之德分為四類，即“謙謙、鳴謙、勞謙、■謙”。《謙卦》初六曰：“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謙謙是謙而又謙的意思，“用涉大川”比喻君子積極主動地開創事業并克服重重困難。君子利用極其謙卑的態度去治學，在事業中就能夠克服各種艱難險阻，結果自然是吉利的。《謙卦》六二爻曰：“鳴謙，貞吉。”君子謙虛的治學態度能引起全社會的共鳴，讓謙虛的美德蔚然成風。“貞”是堅守的意思，謙虛能給人帶來美名和成就，但功成名就之后仍然需要堅守謙虛的正道，如此才能獲得最終的吉利。《謙卦》九三爻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君子通過勤勉勞作建立起功業，但他仍然保持著謙虛的治學態度，這樣的君子終究能獲得一個吉利的結局。《謙卦》六四爻曰：“無不利，■謙。”“■”是施行的意思。{4}謙虛的治學態度使人不斷進步，無論人們處于何種境地，施行謙虛的美德自當是無所不利的。

三、行為教化原則

《周易》同其他文化典籍一樣，其最大的功用在于施教化于民，在所有的教化手段中最有效的莫過于行為教化了，施教者首先要做到以身作則，身先士卒，用自己的行為去引導和教化他人。《晉卦·象傳》曰：“明出地上，晉。君子以自昭明德。”“昭”是顯耀的意思，{5}晉卦象征著太陽從地上升起來，“明德”就是君子如同太陽普照大地一樣顯耀自己高尚的品德，“明德”的目的是為了起到榜樣作用，讓天下所有的人都來效仿，然而“明德”的前提是“自明”，即君子自己必須首先培養起高尚的德行，然后才能去教化天下之人。《觀卦》九五爻曰：“觀我生，君子無咎。”上九爻曰：“觀其生，君子無咎。”《觀卦》講君王觀察民情，以教化天下。古代君王作為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為萬民所敬仰，其一言一行無不對民風民俗造成影響。“觀其生”就是君王反觀自身，九五爻是陽爻且位于《觀卦》上卦中位，其行為至剛至正，至中至和，因此他自身能夠做到無咎。“觀其生”指君王觀察普通百姓的行為，因為處于上位的君王為天下人做出了表率，普通百姓無不效仿，民風自然也就中正淳樸。行為教化于國能端正民風，于家則能規正家教。《家人卦》上九曰：“有孚威如，終吉。”《象傳》又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孚”就是有誠信，言行一致，“威”就是威望。所謂正人先正己，一家之長的威嚴不是來自聲色俱厲，也不是來自強權和暴力，而是來自于自己的道德魅力，如果自己能做到以身作則，那么自然就能在家樹立威信，治家達到吉祥如意的結果。

行為教化不僅是以身作則，更是對受教者行為的影響，特別是對幼稚蒙童的行為必須施以積極的引導和約束。俗話講“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針對不同的對象《周易》主張“因材施教”的教化原則。《周易》蒙卦初六爻曰：“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刑”是“型”的通假字，即典范，示范的意思。{6}“說”是“脫”的通假字，擺脫的意思。{7}“利用刑人，用說桎梏”就是說要用示范或樹立榜樣的辦法使人擺脫蒙昧的桎梏。初六爻位于蒙卦的最下方，象征啟蒙的初始階段，啟蒙的對象是最幼稚的蒙童，如果采用空洞的說教，恐難以達到理想的效果，而通過形象的示范讓蒙童去模仿，或者利用具體的榜樣對蒙童施以影響，則可以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蒙卦》六五爻曰：“童蒙，吉。”《象傳》曰：“童蒙之吉，順以巽也。”“巽”即“謙遜，順從”的意思。{8}該爻講對于謙遜而順從地接受教導的蒙童，傳教者應當依其本性順勢引導，使之走上正道。《蒙卦》上九爻曰：“擊蒙，不利為寇，利御寇。”上九位于《蒙卦》最高位置，象征最昏蒙至極，冥頑不化的蒙童，對于這樣的頑童宜采用“擊蒙”的方式，即施以必要的懲罰加以管教和約束，矯正他們的錯誤行為。“為寇”比喻暴烈過甚的方式，“御寇”比喻適當的嚴厲。{9}對冥頑之蒙童的懲戒應適可而止，不宜采用過于嚴苛的手段。《周易》針對蒙童的不同特點，分別提出了“刑人”“順以巽”“擊蒙”的教化方法以塑造其行為，并達到最佳的行為教化效果。

四、結語

現代社會創造了空前繁榮的物質文明，而人們的思想和靈魂卻變得有些困惑。站在新時代發展的歷史潮頭，我們重溫經典，期冀經典中的微言大義能給我們指點迷津。古代先賢利用《周易》的諄諄教導培養了無數能人賢達，而我們今天仍然能夠從《周易》的教誨中找到人生的真義：“崇德”是立人之本，“廣業”是我們一生不倦的追求，“至誠謙卑”是我們不變的治學態度，而以身作則和因材施教的行為教化則是我們理當肩負的社會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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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金景芳、呂紹綱：《周易全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531頁。

{2} 廖名春：《周易》乾坤兩卦卦爻辭五考，載《周易研究》1999年第1期。

{3}{9} 黃壽祺、張善文：《周易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47頁，第38頁。

{4} 唐明邦：《周易評注》，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40頁。

{5} 周振甫：《周易譯注》，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125頁。

{6}{7} 曹先擢：《通假字例釋》，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54頁，第129頁。

{8} 李申：《周易經傳評注》，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9頁。

基金項目：西南科技大學教務處人文素質課程項目“中國文化概況（英文）”，編號208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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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任運忠，碩士，西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典籍翻譯。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