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而固執的我,曾馬不停蹄地錯過了很多美好。
(一)
20多年前,那時我還是一名大學新生。
沒緣由的,班里突然興起學滑旱冰的熱潮,奇怪的是僅僅限于女生。一宿舍一宿舍,傾巢而出,姐妹們像色彩斑斕的鳥兒旋轉飛舞在旱冰場。
每天下午,一下課,買點面包、水,將就著邊走邊填肚子直奔學校旁邊的旱冰場,一直滑到快上晚自習。一向好靜不喜歡動的我也被姐妹們拉著扯著拽著,隨了大流。
一走進場地,她們就嘩啦啦像花兒般開遍旱冰場,場內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腰肢輕柔,體態婀娜,笑語盈盈。那聲音,脆脆的,響亮地,抖落了一地,又飛濺起來,彌漫在空氣里。
女孩多的場合,連空氣里都飄散著香甜的愉悅的味兒。
我呢,就靠著扶手看著她們,姐妹們像快樂的蝴蝶,像怒放的花兒,反正所有美好的比喻都不為過,看得我都捂嘴笑了。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很好的觀眾。
一側目,一個小伙子站在我的旁邊,沖著我笑。清瘦,看著似乎很靦腆。
“我教你。”
那三個字一定是千回百轉才出口的吧——臉頰泛著紅暈。
年輕的心,處處設防,卻又極易走近,沒有回答似乎就是默許。
手被牽住的一剎那,心兒一蹦一跳的。這手,只是兒時被父親牽過。兩個紅著臉的小青年,沒有交流,很純粹地,一個教,一個學,似乎只有手心熱乎乎得發燙。
“再來,我還教。”
匆匆轉身時,聽到了這么一句。
第二天下午又被拉去,遠遠地,就看到一張羞澀的笑臉。而我,似乎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等你。”
再次離去時,耳畔輕飄飄地傳來這么一句。聲音小得就像是咬著我的耳朵說話似的。
我看不見自己臉頰的緋紅,卻能感覺到心里就像揣了一只兔子,飛快地逃離了。
再也不曾去過,就算舍友們強拉硬扯也斷然拒絕。
是滑旱冰真的不及一個人靜靜地看書舒服,還是……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偶爾,我也會想起那個靦腆的青年,斑斑駁駁的光影撒在他身上,他一臉安靜的暖暖的笑。
他,期盼過第三次嗎?他是在失望了好幾次之后,才將我從記憶里劃掉,還是他只是覺得我一個人寂寂寞寞怪可憐的,才滿心同情地走近我?耐心的教一個陌生而笨拙的姑娘滑旱冰,很有意思嗎?
(二)
班里有個男孩,很是奇怪,隔幾天就寫篇文章讓我幫忙看看。那時,我已經將自己的文章變成鉛字在中文系稍有影響了。
他是一個看起來大大咧咧隨隨便便的男生。我也不知道何以有那樣的印象,似乎源于,他每次都是很隨意地將寫著文章的紙張往我面前一丟,只一句“看寫得咋樣”,也從不問結果。
可是——
那個穿著白裙子抱著書本匆匆行走在校園里的姑娘,那個總是沉默著一頁一頁不厭倦地翻動書頁的姑娘,那個總將別人熱情地問候冰冷地擊落一地的傲氣十足的姑娘,那個傻傻的固執的從不理會別人感受的姑娘……
既然如此,那個姑娘又怎會覺得他沉穩而可以托付終身?那個姑娘自然不會明白那是一顆為她而狂跳不已的心。那個姑娘便無動于衷地扔掉了那一篇篇文章。
從來不曾細看,從來沒給過他答復。
直至走出大學校門那一刻,那個姑娘承接的,都是他冷冷地怪異地側目。
偶爾,我也會想起班里那個男生:喜歡穿淺藍色的格子襯衫,靠窗坐著,總是看著窗外神游。
他是那么固執地給我說著對我的印象、看法,還在想象中與那個“我”發生著故事。面對不理不睬依舊表述,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現在的他,一定找到了滿臉熱切等著他表述的女人吧!
(三)
絕對是個意外。
我是最后一個離開閱覽室的,自然看也沒看就拿走了最后那個孤零零的借閱卡。
第二天,有人在教室外面找我。白白凈凈的小男生,比我高不了多少。他說,咱倆的借閱卡弄錯了。當他把我的給我,我才發現自己拿錯了。
那天晚自習,我正在狹長的閱覽室里做著讀書筆記。
“你好。”脆脆的一聲問候。
抬頭,那個小男生沖著我笑。而后,坐在了我的旁邊。
后來,我一進閱覽室,他就站起來指著旁邊的空座位示意我坐過來。閱覽室不大,人不少,座位真的是一種資源。我也就不客氣地走了過去,他遂拎起他的背包騰出了座位。
久了,也就熟識了。他家在南方,難怪看起來那么瘦小。我曾調侃他說,既然我們北方的女子可以虎背熊腰,你們南方的男人自然也可以小鳥依人、山清水秀,山水就是你們的骨骼。
他滿臉寬容地笑著,似乎并不介意我的無禮。
他曾邀請我陪他上街買過一件裙子,說給他妹妹買的。他妹妹的個頭胖瘦跟我差不多。過了一段時間他又說他生妹妹的氣了,裙子不給她了,讓我穿上。怎么可能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接受的。他一氣之下,竟然將裙子扔在地上揚長而去。
他也曾暑假歸來帶了土特產送給我。
也曾讓我去他們宿舍開玩笑給哥們介紹說我是他的女朋友……
那時的我覺得他挺奇怪的,滿腦子不靠譜的想法。
后來的一天,他一臉嚴肅地約我出來,說,看來真的沒有可能了。轉身離開,臨走說了句,“真是榆木腦子,我就沒有妹子。”
我也會想起南方的這個小男生:開口說話時總是一擺頭,好像用劉海給人打招呼。繼而咬一下嘴唇,似乎每個字都是斟斟酌酌過才出口的。
呵呵,人家冰雪聰明的一個側擊半個旁敲就領會在心,而我,一直就是這么遲鈍,以至于他敲打的都沒了耐心,我依舊渾然不覺。
(四)
他似乎是個插曲樣的人物,關于他的記憶,連不成片段。
應該是學校組織我們去驪山教學基地的時候,順帶逛了驪山。
一個很好看的紀念品,我看了看,終因價格太高而離開。回到學校后的那天下午,教室里只有幾個人。“給你。”隨著這倆字,一個盒子出現在我的課桌上,透明的,就是我沒買的紀念品。
又是一次出門遠足。女生東西多卻體力小,男生就紛紛給心儀的女生獻殷勤示好,我看著偷樂,“我替你背吧。”他也走了過來。“不用,”我直接拒絕了,自己能做好的我是不習慣麻煩別人的。
最后一次,他說:“咱們一塊回去,我幫你買票吧。”我說:“我已經和婷約好了,一起回。“他,婷,我,是鄉黨。
從此,再無交集。
我也常常想起他:高大挺拔,寡言少語,在班里卻是個愿意擔當的人。
沒有接受不是你不夠好,而是那時的我沒有準備好接納。
(五)
工作了,忙碌,又深愛這份忙碌。不過,別人看著心急,引線搭橋為我的幸福而忙活。
一個軍人,一米八幾的個頭,棱角分明的臉龐。這身板倒也婉約十足,他用子彈殼做了一些好看的玩意送給我,挺有創意的。他喜歡給我講他的童年,講陜北某個山里的那個小村莊,那個村莊在他反反復復的講述中清晰起來。
村北是山,開滿山丹丹的山,山腰的羊群像飄浮著的朵朵白云。村南是條小河,夏天總有一群脫得精光像泥鰍般的小孩在里面戲水。村子不富有,或者說比較貧窮,可民風淳樸,到處洋溢著快樂。
講著講著,他有時會瞇縫起眼睛,瞅著遠處,發一會兒呆,而后深情地對我說:“你會看到的,也一定會喜歡上的。”
他對未來很有規劃,也很懂生活,似乎可以放心地交付一生。
偶爾也會想起他:利索干練的他,在哪里,或是與誰在一塊,都會很幸福的。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得回老家,可我舍不得離開自己的老家。世界上的遺憾總是難以調和,他的老家終究不是我的老家。
……
我常常會想起過往,想起那些曾以種種美好出現在我生命里的人。那時,心里充盈著淡淡的暖,淺淺的甜。這暖這甜,并不會羈絆我前行的腳步。
人生,是不是就是這樣馬不停蹄地錯過,為了未知的或更好的相遇?就像此刻,我滿臉幸福地看著我喊“老王”的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