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舒斯特曼

摘要：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家理查德·舒斯特曼，以實用主義哲學為基礎，反思并重新定義了哲學、藝術和審美，并將它們同身體聯系在一起，最終建構了身體美學這一學科。身體美學包含三個分支：分析的身體美學、實用的身體美學和實踐的身體美學，尤其注重實踐部分。此外，本文還分析了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對中國美學研究的啟示。

關鍵詞：舒斯特曼 實用主義美學 身體美學 中國古典身體美學

一、舒斯特曼身體美學的思想背景

舒斯特曼致力于恢復美國本土的實用主義傳統，從分析美學向實用主義的轉變，他在《實用主義美學》第一版序言中說：“實用主義是一種與眾不同的美國哲學，本書（尤其是它對搖滾和拉譜的興趣）對某些讀者來說，似乎太美國化了。對我個人來說，它代表了一個在經歷差不多20年的學校教育和學術工作之后，重新回到美國生活和文化的旅程。在耶路撒冷和牛津，我沒有接受過實用主義教育；在內蓋夫，我也沒有教過它。在那里，哲學意味著分析哲學，美學意味著分析美學。只有當我在1985年回到美國就職于天普大學的時候，實用主義才作為一種哲學視域呈現給我。在其他事物中，它實際上是一種幫助我再次融合于一種最初造就我，但現在似乎令我困惑而刺激的新文化的智識工具。然而，直到1988年春天，當我給一群非?；祀s而活躍的哲學和舞蹈專業的研究生聽眾教美學討論課時，我向實用主義美學的最終‘轉變’和本書的觀點，才開始形成。……我最初傾向于，主要用杜威作為我當時視為出眾的阿多諾美學理論（我仍然非常欽佩）的襯托。但在學期結束時，經過仔細觀察課堂上不同的論辯和在跳舞的地板上檢驗某些論點，我不得不用阿多諾嚴峻、陰沉和傲慢的精英馬克思主義，來換取杜威更樸實、樂觀和民主的實用主義?！?/p>

舒斯特曼在分析與解構的中間，找到了實用主義的理論位置。實用主義調和了分析與解構之間的矛盾，打破了它們自身的局限。在這里，舒斯特曼選取了兩個經典的美學觀念——有機統一和解釋，來說明實用主義的理論位置。正如舒斯特曼所說：“我選擇有機統一和解釋作為問題的范例。在這兩者中，實用主義都將自身展示為一條在基礎分析哲學和解構主義之間的有希望的中間道路，這不僅體現在美學上，而且體現在更深入的本體論、語言和認識論的問題上，體現在這兩種‘美學’問題的轉向上。”

舒斯特曼通過研究杜威、詹姆斯和羅蒂等新老實用主義哲學家的思想，進一步理解并繼承了實用主義哲學。他認為，哲學所追求的認識、智慧都是要服務人生的，而實用主義最重要、最實在的是人的生活以及生活經驗，讓人生活得更好才是哲學的目的。他說：“我把自己的實用主義哲學視為一種生活哲學，它把經驗置于哲學的中心。”這是實用主義的效用性和功利性。

“生活在根本意義上是一種體驗而不是一種知識。對美好生活的體驗要優于對美好生活的知識?！笔嫠固芈l展了杜威的思想，反對語言對生命經驗的過分劃分和命名以及由此而導致的二元對立。舒斯特曼所批判的理性主義、語言主義和文本主義哲學傳統，長期用其語言經驗和推論經驗定義了哲學的一切，導致了哲學對于非推論經驗的忽視?！罢軐W占統治地位的文本主義意識形態壓制了非語言的東西。這種意識形態常見于分析和歐陸哲學，堅持認為語言可窮盡經驗范圍，因為凡是存在于語言之外的東西，都不能被思考或者給予內容?！?/p>

“按照實用主義者的邏輯，假設其他條件不變，如果我們足夠重視這個目標的話，我們應該同樣重視達到這個目標的必要方法。”也就是說達到目的需要某種手段，目的和達到目的的手段是同樣重要的。舒斯特曼認為實用主義既重視目的，又重視達到目的的手段。實用主義的靈活性是指，我們要達到目的，可以采用許多方法，而且方法越多越好。在不同的情況下，針對不同的目標要采取不同的方法，這是實用主義的靈活性。而實用主義的折中性和調和性則是指由于不同的方法具有不同的特性，我們在面對一個目的的時候，應該在多種可行的方法中進行選擇和搭配，以發揮最大的功效。

舒斯特曼的實用主義與之前的實用主義，最大的不同點是把“身體”作為哲學和美學研究的主題。舒斯特曼認為，身體是創造、感受和傳達經驗的本源。一方面身體是目的，另一方面身體還是為達到目的而采取方法的行動載體。舒斯特曼實用主義的核心便是要一個健康敏銳的身體。況且人是不可能擺脫身體這個創造、感受和傳達經驗的載體而達到目的的。實在是不能脫離身體而存在的，經驗就是實在，身體本就不用屈服于認知而僅僅作為不完善的工具而存在，它也可以成為哲學關注的中心。身體化存在是人類的本質特征，人無法脫離身體而存在。我們依賴于身體，要通過身體來認識和感受世界。人之所以肯定世界的存在也是由身體感知而來的。要認識自己，必須先認識自己的身體。

二、身體美學的含義和功能

舒斯特曼嘗試給身體美學下了定義：“身體美學可以被暫時定義為一門兼具批判與改造的雙重性質的學科，它將身體作為感性審美欣賞與創造性自我塑造的核心場所，并研究人的身體體驗與身體應用。因此，身體美學也致力于探索相關知識、著述與學科，它們能夠建構這樣的身體關懷并完善它?！鄙眢w是身體美學的中心，身體美學的目的就在于追求一種“活生生的、敏銳的、動態的、具有感知能力的身體”。身體美學總體上來說就是要追求一種富有生命力和敏銳感知能力的身體，培養良好的身體習慣，從而使身體產生豐富的審美體驗，最后獲得一種良好的生活藝術。

每個人的身體并不是完美的，但身體卻是感知世界的重要工具。身體美學依賴身體，也試圖改造身體。這里的改造并不僅僅是身體外在狀態的改造，還是對身體內在體驗的改造。身體美學通過改良人的身體意識，使人能更好地體驗和掌控自己的身體，進而達到自己所追求的對生活的完美體驗。

舒斯特曼將身體美學分為三個部分：分析的身體美學、實用的身體美學和實踐的身體美學。分析的身體美學和實用的身體美學都是理論層面的。“分析的身體美學是身體美學的一門描述性與理論性的分支，它主要解釋身體感知與身體訓練的本質及其身體在我們認識世界與建構世界的作用?！睂嵱玫纳眢w美學建立在分析的身體美學的基礎上，規范地提出了一些改善身體的特殊方法，同時也對各個方法進行了對比說明。實踐的身體美學則要求對身體進入到實踐這一層面，它追求的是身體上的訓練，這些訓練包括表象性的、體驗性的或表演性的一些模式。通過這些身體訓練實踐，可以提升身體活力和感受力。

三、舒斯特曼身體美學對中國美學研究的啟示

中國哲學認為身體對人性的好壞產生了重要的作用，這一思想對舒斯特曼身體美學的實踐產生了深遠影響。“中國文化將對身體的理論肯定與改善我們的運動與精神集中能力的實際訓練的發展結合起來，使我們變得更為高雅，使我們的意識變得更加愉快和敏銳?！币虼耍斔岢龅纳眢w美學招到同行非議時，他更多地從亞洲哲學，特別是從中國哲學中獲得了極大的鼓勵和支持。中國古代美學中，無論儒家的“修身”思想還是道家的“貴身”理論，都是圍繞著“身體”而進行的。這種身體觀不是生理學、物理學意義上的，它與舒斯特曼所強調的身心合一黯然相契。

中國古典美學中的身體是通過后天培養、學習和鍛煉之后的身體。人的諸種欲望存在于人的形體之中，并不是先天就有的。中國古代美學并沒有像西方古典美學那樣，認為身體束縛了意識，而是強調身體與意識的連續性和親和性。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古代美學正是從身體出發，充分肯定身體的合理性欲望，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古代美學既是一種身體論的美學，也是一種欲望論的美學，因此在其中才形成了立足于生理滿足（食）和種族繁衍（色）基礎之上別具特色的“味美學”和“性美學”。這種“味”既是一種不離身體的生理感覺，又具有遠遠超乎人的生理感覺的形而上的意味。

舒斯特曼的身體美學源于其實用主義思想，他的實用主義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對哲學、審美和藝術進行了徹底的反思，恢復了它們與生活的聯系，進而提出了“身體美學”這一思想，強調生活方式同身體緊密相連，生活藝術需要一個擁有較強感受力和審美力的身體。這樣，哲學就不能只停留在理論層面，而應該指向生活實踐。舒斯特曼把美學從無休止的概念追問中解放出來，把美學引入到世俗生活，關注各種各樣的人生問題，從而拓展了美學的視野。盡管舒斯特曼與中國古代美學所強調的身心兼修的身體美學思想因文化背景的不同而略有差異，但二者在拓展和深化身體美學研究以解決我們面臨的時代困境方面，無疑共同為我們奠定了良好的開端，指明了發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