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小區外面菜市場門口,出現了一個瘸子補鞋的補鞋攤。
本來,補鞋攤算不上什么大攤的事情,只不過,瘸子補鞋攤是在啞巴補鞋攤消失之后才出現的。問題就來了,那么,原來的啞巴補鞋攤去哪了?
初冬的菜市場,早市依然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入夜時分的那股寒氣早已滌蕩無存。在這股溫暖的人流中,一位阿婆指著原來啞巴補鞋攤的位置問賣水果的大姐:“啞巴是不是出事了?連續半個多月沒有出現啦。”賣水果的大姐判斷,修鞋的工具沒搬走,只是蓋上編織袋,一定是家里有事,過一段應該還會回來的。阿婆聽罷,絮絮叨叨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阿婆說,啞巴的手藝好,又便宜,自己穿的北京布鞋被路邊的鐵絲勾破了,等著他補呢。
阿婆每天的絮叨在瘸子補鞋攤出現之后嘎然而止。
瘸子補起鞋來絲毫不含糊,技術一點也不輸啞巴,而且,瘸子比啞巴的優勢就是能說,瘸子說,阿婆,你這雙鞋子好啊,質量好、款式好,穿在您的腳上特顯您的氣質。幾句話把阿婆哄得服服帖帖的。收費也不貴,縫一個破洞,一塊錢,和啞巴收費一樣。
農歷大雪已過,啞巴還沒有回來,不過已經不重要了,人們慢慢認可了瘸子補鞋,忘掉了啞巴,在菜市場門口,瘸子補鞋攤逐漸取代了啞巴補鞋攤。
我也找瘸子補過鞋。瘸子指著他面前的小凳子示意我坐,然后開始補鞋。
瘸子的身邊有一個大的木頭箱子,箱子的蓋子敞開著,里面有很多小格子,擺放著鉆子、膠水、剪刀、銼刀、鋼鋸、針線之類,還有許多各種尼龍線和麻線。
瘸子用一塊布打濕了抹了抹灰,而后用一把鏨刀把我的鞋子破口處用鏨子鏨齊,由外往里塞進一塊狹長的鞋皮底子。再把鞋子架上手搖補鞋機,一手掌鞋,一手搖著機臂,動作熟練,感覺像在用絞肉機絞肉(請原諒我的美食情結)。
隨后,他從架子上取下鞋子,用剪刀將多余的線頭剪掉。我以為就這樣好了,伸手去接。他擺了擺手,把鞋子立在掌心,打開一瓶膠水,吱吱地注入我鞋子剛剛修補好的地方,之后把鞋子對著太陽,瞇起眼,吹一吹。
瘸子說,晾一晾,要等兩分鐘,等膠合牢固了,你才能把鞋子拿走。
兩分鐘里,我從瘸子的嘴里陸陸續續地了解到:瘸子姓馬,老家江西的,三年前和妻子到漳州打工,由于自己在工地上干活時閃了腰,只好干起補鞋的營生,而妻子則租了一輛三輪車載客賺錢,賺來的錢要寄回江西老家供兩個孩子讀書,孩子由老人帶,老人在家有菜地種植,算勉強糊口。
我說,那你平時活動也太不方便啦,腿又瘸,腰又閃,行動多不方便啊?
瘸子說,不礙事的,每天我老婆用三輪車接送我啊,方便得很。
冬日照耀在我倆的身上,暖洋洋的,我付給了瘸子三元錢,愉快地結束了談話。
正在我心里祈愿類似瘸子這么辛苦的人能夠生意紅火多賺幾個小錢時,情況又有了變化,幾天后,啞巴回來了,瘸子立馬消失了。原來,啞巴不僅啞,而且聾,一天傍晚收攤完回家路上過馬路時,被一輛疾馳而來的電動車撞倒,在家臥床了兩個月。啞巴的攤子一直頑強地屹立在菜市場,直到啞巴歸來,完成了一次堅守。
令我驚奇的是,在某天某個街口,我遇見了瘸子,他依然一邊補鞋一邊跟顧客聊天,交流得不亦樂乎。見到我,瘸子熱情地跟我打了一聲招呼,我看到他身旁的顧客走光了,禁不住好奇,蹲下來問他:你干嘛不在那地方補鞋了,跑這里來?
瘸子笑瞇瞇地說,這不?啞巴回來了啊。
我說,他回來就回來,你怕他?合理競爭嘛。
瘸子又瞇起眼,想了想,說,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不瘸,只是腰閃了,走起路來有點吃力,感覺像瘸腳似的,為了博同情和生意好,我就用瘸子補鞋來招徠生意。
啊,原來這樣啊,這個瘸子蠻精明的啊,我心想。瘸子又說,啞巴本身是殘疾人,謀生不容易,我現在讓出來,在哪里擺攤都可以,況且,那地方本來就是他的地盤。
我凝望著瘸子瞇瞇的小眼和侃侃而談的大嘴,頓時,感覺到瘸子一點也不瘸,形象高大且威猛,很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