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3歲之前,肖盾的成長軌跡符合絕大多數中國家長對孩子的完美期盼:在人大附中讀到高一,以全獎資格在英國讀完高中,順利被劍橋錄取;在牛頓曾經就讀的圣三一學院學工程期間,到美國交換留學了一年,在麻省理工學院分別主修和輔修了電子工程與計算機、金融管理專業;留美間隙,他甚至還騎車到隔壁的哈佛輔修了政治哲學和心理學等專業;2007年從劍橋碩士畢業之后順利進入瑞銀集團工作。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肖盾無疑會成為普世價值觀里的精英。2008年的時候,他還曾被人大附中選為歷屆學生代表之一,同其他七名學生一起出現在一套名為《人大附中超常兒童培養紀實》的叢書里,被當作范本推廣給眾多想要復制“肖盾模式”的中國家長們。
但就在這套書出版的同一年,肖盾卻決定從瑞銀辭職。回國當了一段時間的志愿者之后,2009年,肖盾跑到倫敦創業,開發了一系列詞典App。
連續創業五年多,肖盾認為一起作業網正在接近他從倫敦出發時的起點:讓技術在教育中發揮作用,進而產生價值。
與此同時,肖盾自己也做得越來越快樂。他幾乎是抱著珍惜的心情去對待自己的“好運氣”:每天都有100萬中小學生活躍在一起作業網上面,很少有人有這樣的運氣有可能去改變這些學生的生活。
運營三年多的一起作業網得到了4萬多所學校的認可。2014年12月17日,在略顯擁擠的辦公室里,大家舉辦了一場小型party,開了香檳,慶祝注冊用戶量突破1000萬。
創業的盲目期
肖盾并不喜歡自己當初在金融行業的狀態,他形容那段時間是“把靈魂租給瑞士銀行的一年”。
辭職的決定多少有點突然。2008年,在汶川地震和北京奧運期間,肖盾特意回國做了一段時間的志愿者,“靈魂被拯救”之后,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些能對社會更有意義的事情。
后來在總結自家兒子的個性時,海軍軍人出身的肖盾父母感觸頗深:從小就容易激動、正義感很強,還有強烈的愛國情感。
2010年5月,肖盾決定回國創業,從徐小平那里拿了5萬美金的天使投資。一開始他想復制倫敦公司的模式,發現不行。在糾結了一段時間之后,肖盾決定賣掉自己所在倫敦公司的股份,回去做教育。
“那段時間,(我把)面向什么階段的教育產品基本都嘗試了,職業教育、外語……,想做的事情一大堆。”結果都沒成。肖盾反應靈敏,出手快,認錯后收手也快。
再去找徐小平要錢的時候,肖盾被追問:“你到底想做什么?”這個問題之前也困惑了肖盾挺多次,但在教育領域折騰了這么久,他也逐漸感受到自己最感興趣的還是在中小學階段,但具體怎么做?“不知道。”肖盾回答得倒是挺干脆。
后來在參與創辦一起作業網的時候,肖盾曾反復琢磨過不同教育方式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人大附中的學習經歷是最痛苦的,在應試和競爭的巨大壓力下,“100道題里99道題都是白做的”。這種痛苦幾乎每個中國學生都曾經歷過。“去問15歲參加中考的孩子,人生三大痛苦,肯定有一項和做題有關。”
技術或許能減輕這種痛苦。而在當時,他后來的合伙人劉暢,卻正面臨著如何把手中的技術推向市場的難題。2011年5月,劉暢從新東方離職,在金聞朗任COO。這家公司掌握的語音識別技術后來成為一起作業網的早期核心技術,卻一直無法進行產品化。
在徐小平的介紹下,肖盾認識了劉暢。之前由于找合伙人的事情,肖盾也多次“相親”,他對劉暢有點“一見鐘情”的意思:“我們倆都是很直接的人,我也喜歡這樣的人。”
但還要再觀察。在沒談條件的情況下,肖盾決定先加入當時的金聞朗,沒名沒分地和劉暢“廝混”了一段時間。
不存在的銀色子彈
肖盾清楚地記得一起作業網獲得每個100萬用戶的節點:從0到第一個100萬,用了15個月的時間。
最初的產品形態只是一款基于智能語音分析技術的口語練習軟件,在PC端網頁登錄賬號之后,學生可以進行口語跟讀練習,像歷險闖關一樣。小朋友讀對了,系統會說“你真棒”;小朋友讀錯了,系統就鼓勵再來一遍。
之前的英語口語作業多以“朗讀課文、家長簽字”的形式為主,而這種游戲化的作業方式則更能調動學生的積極性,相對地,也更容易討學生喜歡。和在英國時所做的一系列工具類App相比,肖盾覺得這款產品“更像教育了”。
許多互聯網公司信奉“銀色子彈”。在歐洲的民間傳說里,這種純銀或鍍銀子彈往往能夠讓主人公一發制敵。但肖盾認為教育明顯不是這回事,尤其對K12(一種美國的教育分類方式,指從幼兒園到十二年級的基礎教育,通常覆蓋年齡是5?18歲)領域的創業者來說,市場的難做之處不僅僅體現在產品上。
2011年10月,一起作業網上線,也正式開始了互聯網視角下的教育產品對傳統基礎教育的緩慢滲透。
劉暢把這個過程形容為“一場戰役”。兩個人拿著印有一起作業網產品的簡介去各個小學刷臉,遭到接二連三的拒絕,不是覺得他們想騙錢,就是覺得他們想先騙人上線再騙錢。“但劉暢長得還不錯,所以到后來年輕的英語老師對我們接受度比較高。”肖盾是娃娃臉,開玩笑的時候卻喜歡先一本正經。
即使到后來產品逐漸被用戶接納了,問題還是排山倒海。“比如家里網絡掉線了,家長就給我們打電話。”聚美優品的前技術總監王曉光后來加入了一起作業網,結果他發現自己變成了客服。
有次他們接到用戶投訴,對方不知道怎么上網,客服讓用戶先點開瀏覽器,對方卻問什么是瀏覽器。“我們就直接告訴他你去點那個‘e’。”這事才算解決。
現在再回過頭講述那段經歷時,肖盾的語氣里多少帶著點“往事已過”的輕松感。
和三年前相比,一起作業網的產品形態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從最早期以老師為切入點,帶動班級學生上線做作業開始,一起作業網逐漸搭建起了分別針對老師和學生的社區來增加產品黏性。
肖盾用一句話來形容他心中的三方關系:老師是驅動,學生是黏性,家長則和商業化關系密切。
2014年7月,在宣布獲得來自老虎亞洲基金、順為基金等機構的2000萬美元C輪融資之后,一起作業網逐漸加大了在家長端的投入。截止到2014年年底,一起作業網在微信上的月活躍家長用戶量已經突破了100萬。
如果教育能夠更快樂
一直到最近,仍然會有家長在肖盾曾經的博客下面留言,向他請教關于如何在國內現行的教育體制下教育出“另一個肖盾”的問題。
在創辦一起作業網之后,肖盾一直在看教育學領域的書。“也不能說很多,就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盡可能多學一點”。
在學習的狀態上,他很贊同美國的心理學家米哈里·希斯贊特米哈伊(Mihaly"Csikszentmihalyi)所提出的心流(flow)理論:當人將精神完全投注在某種活動上時,會進入心流狀態,從而擁有高度的興奮感和充實感。
肖盾在自己的初高中學習生涯中也感受到過這種心流狀態,“但實在是太少了”。米哈里曾用圖表闡述心流產生的原因——橫向坐標代表能力,縱向坐標代表挑戰力度:當能力強而挑戰力弱的時候,人就會覺得無聊;而當能力弱、挑戰力強的時候,人就會處于焦慮狀態;只有當兩種力度都較強的時候,這個狀態才叫心流。
肖盾很認可這個理論在教育中的應用。對他來說,互聯網在教育中的運用能夠將之前學習過程中大量流失的數據收集起來,進而有針對性地反饋給學習者,并以此來更高效地通往教育之“道”,即孔子時期就開始倡導的“因材施教”。具體到學習中,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能不能使每個學生的學習都達到一種更理想的狀態?
肖盾希望這種心流狀態能伴隨每個學生的學習過程,不止體現在小學教育里那些絢麗的頁面設計、挑戰和游戲并存的作業形式所帶來的快樂;在一起作業網剛進入的中學教育領域,肖盾也希望能給學生營造出這種心流狀態。
“如果每個孩子從一開始能力和挑戰就特別匹配,處于踮一下腳就能夠到的狀態,可能永遠不會出現厭學的問題。”講到這兒的時候,肖盾變得有點激動,“正因為我們總是給孩子提供不適合的挑戰級別,又逼著他們去完成這些任務,才會引起那些負面情緒。”
同其他帶有巨大社會價值的行業類似,教育也是個容易被情懷化的創業領域。在和肖盾的兩次見面中,一個細節突然讓他的出發點得到了解釋:采訪間隙,肖盾起身,深藍色的內搭毛衫上一個正紅色的圖標一閃而過,是枚小小的五星紅旗。