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視野下的審美尋索

安裴智的文化評論集《跨界審美與文化叩問》，多為他南下深圳這十來年所寫。通讀全書，感覺裴智文化功底厚實，知識結構博雜，涉獵領域寬廣，對文藝現象與作品的理解敏銳而犀利，字里行間滲透著獨到的文化識見與個性氣質，彌漫著濃郁的人文情懷，行文明朗流暢，文字溫潤凝練，形成了厚重、爽朗、詩意而有語言美感的獨特的評論風格。

從總體看，安裴智的評論具有一種大文化視野，他既能高屋建瓴地從美學的視角宏觀把握作品的整體審美特征，強調對作品的審美感悟，融情于理，情理交融；同時，又能很微觀地深入文藝作品的肌理與堂奧、細節與局部，注重對作品的微觀的藝術分析。從這些文章，既見出了安裴智作為一名薪傳了清代“樸學”精神的古典文學學者的那種醇厚而綿長的學養，也讓我們領略了他作為一名曾經資深的報紙副刊文藝評論版編輯長期改稿、磨煉、濡養而成的一種很犀利而“毒辣”的學術眼光。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裴智先后在內地與深圳的兩家報紙主編副刊的文藝評論版，達二十載。這種長期的副刊編輯經歷，對于一個文學評論寫作者來說，絕對是一種難得的歷練、熏陶與磨煉。裴智編了二十年副刊文藝評論文章，也就在文壇耆宿、學林碩儒與藝苑時彥的珠璣文章中滋養了二十年。內功就這樣煉成了。于是，閑暇時，讀到一篇文壇力作，或是發現一種新的藝術傾向與文化現象，裴智便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他感到手癢難耐，就搦翰操刀，寫開了文藝評論。這種資深文化編輯的文字功力、深湛眼光與讀研時古典文學的舊學功底，共同促成了今天的安裴智。我為裴智欣喜。劉勰說：“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圓照之象，務先博觀。閱喬岳以形培塿，酌滄波以喻畎澮。”裴智正是“閱文無數”“改稿上千”，練就了一雙辨識良莠的火眼金睛，平庸之作難入他的法眼。而他之于文藝評論，道理庶幾近之。

我認識裴智，是在十八年前。那時，他的名字在圈子內外是盡人皆知的。這里所謂圈子，即是當代文學批評界。而裴智的出名，即因了他90年代與當代文學評論界、文藝理論界一批文化耆宿、學林時彥之編輯交往。他在90年代中國報紙副刊界很有影響，國內從事文藝理論批評與當代文學評論的學者，很少有不知道安裴智與他編輯的《太原日報》“雙塔”文學評論版的。拿文學評論家孟繁華先生的話，“這個陣地吸引的評論隊伍之強大以及引起的巨大反響，曾在文學界一時傳為美談。”“雙塔”以關注最新涌現的熱點文學現象、當代文藝思潮與熱點作家作品為主，也組發了大量的文藝理論與美學方面的長篇文章，團結了以北京、上海、廣州、武漢、濟南、天津、太原、西安等為中心的一大批文學界與學術界的專家與學者，被首都文藝界的學者評選為1994年“最喜歡的報紙副刊”之一。時任《文藝報》新聞部主任的文學評論家賀紹俊在《文藝報》與《新聞出版報》同時撰文，稱贊《太原日報》“雙塔·文學評論”版為中國當代的嚴肅文學開辟了一個“優雅高潔的包廂”，值得向全國的讀者推薦。裴智所編輯的文章經常被國內重要學術刊物轉載，在當代文學批評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而我在文學上接觸裴智，正是90年代末。彼時，我在暨南大學攻讀文藝學博士學位。認識裴智后，他開始向我約稿。不久，我評昆德拉的幾篇文章陸續在他編輯的“雙塔”副刊上刊發了。也正是從那時起，我才了解到，裴智的學識與學養其實是早在大學時代就已經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的。他80年代末在山西大學攻讀中國古典文學專業研究生，師承一代詞學宗師夏承燾先生之弟子趙景瑜教授與“章門學派”人物、著名古典文學專家姚奠中教授之高足梁歸智先生，研究中國古代小說與戲曲。他承傳了前輩學者嚴謹治學之精神，對中國古代的文、史、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又極喜文藝美學與外國文學，遍讀大量文藝美學與文藝理論的著作。參加工作后，他長達十年專職編輯《太原日報》“雙塔”文學評論版，得以浸染于當代文學評論界，組發了周汝昌、蔣和森、汝信、王蒙、顧驤、潔泯、葉君健、葉廷芳、劉夢溪、藍英年、鐘叔河、莫言、劉心武、李國文等大量全國名家的文藝評論與美學文章，成為90年代中國文壇的一名副刊名編。

2001年2月，安裴智南下鵬城，先是在深圳市特區文化研究中心做了半年的文化研究，后又調至深圳特區報社，繼續拿起手中的筆，耕耘于文藝副刊這塊芳草園，樂此不疲地為讀者與作家縫補“嫁衣”。他以一種全國大報的文化視野和美學眼光，立足于深圳毗鄰港澳、作為改革開放前沿窗口和國際化、現代化城市的獨特的區位優勢，主編“文化空間”“文藝評論”“書香閱讀”“學術講堂”“學人對話”“文史隨筆”等版，適應數字化時代、新傳媒時代讀者的新要求，圍繞當代都市最前沿的文化熱點、焦點和亮點，策劃了許多文化專題，以清醒的文化立場，對紛紜變幻、五光十色的都市熱點文化現象，進行及時的理性批判。他組發了許多針對當下熱點文化現象、熱點文化事件和熱點文化作品的深度評論文章，作者多是上海、北京、廣州等全國各地文化界最活躍的文化批評家。裴智與時俱進，“一回拈出一回新”（元遺山語），金針飛過，一塊塊帶有個性氣質的副刊版面脫穎而出，見出了他的文化眼光、美學深度與不凡品位。而這種大文化的專題討論，正是深圳這座城市所需要的。如策劃“權謀文化批判”大型文化論爭，組發國內一流專家的評論商榷文章，成為深圳特區報2003年引以為豪的一場漂亮戰役，得到中宣部新聞閱評員和廣東省委宣傳部的表彰。

如果說編輯是“雜家”，這個職業要求的是一種多學科的知識的廣度，知識面要廣、博、雜，所謂“見多識廣，才可當好編輯”，那么從事文藝批評，則更需要一種美學的深度與文化的高度，更需要文藝理論的深厚學養。在這方面，裴智無疑是很出色的，文藝評論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實現自我價值的一個途徑。論文集《跨界審美與文化叩問》，從內容上分為“藝苑雅事雜譚”“當代文壇剪影”“深圳文化掃描”“傳媒實踐探索”“學術研討側記”五個部分，收入這十年來他精心撰寫的四十五篇論文與八篇學術會議側記。總體看，裴智很有理論氣度與文化視野，有一種大美學觀念，他的思辨力好，邏輯性強，筆力雄健，有一種氣勢，昂然充填于字里行間。而且，往往在他的評論中能看出中國古典文論的深厚學養。也許是由于職業的敏感，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內，捕捉到文壇、藝苑新近發生的一些有價值的熱點文化現象，提出自己的獨立思考。如對劉心武續寫《紅樓夢》、學者李輝批評文懷沙造假、電影《色戒》與《太陽照常升起》之熱播、粵語話劇《萬歷十五年》熱演香港、電影《梅蘭芳》引發爭議等人們關注的熱點文化事件，他都能依據美學的尺度，提出自己獨到的有一定深度的見解，十分難得。

裴智身上有一種很正的個性氣質。這決定了他的評論，從不因人而譽，也不因人而廢。他能堅守文學批評的原則，即魯迅先生所說，“既要灌溉佳花，也要剪除惡草”，好處說好，壞處說壞，秉持一種公平的美學尺度。著名作家劉心武先生是安裴智二十年副刊編輯生涯中最主要的作者之一。20世紀90年代，安裴智執編《太原日報》“雙塔”文學評論版時，就曾經約請紅學泰斗周汝昌、作家劉心武、紅學家梁歸智等人展開了一場如何開展紅學研究的大討論，在學界影響甚廣。那時，他也經常跑到北京劉家約稿。裴智南下深圳后，劉心武的錦繡文章又隨著轉移到《深圳特區報》的副刊版面。就是這樣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作者與編輯的關系，二人保持了二十年整，個中情誼怎么能說沒有？然而，在劉心武給他寄來一本《劉心武續〈紅樓夢〉》的小說時，裴智一口氣讀完，卻沒有從“人情”出發，或是忌憚于心武先生之盛名，一味叫好，而是“就文本而論文本”，嚴格尊重自己的閱讀感受，從維護曹雪芹原著《紅樓夢》美學內涵的視角，對劉心武續作進行了中肯的批評，指出“雪芹才學富瞻，逸藻云翔，乃曠世奇杰，其大智慧、大才氣、大思想、大境界，豈是心武先生所可步武一二的”。裴智毫不留情地指出：“劉心武以一種寫小說的作家思維，放任自己的自由想像，天馬行空，缺乏一種治學規范和科學依據，超越了‘探佚’的底線和度的要求，實際上成為一種新索隱，反而給‘探佚學’臉上抹了黑，成為一些人反對‘探佚’研究的把柄和借口。所以，劉心武的紅學研究興趣始于探佚，但研究結果卻最終歸于索隱，又陷入了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被新紅學的代表人物胡適、俞平伯所徹底否定了的舊紅學中‘索隱派’的泥坑。”這就是安裴智在審美閱讀之后的文化叩問與質疑，它是如此尖銳、如此鋒利、如此犀利，卻問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據，令你不得不服。而《椽筆誰能寫雪芹》這篇隨筆，語言溫潤，字字珠璣，工雅雋永，也頗見出裴智古典文學專業的文字功夫。

這種很有美學深度的文化叩問與反思，在這個集子中比比皆是，體現了裴智一貫的理性精神。如對2009年學者李輝質疑文懷沙在出生年齡、“文革”入獄原因及學術頭銜“國學大師”“楚辭泰斗”等方面造假的事件，裴智認為，質疑事件從實質上透露的，“正是真實與謊言的交鋒，是理智與情感的對峙，是做人的倫理情感與尊重歷史真相的社會良知的碰撞與抉擇”。這樣的認識無疑是入木三分的。再如，對姜文導演的《太陽照常升起》和李安導演的《色戒》兩部電影進行比較后，安裴智分別用“隱喻”與“敘事”來歸納這兩部電影的美學個性，也很能看出他的電影美學眼光。

關于電影《梅蘭芳》，一般評論者只是從黎明、章子怡塑造的梅蘭芳、孟小冬這兩個人物形象并不成功的視角來議論。安裴智在觀影后，則一針見血地批評電影《梅蘭芳》以“戲說”的理念來對待梅蘭芳這樣一位在中國文化史上占有著舉足輕重地位的歷史人物，將中國近代戲曲史上的許多重大史實作了嚴重歪曲。他認為，該片丑化了齊如山這么一個重要的文化人的形象。齊如山的昆曲造詣和戲劇才華被電影刪減得了無痕跡，成為一名純粹的經紀人。該片還“捏造了一段力主革新的梅蘭芳與非常保守的‘十三燕’斗戲、‘十三燕’終于敗給梅蘭芳的假事”。安裴智認為，“京劇旦角的崛起，形成了京劇舞臺上生旦并茂、各勝其場的新局面，并不是像電影所虛構的那樣，梅蘭芳時代的到來，是以‘十三燕’所代表的老生時代的失敗和終結為前提的。這種罔顧史實、無原則地亂捧梅蘭芳的虛構情節，是對中國戲曲史的歪曲”。沒有博洽、深厚的學養與對戲曲的熟悉，是不會說出如此擲地有聲的見解的。裴智的許多評論文章都見出了他的深湛的理論素養，這是他的批評支點，也是他的批評特色。

二十年來，由于一直在報紙副刊編輯文藝評論文章，這種職業的屬性決定了安裴智對中國當代文學的持久熱情。裴智一直關注中國當代文學的新動態與新作品。這一部分文章是結合文學思潮和文學創作現狀而展開的點評，有著強烈的現實針對性。《新時期文學：大寫的三十年》對新時期三十年中國文學現象進行了宏觀的掃描與藝術哲學的思考，時時處處見出了一個評論家的理性精神，與他本有的理論氣質。比如，他從文化符號學的視角解讀新時期的發軔之作《班主任》《傷痕》《于無聲處》《人啊，人！》以及“星星畫展”、朦朧詩、校園流行歌曲等文化現象的象征意義，讓人眼前一亮。他對“傷痕文學”“反思文學”“改革文學”“文化尋根文學”的縱向梳理，也言簡意賅、精當妥帖，可謂眼力通透、一語中的。對“80年代文學”與“90年代文學”，他進行了比較分析，提出：“如果說80年代是一個引車賣漿的販夫走卒都非常關注文學、可謂全民皆談文學的年代，那么，90年代就是一個文學受到市場經濟和電子文化、娛樂文化的沖擊而逐漸邊緣化的時期。相對于80年代，90年代文學在精神內涵、價值取向、藝術選擇、審美功能等方面都發生了嬗變，文學不再像80年代那樣風光和處于潮流的中心。”這樣的論述無疑是一種準確到位的社會學評論。對三十而立的打工文學的華麗轉身，裴智這樣描述：“早期的打工文學由樸素的生活質感狀態漸次進入到今天圓潤的文學狀態，由被人嘲笑與譏諷的邊緣地帶而向中國當代文學的中心天空靠攏并優美地翱翔而去。”這樣形象生動的比喻、鮮活靈妙的語言，正是裴智評論的特色。

裴智是一個很有激情而細膩的評論家。他評論作家作品，往往帶著很深的感情，他把“情”融入了評論的過程中，不是完全冷靜的純客觀的評述，而是很注重對藝術形象的直觀感受，注重體驗的細致入微，注重評論語言的優美，是一種“有我”的情感化的評論，這正得益于他長久浸染于古典文論的經歷。如對張鍥散文集《尋夢錄》的評論，就很能見出裴智的這種審美情趣：“很久沒讀到這樣的句子了。午夜時分，一道桂花飄香的江南風景仿佛在眼前徐徐展開，旖旎中透著燦潔舒暢的韻味；風景里，德高望重的文壇巨擘巴金老人正慈祥地坐在輪椅里，與目光同樣慈和的中國作協副主席張鍥先生親切地交談著。在當前種種時尚化寫作在文壇快樂地‘叫喊’、嚴肅文學一度轉入沉寂的時候，讀到如此清純明凈、足以提升人的心靈的美文，是何等的親切，何等可貴。”可以看出，裴智論文，以情帶理，以理托情，情理交融、相得益彰，非常有感染力。這種特點，在對張鍥、丘樹宏的詩歌、楊黎光的報告文學、香港作家蔡麗雙的寓言作品的分析中均有不同程度的呈現。

裴智論文，往往有一種大文化視野，在評述某一區域性文化現象時，他會從總體文化語境入手，如對廣東文化評論界元老黃樹森先生的《手記·叩問——經濟文化時代猜想之子丑寅卯》的評述，裴智就能立足于二十年嶺南文化縱向嬗變的歷史坐標上，從嶺南跨入經濟文化時代的歷史語境切入，分析了這本書出現的價值與意義，對黃先生為嶺南在跨入經濟文化時代后的文化新走向、文化新特點及其在中華大文化空間中的領頭雁意義所作的理性梳理與歷史盤點，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指出這是國內研究嶺南文化的一部有特色的力作。此外，對陜甘歷史文化的深刻感悟，對90年代崛起于山西的“黃河派”戲劇的美學把握，對消費主義語境下都市文學美學嬗變的梳理，都體現了裴智的這種廣闊的文化視野與獨到的美學眼光。

90年代在內地工作時，裴智就很關心深圳的文化現狀，他很認真地閱讀了關于余秋雨與深圳文化大討論的相關文章。及至調入深圳，裴智實現了角色轉換，從移民變成市民，從而成為深圳文化界的一員。因而，對活躍多變、一日一新的深圳文化，裴智始終情有獨鐘，保持著長久的熱情關注。他認為，與北京、西安等內地歷史久遠的大城市相比，深圳缺乏悠久的文化傳統與深厚的歷史積淀，但卻不能由此而將深圳簡單稱作“文化沙漠”。每個城市的文化內涵與表現形態不同。對于深圳這座只有三十年歷史的年輕城市來說，她在全國文化舞臺上可以立住腳、保持一點自尊的，不是歷史積淀，不是文化傳統，而是一種現實創造，是一種不斷創新的觀念文化、五彩斑斕的流行文化、引領潮流的時尚文化、快速發達的傳媒文化、時有新意的城市文化、技術領先的電子文化、實力雄厚的科技文化、干凈整潔的環境文化、綠意盎然的生態文化，這是深圳的文化優勢，是它作為改革開放的領頭羊可以領袖群倫的文化高地與獨特之處。而學術文化、文學創作、藝術創作，則是深圳的文化短板，比較薄弱，表現稚嫩。裴智曾在深圳市特區文化研究中心從事文化研究，他對許多有代表性的深圳文化個案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如對全球化視野下的深圳城市文化建構、移民文化與深圳文博會、“妖魔化”深圳的網絡事件、山海龍崗的文化構想、深圳第二代移民的心靈成長、深圳打工妹安子所喻示的文化意義等，都作了鞭辟入里的細致分析。不僅如此，裴智更對如何實現市民的文化權利、提升深圳文化軟實力等文化發展的宏觀問題興趣頗濃。他長期關心深圳文化的發展，對深圳文化界一批文化學者的文化研究著作，如藝衡、任珺、楊立青新著《文化權利：回溯與解讀》、段亞兵新著《文明縱橫談》、李小甘文化隨筆集《紅場白雪》、楊宏海新著《我與深圳文化——一個人與一座城市的文化史》都進行了獨到的評點，頗見理論眼光。裴智還積極扶持深圳文學的成長，對第四屆深圳青年文學獎獲獎、候選作品作了仔細的文本點評，認為是深圳都市文學在審美領域的新拓展，值得關注。

裴智在新聞界工作了二十年，因此，他也曾一度探討新聞傳媒的發展規律，比如，如何在新聞策劃中提升報紙的文化品位、消費主義語境下報紙副刊如何抵拒低俗傾向、創辦有全國影響的文化副刊、《深圳特區報》文化周刊創刊、《深圳特區報》綜藝副刊版面改革、如何組約文化名人的稿件等等，都體現了他在探尋新聞發展新方向與辦好文化副刊方面的積極思考。

裴智從事文學評論已經有二十五年了。他具有一個批評家的獨立品格，具有一種理性精神，他的評點公正客觀，同時也富有文學熱情。他的生活評判力、藝術鑒賞力，都是卓爾不群的。裴智讀研時浸潤于古典文學的殷實滋養，培養了難得的舊學功底，畢業后長期從事報紙副刊文藝評論版的編輯與寫作，二十年浸染于當代文學與文藝理論界，與全國文學界、學術界一批時彥名流交往頻繁，耳濡目染，培養了廣闊的人文學術視野，形成扎實而合理的知識結構。然而，這樣一位有著二十年新聞工齡的資深副刊編輯，卻最終對新聞工作產生遠去之心。這不奇怪，因為據我所知，裴智雖出生于晉中鄉村，長大后卻有著中國舊文人的“癡”與“情”。他說：“顧曲度曲游泳讀書寫作授課，人生至樂也。”裴智閑暇酷愛昆曲大雅，會度曲，懂顧曲，是一名當代社會的雅士。裴智身上既有當代學人的探索精神，也有古代文人賞玩文化的那種氣質。裴智始終秉有一腔學者之情懷，性嗜讀書寫作。他的興趣與志向是在大學任教，做一名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學人，于三尺講臺之上，華山論劍，激揚文字，縱論古今中外天下文學，對高等人文教育心向往之，主張以美育的手段，執教杏壇，培養學生之人文視野、書香情懷與職業操守。于是，三年前，他忽然頓悟了“舍棄的智慧”，告別長達二十一年的新聞職場，來到深圳一所大學的人文學院任教。我想，他的人生道路、學術道路也隨之完成了一個華麗的轉身。作為一名資深的副刊編輯，他舍棄了二十多年的新聞職場，跨界而成為一名高校人文學者。這是裴智的智性選擇。劉勰云：“君子藏器，待時而動。”此之謂裴智也！

裴智骨子里是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有情懷，秉風骨，具良知，鞭撻時弊，極有穿透力。唐人劉知幾提出“才、學、識”為史家三通。清學大儒章實齋云：“學博者長于考索，才雄者健于屬文。”南朝文藝理論家劉勰云：“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裴智常謙稱“識第一，學第二，才第三”，頗見不凡氣度。裴智的學術重鎮是昆曲文化學與《紅樓夢》研究。我期待著他下一部厚重而有學識的大著早日面世。■

（李鳳亮，深圳大學副校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